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不會。」
他斂眉沉吟,似乎有些不大願意,但也只能這樣了。「這貓可不可以麻煩你照顧一下?它淋了雨,好像很冷……」
方韻禾一怔,這才注意到他懷中的貓正畏寒地直抖著。「你等我一下喔!」
她開門衝入屋內,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兩條毛巾。她用小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接過貓,再把大的毛巾遞給何嗣弈。「貓可以先放我這兒,但……你呢?」
「我會去找個旅館——哈啾!」他感激地接過毛巾。「麻煩你了。」
「哪裡……」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以毛巾擦拭小貓,接著將牠抱入懷中給予溫暖,內心歉疚。如果早上發現牠的時候就把牠送到獸醫那兒,現在也不會這樣……
「唉,對不起喔……」她小小聲向貓道歉。
何嗣弈擦頭髮的動作一頓,在旁看見這一幕,忽覺有些好笑。他勾唇笑容很淡,仍牽動了頰邊的小小酒窩,方韻禾見了,心一怦,忍不住開口。
「你笑起來……很好看。」
「嗯?」
第一天剛搬來時,她跟他打過招呼,可對方如一尊雕像笑也不笑的樣子令她害怕,所以之後總是刻意避開與他接觸的機會,可現在……她第一次見他笑,不可否認,他笑起來遠比不笑時還要迷人好看。
就像是春風在凜冬降臨,柔化了他本來冷硬的氣質,嘴角的酒窩更使他瞬間顯得可愛起來,無法和平日那副嚴肅模樣劃上等號。
她的稱讚如此直接,教何嗣弈一愣,別開臉,大掌掩住嘴。「嗯……謝謝你。」竟是有些赧顏了。
他並不是不笑,只是不愛在人前笑,因為他笑的樣子太孩子氣,無法給人成熟穩重的感覺,尤其出了社會以後,他更是克制自己,才逐漸養成了這種「鐵面」功夫,現在被人直接點出來……老實說,他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可到底,那還是一句稱讚。
他侷促的模樣也感染了方韻禾,她不由自主紅了臉,心口一陣熱麻,忽然覺得這個人好像真的挺可愛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甚至有種粉紅色泡泡在眼前飄散的錯覺,可下一秒,殺風景的噴嚏聲響起,何嗣弈將手中濕了大半的毛巾遞還給她。「貓就交給你了,謝謝。」
「不會……」
方韻禾接過毛巾。外頭的雨仍然滂沱,他們這裡是住宅區,要找旅館勢必得到市區,問題是他已經濕成這樣……
她的良心在掙扎,不論是理性還是感性都在告訴她——她不該就這樣放著這個人不管。
所以她反覆思量,終於下定決心。
「你……要不要先進來?」
方韻禾的家很亂。
因為剛搬來,還要適應新工作,她是一根蠟燭多頭燒,壓根兒無暇打理自己,只見紙箱堆得到處都是,她努力翻找,好不容易在一個箱子中翻出幾件適合的衣物來。
「這是我堂哥穿舊了給我的,Size應該不會差太多。」這套運動衣是堂哥當初買來當睡衣的,所以Size特別選了大的,後來她撿去穿,喜歡那種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的感覺,像個防護罩,令她安心,想不到這時候倒是派上用場。「希望你不介意……呃,浴室在那邊。」
她指了個方向,和何嗣弈隔了一段距離,臉上表情竟有些許不安,他墨眸一睞,沒說什麼,也沒問她一個妙齡女子怎會拿男裝來穿,只是頷首接過了衣物。「嗯,麻煩你了。」
直到他高大身影沒入浴室,門關上,方韻禾繃緊的情緒才得以喘息。她抱著貓,閉上眼。「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
手機在口袋,按一個快速鍵便可聯繫到堂姊,而且……她相信那個人是好人,不會對她怎樣的。
問題是理智這般告訴自己,可潛意識裡她還是害怕。懷中的貓兒在這時喵了聲,她一愣,這才想到自己還有事要做。
「等一下喔。」她跟貓咪說道,先拿出吹風機將它吹乾。「等何先生出來再幫你洗個澡。」接著她走入廚房,燒了一鍋水,把姜切塊,等水滾了便連同黑糖一起丟進去。
還好這陣子天氣冷,她畏寒,在堂姊的耳提面命下買了些做薑湯的材料。等待薑湯煮好的期間,她回到客廳照顧貓兒,順道幫忙擦拭何嗣弈同樣被雨淋得慘兮兮的包。
貓被吹乾之後像是恢復活力,衝著她喵喵叫個不停。這隻貓的毛色是灰色的,帶點條紋,微微折起的耳朵使它看起來可愛得要命。方韻禾忍不住抱起它。「到底是哪個沒良心的,把你給扔在路邊?」
貓咪的回答僅是「喵」一聲,直向她的肩窩蹭去。
「好癢啦……喂。」方韻禾格格笑,抱著貓咪在地上打滾。
何嗣弈出來恰巧看見這一幕。說真的,他一時分辨不出到底誰才是小動物……
他有些意外,畢竟這個方小姐給他的印象不是這樣。之前的她總是一臉拘謹,像是渾身罩了一層防護網,不願與人靠近。可現在的她卻完全褪去了防備,流露出屬於小女人的嬌美天真,教人看著便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對了!」她跳起來,想起自己廚房還煨著東西,結果一轉身,便對上他含笑的目光。「呃……你出來啦?那個……等偶一下……」
她口齒不清,連台灣國語都出爐,臉上自然的笑變得僵硬。她以一種螃蟹走路的姿態抱著貓走進廚房,何嗣弈眉峰一擰,下意識摸了摸臉。他……長得很可怕嗎?
他曉得自己不苟言笑時確實挺嚇人的,但她畏懼自己的態度過於明顯,他不禁有些悶。這樣無緣無故遭人排斥總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還是……他無意間做錯了什麼?
「何先生,我煮了薑湯,你……你要不要喝一點?」
「嗯?」何嗣弈瞥了眼她手中那印著小花的湯碗,再看向她——她仍有些拘束,把碗擱在茶几上便抱起貓兒縮到一旁。他端起那碗帶著濃烈姜氣的熱湯,心中本來鬱悶的東西,好似化成氤氳飄散在空氣中。
至少她不是討厭他的吧?
畢竟沒有一個人會請自己不喜歡的人進屋,甚至替對方張羅這些那些,無論如何,何嗣弈真的很感激她的幫忙。
「謝謝。」他就著湯碗喝了一口,差些被過重的姜味嗆到。「咳!你的姜……好像放得多了一點。」
「咦?!真的嗎?」她也是第一次做,而且忘了試味道,想想好丟臉,她趕緊阻止他。「算了,你還是不要喝好了。」
「沒關係。」難喝是難喝,但何嗣弈仍一口飲盡。姜的香氣蔓延在他五臟之中,帶來一股熱暖。很久沒嘗到別人親手料理的東西,不論好不好,他都甘之如飴。
不否認,人與人之間相互交流的溫暖,感覺很好。
他放下碗,看見她正抱著貓,以指輕輕搔弄著它,眸光軟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前女友,她向來討厭這種毛茸茸的生物,說是牠們的毛和氣味會沾染在她身上,很不舒服。
他本身對動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惡,可現在看她撫著貓,笑得甜蜜,胸口不自主湧現一陣炙熱,莫名覺得,也許下一次,他該找個喜歡小動物、也喜歡小孩的女人。
他為自己突來的想法失笑,接著起身。「謝謝你的衣服,還有湯,只是現在時間太晚了,我先去找個旅館住,明天再過來接貓。」
「呃?」方韻禾傻住。儘管她確實也沒有讓他留宿的打算,但人是她請進來的,外頭還下著雨,這種情況下讓他離開,老實說,她有些不忍。
「你要不要在沙發上睡一晚?」
「不用了。」感覺得出她在勉強自己,何嗣弈拒絕她的好意。「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好像讓你很不自在。我會坐出租車到市區,貓就麻煩你了。」
說完,他提起公文包,發現有人替他細心處理過包上的水痕之後,他眸色轉暖,慶幸自己遇到她。
「謝謝你。」
他注視她的方式很溫柔,又一語道中了她的心思,方韻禾臉色很窘,超級不好意思。「呃,這不是你的錯……」而是她的問題。
想到自己不為人知的毛病,她一陣沮喪。「那天……很對不起。」
「嗯?」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嚇到……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何嗣弈見她一邊鞠躬,一邊怯怯地抬眼,黑溜溜的眼珠不安地轉啊轉,模樣令他聯想到遭人欺侮的小兔子……
一思及此,他不由自主地笑。「我已經說了,我不介意。」他向來善於觀察他人,也許,她是嚇到了吧?
所以她不說,他也懂的。「而且你幫了我,也算兩不相欠了。」
真的假的?方韻禾怔了怔,迎上他真摯的目光,知曉他不是客套,終於鬆了口氣。
直到這一刻,方韻禾才放任自己安心打量他。
他的五官立體,頭髮微濕,幾縷劉海落於額前,有種迷人的性感,可真正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神,如一潭淨泉,只是靜靜地望著,便有一股安定人心的溫暖力量……
好奇怪,當初她怎會覺得這個人好可怕,不好親近呢?
「你……你真的不住下來?」
「不用了。」何嗣弈堅持,甚至沒忘記帶走自己濕透的衣物。
在門關上的瞬間,方韻禾始終警戒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些許。不可否認,她其實有些慶幸他拒絕留下。
這樣會不會太做作了?她歎口氣,想到何嗣弈方纔的話,曉得自己排拒他的態度太明顯,所以他才會堅持離去,不願造成她的困擾。
他那雙熱暖的眸,以及不經意顯露的笑浮現腦海,她的心怦怦跳。其實,還真有些遺憾……
「撿到你的人真的是個好人呢。」她抱著貓兒,躺在地板上自言自語。「如果……剛才我可以留下他就好了……」
「喵∼∼」這是貓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