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文件夾裡夏臨君的資料影本,曾淺日左手一直轉著筆,最後,他還是簽下自己的名字。
「下個星期開始,你調到管理總務部門。」
夏臨君站在他桌前,曾淺日將調職命令遞給她。她並沒有立刻動作,只是發呆似地杵著,然後才緩慢地抬起手,指尖隱隱約約有些顫抖地接下那份文件。
他抬起眼睛,只見她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從這一天開始,她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工作上的事她並沒有怠慢,但是她絕對不開口和他說話。她會這樣的原因是什麼,他不是不知道。
以為這種無言狀態她不會維持太久,豈料一直到她要轉走的那天,她還是連一個字都不跟他說。
「我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你到新環境,自己好自為之。」
望著她抱起整理好的東西準備離開,身為主管的曾淺日算是在和她道再見了。
她的背影停頓了一下下,只是那麼一下下而已,隨後,她邁開步伐往前走,硬是沒有跟他道別。
右邊的座位空了,很快地,他面試的新助理補上。
重新教導新人,另外的工作接踵而來,他恢復往常的忙碌。精算部和總務部比較沒有交集,頂多就是每個月一次清算耗材用品時會有文件往來,兩個部門的所在也差了好幾層樓,甚至一個在大樓東邊,一個則在相反的西面。
在工作時間之外碰到夏臨君的比例還會高一點。有幾次,他在等電梯的時候發現她的身影,或者午餐的時候在附近的店裡巧遇,她通常都裝作沒看見;倘若真的近距離照面了,她也就只是垂著眼睛,然後相當陌生地喚他道:
「曾主任好。」
老實說,他覺得……一肚子火。
而且每次碰見她,他就變得更加地生氣。兩個星期過去,他感覺自己體內有座巨大的活火山快要爆發。
下班時間,曾淺日拿著公事包離開辦公室。大概是因為週末,所以更令人歸心似箭,星期五的辦公大樓電梯裡總是塞了比平常還要多的人,曾淺日在第三班電梯來到時才順利搭上。
一走進去,就發現夏臨君站在角落,旁邊似乎還有幾個同部門的同事。兩人四目相交,他看到她立刻撇開視線。
曾淺日額前的青筋跳動了一下。
他望著燈號往下降,聽到後面有個男人道:
「等一下一起去吃飯好嗎?反正明天放假。」
「啊?嗯……」
遲疑回應的是夏臨君的聲音,這令曾淺日微微瞇起眼。
「誒,你怎麼只邀她不邀我們啊?這樣太明顯啦!」幾名女同事嘻嘻哈哈地笑著。
「因為她是新轉過來的同事啊。」男人解釋道,好像有點在意電梯裡的其他人,連忙補充:「我現在正要請你們去啊。」
「是哦?我們才不會那麼不識相呢。」
電梯到達一樓,門打了開來。
站在面板旁邊的曾淺日按住開門的按鈕,待搭乘的人一一走出去。夏臨君是最後一個從他身旁經過的人。
本來,他沒打算這麼做的,但是,在她越過他的那一瞬間,他迅速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臂膀,然後將她整個人拖回電梯裡。
「咦啊?!」她嚇一大跳,往後仰倒靠在他身上。
他立刻按下關門鍵,於是電梯裡只剩他們兩人。
「你……你、做什麼?」她驚魂未定,舌頭有點打結地問。
曾淺日一語不發,隨便按層樓,到達之後就抓起她的手走出去。
「等一下、等一下……」因為是在公司走廊上,所以她只好壓低聲音:「你要到哪裡去啊?」
曾淺日將她帶到一間沒有人的小會議室,隨即反手關門上鎖,然後用身體擋住她可以逃脫的路線,他上前,將她逼得靠牆。
她錯愕支吾道:
「那個門,你以前不是說不能關……」
「現在是下班時間。那不重要了。」他傾身,加重逼視她道:「我告訴過你,公私要分明。」
「什麼?」她驚慌、不知所措又一頭露水。
「所以,你因為喜歡我所以想要和我在一起,而不願到更適合自己的部門,像是這種動機不純的事情,我是不會允許的。」
她傻住,重複他的話:
「喜……喜歡你?!」她的臉驀地紅了。「我、我哪有!你在說誰?!」
她否認?很好。
曾淺日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拉近懷中。
「不就是你嗎?」他的火山立刻爆炸了。「你!就是你!」很火大地說完、低頭,然後吻上她的唇。
直到吻了她,他才確定自己大概在下雨的那天就已經想做這件事。感覺到她的身體先是變得僵硬,然後,又逐漸地比之前更加柔軟,他離開她的唇。
「你……為什麼……」她輕摸著自己的唇瓣,愣愣地看著他,臉頰和嘴唇一般顏色濃艷。
「上次部門聚餐,就是你喝醉酒吐在我衣服上、我們被計程車趕下來、你還發酒瘋,然後我把你送回家的那一次,你在路上亂哭亂叫對我表白,總共說了十九次喜歡我。」他連細節都說了。
夏臨君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你騙人!」她簡直快崩潰。
她的否認又令他惱怒了,捉住她的手腕,他道: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不記得,隔天竟然就給我忘記!你要是沒有表現出來,我還可以當作沒發生,偏偏你隱藏得很差勁,老是在提醒我這件事,現在臉紅成這個樣子還想說謊!」
「我——」她推著他,離開他的懷抱,想逃避,想逃走,卻被他擋住去路。
他的雙眼死命地盯著她,最後,她只能沿著牆滑落,垂首蹲下,他卻還是緊緊抓住她一隻手不放。
「你討厭我這麼做?覺得我很過分?」他瞅著她低垂的頭,道:「你因為調離部門的事和我鬧彆扭,所以我也生氣了。」
她像是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你根本不懂!調職的事情,我心裡知道你是正確的,但我還是……我還是……還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為了什麼要這麼的努力……所以你那樣輕易就決定把我調走,我真的……」
輕易嗎?在她看來或許是那樣。
「我哪裡不懂?!那不全都是因為你喜歡我的緣故。」他直接說道。看到她連脖子都紅了。「你現在要承認了嗎?」
「為什麼……」她聲如蚊吶,緊閉著眼睛說道:「就算你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你也沒有理由親、親我啊。」
他覺得自己又要爆發了,曾淺日板起臉孔,陰沉道:
「你再說一次看看!你認為我是那種隨便親人的男人嗎?」
「……咦!」夏臨君緩慢地抬起頭。
即使他跟她說過公事和私事要分開來,他自己卻還是讓調職的文件在桌上放了三天。
雖然,他最後還是簽名了,但如果是以前的他,公事上絕對不會有半分猶豫。在那之前,對她產生在乎的事實,慢慢地有著可尋的跡象,但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真正瞭解,那個一點一點累積出來的情感,已經足以干擾到他的原則了。
那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方程式的定理被破壞了一樣。
因為她毫無保留的表白,他的沒感覺漸漸地變得有感覺,然後在意,然後無法忽略,就算是被她影響傳染的都好,他不需要去找到很好的動人原因,只要知道心裡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就足夠。
他不喜歡曖昧的感覺,可以很確定,喜歡就是喜歡。
所以,剛剛那個想要請她吃飯的傢伙,門都沒有!
曾淺日彎身,用另外一手托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拉起來,要她看著他。
「你可別期望我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他也從來沒說過。不過,他的行為就表示了一切。
「你……你根本什麼都沒說啊。」她一臉錯愕道。
他凝視著她,似乎在考慮什麼。良久,他道:
「那就不用說的好了。」接著,他又側過臉吻她。
她簡直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這樣可以了?」他牽起她的手,準備帶她離開。
「你……你,這是在說你也喜歡我嗎?」她還是不敢肯定。
「你又問,是很想我再吻你嗎?」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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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能拿自己是新調過去的理由當作借口?」
「沒有。」
「就算你才剛調到那裡,拿文件這種簡單的事情也不會嗎?」
「……很抱歉。」
精算部辦公室裡,夏臨君站在曾淺日桌前,低頭乖乖地聽訓。
每個月只有一次與總務部文件往來,曾淺日因為她超過日期兩天送來而質問著。當然,他知道也許是總務部門有什麼問題的緣故,不過,就算如此,她卻沒有任何辯解。
「這樣就可以了。」他將文件簽好交給她。
「謝謝。」她接過後,走出辦公室。
她應該相當適應那裡了,曾淺日繼續自己的工作。很快地到了下班時間,他整理桌面的文件和資料,拿起公事包下樓。
在大廳處,他望見夏臨君杵在角落,於是走過去,疑惑地對她道: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他差點沒看到。
「沒有啊。」她回答得有些遲疑。
「走吧。」他說道。
雨人離開公司大樓,走了一陣子,她左右張望,道:
「你不擔心被看見嗎?」
他皺眉回問:
「擔心什麼?」
「就我們兩個……的事。」她原本猶豫的表情,忽然轉變成一種哀愁。「雖然我知道你就是那樣的人,但今天在公司裡你罵我就跟以前罵其他人一樣,害我都要以為其實只有我才認為我們……我們……」
那樣的人是什麼意思?曾淺日瞪住她低垂的頭。
「是情人?」他忍不住幫她道。
她霎時驚訝地搗著臉。
「你就這樣說出來,很不好意思的。」
他啾住她,半晌,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然後遞給她。
「這個給你。」
她愣了愣,接下放在掌心。
「呃,這個是……」
「我公寓的鑰匙。」他說道。
「啊!」她露出羞赧的表情,跟著又瞅著他道:「我……我是很高興你讓我去你住的地方,不過,原來你是動作這麼快的人……」
「給你又不是要你來。」他睇她一眼。
聽見他的話,她一呆。
「不要我去給我做什麼?」
「你不是會不確定?有這個就可以了吧。」他說。
原本他就是要給她的。他是個不喜歡曖昧不清的人,也就是說,對於和自己交往的人,當然會與其他人有所分別。戀人和普通人的界線他會區分得相當清楚明白,一且他有了認定的對象,那個人就會擁有他絕不會給別人的東西。
親密的行為,也只對她一個人做。
她還是有些困惑,回問道:
「那,我不能去嗎?」
她的語氣摻雜著一點點失望,隨即好像發現自己無意中講了大膽的事而抿住嘴唇。
看到她的表情,曾淺日曉得她想到其它地方去了。他停住腳步,傾身靠近她,她的眼睛只映著他放大的臉,他知道,她的表情總是會輕易地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發生變化。
他凝視著她,然後,壓低自己那稍高的嗓音道:
「等你準備好,你當然可以來。」
她差點羞死,只能緊握著鑰匙,點頭飛快說道:
「我知道了!」
他望住她,良久,啟唇道:
「你果然是個傻瓜。」
一個因為不小心愛上他、而讓自己變得毫無保留的傻瓜。
「什麼!你為什麼老是說我傻?!」她不服氣道。
他站直身體繼續往前走,說:
「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因為愛上我而老是有些連我都會覺得丟臉的反應嗎?」
她立刻滿臉通紅。
「哪……哪有!」
又否認。他覺得想生氣了。曾淺日瞇眼。
「不過……」他忽然轉身,毫無預警地在她耳邊低聲道:「因為我也愛上你,所以扯平。」
「咦!」她瞪大眼睛,他突如其來的表白,簡直讓她羞怯萬分。「你、你說……你愛……」
相較於她的僵硬和不知所措,他倒是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去吃晚餐了。」
勾起唇角,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