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守衛感覺危險臨近,警醒地轉過頭去,卻只來得及看到一支利弩破空而來,射穿他死不瞑目的頭顱。
屍體倒地的聲音驚動了幾步之遙的另一名守衛,他警覺地抽出劍,才想上前察看,卻被冰冷的利刃貼上喉嚨,他尚來不及恐懼,就追隨著他的同伴同赴黃泉。
秦鉞還劍入鞘,看封天涯向她比了個手勢,她知道那代表稱讚。她也抬起手,似乎想向封天涯還個手勢,但那手最終只是停在胸口的位置,按了按——那裡面有一個錦囊,裝著讓她安心的東西。
封天涯謹慎地靠過來,一邊戒備著周圍,一邊輕聲調侃道:「你的臉繃那麼緊幹什麼?笑一下嘛,我一看到美女笑就有動力。」
「我……我笑不出來。」秦鉞深吸了一口氣。這一路行來,危機四伏,他們必須避開機關,躲開暗哨,躲不過就要殺人,劍上繚繞的血腥氣令她作嘔,她的神經都快繃斷了。
封天涯倒也不勉強,逕自開著玩笑:「咱們這樣雙劍合璧取人性命,怕是夜修羅來了也要靠邊站,不如咱也取個綽號……就叫『黑白無常』?對,就是它了!」
他為自己能想出這麼威風的綽號而自得,拍拍秦鉞,率先走在前面開路,留給她一個寬闊剛強、足以擔當天地的背影。
秦鉞看著,手又慢慢地撫向胸口——這樣的男子,當然有資格去睥睨天下間的一切艱難險阻,那種不經意間流露的無人可以征服的驕傲與自信,讓她忍不住羨慕。
「封天涯,你真的……就從來沒怕過嗎?」
「怎麼沒有?」封天涯避開一個偽裝的機關,回頭示意她小心,「我最怕不自由了,不能做喜歡做的事,那才是生不如死……你知道天底下最不自由的可憐蟲是誰嗎?」
「犯人?」
「錯。」封天涯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是廟裡的泥菩薩。」
「為什麼?」秦鉞不解。
「本來是一塊無拘無束的爛泥巴,偏偏被捏成人形,固定在蓮花寶座上,整天端著手指,維持悲天憫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還要被迫去聽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禱告,保佑這個,保佑那個,動又動不了,逃又逃不掉,你說他是不是天底下最不自由的可憐蟲?」
封天涯邊說邊捏著手指學菩薩神像的樣子,弄得秦鉞也有了淺淡的笑意,「真沒想到,你還挺有想像力的。可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原本是爛泥一塊,現在卻被高高供著,受世人膜拜,沒準那泥菩薩心裡樂著呢。」
第七章未央山(2)
封天涯聳聳肩,輕描淡寫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那條魚?」
「你是……」
秦鉞的話還沒說完,封天涯就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伏在暗處。不多時,就見一隊侍衛舉著火把從眼前走過,都是墨色戎裝,衣袖處繡銀色獵豹。
秦鉞在封天涯耳邊輕聲道:「是獵豹侍衛,日尊堂的精銳。」
封天涯咧嘴笑了,「出動精銳來巡邏,看來咱們到了日尊堂的核心地帶了。」
他見那一隊侍衛走遠,起身眺望,但見遠處月光之下山峰之上,霧氣繚繞,一座雄偉的宮殿橫空出世,宛如憑虛凌煙而建的天上宮闕。
「日尊堂……咱們終於到了。」
封天涯眼中閃過一抹雪亮的光,唇邊的笑容意氣風發,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龍潭虎穴,而是一場盛大的饗宴。
秦鉞卻像繃緊的弓弦——日尊堂是上魂斷崖的必經之路,現在看外圍守備已經似銅牆鐵壁,內部又不知會如何的森嚴……他們怎樣才能順利過關?
她的手又下意識地按向前胸——這次夜闖未央山,她不知多少次重複這個動作,才能讓自己繃得快斷的神經得到片刻鬆弛。
但是,現在,她的手僵在那裡,整個人如墜冰窖。
封天涯察覺她的異樣,「怎麼了?」
「我……我的東西不見了。」秦鉞六神無主,起身四下尋找。
封天涯拉住她,低喝:「你瘋了,什麼東西這麼重要?你再這麼亂動,會害我們暴露目標!」
可是秦鉞卻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臉色蒼白,用力掙脫開他,「我東西不見了,我要去找。」
「你……」封天涯不知這個一向理智謹慎的女子犯了什麼邪,偏在這緊要關頭出狀況,氣得想一掌敲暈她。他的手抬了又放,秦鉞卻根本不在乎——或者說,她根本沒有心力去在乎。她的全部心力都放在去尋找她那個不知所謂的東西上。
枯草中一點清澈的光華吸引了她的目光,青衫女子喜出望外,早忘了自己身處險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然而她的手還沒有碰到那一點光華,耳邊就是利刃破空的聲音,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身後巨大的力量壓向地面——三支利劍擦著頭頂飛了過去!
而她,終於可以把枯草中那一點光華抓在手中。
一支碧玉簪!
封天涯放開她,看她欣喜若狂地把碧玉簪捂在懷裡,渾然不覺自己剛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他很想調侃幾句——他一向都是這樣的人。可是,這次,那些信手拈來的風涼話都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唇邊的笑容有些抽搐,他終於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傻瓜。」
「封天涯、秦鉞,我們又見面了!」熟悉的聲音忽然自山峰響起,帶著冰涼的笑意,在寂靜的冬夜裡寒氣逼人。
封天涯反應奇快,拉著秦鉞躍入山石之後,落地之時,五支弩已壓入弩匣,瞄準了山峰上的說話之人——黃泉!
而他身後站著的,正是懸翦、滅魂。跳動的火焰映在三個人臉上,忽明忽暗,說不出的陰沉。
秦鉞驀然白了臉色,碧玉簪抓在手中,那下意識的力量幾乎把纖薄透明的花瓣折斷。
封天涯卻現出隱隱的興奮,「是卷刃三衛,咱們的手下敗將。」
他唇角輕揚,笑容譏誚,然而那端著鋼弩瞄準的姿勢沒有半點鬆懈,氣勢凌厲。
黃泉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成了封天涯鎖定的目標,他無遮無擋地站在山峰之上,扶著劍冷笑,「兩位,見了老朋友怎麼躲起來默不作聲呢?我可是好心好意帶了客人來介紹給你們認識。」
他說著,輕輕擊掌,兩名獵豹侍衛押著一個掙扎不休的身影現身於月光之下。
「淨雪!」
藏身石後的兩個人都大吃一驚,秦鉞想起身,卻被封天涯一把按住,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而他自己,片刻之間已神色如常,「看來天刃四衛真是被逼急了,居然用上了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秦鉞越發焦急,「淨雪在他們手上太危險了,反正他們是想要我的命,就讓我出去。」
封天涯按住她,劍眉輕揚,「現在,他們不只想要你的命了。」他端起五星連珠弩,用望山(類似於現代槍支的瞄準器)瞄準押著寧淨雪的一個侍衛的頭顱,「他們……是來復仇的!」
他扣住懸刀(扳機),一道黑色閃電飛了出去,獵豹侍衛應聲倒地。
佇立在山坡上的人臉色都是一變——好霸道的暗器!好囂張的對手!
寧淨雪陡長了志氣,向著弩射來的方向大喊:「天涯哥哥,射得好,把這些欺負我的壞蛋一個個射死,給我出氣。」
滅魂暴跳如雷,上前一掌揮在寧淨雪臉上,接著推開押著她的另一個侍衛,把劍架在女孩兒的脖子上,對著影影綽綽的山林,破口大罵:「封天涯,你他媽的以為我不敢動她是不是,我現在就把她的肉一塊塊割下來,祭我枉死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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