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架空,架空 >> 江湖恩怨,情有獨鍾,波折重重 >> 滄海月明珠有淚(下)作者:王璟 | 收藏本站
滄海月明珠有淚(下) page 24 作者:王璟
    「既然如此不喜歡你,遠遠躲開便是。如何聽說你一回府了,她還要去看你?」

    「她那是去看梅花,碰巧遇上了,你沒聽她說嗎?」

    沈星河看著暴怒的女孩兒,笑著搖搖頭,他已經想清楚上官雲端與寧淨雪見面的場景彆扭在哪兒了——這對形同陌路的母女,冰冷淡漠之中卻有絲絲縷縷的東西連在一起,或許是下意識的,讓本該刀削般乾脆的互相厭惡中混雜著曖昧不明的東西,剪不斷理還亂。

    「你沒聽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嗎?耳朵聽到的,怎麼能算數呢?我沒見過哪個病得那麼虛弱的人,還有精神去看梅花——她強撐病體,去看的,只能是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

    寧淨雪的怒容僵在臉上,過了好一會兒,彆扭地冷笑,「她……她病了?她那麼養尊處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怎麼會生病?」

    沈星河看著她,溫和的眸子卻犀利地穿透她層層偽裝,讓那曖昧不明的東西一點點暴露在陽光下,「你處處跟她作對,甚至討厭她,恨她,可是你問問你自己,你究竟關心不關心她?是不是不管她怎樣對你,在內心深處,你其實是渴望叫她一聲娘親?」

    寧淨雪冷哼一聲,沒有說話,意思自然是否定的。

    沈星河也不勉強,「我可以告訴你,端妃娘娘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你若真恨她,那麼你該高興了。」

    寧淨雪瞪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他一番話是真是假,然而他的平靜漠然讓她看不出絲毫端倪。她的臉色就越來越錯綜複雜,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她忽然狠狠跺了一下腳,轉身向院外跑去。

    沈星河看著她的背影,眸光漸漸暗下去,那裡面有釋然也有迷惑——他終於知道對上官雲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她很像……憂傷起來的寧淨雪。

    瑞腦金獸吐著紫檀香煙縈迴縹緲,與滿室藥氣的苦澀繚繞在一起,壓下暮靄沉沉,一起織成密密匝匝的網,罩向床上面色蒼白羸弱的女子——彷彿是它們令她的生命漸漸衰竭。

    寧淨雪便有種衝動,想用劍斬斷這些似有若無的東西,然而她的劍被她丟在聽月小築了,此時只有跪在床邊,像個被困住的小獸一般暴躁地低吼。

    第十八章卻上心頭(2)

    「這算什麼?你就這麼躺在這裡算什麼?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你不是總攛掇著父王數落我嗎?那你倒是起來繼續做這些事啊……你厭倦了是吧,連看都不願意看到我了,所以你就閉上眼睛躺在這兒……但是我不許!憑什麼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討厭你,討厭你,我準備了許多手段氣你,對付你,你還沒領教我的厲害呢,誰讓你躺在這兒的,你起來,你起來……」

    她瘋了似的去拽床上的女子,被北靖王攔住。才一日而已,這位掌管天下的梟雄就彷彿蒼老了數歲。

    「淨雪,平日父王多遷就你母妃,讓你受委屈了,你原諒父王,也原諒你母妃吧,縱使你母妃有錯,你看她如今病成這個樣子,你就讓著她一點兒,原諒她對你的冷漠……」

    「不原諒,不原諒,憑什麼讓我原諒她?」寧淨雪吼著吼著就哭起來,「從小到大,我就想有個娘疼我,雖然我知道自己不是她親生的,可在我心中,我把她當成娘親……我那麼喜歡她,覺得天下間再也沒有比她更美麗的娘親,我編最漂亮的花環送給她……為了採那些花,我和許言哥哥天還沒亮就爬到山上去,那些枝上的刺把我的手都刺破了,又痛又癢,三天都握不住筷子,可她卻連看都不看,說她聞不慣那些花香,讓丫鬟把花環扔了出來……」

    那樣不僅僅是指責的哭訴讓北靖王心中一痛——那還是淨雪六歲的事情,那麼小的孩子,原來一直都記得……其實,便是他,也忘不了那雙鮮血淋漓的小手,忘不了那個小小人兒蹲在地上,哭泣著撿起被丟出來的花環的樣子。那是他第一次向心愛的女子發火,然而那個冰冷淡漠的女子只回了他一句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不來。」

    雲兒呀,你究竟喜歡什麼?這乖巧的女孩兒如此待你,你怎麼可以無動於衷——僅僅因為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我拚命地討好你……我穿你喜歡穿的顏色,梳你喜歡梳的髮髻……我學你走路的樣子,說話的神態……我想我變成你那個樣子,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一點……可是你發了好大的脾氣,讓人把我專門定做的和你同樣的羅裙都撕了……還讓我以後不准學你,說我是醜人多作怪……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起來給我說清楚,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歡你,我想摟著你,叫你娘親,可是你怎麼狠心,在我心上戳了一刀又一刀,你讓我這麼恨你,為什麼,為什麼,你給我起來說清楚……」

    床上的女子眉頭微微一蹙,寧淨雪一愣,哭聲止住,趕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瞪大眼睛盯著,上官雲端果然慢慢睜開了眼睛。

    「母妃,母妃!父王,母妃醒了!」剛剛還咬牙切齒的女孩兒立時興奮得手足無措,拉著她的父親,又小心翼翼地呼喚她的母親,這一刻發自內心的關切與喜悅讓她忘掉了心中的怨恨。

    「母妃,您這會兒好點兒了嗎?哪兒不舒服嗎?您想吃什麼,我讓他們給您做。」

    然而醒過來的女子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又闔上眼簾,翻了個身,把背影留給錯愕的女孩兒,淡淡道:「我很累,想休息,小郡主請回去吧。」

    「你……」滿腔熱忱被一桶冰水當頭澆下,夾雜著冰凌,刺得人鮮血淋漓。寧淨雪臉色刷白地顫抖著,猝然就爆發了,「你這個冷酷、無情、沒心肝的大怪物,你最好死掉!」

    她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猛地站起來,轉身衝出屏風,看到沈星河站在外面,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也不知聽了多久。她狠狠地推開他,跑了出去。

    北靖王跌坐在床上,不忍心去責備妻子或女兒任何一個,只是頹然地歎口氣,這個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的男子,此時只覺心力交瘁。

    屏風上,投注的影子略一欠身,「王爺,不如讓我和端妃娘娘談談。」

    他神秘、睿智、有堪破人心的智慧,也有世人難以企及的醫術,寧天策想不出理由拒絕。起身,繞過屏風,看到那個長身玉立的英俊男子,依然是優雅從容的樣子,給他混亂的心境添了一些鎮定的力量。

    「拜託了,沈先生。」他抱拳,千言萬語化成這六個字。

    沈星河略一頷首,目送他離去。

    轉身,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打開瑞腦金獸的蓋子,從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剎那間,滿室清香,不濃不烈,似有若無,蓋住了沉悶的檀香與苦澀的藥香,人居室內卻彷彿置身月下荷塘,清新而寧靜。

    上官雲端感到難以言說的輕鬆,其實全副武裝於她何嘗不是負累,她悠悠地歎了口氣,起身,倚著枕頭靠著。

    「沈先生要和我談什麼?」

    沈星河依然坐在屏風之外。隔著屏風的淺碧輕紗,流花低霧靄,於屏風內的女子,不會有太大的壓迫力,於他,卻能有更好的判斷。

    「端妃娘娘想必清楚自己的病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有聰明的人才會殫精竭慮地把自己消耗得油盡燈枯,而對於聰明的人,不需要醫者刻意的鎮定或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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