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囚籠裡的璐茜亞雙手抓住鐵條,她的臉抵著那冰冷的金屬。「哼,現在我知道啞鈴是怎麼做的了!它們是用你的頭做模型的!(譯者註:dumbbell有兩層意義,一為啞鈴,一為笨蛋。)這是我所聽過最笨的計畫,聖提雅各!如果你以為我會帶著那串鑰匙走進那家銀行,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會。不會!現在,你快點把我弄出這座該死的監牢,聽到了沒?」
他拋給她一抹懶洋洋的微笑,一副十分享受她憤怒的模樣。是他親自把她給關進去的;也許從今以後,她在罵他之前會先三思。他對她搖搖頭,然後望向威肯警長,臉上的微笑立即褪去。
「警長?」
威肯警長揉揉自己的頸背。「我必須同意這是一項奇怪的計畫,派璐茜亞小姐帶鑰匙進去?我可以派本鎮的任何一名男子進去。事情很簡單,只要臨時任命他們為副警長就成了。」
聖提雅各並未忽略警長沒有表示他願意親自帶鑰匙進去的事實。「你對璐茜亞小姐的翔的關懷令我感動,警長。你在擔憂她的安全,是不是?」
威肯警長含糊地點點頭。
「你在乎什麼,玉米麵包警長?」璐茜亞瞇起眼睛,講道。「你反正要吊死我,不是嗎?或者如果我被拜勒兄弟給殺死了,你就失去了對我親自致刑的樂趣?」
聖提雅各俯視桌面,再度露出微笑。「是『執』刑。」
「管他的!致刑、執刑——有什麼差別?反正我都得死!」
聖提雅各站起來,踱向囚牢,並停在璐茜亞伸手無法觸及之處。「你既不會死,也不會受傷的,無論是在拜勒兄弟,還是威肯警長的手中。不過,在被禁止返回巖泉鎮之後,你破壞了禁令,所以,你將坐一陣子牢,除非——除非你跟我合作。對個對,警長?」
威肯警長掙扎著想掩飾自己的失望。他不敢跟這個惡名昭彰的槍手爭辯,不過損失和璐茜亞纏綿一夜的機會令他心痛極了。他已經準備好要體驗她在他身下掙扎的滋味,他是如此的急於用他的熱吻封住她的尖叫。縱使是現在……縱使知道她顯然厲屬於聖提雅各……他的下半身依舊因為慾火而灼熱。
「警長?」聖提雅各再次問道。他盯著那名執法人員,清楚地看到他的臉上寫著色慾與失望這個男人的衝動。「我剛才問了你一個問題,警長。」他嗤道,語調犀利得宛如碎玻璃。
看到聖提雅各的眼神,威肯警長猛咽幾口口水。那對烏黑瞳孔深處的怒火使得他開始冒汗。
「是的,是的,當然!只要她同意配合你的計畫,她就能獲得自由。她——我——為了表示本鎮對她的協助的感激,這是我至少該做的。」
聖提雅各狠狠地瞪渾身哆嗦的警長一眼,然後望向璐茜亞。「拜勒兄弟已經等候半個鐘頭了,我想他們的耐心應該差不多快磨光了。現在,你的決定為何?」
她用食指敲彈自己的下巴,指甲刷過她的下唇。「你憑什麼肯定我不會被殺或者受傷?」
「因為我會一直盯著你。」
「你會射殺任何想傷害我的人?」
「射穿他的腦袋,射穿他的心臟,射穿他的耳垂。你喜歡哪一種?」
可惡的男人,拿她的恐懼來開玩笑,「萬一你失手呢?萬一——」
「我可以射掉一隻蒼蠅的睪丸,而它永遠不會發現自己被閹了。你忘了嗎?」
哦,她真想拍掉他那種沾沾自喜的表情!
※※※
璐茜亞站在銀行正前方空無一人的街道的中央,看著聖提雅各沿著銀行的側面潛行。一下子她就看不到他了,知道是他的黑髮、暗膚與一身墨衣幫助他融入了夜色。
他只有一個人,不曉得威肯警長在哪兒?她掃瞄四周,卻找不到那名執法人員。
一陣涼風吹向她,使沙子撲進她的眼睛,使她的長髮與裙擺飛揚,也使她因為寒冷與害怕而發抖。
「他說先敲門,」她嘀咕著重複聖提雅各的指示。「他說告訴他們『你有鑰匙』。他說『直接走進去,把鑰匙交給他們』。他說『其餘的我會料理』。」
她握緊那小鑰匙,感到深刻的慍怒搖撼著她。「願你下十八層地獄!聖提雅各。」她暗自咬牙。「你有什麼好怕的?你全身沒有一寸沒武裝,又不必靠近那些殺人魔。我得跟他們面對面,卻連個可以防身的彈弓都沒有!」
她瞪著銀行,奮力聚攏心裡所有的勇氣。銀行的窗戶雖都拉上了窗簾,但還是可以看出裡頭有燈光,還可以看到人影晃動。想到那就是拜勒兄弟的人影,她的每一個細胞都渴望轉身逃跑。
可是銀行裡並非只有拜勒兄弟,那位銀行家跟他身懷六甲的妻子也在裡頭。她的任務就是要將那些歹徒的注意力從他們那邊吸引過來。那對夫婦的性命就看她是否能順利實行聖提雅各的計畫,所以,她怎能逃跑?
「勇敢點,璐茜亞,」她鼓勵自己,並往前跨幾步。「勇敢地為你的同胞們戰死。」她快步邁向銀行的大門,她的下巴抬得那樣高,以致她的鼻尖直指月亮。她用力敲敲門,同時提醒自己聖提雅各就在附近!「蒼蠅的睪丸」她喃喃念道,這樣她的恐懼似乎就被撫平了不少。
「我把保險箱的鑰匙帶來了,拜勒先生們!」她喊道,她的嘴唇幾乎快碰到銀行的森木門。「知道嗎?你們根本就不需要炸藥。」她努力回想聖提雅各教她講的每句話。「幸好你們不必靠炸藥,因為這整座小鎮連一小支炸藥也沒有!所以我們才會花這麼多的時間執行你們的命令。我們全部在找炸藥。可是,正如我告訴你們的,這座小鎮沒有炸藥。」
她看到一扇窗戶的窗簾被撥開,露出一張她這輩子所見過最醜陋的臉孔。還有那個傢伙的耳朵!她不曾見過那樣大的耳朵。
「老天爺,小子,」她暗暗的想道。「你要那麼大的耳朵幹啥?扇蒼蠅嗎?」她擠出微笑,高舉鑰匙給對方看。
有人立刻敞開門。「快進來!」一個男人吼道。
她再度記起聖提雅各保證會盯著她。她不曉得他在哪兒,不過她繼續對他就躲在附近保持信心。「噢,呃,你們肯邀請我進去實在太友善了。」她逛進房內。
當她看清楚拜勒兄弟時,她煞住腳步。其他三個人就跟她在窗口看到的那個一樣醜陋,而且一樣有對大耳朵。他們四人全都握著槍,其中一人甚至用牙齒咬著一把匕首。
她打個冷顫,強迫自己記起她的任務就是要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她決定唱歌,便做個深呼吸,但是她尚未唱出半個音符,就看到了艾默森夫婦。她倒抽一口氣。
房間的對面擺著一張沉甸甸的書桌,艾默森太太就被綁住桌腳前,雖然她的嘴巴被布條綁住,她的呻吟與喘氣聲還是傳了出來,她的臉則因為陣陣的痛楚而扭曲。璐茜亞立刻瞭解到那個女人在分娩。
至於那位銀行家,艾默森先生,則動也不動地躺在他妻子的附近。血汩汩地從他太陽穴上的一個傷口流出,流得滿臉都是。
血!
璐茜亞馬上感到噁心。那種噁心感一波波地襲向她,她壓制不住,連忙用手摀住嘴,踉踉蹌蹌地穿過分隔這個房間的紅色絨料粗索,絕望得想抓住什麼牢固的東西以支撐自己。
「你是怎麼搞的,女孩?」拜勒兄弟之一吼道。「趕快把那串該死的鑰匙交給我們呀!」
恍惚中,璐茜亞聽到他的命令,便抬起手,展示鑰匙給他們看;仍舊掙扎著想克制住反胃感的她不住的搖晃,使得她明白到自己就快暈厥了。她轉過身,撲向交易窗口的鐵條,無奈她估計錯距離,仆倒於一組絨料粗索上,她肺裡的空氣似乎都被撞了出來,那串鑰匙也從她的指縫滑落。她疼痛地發出呻吟,並看到那串鑰匙滑到櫃檯下。
拜勒兄弟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綁著粗索的雕花柱子開始搖晃,然後它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使得那些粗索宛如一條紅色巨蟒般地糾纏在一起。
「要命,瞧瞧她幹了什麼!」他們之中的一個咆哮道。
「那串鑰匙!」另一個嚷道。「這個小賤人沒拿好它們,它們滑到櫃檯下了!」
這四名歹徒開始想越過糾結的繩索,其中兩個被繩索絆倒,跌成一團,另兩個則成功的抵達櫃如那邊。
「血。」璐茜亞虛弱的喃喃道,並指了指艾默森先生。
「閉嘴!」一名歹徒邊喝叱,邊與纏住自己腳踝的繩索戰鬥。「咱們得設法移走這些該死的繩子,以免咱們在這裡走動時先跌斷了自己的脖子!」他朝他的黨羽尖叫道。
那四個人合力抬起、並移開沉重的繩索與雕花柱子,然後他們全湊到櫃檯邊,趴到地板上。
「媽的!」他們之中的一個詛咒道。在他窺探那被固定住的櫃檯下面時,他的半邊臉頰平貼著地板。「它們就在那裡,可是我夠不到!」他企圖把自己的手伸到櫃檯下,可是沒有用,櫃檯底與地面間的縫隙不到半寸高。
他的三位兄弟立刻也採取同樣的姿勢,臉頰貼地,屁股翹高,眼睛盯著那寶貴、卻遙不可及的保險箱鑰匙。
「待在原地別亂動。」
璐茜亞馬上認出那低沉、危險的嗓音。依舊躺在地上的她眨眨眼,看到聖提雅各就站在拜勒兄弟的後頭,修長的雙腿分立,兩手握槍指著那些歹徒。璐茜亞再次納悶威肯警長人在何方。
她瞄向那些罪犯。當她發現他們全低著頭、翹著屁股時,不禁泛出一抹微笑。「射他們的屁股,聖提雅各。」
「聖提雅各?」拜勒兄弟當中的一個重複道。「聖提雅各·查莫洛?」
璐茜亞仰望聖提雅各。正如他所承諾的,他沒有讓她受到絲毫傷害。她審視他散發著陽剛力量的每一寸,感到心中充滿敬畏與讚賞。「聖提雅各·查莫洛,」她柔聲重複。「如假包換。」
霎時,抽氣聲與詛咒聲不絕於耳。緊接著,八把被放棄的左輪槍與一把匕首滑向聖提雅各,他則悠哉的挪到一旁。
※※※
聖提雅各倚著酒館外的柱子,看著璐茜亞在狹窄的街道對面的診所前踱來踱去,他的雪茄在夜色裡發出暗紅的光。她那樣子等待艾默森家的嬰兒的消息已經有三個小時了。雖然他無法理解她幹嘛對一個連其父母都不認識的嬰兒這樣感興趣,當她開始守在診所外時,他還是沒有抗議。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抗議也沒用。
跟診所相隔兩幢建築物的一扇房門被推開,等他看清那是警長辦公室的房門,而從門後溜出來的人是威肯警長時,他嘴角的微笑褪去。他看著那名執法人員朝那些依舊逗留在附近的人推推帽子,可是那些人紛紛背過身去。
「警長!」聖提雅各喊道,示意那個執法人員來酒館的遊廊這邊加入他。
威肯警長慢吞吞地,戰戰兢兢地走過來,他的眼睛一直不肯正視聖提雅各。
「聖提雅各先生。」他囁嚅道。
聖提雅各盯著警長的帽頂。「我注意到你終於走出了你的辦公室。我猜既然拜勒兄弟已經被關起來了,你應該不會再怕他們了。」
威肯警長狼狽、羞憤得講不出話來。
「當璐茜亞小姐和我送拜勒兄弟進監獄時,不知道你人在哪兒?」聖提雅各憎惡地說道。「後來,我聽說一些鎮民發現你躲在你辦公室後頭的一個小房間裡。從剛才街上那些人對待你的態度來判斷,我猜全巖泉鎮的人恐怕都已經聽說了你的懦弱事跡。」
警長悶不吭聲。
聖提雅各把他的雪茄扔到街上。「我不曉得你在巖泉鎮還能待多久,不過萬一鎮民們決定留下他們的膽小警長,我要你為我做件事。」
威肯警長滿懷期盼地抬起眼,如果他能施恩給大名鼎鼎的聖提雅各,那麼或許他的聲譽還能恢復。
「是的,當然,我能為你做什麼事,聖提雅各先生?」
聖提雅各慢條斯理的掏出一把槍,彷彿在把玩它似的,他的手指撫過槍身。「離璐茜亞遠一點。我十分懷疑她會再回來這裡,不過,倘使她真的又來這裡,而你敢多瞄她一眼——我就會天涯海角的追殺你。我會把全國的每一個臭鼴鼠洞都翻過來,你明白嗎?」
威肯警長瞪著那把槍,和握著那把槍的古銅色手掌。他顫巍巍地點個頭。
「至於那一萬塊的賞金——」
「就如我們承諾的,聖提雅各先生,它們明天下午就會運到。」
「我不會在此待那麼久。」
「可是我無法——」
「那些錢我一毛也不想要。」
警長的心臟「怦、怦」的跳了起來。倘使聖提雅各不要那筆錢,那麼他自己可以侵吞那筆錢,帶著它們逃跑,到別處去建立新生活。或許他可以去某個邊境小鎮,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他點點頭,腦袋裡充滿了各式各樣可以東山再起的計畫。
聖提雅各看穿了警長的每一個思緒。「我不確定是在何時,警長,不過很有可能,將來我會再經過巖泉鎮,屆時,我要住在飯店裡。所以當我抵達時,如果看不到半家飯店,我就會知道那筆賞金沒有用來建造它,聽懂了嗎?」
威肯警長凍住。失望與憤怒使他發不出聲音。他點點頭,然後旋過身,大步邁下街道。
聖提雅各收起槍,望向璐茜亞。此刻她正在跟一個站在診所門口的男人交談。當他看到她以雙手掩面,肩膀陣陣抽搐時,他繃緊身體。
「艾默森太太……」璐茜亞哽咽道。「她生了一個小女娃,聖提雅各。一個小女娃。」
看到她的悲淒,他感到自己的喉嚨彷彿被堵住了。「難道她們——她們沒有……死吧,是不是?」
她搖搖頭,試圖用手背擦乾眼睛。「她們很好。」
「那麼那個銀行家,艾默森先生呢?他的頭——」
「他也很好。子彈只是擦過他的太陽穴。」
聖提雅各迷惑地皺起眉。他轉過身去,準備質問那個站在門口的男人,但是那個人迅速退進診所,並且關上房門。
「你為什麼哭?」
她瞟向診所緊閉的窗戶,「哇」的一聲,又嚎啕大哭了起來。
「哦,天啊!璐茜亞,究竟——」
「沒什麼!沒什麼!」她扔下這句,然後就撩起裙擺,衝過街道,消失在酒館內。
※※※
聖提雅各邁進房間,只看見璐茜亞撲在床鋪上哭。「你究竟是怎麼了,璐茜亞?你現在就得告訴我,否則我會——」
「不!」
他拔下帽子,把它扔到對面。「璐茜亞,那個醫生有沒有對你說任何不禮貌的話?」他詰問,手掌撫過手槍冰冷的槍身。「Digame!告訴我他說了什麼!」
她把臉埋進枕頭。「他只說艾默森太太生了一個女娃娃。」
由於枕頭蒙住了她的聲音,他根本聽不清她在講什麼。他邁到床邊,拖起璐茜亞。「你最好告訴我他所講的每個字,否則我會折回診所,逼他覆述每一個字給我聽!」
「你去啊!他只有講艾默森太太生了一個女娃娃!你到底要我講幾遍?」
「可是——璐茜亞,那句話怎麼會讓你哭呢?」
她垂下頭,手掌探向自己的腹部,按住它,沉浸在它永遠無法孕育一個小生命、無法因為小寶寶而隆起的事實裡。一想到此,她的心臟就被壓縮得好苦悶,她抿緊嘴,奮力想壓抑下另一陣啜泣。
可是淚水還是滑下她的臉頰。
聖提雅各感到一滴淚珠濺在他的手腕上。它就像火焰似的灼痛他的皮膚,使他更迫切地想瞭解她流淚的原因。
「璐茜亞,」他盯著濺在他手臂上的那滴眼淚,喃喃說道。「請告訴我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不管它是什麼,我——我發誓我會設法糾正它。」
「你辦不到,」她囈語道。「沒有人辦得到。永遠也不可能。」
「我辦得到!」他咆哮道,巨大的沮喪使得他無法理智思考。
「是嗎?」她掙脫他的手。「那麼做給我看啊!」
「我會的!」他倒出窩在他帽子裡的尼尼,拍打掉裡頭的貓毛,然後大步邁向被摧毀的門框。正當他欲跨出門時,他停下來,皺起眉頭,然後又轉過身來面對璐茜亞。「該死,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怎麼回事,要如何糾正它?」
「縱使你知道,也不可能有任何辦法!況且,那又不是你的問題!它永遠都不會是你的問題,所以忘掉它,聽見了沒?忘掉它!」她抱住自己的肚子,身體縮成一個球,然後開始輕輕地搖晃自己。「走開,聖提雅各。下樓去喝酒,或怎樣都好。」
他氣極敗壞。可惡的丫頭!如果她不要他的幫助,就讓她下十八層地獄去吧!他越過走廊,皮靴響亮地踏在木板上,下顎繃緊到他的牙齒都痛了。
一抵達樓下,他逕自朝吧檯邁去,在那裡,一個肥胖的灰髮婦人正在斑駁的櫃檯後擦剛洗淨的玻璃杯。他認出她是酒館的老闆娘,就把一枚金幣彈進她手中的杯子裡。
「六號房沒有門了。」
那中年婦人詫異地抬起頭,望進一對她這輩子所見過最黑的眼眸。稍早她曾聽人說,聖提雅各·查莫落光憑他那對駭人的黑亮眼睛就催眠了拜勒兄弟,輕輕鬆鬆的逮住他們,現在,她開始相信傳聞是真的。
「那扇門怎——怎麼啦,聖提雅各先生?」她問,她的厚嘴唇顫抖不已。「那裡以前……是有門的呀!」
「那扇門脫離了樞紐。我要另訂一個房間,一個乾淨的房間。叫六號房的那個女孩搬去新房間,然後送洗澡水上去給她,水要熱,另外別忘了香皂、毛巾。還有食物,大量的食物。告訴她我一個小時後會上去。」
那婦人顫巍巍地放下杯子,匆勿跑去執行他的吩咐。
「要威士忌嗎?聖提雅各先生。」酒館的老闆取出他最好的一瓶酒,緊張地囁嚅道。「本——本店請客,當然。」
聖提雅各接過那瓶酒,踱向遠遠的角落裡的一張空桌位。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他獨自坐在那裡喝悶酒,若有所思的瞪著前方,納悶著到底是什麼因素竟能讓璐茜亞變成一個淚人兒。
噢,去他的!她自己不也說過不關他的事嗎?它的確與他無關。她叫他忘了它,他會忘的!
他推開那瓶酒,決定她的一小時已經到了。他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洗澡、吃飯和控制住自己,所以,她最好乖乖的在房裡等他。他曾發誓今晚要佔有她,他會佔有她的!
現在。就是現在。
他開始站起來,但是當一名男子朝他踱來時,他停上起身的動作。他瞭解到那名牛仔已經喝醉了,只有醉鬼和少不經事的未來槍手才會急於以接近他來顯示他們的勇氣。
「晚安,」那名男子揮舞著他自己的一瓶酒,快活地、口齒不清地打招呼。「我叫紐特。」
聖提雅各微微點個頭。
「介意我坐下嗎?」紐特邊問,邊「砰」地坐進聖提雅各旁邊的椅子。「我打算幫你一個大忙,聖提雅各·查莫洛。你知道那個跟你在一起的長髮妓女嗎?」
看到紐特眼中的猥褻神情,聖提雅各僵住,怒火自他心底升起。「她怎麼了?」
「你認識她很久了?」
「不。」
「玩過她沒?假如你還沒有玩過,就讓我透露一項行關於她的小秘密給你。」紐特挨近些,耳語道。「我看到剛才你跟老希妲在酒吧那邊談話時給了她一枚金幣,不過,你不必再花任何金幣了。你想知道如何能既跟璐茜亞享受一段好時光,又可以省錢嗎?」
聖提雅各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的講璐茜亞時的語氣。「如何能?」他低聲道。
紐特打量四周,彷彿想確定沒有人在偷聽。「編個賺人熱淚的故事。」他點點頭。
「賺人熱淚的故事?」
紐特咧嘴而笑。「我就是那樣做的,效果真是好得不得了。我告訴她我的馬——艾貝——摔斷了腿,以致我得射殺它。當我告訴她我用我全部的積蓄幫老艾貝的墳買了塊墓碑時,我甚至還設法抽噎了幾下,結果她難過的哭了起來。」他仰頭哈哈大笑。
「然後呢?」聖提雅各催促道,他的音調降低到危險的程度。
「唔,」紐特搓搓自己下巴的鬍渣。「當然,你不能跟我用同一個故事。告訴她……呃……告訴她你剛接到你摯愛的祖母去世的消息,你把你所有的錢都寄去給她買棺材,如今你沒有錢可以回故鄉參加葬禮了,再扮個心碎的表情給她瞧。你只消這樣做,她就會免費張開她那兩條雪白的玉腿。老天,她甚至有可能捐點錢給你,當作你回墨西哥參加葬禮的盤纏呢!」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紐特甚至不瞭解是什麼東西擊中了他。聖提雅各這一拳打得他血流骨折,他癱仆到地板上。
聖提雅各站起來,他的影子落在昏迷不醒的紐特身上,他的眉毛糾結成一團。他扭頭瞪視那些旁觀者,然後俯身解下繫在紐特腰帶上的錢囊。在取走裡頭半數的現金之後,他把那只錢囊拋給酒館的老闆。
「在紐特昏倒之前,他自己提到要請店裡所有的人喝一杯。可惜他醉倒了,無法聽到大家對他的感謝。」
接著,他朝樓梯走去,整個酒吧內只有他的腳步聲。他在二樓的走廊遇到老闆娘希妲。
「換到哪個房間了?」他問那眼睛瞪得像銅鈴那樣人的女人。
「二號房。」
「你把它打掃乾淨了?」
希妲猛點頭。「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我已經盡力——」
「那個女孩呢?她洗過澡、吃過飯了?」
「璐茜亞·匹倫汀,」希妲衝口說道。「她——我知道她的名字,聖提雅各先生。本鎮人人都曉得她,她就是那個燒掉飯店的笨拙妓女——」
「據我瞭解,這裡很快就會蓋起一家新的飯店。」
希妲看到憤怒使他黝黑的臉龐上那道淡色的疤痕顯得更蒼白了。她渾身發抖的往後縮。「她現在在澡盆裡,同時洗澡和吃飯。」
看到那婦人眼中明顯的恐懼,聖提雅各明白她一定是想到了某個關於他的可怕故事。痛苦啃嚙著他。他和璐茜亞剛逮住了四個十分危險的歹徒,然而巖泉鎮的居民仍舊以有色的眼光看待他們。
上帝,他簡直等不及要離開這個可悲的小鎮。
「房間的鑰匙給我。」他命令那嚇壞了的婦人,也知道璐茜亞一定會再次把門鎖上。
他拿著鑰匙,越過髒兮兮的走廊,停在二號房前,把鑰匙插入鎖孔。
當房門被推開、撞到牆壁,發出轟轟烈烈巨響時,坐住澡盆裡啃玉米的璐茜亞尖叫一聲,玉米掉到水裡,然後又浮上來,飄到她的胸前。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赤裸,遂滑進熱氣騰騰的洗澡水中,她的眼睛不曾稍微離開矗立在門門的魁梧男人。
聖提雅各動也不動,彷彿有人把他的皮靴釘在地板上了。哦,天啊!她真美。燭光映照著她,她凝脂的肌膚與草莓金色的髮絲上都閃爍著晶瑩的水珠。有一顆水珠甚至沾在她的長睫毛上。
他將自己飢渴的視線抽離她,開始檢視週遭,決定他能夠在此待一晚。希妲總算整理出了一個像樣點的房間。他拿著紐特的錢踱向一張被漆成白色的桌子。
璐茜亞看著他拿起她的旅行袋,打開它,然後將一把鈔票塞進去。「你在幹什麼?」
他沒有立即回答。望進那只敞開的袋子,他看到一卷卷的破布,憤怒在他心中滋生。在紐特那類人渣佔她的軟心腸的便宜的時候,她卻得穿破衣服。
他用力關上那只旅行袋。「我在樓下碰到了你的一位朋友,他拜託我把那些錢交給你。」
「朋友?我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小鎮才沒有朋友。」
聖提雅各緩緩解開自己襯衫的鈕扣,然後脫下它,把它扔進璐茜亞的洗澡水裡。他抵著桌子而立,雙臂交抱於赤裸的胸膛前。
「你的朋友名叫紐特。他能記得自己欠你錢真是不錯,你不認為嗎?」
紐特,璐茜亞默默重複這個名字,終於,她記起他就是那個替他的死馬買了一塊墓碑的人。
「是啊!紐特是個相當不錯的傢伙。」
聖提雅各不動聲色,但是,他必須克制住想再衝回酒吧、揍紐特一頓的衝動。「是的,一個罕見的大好人。」
她的目光被他壯碩的胸膛吸引,以致幾乎沒聽到他在講什麼。他古銅色的皮膚是那樣的平滑,柔和的燈光灑在上頭,使它看起來散發著光澤。
「你一根胸毛也沒有。」
「這令你失望嗎?」他發現自己對她會怎樣答覆極感興趣。
「如果我說是,你會設法長一些胸毛出來嗎?」
他感到自己的嘴角正逐漸泛出笑意。
他的微笑令她目眩神怡。「我喜歡你對我微笑的樣子,聖提雅各。如果你能多多微笑就好了。」
在他察覺到之前,他已經實現了她的願望。他那淺淺的笑意化為一朵燦爛的微笑。他感到它佈滿了他整個臉龐。
璐茜亞被迷住了。被他迷人的微笑,被他烏黑眸子裡的光彩,被……被遠超過他的微笑以外的東西迷住了。
他的力量讓她感到安全,讓她想到跟他相比自己有多麼嬌小、脆弱。她瞟向他的腿。他的長褲似乎熨貼著他,勾勒出他每一根陽剛的線條,緊系的腰帶上沒有擠出絲毫贅肉。在那合身的黑色長褲下——
她感到天旋地轉。那種事又發生了。他帶給她的那種奇妙的感覺。她緊張地更往澡盆時頭埋,水升至她的下巴,流進她微啟的唇,流下她的喉嚨。被嗆到的她忙不迭地坐直身體、閉上眼睛,努力恢復自己的呼吸。
當她意識到他的靠近,嗅到他男性化的氣息時,她再次嗆到。上帝,她甚至沒聽見他的腳步聲,他卻已經來到她身畔,近到她敢發誓她能感覺到他那對黑亮的黑眼在她身上徘徊。
她屈起膝蓋,大腿抵著她的胸部。她繼續閉著眼,害怕看到他赤裸的胸膛、迷人的微笑、生猛的力量、緊身黑長褲……她的心臟越跳越快。
她害怕看到那些東西後所產生的感覺。
她聽到、並且感覺到他把手放進水裡。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刷過她的大腿,然後開始徘徊於澡盆底。它們溜過她的小腿和腳丫,稍微上升,滑過她的臀部。
「你干什——」
「我在找肥皂。」
她張開眼睛,他眼中炙熱的神情深深地震撼了她。「我可以自己洗澡!」
他揚起濃眉,從水中抬起一隻手,再將之潛入她微分的雙腿間。「啊!原來它在這兒。」他告訴她,當他握住躺在盆底的肥皂時,他故意讓自己的手腕拂過她的女性核心。
見他遲遲不肯收回手,她夾緊雙腿,卻也夾住了他的手臂。迷惘與恐懼劃過她的腦海,渴望在她體內騷動。她的身與心似乎都處於極度矛盾的狀態。
可是不管是她的身還是她的心,都沒有忽略在她柔嫩的大腿間,他的手臂是如何的堅硬、粗壯。
「聖提雅各,」她虛弱地囈語道。「離開我的澡盆,讓我洗好澡。」
「不。」
雖然他只講了一個字,他那富於磁性的低沉嗓音卻使她的心陡地栽個觔斗。
「我可以自己洗澡。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我沒有說要幫你,璐茜亞。我要洗我的襯衫。」他用另外一隻手將他漂浮在水面的襯衫按到她的大腿下,然後,開始用那只夾在她雙腿間的手和這只潛在她大腿下的手在襯衫上打肥皂。他的手腕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親密地拂過她,帶給璐茜亞一種前所未有的燥熱感。
「你喜歡嗎?璐茜亞。」他柔聲問道。
那種甜蜜的感覺一波波湧來。「我——是的,可是——」她看到他的臉越湊越近,遂打住話。他要吻她了。一切都發生得這樣快!她需要時間來理解那股貫穿她的強烈感情,於是她抓住澡盆的邊緣,結結巴巴地說:「聖提雅各——我——拜託……」
看到她蒼白的臉頰,他收回手。他知道她很享受他的愛撫,可是該死,她看起來一副即將面對自己的死刑似的!
他站起來,越過房間,當他旋過身來面對她時,他的黑髮飄拂過他寬闊的古銅色肩膀。「你是什麼?一個深諳世事的妓女?或者一個從未被碰過的處女?我問過你一次,沒有得到答案。哦,天啊!現在告訴我!我會用恰當的方式對待你的,璐茜亞!璐茜亞?見鬼了,這甚至不是你的名字!你的真名是什麼?貝茜·露嗎?這個名字倒頗有天真的味道!」
他的咆哮激怒了她。「我的名字就是璐茜亞!而且你十分清楚我不是什麼黃花閨女!」為了強調她的惱火,她抓起泡在水裡的玉米丟向他。
他輕鬆地閃開它。「真的?那麼你為何表現得像個黃花閨女?」
「我——」她困惑地眨眨眼。該死,這個男人攪亂了她,她再也不確定自己是什麼了!
「我問了你一個問題,璐茜亞,我現在就要答案!」
「是嗎?哼,我想也該是你得到答案的時候了!」她迅速站起來,跨出澡盆,抓起一條毛巾,擦乾自己,然後邁向她擺在桌上的旅行袋,挖出她的紅色袍子、絲襪與黑色高跟鞋,飛快地穿戴起來。
「你在幹嘛?」他火冒三丈。「準備開張啦?」
她不理他,又從袋子裡挖出她的化妝箱,開始在臉上搓脂抹粉。
「酒吧裡高朋滿座!」他嗤道。「在今晚結束之前,你應該就能成為一個富有的女人。」他握緊拳頭,感到自己的指甲刺進掌心。
她依舊不理他,只顧在耳背抹上了丁香油,再整理潮濕的頭髮,然後,她轉身面對他,緩緩地踱向他,右腿滑出她裙擺的高衩。當她停在他面前時,她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身體親暱地壓向他。
「你看我像什麼,聖提雅各?我的行為像什麼?」
「像妓女。」他嘶聲迸道。
「那麼我猜你已經獲得你想要的答案了,不是嗎?」
他扯下她的手臂,拔開他的槍帶,任其掉落到地板上。幾秒後,他的長褲和皮靴也都躺到地板上。
他一絲不掛的矗立在她面前。「既然你現在看起來像個妓女,就要表現得像個妓女。也該是我瞧瞧你是否能扮演好妓女的時候。就是現在!」
話畢,他攔腰抱起她,朝床鋪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