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恩的班導師要跟他談一談。
好個「談一談」。
這三個字包羅萬象,可輕可重、可大可小、可褒可貶,可以因為加恩表現良好,所以要跟他談出席表揚優秀小學生的時間,也可以因為加恩戳瞎了同學的一隻眼,所以要跟他談一談賠償的問題。
總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想到這裡,他疲憊地靠向牛皮椅背,下意識的揉捏著太陽穴。
頭好痛。加恩又在鬧什麼彆扭了?搞得班導師要見他,任性難搞的個性簡直跟他老爸一模一樣,當然,若要說跟他爺爺一模一樣也行……
「你那支算什麼?你看看我這支才是極品中的極品,刻花多麼細啊……」
客廳裡那中氣十足的聲音是他父親尉榮,也就是加恩的爺爺,今年六十五歲,目前是「尉普光電集團」的最大股東和創辦人,資產上億,在去年前五十大的全台富豪榜上不多不少,剛好是吊車尾的第五十名富豪。
他父親作風老派,習慣什麼都一把抓,這兩年在他的堅持下才有所讓步,不然他們父子常跟幫傭上演「你丟我撿」的戲碼——
就是他們火爆場面一來,你砸爛椅子,我拍破桌子,苦命的幫傭則負責收拾善後,好的就放回原位,壞掉的就掃出去等垃圾車。
當然,因為父子太像了,不管是在家裡或公司,也常有「冤家路窄」的情況發生,不是你在餐廳門口堵到我,就是我進了電梯看到你,特別是在對公司營運意見相左的時候,就特別看對方的跋扈不順眼。
更理所當然的是——他們都嘛認為跋扈的是對方,不是自己!
「嘖嘖嘖,你嘛好啊,你那支能看嗎?你看看,你看我這支繪有臥虎藏龍啊……」
尉衡聽到做人做事絕不佔下風的父親立即對友人「噹」回去。「什麼話?你瞎啦?你那支是什麼破茶壺,工那麼粗,真不知道你怎麼有臉拿出來!」
「你的才粗吧?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在哪裡被騙了?買了這支破爛茶壺,我看值不了幾個錢,嘿嘿嘿,該不會超過五百塊吧?」
「五、五百塊?」老狂獅氣急敗壞,仰天鬼吼。「他媽的!明明你的才是破茶壺……老婆∼」聲音放柔了些,客氣商量地。「你看一下,我們兩個的,誰比較破爛?」
「你的。」一個成熟女人的聲音毫不猶豫下了結論,可想而知,她的選邊站即將掀起一場武林的腥風血雨。
「媽的!」翻桌的聲音,令尉衡頭更痛了。「你這糟老頭給我滾出去,把你這堆死破爛茶壺一起給我帶走,從今以後不要再來我家了,這裡不歡迎你!」
「知道了,知道了。」很認份響起的,是收拾包袱的聲音。「我走就是了。弟妹,我明天再來啊!」
任誰也想不到,隨他父親呼來喝去的人是航運界的大老——萬百航運的董事長吳萬百。
這二十年來,這兩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一直是這樣相處的,每次都一團和氣的互獻珍藏,最後總由他那沒風度的父親拍桌散場,隔日再捲土重來一次。
擾嚷結束,客廳恢復寂靜,尉衡的眼光也再度回到桌上的聯絡簿。
提起筆,在家長簽名的字段填進自己的名字。
明天,該去學校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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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恩,你到底做了什麼?至少先讓我知道,我才能跟老師談。」
車裡,開車的尉衡捺著性子跟七歲小孩商量,他可不希望等一下被老師釘得滿頭包又無力回擊。
是的,縱然他認為可能錯在加恩,但尉家人的信條就是死不認錯,不管如何,他都要讓老師相信就算加恩有錯,也是老師教導無方的錯,絕不是加恩有問題。
「沒有。」加恩抿得緊緊的可愛小嘴,帶著些許生氣味道的吐出這兩個字,然後撇頭看著窗外,擺明了不想再談。
「如果沒有,老師為什麼要我去?」遇上交通尖峰已經夠心浮氣躁了,偏偏這小傢伙又在那裡鬧彆扭。不能打小孩又很想開扁時怎麼辦?
他忽然狂鳴喇叭,前面沒事一直踩煞車的烏龜車被他一嚇,咻地開走了。
他這部新款的銀灰色BMW算是很具威脅性,全黑的隔熱紙,加上他冷峻面孔、挺直鼻樑上的那副名牌墨鏡,怎麼看都像權勢人家或黑道。
「你自己問她。」加恩還是看著窗外,對尉衡剛才拿前車出氣無動於衷。
「如果有呢?」尉衡咬牙切齒。
小鬼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用小小的手指頭在他昂貴的車窗上畫圈圈。「就有啊。」
這是什麼話?
然而尉衡天不怕地不怕,卻必須在一個七歲小孩的面前忍氣吞聲,不為別的,就因為尉加恩是小孩。
好,他知道現在的孩子早熟,或許小一就已經進入叛逆期,他不該跟小朋友一般見識,雖然,他實在好想抓著加恩的肩膀好好搖一搖。什麼死脾氣,跟他老爸一模一樣……
「聖心小學」總算到了,不是私立貴族學校,卻是一間風評極好的小學,因此每年搶著入學的人擠破頭,還要抽籤,尉衡認捐了學校所有的計算機設備,所以加恩很「幸運」的第一次就抽中了。
他們下了車,加恩背著書包、提著餐袋走在前頭,尉衡跟著他,他根本不知道加恩的教室在哪裡,開學已經兩個月了,不管是通知單上的什麼會,他通通沒出席,一概在「不克出席」的方格裡打勾了事。
在他的想法裡,孩子入了學校就是老師的事,他只要負責繳註冊費和課後安親班的費用就行了,難不成他還要時時出席學校的活動嗎?沒那種事。
秋末的楓葉紅了,校園還真是漂亮,尉衡摘下墨鏡,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去郊外走走了。
自從一頭栽進尉普光電,他的人生活像只剩數字和訂單,而尉律發死人脾氣一走了之以後,他的生活更是豬羊變色,只剩下更加黑白的數字和訂單。
「我們老師很醜哦。」加恩忽然回頭說道。
尉衡微微一愣。
這又是什麼話?他壓根對老師沒有存在任何幻想,又怎麼會在意他的老師美不美、醜不醜?
正確的說,他忙得沒辦法對女人產生幻想,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又怎麼會有時間想些有的沒的?
一大一小的身影穿過操場,一年級教室到了,陸續有家長送小朋友進教室,因為不放心,還在殷殷叮囑著什麼。
對尉衡來說,這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往常,他都在校門口停下車讓加恩自己走進來,他不知道有那麼多家長有閒工夫把孩子送進教室,夾在一堆衣服輕便或者說隨便也可以的家長裡,西裝筆挺的他顯得與眾不同。
加恩根本不理會他,酷酷的逕自進入教室將書包放下,把餐袋掛好,熟練的拿出聯絡簿來抄。
教室裡沒什麼小朋友,尉衡看了一眼腕表,已經七點三十了,除了幾個小朋友坐在位子上,其它書包掛在椅子上的小朋友都去哪裡了?
他不得不走進教室,走到加恩的座位旁,低頭問道:「加恩,你們老師呢?其它小朋友到哪裡去了?」
小傢伙連頭也不抬。「去外掃區掃地了。」
看著小手抄出的幾行字,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加恩,你的字好醜,不能寫好一點嗎?」
安親班的胡姓老師不止一次在聯絡簿裡向他告狀,加恩不肯接受老師的字體矯正,不管老師是處罰或是獎勵,他就是執意要把字寫得歪七扭八。
加恩抬起頭,尉衡看到他驀然之間因他的話而漲紅了臉,不禁搖了搖頭。容易激動這點也是跟他老爸一模一樣。
「我覺得很漂亮就好!」小傢伙生氣了。
他捺著性子。「加恩,你告訴我,為什麼總不肯把字寫好?」
「我覺得這樣就很好!」加恩強辯道。
尉衡擰著眉心,他不相信加恩不知道自己的字跡不佳,但他就是無法明白加恩為什麼要跟老師作對,跟他作對。
他冷冷地說:「但是胡老師說,只有你一個人的字體跟不上進度,大家都進步了,只有你沒進步還退步。」
加恩眼裡燃燒著怒火,小拳頭握了起來。「誰說我沒進步?我有進步,大大的進步!」
深吸了一口氣,尉衡壓抑著情緒。
小傢伙分明在狡辯,如果加恩再這麼不受教,他真的要請個家庭教師或是把他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了,若不是顧及加恩需要團體生活,他會實施鐵腕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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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盼釉帶著小朋友們從外掃區回到教室時,便是撞見這麼一個前所未有的火爆場面。
一個衣冠楚楚的高大男人正跟尉加恩怒目相向,加恩的脖子抬得高高的,氣得頭上好像快冒火了!
她連忙快步走過去。「呃——我是梁老師,這位先生,你是——」她手裡還拿著掃把呢,此刻也顧不得先把掃具先放回去了。
尉加恩的家長從來沒有來過學校,如果她猜的沒錯,昨天她寫了聯絡簿,希望加恩的家長到學校來一趟,眼前這位應該就是加恩的家長。
男人聽到她的聲音抬眸了,一時間,盼釉有一陣驚訝和迷惑。
他是加恩的爸爸啊?
好年輕的家長,好帥氣的家長,寬闊的肩、平坦的腹部、長長的腿。
他的黑髮濃密,梳理得利落整齊,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雙眸帶著一股陰鬱的神情,眼光有些深沉,鼻子挺直,嘴唇微薄而有個性,剪裁合身的西裝使他的氣質更突出。
他有三十歲嗎?如果他沒有三十歲,那他是幾歲生下加恩的?如果他已經三十歲了,那麼他是二十三歲就當爸爸了嗎?
她的睫毛眨了眨,二十三歲,她還懵懵懂懂的剛從大學畢業呢,雖然她一直夢想能當小學生的老師,但那時的她也沒把握自己能馴服一群孩子。
幸好她很幸運,教書至今,從來沒有遇到不受教的孩子,也沒有遇到不講道理的家長。
在她五年的教書生涯裡,更是從來沒有看過這種要命出色的「家長」,她模糊地想,如果他去當明星,一定不輸那些當紅偶像!
尉衡一怔,同樣打量著眼前纖柔輕盈、我見猶憐的女老師,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見到這麼一張脫俗清靈的臉龐。
她,好年輕!
加恩是想讓他在老師面前露出驚訝的表情,才故意說她很醜的吧?
她跟丑完全扯不上邊,不但不醜,還有說不出來的雅致,說不出來的脫俗,以及說不出的動人。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完全不掩飾打量人的企圖。
窄窄的肩,不盈一握的楚腰,眼珠烏黑晶亮、眼光澄澈如水,鼻樑挺秀,嘴唇嫩嫩的、薄薄的、小小的。
她的皮膚很白皙,如雲長髮披垂在肩上,穿了線條簡單的白色連身及膝洋裝,外搭一件鵝黃色的針織毛衣,她清純靈秀,文雅、細緻,令他悸動。
她叫什麼名字?每天在聯絡簿的老師欄都會蓋上她的印章,那三個字他看了兩個多月,此刻他竟有些懊惱自己連她的名字也沒記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我是加恩的……」
「加恩爸爸?」盼釉接口,不知道怎麼搞的,晶瑩的小臉竟然透著微紅。
任何平凡人站在這麼一個外貌如此器宇軒昂的男人面前,都會不由自主的緊張,更何況她的老毛病就是緊張就容易臉紅,所以她很適合當小學老師,因為只有面對小朋友的時候,她才比較不會緊張。
「我是加恩的代理監護人。」尉衡簡單的澄清自己的身份。
「啊?」盼釉輕揚長睫。
他在說什麼?
她看過加恩的資料,家境頗為富裕,是家中的獨生子,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異常了。
她不知道「代理監護人」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不是加恩的爸爸?
所以說,加恩的爸爸看到她在聯絡簿裡寫的話之後,還是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不願意過來一趟,只是派了人代替他過來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懂怎麼有人可以對自己孩子忽視到這種地步!
「先生!請你到走廊等我一下!我有話請你轉告加恩的父母!」這個時候,緊張不見了,臉紅也不見了,她一心只想為學生爭取屬於他的權益!
說完,也不等尉衡回答,她便旋風般的把掃把放回教室後的掃具區,拍拍手,揚聲道:「小朋友們!把掃具放回去,沒抄聯絡簿的人快點抄,還沒吃早餐的人現在吃,兩樣都做好的人,拿出你們的蠟筆,桌上有圖畫紙,塗上顏色!」
尉衡在走廊注視著她,很驚訝嬌小的她竟有此肺活量,說話不但清脆,而且口齒清晰。
「先生怎麼稱呼?」盼釉把小朋友安置好,眼神堅定的走到尉衡面前。
「我姓尉。」尉衡同樣注視著她,從她的眼神,他看出她不若外表柔弱,有她倔強及執拗的一面。
「您跟加恩是?」對於他也姓尉,盼釉微微一愣。
他牽動了嘴角。「我是加恩的叔叔。」
「哦∼」盼釉又愣了一下。「那麼,加恩的爸媽呢?」
考慮了一會,尉衡終於說道:「離婚了。」
對尉家人來說,家醜不可外揚,所以他沒在數據域裡填寫加恩父母離異這件事,而他父親也早在加恩父母離婚時下了封口令,絕不可以讓外界知道尉家長子離婚一事。
「呃——離、離婚?」盼釉三度愣住。
小朋友的家庭狀況,在入學時的表格都會詳細調查,可是加恩的家庭狀況調查表裡,並沒有填寫父母離異這一項,她確定她沒有看錯。
「加恩的監護權目前屬於男方。」略過沒有詳實填表的那一個部份,尉衡簡單的說:「加恩的爸爸目前不在國內,所以加恩的事都由我暫代處理。」
「可是,為什麼在入學表格裡沒有寫明這一項呢?」她還是無法理解這種作法,如果她早瞭解加恩的家庭背景,她會有不同的開導方式。
「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沒必要寫得太詳細。」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彷彿這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個理由令盼釉不由得柳眉倒豎。「那麼,加恩的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她實在不太認同把大人的自尊放在孩子的利益之前,那樣對加恩太不公平了。
「不知道。」尉衡的臉部線條倏然僵硬。
說到這個他就有氣,一個大男人居然那麼不負責任,婚姻觸礁是世界末日嗎?那任性的傢伙,失敗的婚姻,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不知道?」盼釉怔了怔。
或許是她眼底的疑惑太深,尉衡主動回答了她。「他行蹤成謎,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
事實上是他父親對加恩的爸爸揚言——「只要你敢真的離婚,就永遠不許你這個令尉家丟光了臉的傢伙再踏進家門一步!」
因此,就算尉律想回來,他也無法回來了。
「哦……」盼釉還是弄不太清楚狀況,她揚了揚長睫,看著尉衡。「那麼加恩的媽媽呢?也不在國內嗎?」
尉衡的眸色變深。「她消失了,沒有出現過。」
事實上是他父親對加恩的媽媽大吼大叫——「只要你真的同意離婚,你就一輩子別想再見到加恩!」
他的父親說到做到,將保護網做得滴水不漏,任何他不允許的「外人」都別想見到加恩,他的條件是,要見加恩,可以,只要她肯回來做尉家人,那麼加恩永遠屬於她,否則,休想,免談,他就是這麼一個專制的老頭子。
不過,這些都沒必要讓加恩的老師知道,因為這些也屬於家醜的一部份,而他也認為家醜沒必要外揚。
瞧,他果然是尉家的一份子。
「我懂了。」盼釉長長吁了口氣,難過地說:「爸媽都不在身邊,難怪加恩會鬱鬱寡歡了。」
他挑了下眉毛。「你說加恩鬱鬱寡歡?」
明明是陰陽怪氣加頑劣不堪吧?
每天給他找麻煩,沒事故意打破古董花瓶,洗澡就讓浴室鬧水災,他人明明還在浴室裡卻「忘記要關」,不然就是滿桌的菜他都不喜歡吃,偏要幫傭替他另外炒盤蛋炒飯,他實在看不出小惡魔身上有一絲一毫的憂鬱氣息。
「是啊。」盼釉憂心忡忡地說:「加恩的情況很嚴重,他從來都不跟同學說話,常常一個人看著教室外面發呆,有時要叫他好幾次,他才會面無表情的回神。」
尉衡蹙攏了眉心。
她在說誰?她說的是他家的加恩小鬼嗎?
加恩絕對不可能不說話,他話可多了,他說一句,加恩可以頂好幾句,每一句都振振有詞。
「我想請問,加恩的爸媽離婚多久了?」盼釉進一步問道。
尉衡考慮了一下才徐緩說道:「三年。」
對尉家來說,這也是不能公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盼釉低呼一聲。「三年?」她的眼睫上揚,眼睛瞪圓了。「也就是說,他從幼兒園中班就沒有媽媽在身邊照顧他了?」
「家裡有保母。」尉衡繃緊了聲音。「加恩的奶奶也還很年輕,能夠照顧加恩的人手綽綽有餘,吃的、用的,該給他的,一樣都不會少。」
「尉先生!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見他好像誤會了,盼釉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雖然有保母和奶奶照顧他,但她們終究還是無法取代媽媽這個角色在孩子成長期的重要性,尤其是,加恩是後來才跟媽媽分開的,那時他已經享有母愛一段時間,接著又失去,他會特別難以接受。」
沉默的聽著,他很想反對她,但又找不出話來反駁。
她說的沒錯,加恩和他媽媽的感情很好,他們是一對很親密的母子。
三年前,加恩的母親被迫離開後,他大吵大鬧了好一陣子,後來漸漸不吵不鬧了,卻也開始變得非常頑皮。
有時,他頑皮的境界是他們無法理解的,比如,他曾把自己的衣服全扔出窗外,讓幫傭整理得半死。有時,又會拿剪刀把花圃裡的花全剪光,讓園丁欲哭無淚,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
盼釉看他嚴肅的沉默不語,她潤了潤唇,繼續說下去。「尉先生,你不知道吧?不管題目是什麼,加恩的圖畫常常都只有一樣小小的東西,極度空洞,我請教過學校裡的輔導老師,這表示孩子極度的思念自己的父母,尤其是他向來依賴的媽媽。」
「所以呢?」尉衡直視著她。
一陣微風吹來,她衣裙飄然,長髮微拂,恍如弱柳迎風,然而她說出來的話卻又是那麼的鏗鏘有力,他有些眩惑,她與他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公司的職員沒有她這種氣質,商界的女強人更加與她大相逕庭,她是柔中帶剛,剛中又有其執拗的一面。
「所以,你們可不可以試試找加恩的媽媽?」她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就算她不來看看加恩,給他一通電話也行,我想,加恩一定很渴望聽到媽媽的聲音。」
「我沒辦法給你肯定的答案,不過,我會試試看。」他當然不可能主動聯絡加恩的媽媽,她在尉家早已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不過,她期盼的神情令他無法拒絕,反正他只說會試試看,試試看表示不一定成功,所以最後的答案是,他沒有找到加恩的媽媽。
「謝謝你!尉先生!」盼釉快樂的微笑了,她眼裡閃耀著欣喜的光華,接著說道:「你不知道加恩很想去動物園吧?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你能帶加恩去動物園走走。」
他再度眩惑地注視著她。
她的聲音清麗而悅耳,密密的兩排長睫毛因開心而向上揚著,心型的甜美臉龐在柔和中透露著一抹堅定與執拗。
加恩不過是她的一個學生,才開學兩個多月罷了,這麼短的時間,又要帶這麼多初入學的小朋友,她是怎麼觀察到加恩的內心渴求?
他想,她必定付出了許多時間,也必定有一顆敏銳易感的心,否則她不會為了加恩而煩惱,還把他請到學校來。
他的生命裡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在短短半小時裡,他被一個小女人給打動了,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