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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流鶯 第八章 作者:雷貝嘉·派絲琳
    「你喜歡這裡,對不對,聖提雅各?」璐茜亞讓角角停在馬廄時問道。

    聖提雅各翻下馬。「嗯。」可是儘管羅沙裡歐氣氛祥和,他仍然感到焦慮。於是,他開始檢查他的左輪槍、來福槍以及彈藥,同時確定他的匕首在伸手可及的範圍。

    璐茜亞不解地看著他,一波恐懼的顫慄竄過她的脊椎。「你為什麼——為什麼像那樣檢查你的槍?」

    看到她眼底的憂慮,他瞭解到自己的疑心已經傳染給她了。為了不使她對尚未成形的危險驚慌,他決定瞎扯一番。「璐茜亞,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會先檢查我的武器。這是一種習慣。我在巖泉鎮也有這樣做,你看到了,不是嗎?」

    「沒有。」

    「不,我有。」

    「哦。」她對他的答覆感到滿意,便站起來,準備跳下來,卻沒注意到當她丟掉韁繩時,它們纏繞住了她的腳。

    她踏下貨車,卻直接栽進一座柔軟的乾草。她仰躺在乾草堆上,半條腿還架在貨車上,她瞪向聖提雅各。「媽的!這座該死的馬廄是怎麼搞的?每一次我接近它都會摔倒,真有夠邪門。」

    聖提雅各呵呵笑。「我不認為你的老是摔倒跟這座馬廄有關。」他笑嘻嘻地扶她站起來,並開始刷掉她頭髮上的稻草屑。

    他立刻意識到她的髮絲有多柔軟。情不自禁地,他的手指梳過光滑如緞的髮絲,他手裡的每一根神經都開始感到酥麻。

    璐茜亞察覺到他的情緒,便抬起手,握住他的手。當她這樣做的時候,她看到兩簇火焰躍入他漆黑的眸子。

    「你——你認為我們現在該吃飯了嗎?」她問。他嘴角淺淺的笑意令她心醉神迷。

    上帝,要忽略他的接近所帶來的溫暖感覺越來越困難了。夜晚,依偎在他安全的臂彎裡,她總要心猿意馬好幾個小時才能夠入睡。見鬼了!縱使沒靠近他……在他去打獵,或遠遠超前她時,他的影像徘徊在她的腦海,想到他總令她熱血沸騰。雖然她清楚那些熾熱的感覺不會開花結果……清楚自己無法滿足它們,卻似乎無法扼止它們。

    「聖提雅各,」她柔聲說。「我問你我們是否該吃飯了。」

    「我有聽到。」是的,他聽到了她那兩片粉紅色的嘴說了些什麼。可是她的眼睛……她的瞳孔深處吶喊著一種跟食物毫無關連的飢渴。

    他的身體反應她的飢渴。他想著自己是否有機會滿足它,想著她是否會同意嘗試跟他做愛。

    他想著他該如何問她。他想著如果她同意了,事情會變成什麼樣。他想箸她是否會找到他十分想給她的歡愉,他想著……

    哦,天啊!他每天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這個既美麗又複雜的女孩。

    「先生?小姐?」馬伕問道。「你們要住在羅沙裡歐嗎?找來幫你們照顧動物。」

    魔法被打破了,聖提雅各輕輕地擠擠璐茜亞的手,然後轉向馬伕。他用西班牙語描述渥特·艾佛力的模樣給對方聽,問對方是否見過。

    璐茜亞睜大眼,傾聽那個馬伕用西班牙語憤怒的、連珠炮似的講了五分鐘。等他終於停止咆哮,她抓住聖提雅各的手臂,不耐煩地握著它。「他說什麼?為何他這樣生氣?是不是他有渥特的消息?他……」

    「渥特曾來過這兒。在離去之前,他偷走了村民所有的金子。」

    「他們的金子。」

    聖提雅各望向不遠處的小教堂。「他們的金子全在那座教堂裡。幾根金的臘燭台、聖餐杯和聖器。村民們仍舊十分憤怒。渥特偷走了他們僅有的寶貝。我猜他也只能把那些贓物賣給跟他一樣缺乏道德感的傢伙。」

    「為什麼沒有人嘗試阻止他?」

    聖提雅各的手下意識地探向他的手槍。「他們太害怕他了。這裡的人都是些愛好和平、守法的百姓,璐茜亞。我甚至懷疑他們之中會有幾個人有武器。」

    「噢,這些可憐的人。」璐茜亞喃喃說道。她瞭解,就某方面而言,他們所遭逢的不幸得怪她。是她把渥特引來這座小村莊的。

    當她打量那些漫步於廣場的村民時,她的罪惡感變得更重了。他們所擁有的是那麼的貧乏,如今他們唯一值錢的財產也不見了。可惡的渥特·艾佛力!

    她從她貨車的後頭抓出她的旅行袋,匆匆地朝小教堂邁去,她的嘴抿成一條堅決的直線。

    聖提雅各邊盯著她,邊指示馬伕照顧凱莎寇陀和角角。然後,他悄悄尾隨於璐茜亞之後,越過廣場,看著她被一個錫制水桶絆倒。他開始納悶自己的不安感是否跟她有關。畢竟,渥特已經不在此地,羅沙裡歐再寧靜也不過,所以,除了璐茜亞止處於釀起某種災禍的邊緣,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他這樣憂慮?

    當他看見她衝進教堂時,他緊張地加快腳步。哦,大啊!萬一她摧毀了羅沙裡歐唯一的教堂怎麼辦?

    「璐茜亞!」他喊道,但她顯然沒聽見,他心中的憂懼驟然上升。

    當璐茜亞進入幽暗的內殿時,她放慢步伐。這裡散發著木頭、檸檬以及一些真正古老的東西的氣味。古舊的椅子發出光澤,這裡的村民大概天大都用檸檬油擦拭它們吧!

    不曾進過教堂內殿的她東張西望,注意到附近的一張桌子上擺著一盆水。那盆子的邊緣畫著小巧的十字架。

    她盯著那盆水,猜想它可能是用來給人清洗的。進入一座天主教的教堂時,如果你的手和臉很髒,也許是很嚴重的罪。當然,她不是天主教徒,也許她髒一點兒沒關係。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想道。她可不願冒險被太劈到、或弁被大使的箭射穿。她放下她的旅行袋,雙手伸進水盆。

    「唔,他們真該在這裡頭多加些水。」她悄聲咕噥,免得被某個天使聽見她的埋怨,而跑去向上帝打小報告。

    在盡可能的弄乾淨自己之後,她用她的髒裙子擦乾自己,再背起她的旅行袋,越過走道,伸手撫過那一排搖搖欲墜的木椅椅背。等她抵達聖壇,望向聖壇後的那片牆,她驚奇地凍住。

    那面牆上掛著一幅她這輩子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的畫像。那位女士站在一片燦爛的金光之中,她的纖纖玉手交握成禱告狀。她穿著一襲暗玫瑰色的長袍,她的黑髮上披著一條天車菊藍、上頭撒金星的紗巾。

    璐茜亞緊張地吞口口水。「你是上帝的媽媽嗎?」她低聲問道。「你不必回答我,」她忙不迭地說。「如果你回答——老天,我鐵定會昏倒。我——請你就待在那兒好嗎?千萬別乘著雲朵飄下來。我替這裡的村民帶了點東西來給你。」

    她用顫抖的雙手打開旅行袋,取出裝在小皮囊裡的金子。她的手指撫過那隻小皮囊,忍不住想到自己可以用這些錢買到多少漂亮的好東西。

    「我的蕾絲長袍,」她渴望地喃喃念道。「一個新的花圈,和更多的內褲。搞不好還可以幫我的童話故事書買個嶄新的書套。一個皮書套,—頭刻著我的白馬王子。」而剩下的金子,她想,一定足夠自己吃上好幾個禮拜。

    她幽幽歎口氣,再次望向那幅畫。那位女士美麗的臉上有一抹悲傷。璐茜亞不確定她是一直這樣悲傷?還是只有在教堂的寶物被偷之後,才變得這樣悲傷的?

    「我對渥特在這裡所做的事真的感到很抱歉,瑪麗夫人。喏,這全是我的錯,不過,我願意給你我的金子做為補償。」

    她慢慢踏上通往聖壇的三級階梯,她的膝蓋抖得那樣厲害,以致她都能聽到骨頭格格作響的聲音。她把那袋金子放到聖壇上,然後開始後退,完全忘了自己身後的那三級石階。

    她的跌跤並不很痛,卻讓她羞窘極了。那位美麗的女士會怎樣想她啊?她悲慘地漲紅臉,想道。她站起來,轉身欲離去,卻無法離開。還不行,有某種力量,某種奇妙的力量拉住她,使她留在原地。

    她再次面對那幅畫,並且再次對那位女士聖潔的美麗感到神奇。

    「我聽說你是一個處女。我不懂你如何能既是處女,又是上帝的媽媽,不過,我沒有資格質疑這種神聖的事。由於你是一個處女……我想我跟你一塊兒待在這裡並不適合,因為我離處女十分遙遠。不過呃,在我走之前,我想把事情講清楚。

    「對,我就是一般人所謂的墮落的女人,」她靜靜地招供。「在你的眼裡,我可能很壞,瑪麗夫人。我真希望事情不必是那樣,然而它偏偏就是,正如我告訴聖提雅各的。如果渥特不跟蹤我,我就能夠安定下來,在某處幫自己找份最正派的工作。無奈那個傢伙不肯放過我,以致我不敢在任何地方待太久。倘使我所做的事情讓你們這些神仙很生氣,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情況仍舊無法改變,我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什麼。」

    她被那位女士溫柔的眼睛迷住了,便坐到最低的一級台階上,並嘗試微笑。「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大忙,瑪麗夫人。我知道我不是天主教徒,我不曉得該如何祈禱,而且我可能沒有資格請求你幫忙,你或許不會肯幫我……不過,我還是要提一提,因為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和你面對面交談。」

    她鼓起勇氣,站起來,再次走近聖壇。「聖提雅各,」她用充滿感情的語氣對那位女士說。

    「我——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瑪麗夫人,能不能請你多關照他?你瞧,他的工作很危險。他老是在追捕歹徒,雖然他的本領高強,不過,能有點上天的幫助還是好的。

    「另外,你能不能讓他的生活發生一點好事?」她繼續道,那位女士慈祥的眼光使她備受鼓舞。「他是我所遇過最寂寞的男人。一般人怕他怕得要命,使他根本沒有機會結交朋友。這全是流言害的,瑪麗夫人。有人造謠說聖提雅各是一個鐵石心腸、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這些人捏造了各式各樣瘋狂的故事,至於其他的人呢?唔,他們照單全收。瞧瞧這種事對聖提雅各的生活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他幾乎尚未踏進一個房間,裡面的人就嚇得開始哆嗦,相信他會拔槍射殺每一個人。」

    她用手指撥弄著覆蓋聖壇的白布。「在我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期間,我會盡可能的對他好,瑪麗夫人。但是在我們分道揚鑣之後,還有誰會對他好呢?如果良家婦女都不敢靠近他,他要如何找到他的公主呢?

    「是的,他的公主。」她喃喃自語。「那個能夠幫他生一堆孩子的淑女。我……我希望他能夠找到她,瑪麗夫人。他太需要有個伴,一個能夠愛他的人。他的公主,那個真正的淑女,請你讓他找到她。」

    她垂著頭,轉過身,拾起她的旅行袋,越過走道。在離開前,她最後一次望向那幅畫,念道,「哈利路亞,阿門。」

    ***

    在璐茜亞離開教堂之前,聖提雅各差點沒有時間溜出去。他藏在內殿後的陰影處,看見了她所做的一切。他簡直無法相信她會把她所有的金子都奉獻出去了。那是她全部的財產,而她竟然把它捐給羅沙裡歐的人們,一群她甚至不認識的人。

    還有她說的那段話……他聽到了她對聖母所講的每一個字,而他所聽到的令他的心為之空前的感動。

    她為他祈禱。除了他的姊姊,露瑟塔,沒有人為他這樣做過。他甚至不曾為自己祈禱過,他從不認為它會有什麼用。

    可是璐西亞……她祈求他的安全與快樂。以她自己特有的單純方式,她說出了他最渴望、最需要的事物。

    而且她完全沒有為自己要求什麼。為什麼?她也需要安全,她也有她的白馬王子啊!為何她不提它們?難道她忘了?抑或她害怕要求太多?

    「聖提雅各!」她朝他奔來,邊喊邊揮手。

    他皺起眉頭。

    「你怎麼啦?」當她抵達他所倚著的那根柱子時,她問。「你看起來消沉得可以。」

    他不敢開口。他能說什麼?提他在教堂裡的所見所聞,不等於承認自己偷窺她?他彆扭地換個重心,納悶著如果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擁她入懷,吻她吻到她喘不過氣來,他要如何向她解釋他的行為?

    璐茜亞笑瞇瞇地放下旅行袋,抬起雙手,用拇指將他的嘴角往上推。「微笑!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微笑的時候非常好看。等有值得皺眉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再皺眉,你這個討厭的老惡魔。今晚有許多事值得你微笑。今晚夜色很美,渥特不在這裡,而且放眼望去,到處都有食物。」

    她提到食物使他綻出了她想要看到的微笑。食物令她開心,如今他已瞭解那是因為她曾經常常挨餓。今晚,她能吃多少,他就要買給她多少食物。然後,他要買更多食物給她。

    「請讓我替你買晚餐,璐茜亞小姐。」他朝她伸出他的臂彎。

    她笑盈盈地挽起他的手,當他護送她穿過熱鬧的廣場時,她覺得樂陶陶的。

    聖提雅各買下了村裡的婦女提供的每一種食物。只要她稍微瞄向某樣可以吃的東西,它就是她的了。當然,他發現自己也給了她許多水,因為她所嘗的食物裡頭多半有辣椒。

    「如果天堂就是這個樣兒,我一定要好好修身養性,將來好能上天堂。」璐茜亞嚥下她的最後一口葵荷迪拉——一種外覆融化的乳酪的玉黍蜀餅——之後,告訴他說。「不過你知道今晚最棒的是什麼嗎?聖提雅各。」

    「告訴我是什麼,小白鴿。」他笑嘻嘻地凝視她興奮的大眼睛,誘哄道。

    聽見他對她的暱稱,她滿足地歎口氣,並握住他的兩隻手。

    「難道你沒有注意到這裡的人對你的態度?我覺得這裡的人好像不怕你,聖提雅各。他們或許有點緊張,不過那是因為你很高大,又穿著一身黑,又佩帶著滿身的武器。可是你瞧,這裹沒有人逃跑、發抖或者在你迎視他們的時候低下頭。我敢打賭,由於這裡的人篤信上帝,所以他們知道任意把你想成是一頭大壞狼是不對的。喏,我相信只要你跟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微笑、聊聊天,他們就會克服他們心裡的那一點緊張。喏,這不是很棒嗎?」

    她美麗的臉龐所煥發的喜悅深深地撼動他,他瞭解到她是真的為他感到快樂,也瞭解到自己又想吻她了。這一次,他將向那衝動投降。

    他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近。「璐茜亞——」

    「璐茜亞小姐?」一名年輕男子挪近她,靦腆地喚道。他摘下他的大草帽,將之按在胸前,再用手爬爬自己的黑髮,微笑道,「你還記得找嗎?我是柴弗裡諾。柴弗裡諾·山查斯。找們是在以前你來羅沙裡歐時認識的。」

    璐茜亞對柴弗裡諾報以燦爛的微笑。「柴弗裡諾!找當然記得你!」她從聖提雅各的懷抱裹扭過身來,一掌熱切地摸摸柴弗裡諾平滑的臉頰。

    她的行為令聖提雅各懊惱無比。他注意到柴弗裡諾的棕色大眼裡寫滿仰慕,他的懊惱倏地升為憤怒。

    這個柴弗裡諾·山查斯是何方神聖啊?他瞪著那男子,怒沖沖地想道。他是璐茜亞上次待在羅沙裡歐所招待的顧客之一嗎?如果是,這個表情活像患了相思病的混球是想跟她再續前緣嗎?

    「聖提雅各,」璐茜亞說,「來見見柴弗裡諾·山查斯。柴弗裡諾,這位是聖提雅各·查莫洛。」

    「先生。」柴弗裡諾朝聖提雅各伸出他的友誼之手。

    聖提雅各不但沒去握他的手,他的手反而滑向他的手槍,手指敲彈著冰冷的槍身。當柴弗裡諾害怕的後退一步時,他感到一絲滿足。

    「上次我在這裡時,和柴弗裡諾結成非常好的朋友,」璐茜亞解釋道,她完全沒注意到兩個男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氣勢。「他跟我一樣喜歡貓,他真的很愛我的小毛球哦!」

    尼尼絕不是柴弗裡諾唯一感興趣的東西,聖提雅各想。可惡,如果這個患相思病的白癡不停止用那對飢渴的眼睛盯著璐茜亞,很快的,他就會嘗到被人揍黑眼睛的滋味!

    「柴弗裡諾是個藝術家,」璐茜亞繼續道,她的手從柴弗裡諾的臉頰滑至肩膀。「他棒到只消花幾分鐘,就能畫出一個人的肖像哦。上回我在這裡時,他也幫我畫了畫像。」

    聖提雅各懷疑這個混球幫璐茜亞畫的畫像是沒穿衣服的那種,想到這兒,他益發火冒三丈了。

    「他畫下每一個來到羅沙裡歐的人,」璐茜亞喋喋不休地說。「他收集了一大堆經過此地的人的畫像,並且把它們排在雜貨鋪的櫥窗裡,好讓每個人經過時都能欣賞到它們。對了,柴弗裡諾,你畫過聖提雅各了沒?」

    被聖提雅各眼中的凶光嚇到的柴弗裡諾顫巍巍地點個頭。「畫過了,小姐。」他告訴她。「當他騎馬進入本村時,我畫下了他。來,我帶你們去看。」

    他們走到小雜貨鋪的前面,璐茜亞一看到掛在櫥窗裡的聖提雅各的畫像,便驚喜的尖叫出來。柴弗裡諾的才華是很明顯的。畫像裡的男人簡直就是聖提雅各的翻版。

    「哦,柴弗裡諾,你畫得真是太棒了!快瞧,聖提雅各!你對柴弗裡諾的畫有什麼看法?」

    若非廣場突然洋溢輕快的音樂,聖提雅各會告訴柴弗裡諾他對他的看法。

    璐茜亞旋過身去,看到有一群人在演奏笛子、鼓以及吉他。「哦,真可愛!」她驚呼,她的腳趾伴隨著音樂的節拍點踏著。

    「這音樂是為舞會而演奏的。」柴弗裡諾解釋道。「今晚,本村的居民為了慶祝一位村民的新生兒的受洗禮,將舉行一場慶典。」

    在聖提雅各有時間搞清楚璐茜亞要做什麼之前,她已經以一個頭一次參加慶典的孩子的瘋狂興奮猛拉他的手。

    「聖提雅各!」她嚷道。「我們去——」

    「不。」當他瞭解到她是想跟他跳舞時,他拒絕道。從十五歲以後,他就沒再跳舞,他懷疑自己還記得如何跳舞?而且他無意向這裡的每個人證明他不會跳。

    「拜託嘛!聖提雅各,我好愛跳舞,而且我真的很會跳哦。」

    「璐茜亞——」

    「璐茜亞小姐,」柴弗裡諾搶先說道。「我來陪你跳。」

    她拋給那個男人的燦爛笑顏幾乎令聖提雅各為之側目,該死,她從未對他那樣笑!至於柴弗裡諾……這個男人不是極度勇敢、便是極度愚笨。這個色膽包天的白癡,竟敢一再博取璐茜亞的青睞!

    聖提雅各握住璐茜亞的手,開始領著她走開。

    「聖提雅各,等一下!」她掙脫他的手,嚷道。「搞什麼」

    「你——」

    「柴弗裡諾邀我跳舞啊!」

    「可是——」他的抗議只記到一半便夭折了。他暴跳如雷的看著她跟柴弗裡諾走進其他正在跳舞的人群中,她的袋子在她的身側搖來晃去。

    他拒絕看她在別的男人的懷抱裡,於是旋過身去,大步朝一群聚在一塊、傳遞著一瓶他希望是威士忌的酒的男人邁去。當他加入他們時,他們之中的一人把酒瓶遞給他。

    他猛灌一口。它不是威士忌,而是火辣辣的龍舌蘭酒。它一路燒了他的食道的感覺實在不賴。他將幾枚銅板扔給那些男人,便握著那瓶酒,獨自踱開。他在一棵老橡樹下找到一處隱密的地點,倚著粗壯的樹幹,再次把酒瓶湊到嘴邊。驀然,他注息到自己並非孤單一人。

    一匹驢子被拴在樹幹旁。他望進那頭謙遜的動物大大的棕色眼睛,在裡頭看到同情。

    「她跟那個色迷迷的傻瓜跳舞又如何?」他對那匹驢子說。「隨她去!」

    他飛快瞟向璐茜亞,當他看到柴弗裡諾帶著她在廣場四處旋轉時,他咬緊牙根。「就算那個色迷迷的混帳會跳舞又怎樣。」他對那匹驢說。

    他灌下更多的龍舌蘭酒,希望那些酒能夠使他的感官變遲頓。他再度瞥向璐茜亞,彷彿想測試看看他的感官是否已經變遲鈍了。

    她正為柴弗裡諾對她講的話咯咯嬌笑。

    「所以他既會跳舞,又機智,」聖提雅各對那匹朝他眨眨眼的驢說。「哼,好呀。我真的替他感到高興,我真的替璐茜亞感到高興。」

    當他看到柴弗裡諾停止跳舞,並將某種東西交給璐茜亞時,他凍住。她仔細地瞅著那樣東西,用手指戳戳它,然後她綻出微笑,把它放進她的口袋,再像先前那樣,用手摸摸柴弗裡諾的臉頰。

    聖提雅各感到怒火貫燒他全身每個細胞。錢!他知道柴弗裡諾給了璐茜亞錢。用來換取她的服務的錢。

    他把空酒瓶扔進附近的灌木叢,然後氣沖沖地朝跳舞的人群邁去。當他抵達璐茜亞身邊時,他扣住她的手肘,並且射給柴弗裡諾足以殺死人的一眼。

    「Largate!」他告訴那一臉錯愕的年輕人。

    「你對他說了什麼?」目送柴弗裡諾遠去的璐茜亞詰問道。

    聖提雅各握緊拳頭,緊到他的指關節都泛白了。他剛才叫那個癡迷的笨蛋滾開,然而,他不能向璐茜亞坦白這種話。他奮力壓抑自己的怒氣。

    他懷疑她之所以接受柴弗裡諾的提議,是因為她把她所有的錢都捐出去了。稍晚,他將提醒她他承諾過要負責這趟旅程的費用,另外,他要跟她講清楚,當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不需要工作。

    至於目前,他得先編個合情合理的謊言。

    「我——我提醒他在參加慶典時,一個年輕人永遠該跟他的母親跳第一支舞。」他瞎扯道。「他似乎忘了這種非常重要的古老風俗。」

    「哦。」

    「你想跳舞嗎?」

    「跟你跳?」

    「問你的人是我,不是嗎?」

    「可是你剛才說你不想——」

    「我改變主意了。」聖提雅各脫口答道。當他發現柴弗裡諾繼續對璐茜亞傻笑時,他的怒氣重新升起。見鬼了,那個白癡是不是想找死?他拉長臉,攬璐茜亞入懷。

    「什麼事惹你這樣生氣?聖提雅各。」她問。「你的臉色看起來活像吃到檸檬似的。」

    他俯視她,他的黑眼睛大膽地掃過她全身。上帝,她真美,而且如此柔軟。她貼著他的感覺是那麼的好,她的胸部抵著他,她苗條的臀部夾在他的臀部問,她的腿摩擦他的腿。他的整個身體都波動著想要擁有她的慾望與需要。

    完完全全,只屬於他一個人。

    這念頭令他抬起頭,再次望向柴弗裡諾。那個傢伙依舊盯著璐茜亞。聖提雅各潛意識地一手探向璐茜亞的頸背,催促她把臉枕到他的胸膛上,就這樣,他佔有性地摟著她,他的手指插入她草莓金色的髮絲。

    「我認為們應該今晚就離開羅沙裡歐。」他喃喃說道,急於盡可能的讓她遠離柴弗裡諾。

    「可是我在這裡很開心啊!為什麼我們得離開?」

    她想留在這裡與柴弗裡諾一夜風流嗎?「我說我們得離開,我們就得離開!」

    「噢!原諒我!我不知道你是老大!我真是太無知了,嗯?」

    他再度嘗試讓自己鎮定下來。「抱歉,」他說。「我不是有意吼你的,只是——」

    「為什麼伐們今晚就得離開羅沙裡歐?」她再次問,並且不小心踩到他的腳。他痛的瑟縮一下。

    「呃……我!我是美國人嘛!這音樂又不是美國音樂,也許你體內得流有墨西哥的血液才能跟—這節奏呀!你呢?你有什麼借口?你體內流的全是墨西哥血液,可是你表現得倒也不像是從什麼舞蹈學校畢業的喲!」

    她是在拿他跟那個擅跳舞的白癡比較嗎?

    「聖提雅各,我剛問了你一個問題。」

    附近的一對舞者撞上他們,將璐茜亞從他的懷抱撞到地上,使他省去編造一個符合邏輯的答案的麻煩。

    「噢,殺千刀的!」她趴躺在泥地上,袋子裡的東西撒了一地。她邊嘟囔,邊爬跪起來,撿拾她的東西。

    她的嘟嚷使聖提雅各確信她沒有受傷。他彎腰幫她撿東西時,瞥見有某種東西在她袋子的把手附近閃閃發光。當他認出那樣東西時,他的心臟陡地撞上他的肋骨。

    那枚戒指!

    他忍不住抓起它,緊緊地握著它,緊到他感到那枚戒指陷入他的掌心肉。他對掌心的疼痛渾然不覺,他的另一隻手緩緩地探回他的臉。在那一瞬間,他憶起自己獲得那條疤痕的那一夜。那一夜開啟了他的暴力流血生涯。

    他站在那裡,瞪著璐茜亞,後者仍舊忙於收拾她的東西。

    「我找不到我那只裝香油的盒子了。」她四下搜尋她的香水,終於在一碼外找到它們。她蹲在地上,把它們放進她的袋子,然後抬頭仰望聖提雅各。

    她的心臟陡地跳漏一拍,臉上的血色盡褪。他的黑眼睛就像兩片黑色的冰他那樣冷冰冰的。

    「聖提雅各?」她柔聲問。「怎麼——」

    「先生!聖提雅各先生!」

    聽見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聖提雅各轉過頭,看到先前的那位馬伕正朝他奔來。他稍早的憂慮立即又湧了回來。

    他所懷疑的危險終於來了。

    馬伕瘋狂地用手比指廣場對面的馬廄,聖提雅各循著對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個高大、肥胖、紅髮、紅鬍子的男人正在馬廄前跨卜馬。

    渥特·艾佛力!!

    聖提雅各更用力地握住手中的戒指。他的另一隻手落在他手槍的槍把上。他的機會來了。倘若他現在逮到渥特,璐茜亞就得告訴他那個曾經戴過這枚戒指的獨眼男子下落。

    這正是他和璐茜亞的交易。

    這也將使他和璐茜亞相處的時光結束。她去找她的白馬王子,他則去追蹤他的獵物。他們再也不會見到彼此。

    他看到渥特朝人群邁來,在過幾分鐘,那個男人就能看到璐茜亞。他俯視她。她的眼睛寫滿了疑惑與天真,她那明亮眸子裡的溫柔似乎能填滿他心裡的空洞。

    「聖提雅各——」

    他看到她的嘴唇因為喚他的名字而蠕動。上帝!那兩片嘴唇,它們能說出多甜蜜的話啊!

    我跟他在一起的一這段期閉,我會盡可能的對他好,瑪尼夫人。可是在我們分道揚鑣之後,誰會對他好呢?

    她的祈禱浮上他腦海,他感到一股特殊的暖流湧向他,他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她在教堂裡說的那番括。

    相反的,他掌中的戒指冰冷,那冰冷的感覺提醒他自己想要懲罰那名獨眼男子的慾望,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找到對方的機會。他又如何能忘得了那段奇恥人辱?

    他明白自己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做決定。

    他該去對付渥特,以獲得能夠領他踏上復仇之路的消息?

    或者他孩選擇璐茜亞,選擇更多能與她在一起的時光?

    時間滴答、滴答的溜逝。

    然後,聖提雅各做下決定。他彎下腰,把那枚戒指扔進她的袋子,再迅速把她其餘的束西也塞進袋子裡。

    「我們要走了,palomer。」。他平靜地告訴她。考慮到他其實十萬火急的想讓她在渥特看到她或者她看到渥特之前離開這個村莊,就讓人覺得他能保持這樣鎮靜的態度實在不容易。

    「可是,聖提雅各,我——」

    「你想早點抵達卡拉維拉,不是嗎?」他問,他的眼睛瞅著她,但他的第六感全指向渥特。

    「唔,是沒錯,但——」

    「咱們走吧!現在就走。來吧!」他牽起她的手,扶助她站起來,拉著她穿過人群,朝與渥特相反的方向走去,繞過小教堂,來到教堂後的陰影處。

    璐茜亞覺得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拉脫了。「聖提雅各,你吃錯了什麼藥?」她嚷道。

    「噓!安靜!」

    她開始徒勞地想要掙脫他老虎鉗似的掌握。「放開找,搞什——」

    「該死,璐茜亞!」他以一個流暢的動作,輕而易舉地將她扛到他的肩膀上,再朝馬廄跑去。一進入馬廄,他把她扔到她貨車的駕駛座上,並拔掉她掛在車旁的那小鈴鐺。「讓那頭公牛動起來,」他命令道,並將那串鈴鐺丟到乾草上。「快!」

    「可是我的毛球!」她對他尖叫。「沒有它,我哪兒也不能去——」

    「你能的,而且你會!我會找到那只該死的貓的!」他用力一拍角角渾圓的屁股。那頭受驚的公牛立刻拖著貨車向前奔跑起來,一下子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裡。

    他聆聽著璐茜亞的詛咒、咆哮,領悟到自己最好找到她的寵物,否則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璐茜亞小姐,她忘了她的貓,先生。」

    聖提雅各猛然抬起頭。柴弗裡諾站在幽暗的入口處,尼尼就躺在他的臂彎裡。

    「Dameelgato。」聖提雅各命令道。柴弗裡諾服從地把尼尼交給他。

    「村民們,他們知道你跟璐茜亞小姐為何這般十萬火急的離開,」柴弗裡諾靜靜地說道。「今晚出現的那個男人,他以前來過這裡一次。首先,他詢問璐茜亞小姐的下落,然後他偷走了我們教堂裡的金子。我們知道那個男人是來這裡找璐茜亞小姐的。他會傷害她。

    「我不認為他有瞧見你,或者璐茜亞小姐,」他繼續道。「我們不會告訴他你們來過這裡。慶典的音樂很大聲,足以掩蓋你們的逃亡。所以,今晚他應該不會去追你們。他會喝酒,等他喝得酩酊大醉,村中的壯丁會嘗試把他綁起來。不過,你們的動作仍然得快,先生。」

    他解下繫在腰間的一隻袋子,把它綁到聖提雅各的馬鞍去。「這是食物,先生,」他解釋道。「當村裡的婦女看到你們要離開時,便為你和璐茜亞小姐裝滿這只袋子。VayaconDios。願上帝與你同在。」他默默禱告,然後舉起他的右手,在聖提雅各的胸前畫個十字。

    聖提雅各倏然後退一步,彷彿那祝福燙到他似的。他皺著眉,把尼尼放進他的馬鞍袋,扣好它,然後躍上馬。在瞪柴弗裡諾最後一眼之後,他催促凱莎寇陀衝進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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