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撫著額頭看著華麗卻陌生的房間,一時錯愕,然後便發現歐式床鋪上有另一個人躺臥。
她驀地瞪大眼,看著側躺男人光裸的背脊,這才驚覺自己竟身無寸縷。
她急忙拉起被單遮掩,倒帶回憶起昨晚的種種。
她竟然……跟陌生人搞一夜情,而且對方還是個高級牛郎。
回想起昨晚喝醉酒後的她頓覺心裡好空虛、好寂寞,這些年故作剛強冰冷的心,被酒精輕易卸下消融,她甚至在陌生男人面前軟弱的落淚,跟不認識的男人交歡,潛意識裡卻是把他當成左聿。
愈清晰回憶起昨夜的畫面,她內心更感覺痛苦,她明明恨著那個傷她太深的男人,但身心卻因為想像跟他做愛而得到滿足。
擰起眉心,緊咬唇瓣,她感覺無比羞愧與懊惱。
跨下床,她撿起一地的衣物穿上,很想盡快逃離。
看見她攜帶的鑲鑽晚宴包置在床頭櫃上,她拿起便想轉身離開,忽地又想起什麼,她打開包包掏出一張支票隨意填下一串數字,擺放在歐式立燈旁。
她竟然會有花錢買牛郎的一天?她不禁想起年少時跟左聿開的玩笑。
再度甩甩頭。如果不是再遇到那個男人,她也不會想放縱自己,造成意外出軌的機會。
她不由得惱怒著,他竟然輕易影響她的行為模式,此刻的她對他只有更多的不可原諒。
片刻,床上的男人醒來,側過身手臂橫向床鋪,卻發現旁邊無人。
他有些驚訝地坐起身,看看裝潢華麗的房間只剩他一人。
雖然落地窗掛著厚重的帷帳式窗簾,室內有些昏幽,但他知道外面已是艷陽高照的白日了。
扯掉還覆在臉上的半張面具,他爬了爬凌亂的墨發,微蹙濃眉,她竟然早一步溜走了。
他跨下床,想進浴室沖個澡,卻瞥見床頭櫃的歐式立燈下壓著一張紙。
抽起紙張,他瞪著一張支票黑眸撐大,支票下還有一張小便條──
忘了昨晚的一切
凌亂的字跡幾乎分辨不出是誰的筆跡。
男人將支票揉成一團,走進浴室丟進馬桶沖掉。
該死的,她竟然把他當牛郎!
左聿瞪著金色雕花鏡子,一雙黑眸燃著火焰。
他以為昨晚她已經認出他的身份,才會主動對他投懷送抱。
難道,她自始至終只把他當成牛郎,輕易地就跟陌生男人上床。
不!他搖搖頭。她不是那種女人。他為了一瞬間對她的侮辱而心生愧疚。
昨晚他送她上樓,原本只打算安靜的陪在她身邊讓她好好休息,卻沒料到才進房間,她就偎進他懷裡嚶嚶啜泣起來。
看見她的淚顏,他心裡一陣不捨,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摟抱在懷裡。
他已有多久不曾看見她哭泣?即使分離前的那段日子他不斷對她惡言相向,她也不曾在他面前流過一滴淚。
他知道她總習慣裝剛強,她比一般女人還勇敢堅強,擁有不服輸的性格,但內心其實敏感而纖細。
這些年她費了多大的心力偽裝自己,努力把心裡深處的軟弱面層層包裹住,只當自己是個無心的女人,然而他的出現卻輕易拆毀她的心牆。
懷裡的女人突然情緒失控的哭泣,他的胸膛讓她有種熟悉感,不禁把累積多年的寂寞瞬間傾洩出來。
他輕聲哄著,捧起她的臉蛋,親吻她的淚顏,酒醉茫然的她完全分辨不出他是誰,哪怕他只是個擅長哄女人的高級牛郎,她也不想去想。
她踮起腳尖回應他的吻,然後和他倒向床鋪,拋開僅剩的一絲理智,跟他繾綣廝磨。
兩人在激情的高潮中,他聽見她輕喃地喚著他的名字。
左聿再度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管昨晚以晴是否認出他來,可以肯定的是,她心中依然深愛著他,只是固執的她以恨意做包裝,想杜絕他的再次靠近。
雙手掬起一把冷水往臉上潑灑,他性感的唇瓣揚起一抹笑。
她愛他呵!他依舊是她心中唯一愛過的男人。
迅速沖完澡,著裝後,他立刻離開這棟高級陌生的別墅。
左聿驅車前往盛天金控的辦公大樓,只是見不到柯以晴的人影,他直接被安排與柯明業會面。
「抱歉,我今天來是想見以晴。」在會客室等候的左聿看見柯明業進入會客室,他站起身禮貌地一頷首。
兩天前,他才單獨跟柯明業碰過面,雖然有簡單談到可能合作的公事,但最主要是為了私事而拜會他。
還記得柯明業聽到秘書介紹他名字的剎那,臉上的神情是憎憤的,然而大概是想起他的另一個身份,才勉強緩下慍色。
他當然沒有忽略柯明業臉色的變化,但他並不以為意,畢竟他曾經深深傷害過以晴,被身為父親的人所憎憤也是正常的。
如果柯明業因為他現在的身份,完全不在意過去,熱絡地討好巴結他,那麼以晴就真的只是被父親當成商業利益的工具。
他內心不禁感到欣慰,以晴其實被父親所愛著、重視著。
「對不起,我曾傷了您寶貝的女兒。」左聿見到柯明業的第一個舉動,是站起身深深彎身致歉。
他的一句話卻讓柯明業驚詫不已,與他相望一分鐘之久,兩人才開始正式談話。
「我知道你要對我說的話兩天前就談完了,只是以晴今天不在公司,基於商場禮儀,我只好來見你。」柯明業神色平緩地道。
雖然累積多年的憤恨在與左聿的一席談話後逐漸釋然了,他能對他當年的苦衷表達一點諒解,然而女兒受傷害是事實,至少他不能隨便放任他接近以晴。
事實上,當年如果不是麗姜阻止,他早就找人私下教訓這個臭小子,後來是顧及女兒的感受,便當這人死了,不再查問他的狀況,所以當他頂著英國Victor集團旗下子公司總經理的頭銜出現,他是真的很意外,但也只能盡量公私分明,以客套不失禮的態度應對。
「柯董事長不需要見外,在您面前我只是個晚輩,今天完全為了私事而來,打擾您的時間非常抱歉。」左聿態度謙卑恭敬,不管是過去放蕩的他,或現在在商場行事果斷的他,都不曾出現如此謙遜的姿態。
「既然你現在是新加坡Victor期貨公司總經理,就不需要對我有多餘的禮儀,在地位上,我們平起平坐。」柯明業以合作夥伴的口吻道。
「不管我現在的身份如何,我實際上只是個晚輩,而您是我該尊敬的長輩。」
以前對柯明業不瞭解,因為他曾逼迫以晴商業聯姻,他對他因此有許多負面想法,但經過這些年的成長歷練,他不再主觀判定一個人的行為是非,跟柯明業正式談話後,他更因為曾經對他的誤解而心生慚愧。
只要是真心對待以晴的人,都是他尊敬友善的對象。
「你這次對以晴是認真的?」左聿跟他提過想跟女兒復合的決心,他只是默默聆聽,並沒有任何表態。
「我對以晴的情感從未虛假,一直都是認真的。」左聿炯炯的黑眸正視著頭髮斑白的柯明業,語氣無比堅定。
「她現在應該在家。」柯明業簡單告知女兒的行蹤。
目送他離開後,柯明業想起八年前左聿曾托汪麗姜轉告他的幾句話──
我不是不愛她才讓她回柯家,現在的我沒有能力保護她,但總有一天,我會再度把她帶離柯家。
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我會成為可以跟她站在同一個世界的男人,有能力守護她一生。
當時聽完,他只覺得左聿是個口出狂言的渾帳,卻沒料到八年後,他真的說到做到的站在以晴的身邊,踏進上流社會的圈子。
也許他無法立刻原諒他曾對以晴造成的傷害,但看見他的執著深情,他不能不動容。
柯明業不會再反對他接近以晴,因為這個他曾經以為的渾小子經過時間的淬煉,已經成為一個可靠沉穩的男人了。
左聿驅車前往位於士林郊區的柯宅花園別墅,只是他卻依然見不到柯以晴的面。
「左總經理,很抱歉,小姐身體不適不便見客,她說有事情請到公司找董事長。」女傭對臨時上門拜訪的貴客表示。
「身體不適?看過醫生了嗎?」左聿頓時憂心不已。
「好像只是宿醉,小姐需要好好休息。」
「宿醉而已嗎?」左聿這才放下心,離開了柯宅。
兩個小時後,他驅車返回,把一袋東西交給女傭後再度離開。
不想打擾她,他決定先讓她休息一天,明天再試圖跟她聯絡見面。
女傭回到屋裡,上樓敲了柯以晴臥房的門。
「進來。」
「小姐,之前離開的左總經理又來了,請我把這些東西拿給你。」她對著側躺在床的柯以晴輕聲說道。
「放下吧。」柯以晴不動聲色的吩咐。
「是。」女傭將東西放妥便轉身退出房間。
柯以晴有些意外左聿二度來訪,她半坐起身,看著那置在床頭櫃的一袋物品。
她拿起塑膠袋檢視內容物,兩瓶解酒液、一瓶礦泉水、一瓶牛奶,不禁納悶他為何特地買這些東西給她,家裡輕易便可拿到了。
她看到一團報紙包裹的東西,拿起來感覺有些溫熱。
她攤開報紙,還有一層鋁箔紙包覆住,再攤開鋁箔紙,雖然她已經可以猜到是什麼,但看到的剎那仍讓她心震了下。
她想起年少時跟他結婚的情景,沒有公開儀式,沒有宴客,卻是一大群人窩在KTV徹夜狂歡。
她第一次肆無忌憚的牛飲,醉到不省人事。
隔天宿醉的她完全沒有食慾,左聿卻不停地詢問她想吃什麼,她開玩笑的隨意說出烤蕃薯,沒想到他竟然在廚房的瓦斯爐烤起蕃薯。
當他把熱騰騰的蕃薯擺放在她面前時,她其實仍沒有半點胃口,心卻溫熱得一塌糊塗。
他替她剝皮,餵她吃食,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能愛上他,能被他所愛,此生足矣。
柯以晴低頭凝視著捧在手中的蕃薯。那麼久以前的記憶為何輕易就躍上腦海,清清楚楚倒帶播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