當梵尼西表情有幾分認真,似乎被她說到就要相信奧蒂莉亞是同性戀時,朱利葉卻很乾脆地替人家辯駁,一口推翻自己之前的假設。
奧蒂莉亞喜歡梵尼西,她比誰都清楚,也沒惡劣到故意讓梵尼西產生這麼大的誤會。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梵尼西當場傻眼,都要被她弄糊塗了。一下說東,一下說西,她真的很像無時無刻都存心在耍著人玩。
被耍卻還不覺得生氣,他也覺得自己蠻奇怪。
「逗你開心的。」
她笑嘻嘻地招認,沒有半點歉意。
不用他說,她也看得出來他沒生氣,態度不由得更加放肆。
得寸進尺是人性,她更是展現此人性的個中翹楚。
「原來你從頭到尾都在耍著我玩。」早巳認清楚被耍的事實,他還是裝出些微生氣的樣子,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裝模作樣地板起臉指控。
陪著她起哄,讓他感受到一股不知哪來的溫馨。
「是你自己笨,才會讓人耍著玩。」她壞心地笑著,毫不客氣地嘲弄他。
如果他夠聰明的話,早就該發現奧蒂莉亞對他的愛慕之情了。看來他有顆聰明的經商頭腦,但在私生活的部分卻是相當遲鈍。
既然笨在不該笨的地方,被耍著玩怪准呢?
梵尼西輕歎口氣,凝望著她開心的笑臉,突然不說話了。
「你幹嘛?」
見他不知嚴肅個什麼勁兒,她臉上的笑意也跟著褪去,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總覺得他有話想問。
一旦他認真起來,她也不敢再開玩笑。
「你跟哈威布朗……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原本不想問,還是忍不住問了。
不出她所料,梵尼西突然問了個問題,而且非常認真,亦希望她認真回答的樣子。
「舊情人呀!」
眸光一閒,朱利葉隨口胡謅。
發現他在想這麼無聊的問題,一放鬆的她又有欺負人的心情。反正是過去式,早八百年以前的往事了,她也實在懶得解釋。
「真的?」
梵尼西突然臉色難看。
難怪哈威對她的態度充滿佔有慾,總對他護著她的態度嗤之以鼻。一想到她和哈威有可能餘情未了,他就打從心底覺得不舒服,幾近厭惡。
「真的假的又不重要,你那麼在意幹嘛?難不成……」察覺他的神色不對,朱利葉小心翼翼問道:「你在為我吃醋嗎?」
被耍那麼多次還喜歡上她的話,不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腦袋燒壞了。
基本上,他受得了她這陣子反覆不定的情緒,就夠讓人佩服了。
一點也不好玩……這件鳥事一點也不好玩。
「你說呢?」
或許,他是在不知不覺中對她動了心。
誰教她總是讓人覺得那麼新奇又可愛呢。簡單說,朱利葉是他從來沒遇過的典型,更是他第一次有心探索的女人。
觀察一個人久了,會喜歡上她並不奇怪吧?
「我說、我說當然不是,嫉妒讓人面目可憎,吃醋也太傷身了……你沒理由為我這麼平凡的人破壞身價。」
梵尼西竟然以深情的眼神望著她……噢,老天,這真的不好笑也不好玩。
被人反將一軍,朱利葉一時緊張得語無倫次起來。
她沒準備好讓梵尼西喜歡。
她忍不住想逃。
梵尼西突然用雙掌抵住沙發,將她圍困在雙臂之間,似笑非笑道:「如果你也算是平凡的女人,世界上就沒有所謂的不平凡了。」
她怪,但怪得很可愛。
對於自己的身價有多少,他倒是從來沒有研究過。
完全沒概念,豈有破壞之說。
「謝謝你的抬舉,你最好別為了你眼中所謂的不凡,隨隨便便決定你喜歡我,你的錯覺小女子我無福消受。」朱利葉猛烈搖頭,還算鎮靜地把話說清楚。
陣陣莫名心慌湧起,讓她覺得情況很不妙。
被圍困在他的雙臂中,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大意,竟然忘了跟他保持距離。明明在認識他的第一天,她就隱隱約約覺得,應該要和他保持距離才對。
不保持距離,好像就要把心丟了。
「顯然,不管我怎麼費心,你都不會改變對我的觀感。」
想起她在不久之前表示過對他不感興趣的事,梵尼西驟然臉色一沉。
說不感興趣還是好聽些,也許她真打從心底討厭他也說不定。
從相識起,她似乎就不怎麼喜歡他這個人。
「觀感?」什麼觀感?
「你討厭我,不是嗎?」直視著近在咫尺的俏麗容顏,梵尼西冷冷自嘲。
瞧,她此刻的反應,不正證實著他所說的話嗎?
被她討厭的感覺,真的亂不舒服。
「這個嘛……」
其實,她已說不上來對他的感覺該怎麼形容,只覺得像是被他抱在懷裡的姿勢,讓她的心跳格外紊亂。
她可以推開他,不讓他在噯昧的姿勢中期壓自己。
偏偏她的力氣不知跑哪兒去了,讓她陷在進退維谷的情況中。
別讓心蹦出來,似乎就已花掉她不少力氣。
「我不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差勁在哪裡、究竟有多少缺點?」
吸口氣,眸光灼灼的梵尼西說出潛藏已久的話,臉色微慍道:「可是人總有優點和缺點,請你不要只是看見我的缺點,毫不掩飾你對我的厭惡。你不覺得你的表現,一直很像一個受人恩惠卻不知感恩圖報,還惡言相向的差勁傢伙嗎?」
從認識她那一天起,他給她的只有幫助而非欺負。
而她所回報的卻是無止境的刁難和反感。
朱利葉愣住了,沒想到他會這麼在乎她對他的態度。大多時候,她只是喜歡以消遣別人為樂,在無聊的生活中增加一點樂趣,並不是真的討厭對方。
她得承認,自己對梵尼西的態度的確有點惡劣。
就算不是惡劣,也的確如他所說不知感恩圖報吧!因為他一直對她如此包容,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他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跟她翻臉。
簡單說,像是吃定他,所以她百無禁忌。
「你、你幹嘛那麼生氣?」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一點賭氣地道:「如果你那麼看不慣我的個性,我搬走就是了。」反正外婆快要出院,她在巴黎也待太久了,回台灣總行吧!
從小到大,她幾時被人如此責備過?竟然不客氣地說她差勁耶!
就算是爸媽,也捨不得對她大小聲,他憑什麼?
「我不是要你走,是要你……算了!」
溝通毫無效果,梵尼西難掩失望,跟著丟下一句同樣是賭氣的話:「總之,莫契亞夫人把你托給我,我不能讓你說走就走!」一想到她離開他家後,可能從此離開他的生命,他突然有些懊惱。
為何變成這樣?他並不想跟她吵架,把兩人之間的氣氛弄得這麼僵啊!
傻傻看著他走開,朱利葉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不能說走就走?哈,這真是她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腳長在她身上,她想走,別說外婆,天王老子也攔不住她。
莫名其妙的男人,以為自己是她的臨時監護人不成?氣死人了。
就算是她的監護人,她也早就滿二十歲了好不好。本來可以相安無事,好好休息一晚的心情,全被他弄得烏煙瘴氣。她賭氣這麼想,然而望著梵尼西消失的方向,卻有種無法解釋的鬱悶在心口盤繞。
甩了甩頭,朱利葉突然雙手一撐,從沙發跳起。
好煩!吃宵夜去讓心情好些。
☆☆☆
醫院某間特別病房裡,眾人靜默了好一會兒。
莫契亞跟管家交換了個眼神,終於忍不住朝來探病卻窩在病房一角,已經老半天沒吭氣的外孫女問道:「Juliet,你是不是跟梵尼西鬧彆扭了?」
平常,病房裡只要有朱利葉在都會特別熱鬧,她真的不習慣她這麼安靜。
左思右想,能有本事讓朱利葉不開心的人實在沒幾個。
「誰說我非得跟他鬧彆扭!」朱利葉猛然抬頭,急沖沖地反駁。
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她是因為梵尼西兩天沒回家,所以心情愈來愈惡劣。本來她是想搬走,索性回台灣去,不知怎麼就是沒有心情打包行李;而一想到梵尼西嘴巴上不准她隨便搬走,自己卻好幾天不回家,她就是一肚子氣。
害她想吵架都沒對象!
「外婆沒說你非得跟他鬧彆扭,只怕他又不長眼得罪我的寶貝外孫女,不是當然最好了。」眸中閃過笑意,莫契亞卻彷彿站在自家人這邊,一臉正色地道:「你知道,要是梵尼西敢欺負你,外婆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就算不再跟楚烈做生意也不要緊。」
雖然她並不是很努力地撮合,但兩個孩子似乎進行得不錯的樣子。
「沒那麼嚴重啦!」朱利葉煩躁的揮揮手,沒注意自己說漏了嘴。
這兩天,她吃了不少東西,對心情卻沒有任何幫助。
愈吃心情愈糟,這是她不曾有過的情形。
討厭,都是梵尼西害的!
「對了,有個人要來看你,只要她一來,你的心情一定會好上一些。」莫契亞笑在心底,卻突然想起某件差點忘掉的事。
只要朱利葉在乎梵尼西,後頭的事就不需要她老人家操心了。
年輕人嘛,鬧鬧情緒誰不會呢?
「我誰也不想見,看到誰都一樣,外婆別為我費這個心好嗎?」朱利葉皺了皺眉,怕外婆又要介紹人給她認識。
來巴黎短短幾個月,她已經認識了一大堆不必要認識的人。
「不是的,那個人是——」
當莫契亞正要解釋時,已有人推開病房大門,邊走進病房邊柔聲地抗議:「沒良心的女人,我好不容易擺脫我家男人,特地從英國跑來看你,你竟然敢說不想見我?你小姐是皮在癢,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聲音雖柔,俞真妍發飆的威力可不小。
「啊——」朱利葉瞠眼。
「啊什麼啊,你是忘了你好朋友長什麼樣子,想來個死不相認嗎?」看見朱利葉嘴巴張那麼大,俞真妍好笑地調侃,當然知道她不會不想見她。
許久不見,她們一直都很想念彼此。
比起從前幾乎每天見面,三不五時結伴出外玩的日子,現在六個死黨一年見沒幾次面,想聚齊也不容易,哪可能一下子就習慣?
「不會吧!你家醋桶男放你自己來看我?」
一開口,朱利葉便覺非常不可思議,旋即忍不住往門外查看,看看真妍那個愛吃醋的老公是否尾隨在後,省得被他聽見她們在背後偷叫他的「暱稱」。那醋桶男要是聽見她們這麼叫他,下場肯定慘哉。
當然,除了不可思議,她自然是喜形於色。
見到已多時不見的死黨,她的確開心得不得了。真妍家那個醋桶男,不可能輕易讓平日保護得密不通風的愛妻,隨便離開他的羽翼下,所以就算英國和法國距離不算太遠,朱利葉也不曾奢望真妍能來探望她。
這份驚喜真的非同小可。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這女人愈來愈不受教了。」故作生氣樣輕睇好友一眼,俞真妍便學著朱利葉的口氣,挑起得意的眉笑道:「話說回來,我家那個醋桶男倒挺受教,所以最近對我的約束收斂不少,這答案你滿意嗎』?」
聽見好友的話,朱利葉笑開了。
幾個死黨比誰都清楚,真妍說話總是輕輕柔柔,卻不代表會被男人吃得死死的;頂多是她喜歡這個人,所以體貼對方的感受,花時間慢慢「同化」對方而已。
看來,醋桶男學著妥協了,也拿真妍莫可奈何。
「笑面虎」可是真妍的另一稱呼呢!
☆☆☆
俞真妍的出現,讓朱利葉多了一個留在巴黎的理由。
久別重逢,兩個人踏遍巴黎的大街小巷,玩得、買得不亦樂乎。一時間,朱利葉也幾乎忘了梵尼西帶給她的鬱悶,刻意把令自己煩躁的事拋在腦後。
偏偏,冤家路窄。
她們遇見了「楚烈」在街上取景的工作小組,難得監工的梵尼西偏巧也在其中。在看到梵尼西的那一秒,朱利葉本能地想要繞路,避開那一組人馬;可惜俞真妍對在巴黎街頭取景的新人很感興趣,二話不說拉著她往前走。
在朱利葉可以拖著好友走開之前,梵尼西已經看見她們。
猶豫一秒,他已朝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該死!」朱利葉低聲嘟噥,覺得運氣背透了。好不容易才能把梵尼西的事拋在腦後,竟然逛個街都可以撞見他,不是冤家路窄是啥?
聽見好友的詛咒,俞真妍微微訝異,旋即便像體悟了些什麼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運氣真好!
「嗨,我是真妍,是朱利葉的好朋友,現在跟丈夫住在英國。」梵尼西一走過來,俞真妍便主動微笑,很友善地打招呼。
反正看小朱的樣子,似乎不打算跟他說話。成為死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要從朱利葉的反應猜出她的心事並不困難。
愛玩、愛吃、愛睡,但朱利葉也是個直腸子的人。
除了「玩遊戲」的時候以外,朱利葉向來懶得隱藏她的喜怒哀樂。
「別人都還沒開口,你幹嘛自己介紹那麼多?」朱利葉白了俞真妍一眼。
「有什麼關係,我覺得跟他一見如故啊!」俞真妍一臉無辜,不僅對好友的白眼視若無睹,仍對梵尼西極為友善的微笑。
遲早都會認識,自動一點有什麼不好?
主動介紹自己已婚,是因為她家那口子非常堅持,跟她約法三章:在她見到陌生男子時,非得主動說清楚她已婚,好斷絕其他男人對她的非分之想。
但,這麼不好意思的事,未必非要告訴別人不可。
「梵尼西·楚烈·羅,你可以叫我梵尼西。」
發現朱利葉拿眼前這女人沒轍,也認定她們兩個的交情深厚,梵尼西因為俞真妍的友善和風趣笑了,不由得對她伸出友好的手。
他覺得她很親切,至少比朱利葉親切可人多了。
偏偏他在意的人卻是不正眼看他,始終顯得不耐煩,很顯然想要盡速離開,完全不知他因此覺得有多難受。
為了怕她不舒服;房子都讓給她住了,她還有何不滿?
「梵尼西,好名字呢!」在朱利葉皺眉中,俞真妍笑著跟他握手。
「謝謝。」梵尼西回以更深的笑容。
「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別盡在這裡跟無聊的人浪費時間,走了啦。」不等他們聊完,朱利葉已經扯著好友要走。
不知為何,他的笑容讓她見了就生氣,很想一把扯下來。
總覺得,他不該對其他女人這樣笑,就算是她的死黨們也不應該;而且,她明明站在他的面前,他不跟她說話,淨跟真妍說話算什麼?當她不存在嗎?
就算真妍很漂亮,他也不該忽視她的存在!
「不要啦,那些地方又不會跑掉,我想跟梵尼西多聊兩句嘛!」剛認識,俞真妍已親親熱熱喊著梵尼西的名字。
「如果你願意,可以過來看看楚烈的拍攝。」梵尼西也很熱情回應。
「楚烈?那個『楚烈』?」俞真妍略顯訝異和興奮。
「看來我們小有名氣。」梵尼西笑了。
「既然是那個楚烈,我當然要去看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
會呢!」無視朱利葉的反對,俞真妍表現出少見的熱情模樣,硬是拉著好友跟在梵尼西的後頭走。
嘿,難得見到死黨,她才不會輕易錯過好玩的事。
況且,她真的很想知道——小朱栽在怎樣的男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