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柳?」賞花賞月她都聽過,「賞柳」倒是第一回。柳條彎彎細細,無精打采要死不活的,有什麼好賞的?
「這妳就有所不知了,姑娘。」梨兒邊為她梳妝邊說:「我們公子最喜歡柳樹了。他沒事便待在『曉圖』裡,坐在琉璃湖邊看著柳樹。」
那豈不是太無聊了?胡姬兒估計不了自己是否有耐性坐那麼久。
儘管如此,她仍妝點得漂漂亮亮,眉畫了,唇點了,一雙大眼描得更光艷更生氣,水光瀲灩的。
梨兒在她髮髻上圍戴一串珍珠,她嫌單調,還是喜歡金步搖隨步行蕩晃出的嫵媚風情。
「換上這釵子吧。」
梨兒取下珍珠,插上金步搖。妝扮後的胡姬兒,明艷照人,直比花嬌。
「妳真是好看,姑娘。」梨兒由衷讚歎。
胡姬兒掩袖一笑,學華秋香那般眸光一轉,流出似笑非笑的神態。
到了「琉璃亭」,煌辰月已在亭中相候。杜青荷、華秋香以及花惜語皆也先到。胡姬兒坐定不久,崔翡翠也在丫鬟陪伴下款款走入亭中。
亭中陪客的,尚有秦世玉與煌辰星。不過,亭子容納不了那麼多人,眾丫鬟都退到亭外,只留下碧月在亭內伺候。
胡姬兒一出現,煌辰星眼神便一亮,直到她坐定,視線仍離不開。他意識到自己太失態,忙掩飾著低頭喝口茶,喝得太急,險險嗆到。
「多謝眾位姑娘撥冗賞光,」煌辰月目光柔和的一一望過五人。「我以茶代酒,敬祝各位姑娘一杯。」
「多謝公子。」崔翡翠等人得體的應對。
胡姬兒慢了半拍。不過,總算她記得小小的淺啜一口即止,也沒有用手背揩水漬。
煌辰星露出「孺子可教」又半驚訝的眼神。胡姬兒裝作未見,刻意不理他眼裡流露的嘲諷。
「久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俊雅不凡。」花惜語微笑恭維,最先引起注意。
約莫只有她與胡姬兒毫不遮掩的打量煌辰月。
煌辰月的確秀俊儒雅,眉宇間有股寧淡的氣息,比諸煌辰星英氣少三分,傲岸也少三分,但祥和溫柔多三分。
啊!?胡姬兒暗楞一下,下意識她竟拿煌辰月與煌辰星相比較!想來她被煌辰星「污化」太深了。
去!去!她連忙甩頭揮手,想擺脫那「不合時宜」的比較。
「怎麼了?胡姑娘?」煌辰月注意到。
「沒……沒什麼!」數雙眼睛全盯著自己瞧,難得臉紅的胡姬兒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水袖一不小心一掃,掃翻几上的茶杯,茶水全濺潑到她身上,衣襟處濕了一片。
「啊?」梨兒驚呼一聲,趕過去替她擦拭。
秦世玉不由得搖頭,暗歎一聲。
「這個白癡!」煌辰星咬咬牙,低聲悶哼,忍住上前的衝動。
真是出師不利!胡姬兒哭笑不得;無意中與華秋香兩眼相對,華秋香仍足似笑非笑的對她眨著眸子。
崔翡翠柔聲說:「胡姑娘,妳衣服都濕了,可要回屋裡換件乾爽的?湖邊風大,免得著涼。」
「是啊,」花惜語附和,一臉關心。
她要是這時走開,豈不白白的失去機會?可是……胡姬兒咬咬唇,猶豫不決。
「姑娘?」梨兒不知是否該勸。
茶漬濺到衣服,要是不馬上處理,會很難清理的。而且,胡姬兒為投煌辰月所好,特地也選了一件柔白的衣服,沾上的茶漬不僅明顯並且難看。
沒法子了。胡姬兒起身欠身說:「煌公子,恕我失陪一下。」
「胡姑娘請,不必介意。」煌辰月起身相讓。
千不甘、萬不甘,胡姬兒極其不情願的離開「琉璃亭」,眼睜睜的看著其它四人對煌辰月「爭相獻媚」,而她卻愈行愈遠,白白錯失一次表現的大好時機。
胡姬兒離席,煌辰星心情反變愉快,嘴角噙著淡淡的笑,輕鬆看著煌辰月與崔翡翠等人云淡風輕的談天,甚至觀察四人的舉止反應。
「你好像突然放下心頭大石似,奇也,奇也……」秦世玉嗅出一絲不尋常,不禁狐疑。
「你少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劍眉斜峭,毫不留情刺他一劍。
不算擅言詞的煌辰月,盡主人本分,努力與各人談天。崔翡翠端莊大方,有問方答,不搶話不急應聲,表現得合時合宜。華秋香亦表現得中規中矩,不多話不亂髮笑,目光也不四處亂瞟。
或許同樣出身市井,花惜語的言談舉止與胡姬兒幾乎可互比高下。不但搶著說話,媚眼時時生波,有意無意的還瞟向秦世玉煌辰星兩人,深怕沒能留下突出深刻的印象。
反倒杜青荷令人意外。
她話不多,端莊自持,目光一兩次掠向煌辰月立即收回,沉靜而淡雅。幾人當中,她妝扮最樸素,淡紫的服色,袖襬繡著空靈的青蓮。
席散後,她竟走到煌辰月面前,不顧丫鬟與秦、煌兩人在場。
「煌公子,」她仰視他說:「青荷一直感念公子對杜家的恩德,卻無以為報。請公子接受青荷一拜……」跪了下去,對煌辰月磕頭拜謝。
「姑娘,快請起!」煌辰月連忙伸手相扶。「妳如此大禮,煌辰月實在擔當不起。」
「公子對杜家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公子,杜家怕早已家破人亡。」因為激動,杜青荷臉上湧起一抹紅暈,煞是嬌麗。
「姑娘言重了。煌辰月對姑娘實無一恩一德。」
「公子對杜家恩重如山。家父的性命是因為公子才撿回來。」
「不。」煌辰月搖頭。「實不相瞞,延醫救治姑娘父親的,並非煌辰月,而是季總管。姑娘該謝的,應該是季總管。」
「季總管?」
「沒錯。」秦世玉插嘴,簡單說明原委。
「原來如此。」杜青荷恍然大悟。「即便如此,煌府對杜家有大恩,公子仍是杜家的大恩人。」
「但妳也不必因為如此便以身相報。」秦世玉笑嘻嘻說道。
杜青荷驀然飛紅起臉,連煌辰月也不提防的起一絲尷尬,方才扶她起身時相觸的手指感到發燙。
「公子,」杜青荷抬起羞紅的臉龐,鼓起勇氣說:「青荷並非貪圖煌府的財勢,若公子不嫌棄,即使當名婢女伺候公子,青荷亦是甘心情願。」
「杜姑娘……」杜青荷淡雅恬靜的氣質,原便與煌辰月相近,一開始便吸引煌辰月注意。
崔翡翠雖美麗,華秋香雖俏,花惜語雖媚,甚至胡姬兒的明艷,都沒有杜青荷的清幽淡雅令他感到吸引人。杜青荷身上似乎有種寧靜平和,引著他傾斜向她。
然而,胡姬兒生氣勃勃的模樣,那般生氣,即使合上眼,殘影仍十分強烈,抹滅不了……
他望著杜青荷,一時說不出話。
若說杜青荷是朵青蓮,那麼,胡姬兒便似艷紅的薔薇,張揚、狂放,令他有絲羨慕……
煌辰星與秦世玉對視一眼,再望向煌辰月,目光複雜、充滿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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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師未捷身先死。胡姬兒捶胸頓足,說不出的懊惱悔恨。她想方設法、百般心思想接近煌辰月,但又不是她說想見就立刻能見,沒名沒目的;加上煌辰月深居簡出,甚至連假裝「不期而遇」,都不是那麼簡單。
「老虎兒,妳平日挺伶俐的,怎麼遇上了正事,卻變得笨手笨腳的?」聽了風聲的四仔,邊搖頭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掃著廚房外空地的樹葉。
「還不都是這袖子害的!」胡姬兒甩甩寬大的水袖,忍不住抱怨:「看起來漂漂亮亮,可是麻煩透了,連走路都不方便。」裙長搖曳,婀娜多姿,只是許多次都險險害她絆到腳跌倒。
她身上穿的戴的,原便不是方便出外或做活時穿的;姿態稍微大一點的動作,做來也覺得不便,根本只適合待在閨房裡,少動為宜,就算走動,亦只能蓮步輕移為宜。
崔翡翠本來就是大家閨秀,長時待在閨房並不覺得寂悶;華秋香是侍郎府義女;杜青荷則生性沉靜;甚至連花惜語都能耐著性子,若非必要,不隨便出房,至多只在她們居住的圈子裡賞賞花木。
偏偏胡姬兒耐不住。任憑梨兒苦口婆心說破了嘴皮,她逮著空便四處溜躂。
「說真的,老虎兒,妳穿這樣挺好看的。」四仔雙手支在掃帚頂上,老氣橫伙的打量胡姬兒。
「真的好看是吧?」胡姬兒高興的轉一圈。「我也這麼覺得。」
煌府並不限制她們各人的行動,也任由她們自由出入,但除了胡姬兒,其餘四人多半時候都待在自己房裡,不隨便拋頭露面。
女子四德,婦德婦言婦容婦功,要求女子必須修養品德,謹言慎行,打扮整潔端莊,妝扮整齊,並且習練縫繡等閨房手藝。
所以,崔翡翠等人多待在屋子裡,讀書、習字、畫畫,或者縫衣繡帕。如果非出房不可,也會先遣丫鬟探路,等閒不與閒雜人接觸,更別說與下人廝混,免得壞了規矩。
「四仔。」碧月走近。
看見胡姬兒,再瞧她的妝扮,有絲驚訝。碧月是侍候煌辰月的,「琉璃亭」品茗,自然見過胡姬兒。
「碧月姐!」瞧見碧月,四仔相當高興,拉住碧月的手,說:「碧月姐,來,這是我胡姐。胡姐,這位是碧月姐。」
「胡姑娘。」碧月碴砠身。
「碧月姑娘。」胡姬兒覺得有點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碧月。
四仔在她耳畔俏聲偷偷說:「老虎兒,妳該感謝碧月姐。我給妳的那塊繡帕,就是碧月姐繡的。」
胡姬兒「啊」一聲,拉住碧月的手迭聲說:「多謝妳了,碧月姑娘,多虧妳的幫忙!」
碧月以為她說的是「琉璃亭」收拾她茶潑殘局的事,忙說:「哪裡,這是我份內的事。都怪我服侍不周,才會發生那種事,還請姑娘見諒。」
胡姬兒聽得一頭霧水,看看碧月,又望望四仔,又轉向碧月,靈光忽然一閃,指著碧月叫說:
「是妳!」難怪她看著眼熟。「妳是伺候煌公子的……」欣喜的又握住碧月的雙手,笑說:「原來是碧月姑娘!我們早有一面之緣是吧?難怪我覺得妳眼熟!」
知道碧月是煌辰月的丫鬟,她更熱心了,眉開眼笑的。
「原來碧月姐與我胡姐早見過面了!」四仔插嘴。
碧月性情溫和,胡姬兒這麼熱切客氣,又是客,與他們下人相處毫無芥蒂,碧月心裡不禁對她有三分好感。
「對了,碧月姐,妳來找劉大叔的吧?」四仔問。
「是呀,差點都忘了。」碧月輕拍自己額前。「我請劉大叔燉的蓮子湯不知好了沒有,我等著要呢!」轉頭向胡姬兒,抿嘴微笑說:「公子特別交代的,將蓮子湯送到姑娘們園子裡。」
「煌公子嗎?」沒想到煌辰月那麼細心體貼。
碧月點頭。
劉廚子在廚房裡正忙,瞧見碧月,吆喝說:「馬上就好!碧月姑娘。」
餘光一閃,瞥見胡姬兒,楞了一下。
四仔早在進廚房前,便偷偷告訴胡姬兒,那盤「清炒三菇」是拜劉廚子所賜。所以,胡姬兒一進廚房就堆滿笑,親切叫說:「劉大叔!」
劉廚子更錯愕住。胡姬兒那身穿著打扮,絕不是尋常丫鬟婢女,普通身份不會那等打扮。
「呃……」他抹抹汗。「這位姑娘……呃……」不知說什麼是好,看著碧月。
碧月微笑。「劉大叔,這位是胡姑娘。是府裡的客人。」
「客人?」煌府沒女眷,再看胡姬兒那身華貴妝扮,劉廚子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貴客!失禮了!」
「劉大叔,你不必這麼緊張,胡姐是很好相處的。」四仔笑嘻嘻,扯扯胡姬兒。
「你做什麼?」劉廚子拍掉四仔的手。「胡姑娘是貴客,你怎麼可以亂喊亂叫,要稱聲『姑娘』!」按著四仔的頭,要他行禮賠罪。「不好意思,胡姑娘,這小子就是吊兒郎當,不懂禮數!」
「沒關係。」胡姬兒一副不以為意,又不能說出她和四仔的關係,只能笑在肚裡。
四仔心裡罵個半死,嘴巴還是乖乖道歉,趁劉廚子和碧月不注意時,對胡姬兒扮個鬼臉。
蓮子湯已差不多好了,飄出陣陣香味。
「好香!」胡姬兒忍不住吞口口水。
「嘿嘿!」劉廚子十分得意。「馬上就好了。胡姑娘,妳要不要嘗嘗?」
要!當然要!胡姬兒猛點頭,並自作主張說:「劉大叔廚藝這麼好,應該讓大家都嘗嘗才是。」
「這怎麼行。」碧月立刻搖頭。「蓮子湯是公子吩咐要送給各位姑娘的。胡姑娘妳喝了也就罷,我們怎麼可以喝呢?」
劉廚子也覺得不妥。胡姬兒不以為然,說: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很多不是嗎?」
「就是嘛!碧月姐,我也想喝喝劉大叔煮的蓮子湯。」四仔跟著慫恿。
「可是……」規矩到底是規矩。
「這樣吧,碧月姑娘,」胡姬兒出主意。「把要送到我那裡的蓮子湯分成四份,既沒有佔了其它人的份,也沒壞了規矩,這樣妳也下會為難,可好?」只有對不住梨兒她們了,算她們沒口福。
「嗯……」碧月沒理由再反對,只有勉強同意。
四仔歡呼一聲,劉廚子笑打了他一下。
「哎!廚房又悶又熱的,胡姑娘,妳先到外頭透口氣,等會我把湯端出去。」胡姬兒一身隆重,劉廚子怕她在廚房裡待久了,損傷她華貴的衣服。
「說的也是。胡姑娘,妳先到外頭歇歇。」碧月也發現不妥,半請半推將胡姬兒推出廚房外。
這一身牽牽絆絆的,的確不適合待在廚房內。只不過在裡頭待了一下子,胡姬兒額前已冒出滴滴的汗。
她甩著袖子扇風,又拿衣袖擦汗,故態復萌,全是村姑俗女的習慣。
「妳就不能隨身帶條帕子嗎?老虎兒。」煌辰星低沉嗓音猛不防在她耳畔響起。
她嚇一跳!拍著心口沒好氣說:「你能不能別這樣嚇我?煌大管事。不是跟你說過,別躲在我背後出聲!?」
「妳又做了什麼虧心事?」煌辰星置若罔聞,雙臂交抱在胸前,嘲弄地看著她。
她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嘀咕說:「煌府這麼大,怎麼那麼不巧,連在廚房都會遇到你。」
當然不是巧合。煌辰星找她不著,猜想她大概會跑來與四仔商量「偷雞摸狗」的事,果然一來便瞧見她不雅觀的以袖當扇,又拿起袖子抹汗。
胡姬兒不理他,舉超袖子又去抹汗,煌辰星拉下她的手,輕輕扳起她臉龐,從懷裡取出一條白帕子,輕輕印著她的額,替她擦拭掉汗。
「幹什麼!?」胡姬兒心一慌,蹙眉揮開他的手。「動手動腳的!要是讓煌公子瞧見了還得了!」
煌辰星哼一聲。「讓煌公子見了妳用袖子抹汗就沒關係了?」將沾了她膚上脂粉香的帕子小心收進懷裡。
「你不說就沒人知道了!」她紅紅臉。被他惱紅的。
「我不說,妳自會洩底。妳就不能安安分分,像其它四位姑娘一樣,安靜待在屋裡?妳忘了妳為什麼在這裡的?」
「我也想啊,可就是待不住。」胡姬兒苦著臉。
她當然不是真的來煌府作客的,可是……就是一句「可是」,無法像閨秀千金那樣,安分守己的待在閨房裡。
「所以妳就這副德性?」真教他歎息。
看看她的樣子:金釵歪了,髮絲散了,脂粉掉了,連嘴上胭脂都被她自己吃掉。
「別動!」他幫她將金釵子插正,攏齊髮絲。
她乖乖的聽話不敢動,任憑他捧起她小臉,水目汪汪望著他。
煌辰星的黑眸深沉,也像被吸住似,凝視著她不放。她身上的香氣,過到他身上;他捧住她臉龐的手,一點情不自禁的撫劃過她脫掉胭脂的紅唇。
「胡姑娘……」碧月走出來。一呆,詫訝的睜大眼。「煌管事……」
煌辰星陡然震動一下,似夢方醒。
他猛然退開,丟下胡姬兒,不發一語掉頭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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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美」進府已有多日,季伯「明察暗訪」將各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記錄在冊子上,成日在煌辰星耳邊絮絮叨叨。
「辰星少爺,崔小姐端莊自持,謹言慎行,容貌又長得秀麗,一切舉止合禮合宜,實是不可多得的賢淑女子。
「華姑娘性情溫柔,品格端正,不爭言詞亦不多是非,長相亦秀媚俏麗,而且聰慧可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至於杜姑娘,沉靜含蓄,安守本分不逾矩,而且長得淡雅脫俗,也算是合宜的對象……」
「季伯,又不是我選親,你一直在我耳邊叨念個不停做什麼?」煌辰星不耐煩。指著隍辰月。「要說也跟辰月說去!」
季伯的「司馬昭之心」,連秦世玉此「路人」皆知,攪和笑說:「季伯的一番苦心,你當真不知嗎?」
煌辰星目光鋒利如刀,結結實實砍了他一道。「你這個司坊令未免也太閒了——食君之祿,卻無甚作為,每天只是在我府裡閒晃,可對得起君上?對得起天下百姓?」
「我不是說過嗎?我這是與民解憂分勞,連坊尹大人也稱讚我勤奮愛民呢!」
憑那臉皮的韌性、厚度,秦世玉實在真是與胡姬兒是一對兒。煌辰星哼一聲,惡狠狠的瞪他,威脅說:
「你要再囉嗦,我就去拜訪坊尹大人,請他調你這能幹愛民的司坊令司守坊門去!」
「欸,是是,煌大公子,煌大管事!」秦世玉哎喲喂呀地亂哼叫。「我閉嘴,我不說話,我噤聲,成不成?」
煌辰星又哼一聲,不理他的裝腔作態。不威脅威脅秦世玉的話,他一肚子壞水,又不知會慫恿季伯做什麼事。
「辰月少爺,」季伯說:「崔、華、杜三位姑娘,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各有各的長處,你覺得怎樣?」
「三位姑娘各有所長,難以比較或分軒輊。」煌辰月含蓄的搖頭。
「那就不要分高下。你覺得哪一個好?」季伯又問。
「季伯,我說了,三位姑娘都有引人之處,無法比較誰好誰不好。」
「唉,辰月少爺,我的意思是,你喜歡哪一位姑娘?」
季伯乾脆攤明,殷切的看著煌辰月。
秦世玉忘了「噤聲令」,不識趣的插嘴:「季伯,這姑娘不只三位。你忘了,還有胡、花兩位姑娘哦!」嘻嘻又是一笑。
煌辰星表情繃起來,意外的竟沒有斥責秦世玉「多嘴」,反而目光炯炯的望著煌辰月。
「唉!不成!不成!」季伯連連搖頭擺手,歎道:「花姑娘倒也罷,雖然有些市井習氣,還算循規蹈矩。可是胡姑娘……」又連著搖頭歎三聲。
「胡姑娘怎麼了?」秦世玉感興趣的追問。
煌辰星傾耳細聽,卻怕痕跡太過,露出一副不在意。就連煌辰月也被季伯的三聲連歎引得幾分好奇。
「您有所不知,司坊大人,」提起胡姬兒,季伯愁眉苦臉。「女子四德,本在要求姑娘們注重品德修養、謹書慎行及端莊守禮。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人家哪位姑娘不是安分恬靜的待在園子裡,不隨意拋頭露面,可胡姑娘四處閒逛,與下人廝混。」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體察下情嘛!」秦世玉笑著插嘴。
季伯瞪瞪眼,除了搖頭仍是搖頭。
「這成何體統!」主僕有別。「更不可取的是,她高聲談笑,鬢髮凌亂也不知稍加整飾,居然以袖當帕,拿袖子擦汗,您說,這怎麼配得上煌府!」
想來季伯的「眼線」不少,胡姬兒任何不適宜的言行舉止都被參了一本。
「聽起來,胡姑娘似乎相當率性。」煌辰月微微一笑。
他可以想像胡姬兒那生動張揚的模樣,不禁又泛起一抹淺笑。
「辰月少爺!」季伯憂心忡忡。煌辰星抿唇不語,神情帶一絲緊繃凝重。
「言歸正傳吧。」秦世玉拍拍手。「辰月,你對五位姑娘印象各如何?」
「秦大哥,我方才說了,五位姑娘各有各的長處……」
「這太籠統了。辰月,她們當中,有一個會成為你的如夫人,與你朝夕相伴。你可不能馬馬虎虎。」
「司坊大人說的沒錯。依我看,崔、華兩位姑娘最適宜。」季伯趕緊說道。「兩位姑娘品貌性情沒話說,與煌府也稱得上門當戶對。」
「季總管,這話便不對了。」秦世玉偏愛作對。「若在意門當戶對,就不必公開選親了。是吧?辰星。」煌辰星不吭聲,他自又說道:「依我之見,我倒覺得杜姑娘胡姑娘與辰月挺適合的。」
「胡姑娘?司坊大人,您在開玩笑吧?」季伯垮下臉。
「是不是玩笑,問問辰月便知曉。」
三雙眼睛緊盯著煌辰月。一雙嘻笑不認真,一雙緊張萬分,一雙則複雜說不出意味。
煌辰月環顫三人一眼,緩緩搖頭。
「我對五位姑娘認識尚淺,難以評斷定論。」掩飾心中還不確定的感覺。
他被杜青荷恬淡清雅的氣韻吸引,卻羨慕胡姬兒明艷生動的朝氣。當然,崔、華、花三人各有她們的好,但如果要選擇執手相伴一生的佳人……
「大哥,你意下如何?」他想聽聽煌辰星的意見。
煌辰星愕愣一下,閃過一絲猶豫,遲疑片刻才總算吸口氣說:「你就選擇你最欣賞喜歡的吧。」
「辰星少爺!」怎麼連這個大公子也不顧門當戶對、禮教規範的重要!季伯簡直在哀號。
「如果辰月看上的,是『不適宜』的姑娘呢?」秦世玉試探。
果然!季伯老臉垮成一團。
「只要辰月真心喜歡便沒問題。」煌辰星看著大家,回答得很慢。
「唔……」季伯呻吟起來。
「即便是胡姑娘?」秦世玉又探。
煌辰星握緊雙拳,咬了咬牙,重重的點頭。
他沒有立場反對,也沒有道理阻撓。如果辰月真的看上胡姬兒,喜歡上胡姬兒,而選擇了她,他只能點頭。
他沒意識到他咬牙握拳時,是那麼用力,不僅手指骨泛白,也連帶將唇咬出一圈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