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她一進門,就聞到一陣濃郁的咖啡香味。
「媽,四姊回來了。」蘭靜望高喊著。
「別大聲叫,我頭痛得厲害,先給我一杯。」蘭知世對正在煮咖啡的弟弟說。她蹙眉按著太陽穴,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四姊早。」蘭希得邊吃著優格邊打招呼,她已經是大一的新鮮人。
「其他人不在?」今天是星期天,這時候大家應該都在啊!為什麼只看到二姊雅樂、希得和小望呢?
「大姊帶漾漾到兒童遊樂場,大姊夫要看漾漾,三姊怕大姊夫壞脾氣發作,所以就跟著去了,五姊到香港出差,六姊一早就被鷹野姊夫接走了。」蘭希得一一報告。
「你的身體好點了沒有?怎麼才動完手術出院不久,又突然發病了?」蘭知世啜了一口咖啡後問。
「已經沒事了。」蘭希得的嘴角隱約泛著笑意。
「就像魔法一樣,只要見到宗醫生,那些個不明原因的病痛就會馬上消失了。」蘭雅樂在一旁插口道。
「不明原因?發生什麼事了嗎?」蘭知世不解的問。
「她啊!聽說宗醫生要辭職回美國,就突然發病了。」蘭雅樂說。
「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放下你不管就離開?」蘭知世衝著蘭希得猛笑。
「你……你們怎麼會知道?」蘭希得驚訝的張大眼,她們的觀察力怎麼那麼敏銳?
蘭雅樂和蘭知世相視一笑。
「記不記得你害怕開刀而偷溜出醫院的那天晚上,剛開完刀的宗醫生一聽見你失蹤的消息,就急得一整晚到處找你,找到你後,他還不放心的整夜守著你,等你醒來,這可是已經超過了一個做醫生的職責。」蘭知世說,笑得好瞹昧。
「你呀!把人家的生活弄得一團亂,就得健健康康的回報人家,讓他幸福。」蘭雅樂用手肘頂了頂她,調侃道。
蘭知世曖昧的眉毛一揚,「讓他幸福,他可有得等羅!高中生的戀愛只能到接吻階段。」她半戲譫的說。
「我已經不是高中生了,而且,再過兩個月我就滿二十歲了。」蘭希得不平的嚷嚷。她先前以為宗醫生只是同情她,才答應她的要求做她的男朋友,卻沒想到宗醫生是真的愛她。
「喲——一點也不害臊。」蘭知世用食指在臉頰上刮了刮。
蘭靜望插嘴進來,「高中生不只接吻吧?我同學中有幾個已經有性經驗了。」
「小望,你絕對絕對要守身如玉,不可以被煽動,知不知道?你長得這麼漂亮,唉 ̄ ̄ ̄我真擔心有哪個女生會把你從我們的身邊騙走。」蘭知世假裝哀怨的抱住他,還親熱的在他臉上親了親。
蘭雅樂也不甘示弱的將蘭靜望拉到自己面前,捧著他那比女人還美的臉蛋,慎重其事的叮嚀,「小望,你有喜歡的女生嗎?不可以喲!你絕對不可以喜歡姊姊以外的女生,知不知道?你是我們的寶貝、小天使!」
蘭靜望只能乖乖的點頭。姊姊們對他保護過度,一直當他還是個不懂人心險惡的小學生,他真想大聲的告訴她們,其實他已經十七歲,也有自己喜歡的女生了!可就因為他的長相「特別」,加上姊姊們的愛寵,以及身旁老是莫名其妙發生一堆奇怪的事,才會讓他喜歡的那個女生一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疫似的馬上跑掉。
蘭希得聽了,忍不住咯咯直笑。
「快放開小望。」蘭母走進來,先是瞪了故意逗蘭靜望玩的兩人一眼,然後溫柔的對蘭靜望說:「小望,有喜歡的女生,就帶她過來這兒坐坐、喝杯咖啡。」她坐下來,又轉向蘭雅樂提醒道:「雅樂,遇媽媽還在等你的回答,別忘,那些可是你自己開出來的條件喔!而且,我看他們都不錯,無論身高、外貌、職業都很符合,和你也頂相配的,你就一個個試著和他們出去約會幾次嘛!」
「你真的去相親啦?」蘭知世驚訝的看向二姊蘭雅樂。
「就昨天晚上你回來之前,來相親的人有六個,他們一個個排隊和我相親。」蘭雅樂無奈的聳聳肩。
蘭知世瞪大眼,「哇嗚 ̄ ̄ ̄挺搶手的嘛!遇媽媽可真有本事,找來的人媽咪全都中意,想必各個都是精英份子。」她輕笑一聲,遇媽媽可是以替人牽紅線聞名的。
「我才不在乎什麼精英不精英的,我只是發現這個點子很有趣,可以讓媽咪和遇媽媽忙上好一陣子。」蘭雅樂貼在她的耳邊小小聲的說。
「拖延戰術?嗯!這倒是個不錯的逃避方法。」蘭知世狡黠的一笑。
聞言,蘭雅樂差點笑出來,在瞥見蘭母瞪她的眼光後,忙陪著笑臉說:「媽咪,我也正這麼想,但我還希望遇媽媽能多介紹幾個條件更好的對象給我。」
「好,我會跟她說的。」蘭母鬆了一口氣,只要她答應就好。想著想著,她又不禁將眼光轉向蘭知世,她可是讓她最頭疼的一個。「知世啊!你和言御堂在一起那麼久了,都沒有想要結婚嗎?」
「沒有。」蘭知世據實回答。再說,她和御堂不過是朋友的關係,怎麼可能結婚啊!不過,她不會把這「關係」老實告訴媽咪,免得她成為媽咪下一個安排相親的目標。
「為什麼?」蘭母詫異的問。
「覺得麻煩。」蘭知世喝了口咖啡隨口應道。
「麻煩?」蘭母的嗓音不覺提高了起來,「完了、完了,如果你不想結婚,那個言御堂早晚會離開你,沒有一個男人會有那個耐心跟一個不想結婚的女人談一輩子的戀愛。」
「我們對現況很滿意,我自己也覺得這樣挺好的,不一定非得結婚。」蘭知世撇撇嘴角、聳聳肩,故意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但事實上,她的心正在胸腔裡作痛,又想起翡夢她大姊被傷害、被遺棄的事,就更令她害怕了,不孕……真的是女人內心最深層的痛。
「我不管你們是同居也好,還是在玩什麼現代人說的試婚遊戲,如果兩人都是為了結婚而在一起的話,當然沒問題,只是,早結晚結,一樣都要結,還不如早點結了好。」
「不要!結婚多麻煩啊!離婚也一樣,勞師動眾的。哪像同居,只要幾件衣服、毛巾、幾支牙刷、幾個杯子就貝了,多方便!就算要分手,只要心平氣和的Say
Good-bye就行了,而且隨時都有再選擇的權利。」她故作違心之論,還把喻翡夢那套單身哲學給搬出來。
「再選擇?」蘭母的聲音更尖銳了,她火大的瞪著蘭知世,駁斥道:「你那是什麼心態?你根本一點也不尊重婚姻。」
「我就是因為很尊重婚姻,所以不敢冒險嘗試,我絕對不要當個婚姻的犧牲品,更不要以婚姻來困鎖住御堂。」蘭知世辯解道。
「犧牲品?困鎖?」蘭母為之氣結,對她的話大為不滿。
「你們那個時代,大部分的人都只希望快快樂樂的結婚,然後歡歡喜喜的相夫教子,任勞任怨的為家庭犧牲奉獻,滿足的活在旁人的期許中,但現在不一樣了,就看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有自由選擇的權利。」蘭知世就事論事的評論道。
其實,她很羨慕自己父母的婚姻,也想和他們一樣這麼快樂、這麼幸福,但是……很多事,不是想就可以得到的。
她把話題轉移,分散掉蘭母的注意力,「你不也常常看到、聽到,來這裡的女客人談起她們婚姻的種種不快嗎?即便如此,她們還是選擇認命,就算再不快樂、再不幸福,也會為了孩子、面於而犧牲自己,死守著一個不值得維持的婚姻。」
「可現實中的婚姻也不全像你說的那樣啊!」蘭母頓了一下又道:「再說,萬一有了孩子呢?」她抱著一絲希望說,只望知世能改變她的想法。
聞言,蘭知世有剎那間的慌亂,心口彷彿被針紮了一下的刺痛,但她逼使自己用最冷靜的口氣說:「媽咪,我真的還不想定下來、不想被束縛,其中包括了生孩子,御堂也是。我想,你應該從鷹野那裡多少知道些他的工作狀況,他必須經常出國工作,最長一年,最短也要兩個月,所以,我們只能要求彼此照顧好自己;但若是有了孩子,一邊要工作、一邊要照顧孩子,根本不可能兼顧。」
「孩子我可以帶,漾漾也是我帶大的!」
蘭知世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截斷蘭母的話,「媽咪,我現在還不想有孩子,我不要孩子介入我和御堂的生活,更不想用孩子綁住他,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和御堂只要能維持現狀就好了。」她眸中凝著的淚就快控制不住的飆出來了。
而且,嘴上雖然說得這麼不客氣、這麼理直氣壯,但心裡仍覺得愧對了母親的好意,忍不住心想,媽咪,對不起,對不起騙了你!
看她這麼堅持,蘭母只得萬般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她這些女兒們,一個個都太過獨立,性格又強悍,不喜歡被約束,只是,她仍不免擔心,這樣對她們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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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知世一回到房間,就疲憊的倒向床,闔上眼睛,雙手按住仍一陣陣悸痛的太陽穴。
她呻吟一聲。噢!她真想去撞牆。言原崇究竟是調了什麼酒給她喝?後勁這麼強,都已經喝了三杯咖啡,頭還是痛得厲害。
「四姊,電話。」門外蘭靜望敲著門板說道。
蘭知世的心陡然一跳。是御堂打來的嗎?
她起身下床,開了門,接過無線電話。「喂?」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和緊張。御堂是要跟她說什麼道歉的話嗎?
當對方回應她時,她驀地心一鬆,吁出一口長長的氣——是喻翡夢。
「怎麼樣?你跟他說了嗎?他怎麼說?你們做了沒有?」她一開口就像機關鎗、連珠炮似的問個不停。
「翡夢,你小聲點,我頭痛。」蘭知世受不了的把聽筒拿遠一點。
「哇嗚 ̄ ̄ ̄他這麼熱情啊!竟然讓你樂暈了頭。」喻翡夢在那一頭興奮的嚷嚷。
「你興奮個什麼勁兒?我們沒有!」蘭知世沒好氣的澆她冷水。
「啊?!你們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怎麼會這樣?你沒跟他說嗎?那你一整晚都在做什麼?」喻翡夢的聲音高揚了起來。
「唔——」蘭知世想了一會兒,猶豫了半晌才說:「我喝醉了,現在還在頭痛。」這一部分倒是真的。
「喝醉?!要辦這麼重要的事,你喝酒幹什麼?」喻翡夢一副不敢置信的口吻,聲音又提高了。
「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勇氣主動跟男人說『跟我上床』,而且,還是跟像哥兒們的好朋友開口。」
「那你到底是說了沒說?」她心急的問。
「唔——有吧!」蘭知世不好意思的回答。
「他什麼反應?」
「很模糊……我不是很清楚,我得仔細想一想。」她規避著,因為她不想在電話裡跟翡夢談她和御堂發生的事,這是他們的隱私。
「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你該不會是醉得忘記你們做過了吧?」
「我……」她警覺的頓住,「我真的想不起來。」她撒謊道。但事實上,有一部分她真的到現在還覺得很混亂,甚至尷尬。
「就算不記得,身體總會有異樣的感覺吧?」
「沒有。」這倒是真的。
「你不問問他,怎會知道有沒有?也許他吻了你、愛撫你,進行到一半你卻醉暈了過去。」她猜測著。
「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出國去了。」噢!她真怕了翡夢,她怎麼這麼敏銳,居然可以猜得八九不離十。
「那你要怎麼辦?等他回來?」
蘭知世沒有回答她,兀自思索著什麼。
「知世?知世?」沒聽見她的聲音,喻翡夢喚了幾聲。
「唔、嗯?什麼?」她猛地回神,「翡夢,我想……我還是不要找御堂好了。」
昨晚的事,已讓她和御堂之間有了些微的變化,甚至一想到他,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他的吻……噢!那種心動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其實,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害怕的感覺,甚至是在害怕什麼她也不曉得。
「為什麼?」
「我不想壞了我和御堂的友誼。就依你其他的建議,安排我和他們認識見面吧!」
「但我還是覺得御堂他——」
「翡夢,一句話,你要不要幫我忙?」
「唉!好吧!我晚上再打電話給你。」喻翡夢無奈的收了線。
蘭知世將電話放在床頭櫃上,翻身趴著,將臉埋進枕頭裡。
你確定你真的要這麼做?她自問,你不想等御堂回來,好聽聽他的解釋?
這問題一直在她心頭縈繞不去,但說實在的,她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她闔上眼,用前臂壓遮住雙眼,讓那一波波昏眩的感覺將她淹沒,好阻止她去想。漸漸地,那種矛盾與掙扎讓她覺得好累,終至昏沉沉的入睡。
然而,即使是睡眠,也無法讓她擺脫紛擾的思緒,因為,她竟夢見御堂和她旖旎的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