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出門,廣播、電視,甚至是人們交談的話題,也都離不開聖誕節。如果習慣一邊聽廣播,一邊工作,不必花上三天,就可以把所有新的、舊的聖誕歌曲給聽全了。
佔地不過數坪的Green室內設計工作室裡,沒有任何人交談,只有音響櫃上的喇叭正播送著有名的「聖誕老人要進城」。
工作室的規模不大,全體員工再加上老闆韓宗清,也只有五個人。但由於設計理念新穎,極具創意與實用性,每年所接下的case數量相當可觀。
一道響亮的口哨聲跟著輕快的旋律起伏,卻隱隱透出一股不耐煩。
韓宗清吹著口哨,右手忙碌地在設計圖上拉線,有些煩躁地瞥了一眼行進緩慢的秒針。沒隔幾秒,又瞄了一眼,但不管他看了多少次,時間還是停留在四點五十分。
他深吸了一口氣,驀地離開電腦桌,走到櫃子前,將原本不斷唱著各種聖誕歌曲的音響切換至全天播放古典音樂的電台,這才鬆開了臉上的凝重表情。
「老大,你今天下班以後要約會喔?」坐在不遠處的小李見他這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戲謔地消遣道。
「如果真是約會那就好了。」韓宗清挑了挑眉,從鼻子哼了一聲。「是跟小賢那個男人婆有約。」
「原來是小賢啊!」那不就是約會了嗎?小李和其他設計師交換了心照不宣的眼神,沒有多說什麼。
除了一位女工讀生外,其他三名設計師都是韓宗清大學時代的死黨兼室友。他們情誼深厚,不但個性互補,擅長的領域也有所不同,早在大學畢業前就相約要一起設立一間工作室。
透過韓宗清的介紹,他們和爽朗大方的姚賢雨很快就成了好友,當然很清楚這兩人之間曖昧的互動。
「她說要請我到她家吃飯。」說完,韓宗清忽然覺得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些怪怪的,又補上一句邀請。「你們也很久沒見到她了,要不要一起過去?」
開什麼玩笑,他們才不要當電燈泡哪!
「不了,我們晚上還得趕手上的案子,你自己去享福吧!」小李露出邪邪的微笑拒絕。
「享什麼福?我還怕她在飯菜裡偷放瀉藥陷害我呢!」韓宗清臉上赫然浮上可疑的赧色,訥訥地辯解。
「啥?小賢要親自做菜給你吃?!」這下不只是小李,其他設計師都驚訝得由座位裡探出頭來。
好好喔、好羨慕喔——三個黃金滯銷單身漢同聲一歎,用既羨慕又嫉妒的目光朝還摸不著頭緒的好友看去。
還以為這兩個遲鈍的傢伙不曉得要慢慢摸到什麼時候,沒想到他們進展居然如此順利!這下孤男寡女在燈光美、氣氛佳的夜色裡共處一室,還能不發生會「鬧出人命來」的好事嗎?!
三個滿腦子邪惡思想的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隨即很有默契地走向韓宗清,將他團團包圍在電腦桌與人牆之間。
「我說阿清啊——」小李帶頭髮言,他笑瞇了眼,語氣卻有點陰冷。「你的手腳倒是挺快的嘛!幾時跟小賢妹妹變成這種關係,哥哥我怎麼不曉得?」
「居然敢丟下我們先交了女朋友,而且還染指青梅竹馬,啊?」另一位胖同事激動得仰天長嘯。「你教我們聖誕節怎麼辦?三缺一很難玩耶!」
韓宗清蹙起眉頭,冷著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說道:「你們是妄想症發作喔?我怎麼可能會跟那個男人婆有什麼!」
還說什麼染指勒……是那女人想染指他大哥才對好不好!他不屑地暗忖。
「什麼啊,原來你們還是老樣子喔?」小李恍然大悟,一臉沒趣地道:「我還想說你怎麼突然開竅了呢……」
什麼開不開竅?誰要那種沒氣質又沒神經的臭女人啊?韓宗清在心裡用力地反駁。
「這很難說欸……搞不好小賢妹妹也有這個意思,要不然怎麼會忽然請阿清去她家?」胖同事越想越憂鬱,又嚷了起來。「可惡啊……我也想要被可愛的妹妹告白!」
那女人?跟他告白?!他這群死黨也未免太會幻想了吧!
他相信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姚賢雨也不會愛上自己,反之亦同,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會湊在一起的。
完全不想理會還在那裡發神經的三個滯銷單身漢,韓宗清望了望時鐘,發現這麼一鬧,下班時間也快到了,便自顧自地收拾起東西,準備赴今天的約會。
「不跟你們胡鬧了,我得趕快去她家監視她做菜的過程,免得她真的加料想要毒害我。」他將畫到一半的圖稿存檔,罕見地放下未完成的工作,一心只想快些衝到姚賢雨在外租賃的小窩去。
一群死黨默默地覷著他哼著歌關機、腳步輕快地走出工作室,任何有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心裡明明就很期待,不由得搖頭歎氣,拿這個遲鈍到無藥可救的男人沒轍。
這兩個愛情學分不及格的人啊……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有進展?小李搖搖頭,感慨地想。
下一刻,他轉過身,一臉嚴肅地開口——
「我賭他們還是老樣子,一客王品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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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區要找到停車位,簡直媲美不可能的任務,韓宗清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安置好自己的愛車,提著一瓶頂級的德國冰酒走入公寓大廈。
前幾天酒商帶了幾瓶新酒來推銷,他一看到冰酒那深黝細長的瓶身,便下意識地開口跟酒商要了一瓶。
等到回過神以後,他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討得那樣順口……
冰酒喝來溫潤柔順,但是味道相當甜膩,烈酒派的他並不十分喜歡。不過,嗜吃甜食的姚賢雨倒是愛得要命,常常叨念著等她有空休年假,一定要去歐洲敗個幾瓶紅酒和冰酒回來。
既然她喜歡,剛好可以拿來當禮物,管他當初究竟是哪根筋不對。話說回來,若真要自己送她鮮花,他一定會噁心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韓宗清步出電梯,循著姚賢雨所給的地址找到她租賃的套房,輕輕撳下電鈴,門內便清楚傳來她的應答聲和腳步聲。
雖然自己是真的打從心底對死黨們剛才的瘋言瘋語不屑一顧,但此時此刻,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足音,他居然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搞不好小賢妹妹也有這個意思,要不然怎麼會忽然想要請阿清去她家?胖同事的聲音鬼魅般地在耳邊響起,韓宗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記得那女人曾經說過,自己是第一個進到她那間小套房的人……光是這件事情就有些詭異。
照理說,這種殊榮應該是屬於大哥的才對,畢竟女人的房間就跟她們的身體一樣,可不是什麼隨便的男人都能有榮幸拜見的。
雖然那個男人婆是不太像一般的女人啦!不過,就這點心思來說,應該也和普通女人沒什麼兩樣吧?為什麼會先邀請他,而不是大哥呢?
難道,真的像胖子猜的那樣……她轉移目標、移情別戀了,想要跟他告白?!
一股燥熱突然竄上他的臉龐,韓宗清沒來由地窒了窒。
聽著那足音已經來到門前,門板也發出鎖被打開的金屬摩擦聲,他的心跳竟猛地加快,在耳邊怦咚怦咚地鼓噪著。
「歡迎——」姚賢雨笑盈盈地拉開門,卻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愣住。「外頭有那麼冷嗎?你的臉都被凍紅了……」
他的臉被凍紅?怎麼可能,外面根本不冷啊!
「這是給你的。」韓宗清嗤之以鼻地皺了皺眉,將手中的酒瓶遞給她。
順著女人伸來接過禮物的光裸纖長手臂,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上爬,延至她那黑色低領洋裝露出的骨感胸口、線條優美的白皙頸子、略上了淡妝的美麗五官,最後往下,定在裙擺下那雙勻稱雪白的小腿上……
「哇,有年份的冰酒很難買到呢!謝啦——」姚賢雨開心地從紙袋裡拿出瓶身瘦長的冰酒,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
見到那抹美麗的欣喜笑顏,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猛然被重物狠狠撞了一下,不僅如此,連沉寂已久的下腹部也傳來一陣陣騷動。
他錯愕得頓住所有動作,一向毒辣的嘴裡半句話也吐不出來。
她……她今天見鬼的幹嘛穿成這樣?而自己又是出了什麼毛病,居然會覺得這男人婆該死的……迷人?!
他收回焦著的視線,用力甩頭,企圖甩開腦中一時的錯亂幻覺,說服自己只是因為從來沒見過她穿洋裝,才會這樣大驚小怪。
「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這樣看起來是有像女人一點。」他冷笑地道,目光卻四處飄移,就是不敢再瞥向她。「怎麼,你今天是吃錯什麼藥?居然穿起裙子來了!」
將他惡質的批評跳過,姚賢雨將這番話解讀為肯定自己今天精心打扮的稱讚,笑瞇了一雙大眼。
「好看喔?其實我的身材也滿不錯的嘛!尤其是小腿,看了有沒有很想咬一口的衝動啊?」她半開玩笑地稍稍撩起裙擺,做了個自認性感的姿勢,展示著纖細光滑的小腿。
「神經病。」韓宗清冷淡地丟下這句,逕自拿了脫鞋穿上進屋,將正牌主人拋在門口。
儘管惡言相向,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左胸腔內心臟所發出的聲響,大得幾乎要將人震聾。
搞什麼?他在心裡嘀咕著。以前他們也常常相約一同吃飯小酌,就從來沒見她這樣盛裝打扮過,今天是吹哪門子的風啦?
難不成……不會吧?她今晚之所以會突然變得這樣有女人味,真的是為了要跟他告白?!
思忖間,韓宗清已走入她從未讓外人進入的領域。他環顧整間套房一周,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歸小,卻乾淨簡約,且流動著某種令人安心氛圍的空間。
這裡的傢俱和裝潢都相當簡單,雖然公寓座落在高價昂貴的地段,可是這小小客廳的佈置一點都不奢華,只放了兩張單人沙發、小茶几和電視音響等家電。
他自動自發地在沙發上坐下,訝異地發現這張沙發比一般的單人沙發還要大上一些,勉強可以容納兩個人同坐。
姚賢雨提著裝有冰酒的紙袋走進來,一見到他坐在那張「特別」的沙發上,立刻揚聲趕他——
「喂!你不能坐那裡,去坐另一張沙發!」她飛快地奔至他面前,抓著他的大掌就要拉他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坐在這裡?」他冷下臉,方才莫名激動的心情在瞬間蕩到谷底。
直腸子的她有幾分心思,認識她二十幾年的韓宗清哪會猜不出來。敢情這張沙發是大哥的特定席?
他故意霸佔著那張寬大舒適的沙發椅,不管她怎麼拉,就是不肯起來。
姚賢雨雙手插腰,惱怒地瞪著突然發起牛脾氣的好友,腦中忙碌地搜索著威脅他的話語,卻不知道這個無心的動作讓她那襲合身的洋裝更加貼緊,輕軟的布料毫無遺露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材曲線……
發覺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韓宗清連忙別過視線站了起來,粗魯地一把將她推開。
「不是要請我吃飯?你該不會是把廚房毀了,才故意轉移我的注意力吧?」他刻意以譏諷的言語來掩飾自己的混亂,把話題導回他前來拜訪的目的上頭。
「你可別小看我,為了今天晚上這一餐,我花了很多心血呢!」
姚賢雨歎了一口氣,轉身帶著他來到小小的餐廳,卻沒有鬆開緊皺的眉心,仍有些介意那個「特別座」被他先染指了。
鋪著鵝黃桌巾的餐桌上,有浪漫的香檳玫瑰和精油蠟燭作裝飾,若不是很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韓宗清幾乎要以為自己來到了西餐廳。
這又是在搞什麼?!只是請他吃個飯,她何必這樣大費周章?這下要他不胡思亂想都很難——眼見情勢越來越詭異曖昧,他忍不住在心裡嘟囔著。
毫無預警地,四周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只剩下桌上那兩簇微弱的燭火在搖曳著——
他原本就紊亂的呼息驀地一窒,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想像如脫韁野馬般地肆意奔騰……
「怎麼樣,是不是燈光美、氣氛佳,有種心動的感覺?」姚賢雨的興奮嗓音突兀地在黑暗中響起,敲碎了空氣中所有旖旎曖昧的氛圍。
她沒察覺男人細微的表情變化,逕自拉開椅子坐下,托著下巴望向他,漾起一抹真摯率性的淺笑。
覷著那張太過坦然的嬌顏,韓宗清疑惑地皺起眉頭。
他是知道她一向很直率沒錯,可是,如果她真的要跟自己告白的話,這樣的態度……似乎太過大剌剌了吧?
「幹嘛不說話?過來這邊坐啊!」她笑著朝他招招手,然後打量著桌上的燭火與鮮花問道:「你覺得這樣會不會太暗?是再添一枝蠟燭好,還是乾脆開燈好?給點意見吧!」
忽然間,他明白了——這一切完全就不是為了他而準備的,他徹頭徹尾地搞錯了!
這女人根本就把他當作大哥的替身、實驗品,找他過來,只是要排練與大哥共進晚餐的過程步驟。什麼移情別戀、什麼告白,通通是他自我意識過剩,想像力太豐富!
彷彿被人從雲端推落,韓宗清鐵青著一張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居然會相信小李那群人胡謅的話,還認真地當成一回事,簡直是愚蠢至極!
他「啪」地一聲打亮電燈,面無表情地瞪著椅子上的女人。
「你怎麼了?臉色很差耶……」姚賢雨擔心地瞅著臉色怪異的好友,站起身來就要走向他。
分不清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是惱羞成怒,或者是其他更詭譎難辨的情緒,韓宗清沒有細想,便一把拍開朝自己伸來的柔荑,後退了一大步。
「你不要太過分,戲弄人也要有個限度!」他失去了一貫的平靜慵懶,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大哥的替身?!」
「我弄這些不過是好玩罷了,你到底在生哪門子的氣啊?」姚賢雨被吼得莫名其妙,也有點發火了。「也許我的確是有想過,要當作聖誕夜那天的參考,可是你也不必說得那麼難聽吧!」
她不補充還好,越是補充就越踩中韓宗清的地雷區。他陰鷙地瞪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便拿起東西走人。
他覺得自己像個大笨蛋!小李他們不過是隨口亂說一通,他就真的相信了,還傻乎乎地抱著希望來赴約。
結果呢?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人家根本沒有把他當成一回事!只有他自己呆呆地在那兒作著白日夢,跟個白癡一樣!
他凜著俊臉,來到玄關穿好鞋子,就要拉開大門——
「喂,阿清,你幹嘛——」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姚賢雨登時傻眼,連忙趕上前去拉住他。「韓宗清!你究竟為什麼生氣,好歹也告訴我一聲吧?我今天還特地請了半天假,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要給你吃,結果你給我沒頭沒腦地發什麼鬼脾氣啊?!」
她也不高興了,橫眉豎目地瞪著沒來由無理取鬧的男人,非常後悔自己居然不是先邀請心愛的韓家大哥,而讓這個不識相的臭傢伙佔了便宜,得到她套房一遊的優先權。
她可是第一次做菜請人吃耶!沒有叫他磕頭稱謝,他就該偷笑了,竟然還敢無緣無故對她大小聲、撂下話就要走人?那誰來賠她付出的時間和心血?!
韓宗清睨著她那張充滿火氣的嬌顏,眉間的折痕還是沒有打開。
「很抱歉,我臨時有事,不想吃了!」他嘴裡說著抱歉,語氣卻充滿惡意的嘲諷。「如果你怕浪費那桌好菜,何不叫大哥過來享用?反正你今天穿得這麼漂亮,他一定會很喜歡。」說到最後,他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字來。
「啊?為什麼?我今天邀請的是你呀——」姚賢雨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時候,他已經開門出去了。「阿清,你給我等一下,喂!」
她及時回過神,大步一邁,便想要跟著追出去,卻因為穿著不習慣的洋裝,行動不能盡如己意,還被那件合身的裙子絆了一下,氣得她差點要把裙擺撕開。
等到她穿好鞋子衝出門外,男人早已搭著電梯下樓了。
「這……什麼跟什麼啊!」就算去追也追不上了,姚賢雨愣在電梯前,完全不能理解他這一連串激烈的情緒轉變。
他剛進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才講幾句話就臉色大變,說走人就走人啊?
是她……說錯了什麼嗎?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姚賢雨搔搔頭,帶著滿腹的疑問走回套房。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大哥的替身?!韓宗清的怒吼聲突如其來地在她耳邊響起,她鎖上門,困惑地將自己摔進那張寬大的沙發中。
難道……他會生氣,是以為自己把他當成款待宗昊哥的實驗品嗎?
可是,以前他們也常常這麼做啊!她甚至總是跟他偷偷模擬向宗昊哥示好的情境,雖然他每次都露出一副嫌惡無聊的表情,卻一直都很配合自己。
如果之前那樣他都不在乎,為什麼現在會忽然發起脾氣?還是說,他一直都在忍耐她的擺弄,今天終於再也壓抑不住了,才會一股腦兒地爆發出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自己不去道歉好像不行哪……她歎了一口氣,軟綿綿地癱在沙發裡。
他們好歹也是交往了二十幾年的老朋友,在韓宗清面前,她可以全心放鬆自己。
他們是損友、也是酒友,她一有事情便很自然想找他商量,雖然明知道他有時說話很毒很過分,態度也總是跩得跟什麼一樣,但其實比誰都來得可靠。
她已經很習慣身邊有他陪伴的日子,兩人若有什麼爭吵,通常也會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合好。
韓宗清到義大利去留學的時候,她的生活無聊到連自己都不願意回想。她實在無法想像,如果他們真的鬧翻絕交了,日子會有多乏味。
除此之外,為了搜集關於宗昊哥的情報,她也絕對不能跟這個重要的消息來源交惡……
打定主意以後,姚賢雨坐了起來,抓起手機撥出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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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自從過了聖誕假期後,每個人的心裡都只有下一個假日,根本無心工作上學了。
但是,Green室內設計工作室裡卻完全沒有這份浮動歡樂的氣氛。相反地,從某個座位源源不絕輻射出的詭異低氣壓,壓得幾位員工心情沉重,忍不住想要奪門而出——
「嘩」地一聲,那位逼得大夥兒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仁兄站了起來,三位設計師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往上一抬,又被某人惡狠狠的瞪視給威脅得縮了回去。
待那道頎長偉岸的背影走出辦公室,消失在盥洗室的門板後,被那莫大壓力釘住的眾人才如釋重負地吁出長長的一口氣。
「是怎樣啊?他該不會真的對小賢霸王硬上弓吧?」小李率先發難,心裡哀悼著他的薪水很可能要輸光了。
「我覺得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氣,比較像是求歡被拒的怨念。」胖同事篤定地搖搖食指,反駁死黨的意見。
一群人——包括工讀生在內,趁著當事人不在場的大好時機,拚命加油添醋,急欲猜測出昨天晚上,在那個充滿曖昧和煽情氣氛的小小套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叩叩」——
工作室的門板傳來幾聲敲擊,但是大夥兒都沉浸在自己的妄想當中,沒有人注意到這微弱的聲響。
「呀!該不會是老闆他一開門,發現裡面居然已經有個男人了,他乞求女人回心轉意不成,到酒館喝了一整夜悶酒,然後宿醉,才擺臭臉給我們看?」工讀生將眾人的說法做了個總結,一講起八卦,那雙眼就興奮得發亮。
敲門的人見沒有人回應,便自動自發地踏入門內。她饒富趣味地看著他們爭論得面紅耳赤,也不甘寂寞地加入戰局——
「嗨,你們在聊什麼,這麼熱鬧?」
原本喧嘩吵鬧的斗室霎時靜默得詭異,話題中的女主角居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四個員工都用一種讓人心裡直發毛的眼神,不約而同地瞪向姚賢雨。
「你們幹嘛這樣看我?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深深蹙起眉頭。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有三條尷尬的黑線,不知道該怎麼搭腔。
總不能說……他們是在討論她和老闆昨天晚上到底有沒有玩「滾滾樂」吧?
姚賢雨狐疑地看了支支吾吾的四人一眼,便逕自環顧小小的工作室一周,卻沒見到想找的人。
「韓宗清呢?跑到哪裡偷懶了?」她一邊問,一邊大方地往接待客人用的沙發上一坐。
其他人還愣著,機伶的工讀生趕緊動起來。「老闆他去洗手間了,姚小姐您先喝個茶,我——」
只不過,工讀生才招呼到一半,大夥兒話題中另一個主角,便出現在工作室的門口。
「你們幹嘛都擠在這裡,不用工作嗎?」心情欠佳的男人最見不得有人在他郁卒的時候歡樂,劈頭就碎碎念。
韓宗清冷著一張俊臉跨進門內,雙手插在口袋中,就要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眼角餘光卻瞥到沙發上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硬生生地止住步伐,瞪著那個朝自己行舉手禮的帥氣女子。
「嗨,昨天晚上真對不起。」姚賢雨也不囉唆迂迴,落落大方地道歉。「看在我誠心誠意,還準備了賠禮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
她打開一直提在手上的紙袋,小心翼翼地從裡頭捧出一個大紅色的多邊形紙盒來,放在茶几上。
覷著紙盒上的義大利文「Pandoro」,韓宗清心裡不由得暗自驚喜——她還記得自己討厭甜食,唯獨喜歡這種義大利人在聖誕夜才會烘培的特殊蛋糕?!
「如果是要我拿給大哥的,他可不吃蛋糕。」但他仍冷淡地把目光移開,重新邁開步子,回到座位上。明明知道這是她特地設法托人從義大利那兒買回來送給自己的,卻故意誤解她的用意。
「才不是要給宗昊哥的。」姚賢雨毫不介意他的惡劣態度,笑著把紙盒打開,取出裡頭用密封袋包好的蛋糕。「這個蛋糕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拜託朋友從義大利帶回來給我的,你要是不收,我會扁人喔!」
「這個要怎麼吃啊?」
工讀生湊了過來,看了看包裝盒那張在褐色蛋糕上灑滿雪白糖粉的照片,又聞到濃郁的奶油香味,口水都快要留下來了。
「唔……大概就是切一切,然後把糖粉灑上去吧!」姚賢雨偏著頭,向那個雙手環胸的男人討救兵。「阿清,這個到底要怎麼切,你來幫忙一下嘛!」說話的時候,她還暗暗地用手肘輕撞了一旁的工讀生一下。
「老闆,這個蛋糕看起來好好吃……是從義大利來的喔?我從來沒看過耶!可不可以切一點點分給我們吃啊?」工讀生不愧是心思細膩的小女生,立刻就會意過來,用崇拜的語氣幫腔。
儘管看見了兩個女人私底下的小動作,但韓宗清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虛榮心確實被滿足了。
他一臉不屑地離開座位來到沙發上坐好,拆開密封袋,用工讀生遞來的水果刀克難地將蛋糕橫切成好幾層,又縱切成四等份,再一層層旋轉開來,然後均勻地灑上砂糖粉。
「哇……好像雪地裡的聖誕樹喔!」工讀生看著,忍不住發出讚歎聲,有點捨不得吃了。
「這是一種介於蛋糕和麵包之間的黃金麵包,叫做『Pandoro』,義大利人在過聖誕夜的時候都會烤來吃。」將分配的任務交給工讀生,韓宗清面色稍霽,賞臉地淡淡解釋道。「謝了,虧你還記得我喜歡這個。」
「那是當然的啦,難得你會吃蛋糕嘛……」姚賢雨見他似乎沒那麼介意了,心裡不禁鬆了一口氣。「晚上一起吃飯?」
「……我今天晚上要趕案子,抽不出時間。」其實他今天就已經把整個案子都趕完了,只剩下寄出的動作還沒做,晚上根本沒事,卻故意拿喬。
「這樣啊……那改天再說吧!」她露出淡淡的失望表情,並不死纏爛打。「我公司裡還有事,先走囉!」
韓宗清再度回到座位上瞪著電腦,頭也不回地道:「再見,不送了。」
姚賢雨對他這冷淡囂張的態度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反倒是她離開工作室後,工讀生跳出來替她打抱不平——
「老闆!」她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睨著韓宗清道:「人家姚小姐特地送東西來給你,你還擺臭臉給人家看,這樣很沒禮貌耶!」
「唉呀,你還太嫩了……要體會出這種微妙的心情,你還得再修練十年。」小李急忙拉住行事衝動的小女生。「老大他是在害羞啊!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好像是在不高興,其實他心裡早就樂歪了。你看,他的嘴角有一點點上揚,有沒有、有沒有?」
韓宗清當下黑了一張臉,冷冷地睨了一眼過去,小李和工讀生只有摸摸鼻子回去工作。
什麼他會害羞、心裡早就樂歪了?他是要讓姚賢雨知道,別以為自己收下了賠禮後就可以故態復萌,不把他當成一回事了!那女人遲鈍得很,不用狠毒一點、過分一點的話,她根本不會記在心上!
正當他在咬牙切齒的時候,最後從沙發區走開的胖同事突然出聲——
「啊,小賢她忘了把公事包拿走了!」胖同事舉起一個黑色樸素的公事包。
韓宗清瞇眼打量了下,那的確是她的東西沒有錯。
「我拿去給她!」他二話不說便接過那個公事包,穿上外套往門外走去。
「你看吧,我就說他是在不好意思。」小李的戲謔嗓音從門內傳了出來。「這會兒逮到機會,瞧他跑得比誰都快!」
聽你在鬼扯!韓宗清還沒來得及反駁什麼,電梯就抵達了。
他急著把重要公事包交還給姚賢雨,匆匆忙忙地閃入電梯內,將所有聲音關在金屬門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