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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永遠 第4章(1) 作者:天馬
    到了約定那天,安適提前來到她家。

    她來開門時穿著居家服。進門之後,他看到餐桌上放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炒飯。她居然正準備吃晚飯!看她一臉悠閒自在的樣子,他不禁擔心她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

    慕容倚坐在沙發扶手上,手捏著下巴,一邊用專業的眼光打量著他,一邊在想:每次見到他,他都身穿休閒服,給人隨意、灑脫、很有親和力的感覺。此外,他和安逸長得很像,笑起來也有點「陽光」的味道。除了在那次酒會上,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西裝。他穿著件米色的襯衫,搭配著藍黃條紋圖案的領帶,黑色的西服套裝,整體看來深沉、優雅、瀟灑、穩重,完全一副成熟男士的氣派。兩種印象相比較有點矛盾,使她第一次對男人的年齡感到好奇。她還注意到從一進門那時起,他的目光就一直盯在那盤炒飯上,現在他轉移了目標,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她似乎瞭然,做了個最簡單直接的猜測,問:「要不要嘗嘗?我剛做的炒飯。」

    他又好氣又好笑,反問:「今晚我們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你不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等了你一下午。」

    後一句話讓他心裡舒服了一些,但他還是不明白,問:「那你現在吃什麼炒飯,難道宴會上就沒吃的東西?」

    「我有應酬時一般只喝點香檳飲料什麼的,再就吃點水果蔬菜,宴會上的菜無論中式西式,每家酒店都一個味道,太『八股』,我不喜歡!」

    他像看什麼稀罕物似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慢吞吞地說:「所以就先在家吃個飽?」他盡量克制住不笑出來,真想不到她居然與他有同樣的習慣。

    她沒有注意他的異樣,點了點頭又問:「要不要嘗嘗?」

    「那就謝謝了!」

    她嗔怪地瞅他一眼,轉身去了廚房,拿出個盤子和勺子,將辛苦半天還沒來得及享用的勞動成果分一半給他。

    他嘗了一口,笑著說:「你手藝不錯嘛!」

    「多謝誇獎!」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不是不知道他有一手好廚藝,聽他這麼一說,真不知是讚美還是諷刺。

    吃完了炒飯,他說:「我來收拾,你快去換衣服吧!」

    她看了下表,「還有兩個多小時呢!急什麼?」

    他一邊收拾,一邊說:「女人進化妝室沒有一個多小時是不肯出來的。」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這方面的專家,她有些生氣,又一想:反正是他自願的,自己樂得清閒!臨進臥室之前不忘提醒他:「小心你那身行頭!」

    事實上安適的確有先見之明,從他收拾完餐桌坐到沙發上等她一直到她從臥室出來,看看時間剛好一個半小時。她及肩的長髮,髮梢處有點自然卷,臉上略施脂粉;穿的還是上次酒會時穿過的那件鵝黃色小禮服,只是在腰上加了條橘色的絲巾,用一枚玫瑰形的大水鑽絲巾扣固定,絲巾兩端收攏成一長一短垂在身側,隨走動起伏,有種飄逸的感覺,除了一副亮晶晶的水鑽耳墜和手鏈式的表再沒有其他飾品,簡單大方、清新靚麗,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安適注視著她,彷彿不願將目光移開。她有些不自在了,於是開玩笑似的說:「怎麼樣,不至於讓你沒面子吧?」

    「真漂亮!」他由衷地讚歎。

    她居然坦然接受,大方地道謝,臉上多了份驕傲的光彩。女人都喜歡男人的讚賞,不管是否發自真心一樣令人高興,何況讚賞她的是安適這樣出色的男人。

    他幫她穿上一件駝色的羊毛絨風衣,又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長外套,笑歎著:「我本來無所謂的,現在卻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他笑著說:「擔心他們說我『老牛吃嫩草』!」

    她想生氣,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多大?」她趁機問道。

    「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對不起,就當我沒問。」她聳聳肩,說,「我不知道原來男人的年齡也是秘密。」

    他笑了,說:「我大你十歲!」

    「三十六?」

    他笑著沒做聲,算是默認。她猛地一驚,想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年齡,其實也不必問,除了安逸那個報馬仔還會有誰?他大概把知道的所有關於她的事都一字不漏地告訴他大哥啦!以她對安逸的認知,他當作家要比當老師和服裝設計師更有前途,他的想像力超豐富——單憑安適送她回家並借她件風衣御寒就認定他在追她,自以為是地幫他製造機會,事後一直沒見到他。如果被他知道安適和她成了好朋友,一起吃飯打球看電影,甚至陪他出席宴會,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傢伙會惡作劇地叫她「大嫂」了!

    忽然間她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不由得臉紅心跳,瞄了眼安適,他正專心致志地開車,沒注意她的異樣。還好!她鬆了口氣,聽說學醫的大都學過心理學,若被他看出她在想什麼,那可就糗大了!

    車停在了錦江酒店門前,她不禁皺眉,十月份她有的幾次應酬都在這裡,不想十一月剛開始也是這樣,「為什麼總愛選在『錦江』?C市有那麼多家酒店的!」她自言自語地說。

    安適微笑著說:「這該問主辦者才對!」

    他們這樣出色的「一對」出現時自然很引人注目,可想而知安適當初在同濟雖然只上到大二也必定是風雲人物。又赴美深造,如今衣錦還鄉,所到之處,無不歡迎。

    然而令人最意想不到又難以忍受的是安適對昔日的同窗介紹她——「這是我太太!」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她甚至有股甩他耳光的衝動,而他想必是有先見之明,親密地摟住她的腰,將她雙臂鉗制得死死的。外人看來好一派「伉儷情深」啊!其實她氣得簡直要爆炸了!她從沒想到他紳士的外表下本質卻是如此可惡,她可真是誤上賊船啦!

    安適知道她真的氣壞了,便一直摟著她不放手,彷彿知道一放手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其實他大可不必擔心,她的衝動只是在一瞬間,關鍵時刻,她的理智總是佔上風。儘管他真的很過分,她總不至於當眾令他難堪。

    宴會開始了,吃的是自助餐,來賓們三五成群,一邊交談一邊走向餐檯。她趁大家不注意時用力掙脫出來。

    他向她道歉,她不理睬;他去挽她的手,她甩開。

    她有點餓了,這都是因為他瓜分了她之前的晚飯。想到這個,她更加生氣,自顧自地向餐檯走去。

    安適始終保持距離跟在她身邊,她不願和他說話,他就不開口。有時他和上前打招呼的熟人應酬幾句,但目光仍不時留意著她的舉動。

    既然是結婚十週年紀念,宴會之後就少不了個小型舞會,以增加點浪漫氣息。音樂響起,先由主人夫婦開舞,隨後來賓們雙雙步入舞池,安適又一次表現出強勢的一面,不問她的意思,想必知道她不會同意,就不由分說地將她帶進舞池。

    她腦子裡靈光乍現,目光中迅速掠過一絲惡魔之光。開始表現得很合作,沒過多久,她三寸高的尖細鞋跟「很不小心」踩了他的腳。安適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她一臉無辜,急忙說聲「對不起」。他知道她的詭計,勉強笑了笑,並不在意。接下來她總會「不小心」然後說「對不起」,她知道他看穿她是故意的,漸漸地不再佯作無辜,而是對他綻放出最迷人的微笑,笑得燦爛,笑得得意。

    一曲未終,他受不了啦!他變換姿勢,改摟住她的腰,雙手在她身後交握,低下頭在她耳邊說:「夠了噢!我道過歉了,你也報過仇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的氣息呵得她耳朵癢癢的,若不是她正在氣頭上,肯定會觸癢不禁笑出聲來。他從一開始就吃她豆腐,而且有大吃特吃下去的意思,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她越想越氣,腳下又是用力一踩。

    安適雙手的力道倏地加重,讓她更貼近自己,警告似的低語:「再動一下後果自負!」

    她挑釁似的把頭一揚,舞步稍有停頓。

    如迅雷不及掩耳般,安適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她全身一顫,抬頭望著他。他微笑著說:「你再踩我一下,我就吻你一下,不信就試試看!」她果然不敢妄動,氣得臉色發白。他又說:「幫幫忙笑一笑,別忘了你是我『太太』呀!」

    他還敢說!她狠狠地瞪著他,幾乎忍不住想踹他;他察覺出她的意圖,不但不怕,反而很期待似的微笑著。她及時改變主意,感到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

    好容易一曲終了,她剛鬆了口氣,他還是不鬆手。她掙扎了一下,冷冷地開口:「可以放手了嗎?」

    「還生氣啊?」他笑著說,「你不是怕人誤會嗎?那就索性挑明了說吧!」

    「你就不會說我是你女朋友?非得說我是……」她驀然住了口。

    他很有趣地看著她,笑問:「是什麼?」

    這人怎麼這麼可惡?!她緊咬著嘴唇,「你太太」三個字她是無論如何不肯說出口的。

    「你是我女朋友嗎?」他問。

    「當然不是!」她瞪他一眼。

    「那你是我太太嗎?」他又問。

    「當然不是!」她又瞪他。

    他笑著說:「既然都不是,那說你是我太太還是女朋友有什麼區別?反正都一樣。」

    「女朋友和太太怎麼會沒有區別?」她有些氣急敗壞地說。

    這時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了,她急忙壓低聲音,說:「這連白癡都知道!」

    「抱歉!我不是白癡!」

    「你……」她不理會這句玩笑話,氣得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笑了,緩緩地說:「聽你的意思,如果是『太太』和『女朋友』由你選,你選做我女朋友?」

    「當然!」她沒覺出這話有什麼不對。

    安適長出一口氣,點了點頭,說:「OK!那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這句話像一陣風,把她的怒氣全吹到了九霄雲外,整個人也清醒過來,這個變化是如此地突然,以至於令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望著他,他的眼睛裡閃動著溫和的笑意,看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她不禁疑惑,問:「你是在開玩笑嗎?」

    「你這麼認為嗎?」他皺眉。

    他的確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也正因為如此,才令她頭疼。其實這些天的相處,他表現得很含蓄,她不是沒感覺而是沒在意。現在他說出來了,她仍感到意外,她低著頭不說話。安適這才放開她,走過去端來兩杯香檳遞一杯給她。她默默地接過來啜飲著,他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有人過來請她跳舞,她婉言謝絕了。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香檳,這時換了一支舞曲,是電影《魂斷藍橋》的主題曲《友誼天長地久》,聽了整晚莫扎特、施特勞斯著名的舞曲,這首曲子令人有種輕鬆的感覺。

    安適把杯子放回去,又來到她面前,像電影裡那樣,一隻手按在胸口,對她微微躬身,說:「可以請你跳支舞嗎?」這舉止與他的紳士風度很相配。她今晚第一次開心地笑了,將手搭在他手上,開玩笑似的向他行了個曲膝禮。

    他們步入舞池,配合得很默契,轉身,旋轉,再轉身……她有點頭暈,兩人目光交流,她能感受到他眼神中包含的溫柔和愛憐。他們跳著舞著,彼此凝視著,看著她迷離的眼神,他知道她有了幾分醉意,一曲終了,他們去向主人告辭,提前離開了。

    冰涼的夜風一吹,她清醒了許多,上車後,她提議去吃夜宵。於是他們就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館裡去吃餛飩。深更半夜穿著禮服開著車去吃餛飩,這情景有點怪異。好在這個時候那裡的客人寥寥無幾。他們不理會別人異樣的目光,一邊吃著熱騰騰的餛飩,一邊聊天。

    慕容原本覺得奇怪,中國的醫生幾時變得這般闊綽,居然在錦江酒店豪華的宴會廳大宴賓客,這才知道他這位昔日同窗十年前辭職下海,如今已是一家著名的保健用品公司的老闆。想來同濟醫學院的畢業生並非都得當醫生不可。他們聊了很多,但都避免提到宴會上那個敏感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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