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嗎?我要找袁采芯,袁、采、芯……」雷昶毅台語講得哩哩落落,緊張加上心急,一整個滿頭大汗。
「姓袁喔,哈哈哈!我們村裡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姓袁,你要找哪一家姓袁的?」在場老人家七嘴八舌討論著,吵得雷昶毅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婦人春花姨突然大叫一聲:「啊!年輕人,你要找袁采芯?」
「是!」雷昶毅應著,一旁老阿公又搶著說話,問道:「春花,他到底要找誰?」
「袁采芯嘛!就袁東和的女兒啊,去台北上班,一直被報紙說是當了人家情婦的那個女孩子啊!」怪不得從他一進門她就覺得他很眼熟,他一定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大老闆本人啦。
「喔,東和的女兒喔,不乖,跑去台北當人家的細姨,真不乖,丟她老爸老母的臉。」老太婆扁嘴搖頭,很不贊同袁采芯的行為。
天啊!人言可畏,采芯在自己家鄉被謠傳成是他的小老婆了……雷昶毅愧疚感節節上升,好想大聲告訴他們:袁采芯不是他的情婦,他想娶袁采芯為妻!
「請問她家要怎麼走?」雷昶毅極欲結束混亂的問路場面。
「我跟你講,你來。」春花姨把他拉出門口,東指西指,詳細說明,還熱心地教了他一套鄉下問路技巧。「在鄉下問路,拿地址浪費時間又沒效果,你要直接問長輩的名字,說」袁東和他家怎麼走「,把晚輩名字講出來問是沒用的。」
「喔,是,謝謝指教!」雷昶毅送春花姨一記感恩微笑,旋即駕車飛馳而去。
老天!他到底在這家雜貨店耗了多久呀,時間已經不早了!
不過,總算也問出點頭緒。依著春花姨的指示,他猛踩油門,終於順利駛進一座住戶較密集的小村落裡。
問題又來了。天太黑,路燈少,家家戶戶門牌上的號碼並不易辨識,而且都是三合院、四合院、大雜院,根本不可能任人隨意進入查看。
將車停在據說是離袁采芯家最近的一座小橋旁,正遲疑著,一個歐吉桑騎著喀哩喀哩響的古老腳踏車,迎著風悠哉地騎了過去。
他跳下車急聲喊住他:「老伯,請問一下!」
「沖瞎!」背後有人突然大喊,歐吉桑嚇了不小的一跳,手煞車一扳,發出「吱」好大又好尖銳的煞車聲。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路。」這歐吉桑橫眉豎目,長得不是普通的恐怖啊。
「問路?你要去哪裡?」本以為是什麼不良分子,聽是問路,歐吉桑臉色轉好。鄉下人就是樸實,你敬我三分,我回你七八分,大家好來好去。
「我要找人。」
「找誰?叫什麼名字?」
「我找袁……」衝口要說出袁采芯的名字之前,雷昶毅想起先前春花姨的交代,於是改口說道:「袁東和。請問袁東和他家往哪裡走?」
「找袁東和?」歐吉桑神色掠過很大一抹疑慮。「你找他做什麼?」
「老伯您認識他?」雷昶毅眼睛一亮,精神為之抖擻。
真是問對人了,春花姨的鄉下問路技巧太實用了。
「認識啊!鄉下所在,大家都嘛認識。」歐吉桑笑著說,比剛才更親切了。「你找袁東和有什麼事?」
「事實上,我要找的人是袁東和的女兒。」
「袁采芯哦?」
「是,就是袁采芯!老伯您也認識她嗎?」問路問對人,事半功倍,雷昶毅心情不再緊繃得近乎窒息,想到就快要見到袁采芯,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認識認識!鄉下所在,都嘛認識,很熟啦!」歐吉桑怪笑了起來。
「那,你不就是台北那個大老闆,雷昶毅?」
「呃,是,我是雷昶毅。老伯您也聽過我哦?」雷昶毅尷尬地笑了一下。
拜八卦之賜,他的名聲已經是頂港下港響透透了……
「當然聽過你的大名嘍。來吧,我帶路。」歐吉桑愈來愈親切了。
「還讓您帶路,不會太麻煩您嗎?」喜出望外,有人直接帶路那是再好不過,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袁采芯。
「麻煩?不會啦!閒著也是閒著。」歐吉桑腳踏車踏板一踩,帶路先行。
雷昶毅隨後上車,慢慢跟在歐吉桑後面,滿心的感激。
春花姨是好人,面惡心善的歐吉桑更是大好人,在地濃厚人情味,啾感心。
「來,到了。」進入一棟非常老舊的竹管屋院落,歐吉桑停在微微跳著詭異紅色電燭光的正廳門前,示意他下車。
雷昶毅不疑有它,很快來到門前。嗯,這也太「門不當戶不對」了,袁采芯的家還真不是普通的破舊。
「為什麼除了正廳堂有小燭光,其它屋裡一片黑暗?沒人在嗎?」
「鄉下人早睡早起,你先進去,我叫他們起來開燈迎接客人。」歐吉桑把他推進廳堂,自己卻不往屋裡走。
怕驚擾到袁采芯家人,雷昶毅禮貌地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靜待著,未料站在外頭的歐吉桑竟出其不意地將兩片廳門拉合,關上!
緊接著,雷昶毅又聽見門板外一陣叩叩類似鎖頭的響聲——
這意味著……他被反鎖了?
「老伯,您怎麼把我鎖在裡面?快開門!」
「你給我好好待在裡面,跪在我袁家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看你是怎樣欺負我女兒的!好好一個女孩子家,名譽都被你糟蹋了,你該死!」
「老伯您說什麼?」他袁家列祖列宗?他的女兒?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雷昶毅完全被弄糊塗了。
「聽你說,你找袁東和?」隔著門,歐吉桑提高音量。
「是。我找袁東和家的女兒袁采芯!」
「袁東和是我本人!袁采芯就是我本人的寶貝女兒!你找上門來是想怎樣?」袁東和粗聲說道,終於亮出自己的「底細」。
「您、您是伯父?」大事不妙,他上當了——上了袁采芯父親的當!
鄉下人真不好惹,也不是普通的恐怖啊。
「爸,昨晚有一輛陌生轎車,不知是不是小偷開來的贓車,停在我們祖屋院子裡耶!最奇怪的是廳門從外面鎖上了,不知是怎麼回事?」袁采芯的大嫂如玉邊替一家人添飯,邊擔心地說。
「我去看看。」大哥袁勤呼嚕大口吃飯,很快扒完兩碗,起身外出。
「女兒,你想不想也去看看?」問題很怪,袁東和說話聲調卻四平八穩。
「贓車有什麼好看?」袁母橫瞪老頭一眼。「說不定小偷闖進廳裡去了,那麼危險你還叫女兒去看,有沒有搞錯呀你。」
「車是沒什麼好看,裡頭的小偷倒很值得去看看。」
「為什麼?」家人同時望向袁東和。
「是我抓來的小偷。我教訓了他一頓,叫他跪在廳裡反省,嘿嘿。」
初看到雷昶毅時,袁東和氣得想打死他,但想到他已被關了一夜,沒床沒電風扇的,肯定夠折騰,所以他氣消了一大半。
「爸,你抓到小偷?他是偷了什麼,你要關他一夜?是誰家的小孩?」爸竟然動用私刑處罰小偷,會不會太狠了?袁采芯很不苟同爸爸的做法了。
「他偷了我們家寶貝,我能不抓他起來關、狠狠給他一次教訓嗎?」
袁東和理直氣壯,說得超大聲。
其實,昨晚他正準備就寢時,接到春花姨的電話,說台北來的大老闆要找袁采芯,卻迷路迷了老半天,問他要不要去外頭接應一下;他當時便是懷著「看你想怎樣」兼「給你一個教訓」的心態騎腳踏車外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