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來到竹山鎮的小街上,巫浚麒在逛完整條街之後,將買好的東西放進車子的行李箱,關上車箱蓋的時候,抬頭不經意的看見一間規模不小的書店;看了好一會兒,他重新鎖好車門,踏進這家書店。
站在書架前,他快速的瀏覽著每一本書的名稱,然後從其中抽出一本——「初級手語入門」。
大略的翻了一下,他又從書架上挑了中級和高級的手語教學,猶豫了一會兒,又拿下一本「手語實用篇」的書,然後到櫃檯結帳。
巫浚麒回車子旁,將書放在駕駛座旁的位置,看看時間也接近中午了,他得趕快回家準備午餐。雖然是獨居,但他可是照常開伙的,否則待在山上要叫外賣也不太方便,那何不自己動手來得快些,不是嗎?
車子一駛入通往他住處的專用小道時,他就看見一個人站在他的屋前,那個人的背影他非常的熟悉;微蹙著眉,他按了兩聲喇叭,那人聞聲轉過身來。
真的是宋皇儀!天預定的下一任日的接班人!
他將車停好,抱起買來的大包、小包,在經過宋皇儀的時候丟了幾包給他,然後逕自走進屋裡。宋皇儀也不說話,抱著那憑空多出來的負擔跟在巫浚麒的身後進屋去。看著他收放好各式各樣的用品,最後終於按捺不住的說:「我出現在這裡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如果是其他人出現在這裡,我或許會驚訝,是你的話,那就不必了。我早就想過,能找到這裡的人也只有你了,你的出現早在我的預料之中,因為那老頭也只能找你幫忙。」
「說的好,真不愧是月的接班人。」
「我可沒有同意。」巫浚麒不苟同。
「也對,都是那兩個老頭自作主張。」宋皇儀也說道,「話說回來,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答應出來找你嗎?」
「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巫浚麒淡淡一笑,順手拿起一些材料準備煮午餐。「要不要一起吃?要的話我就順道煮你的份。」
「當然要,好久沒嘗你的手藝,怪想念的。我看我乾脆住一陣子好了,喂餵我肚子裡的饞蟲。」宋皇儀微笑地道。
「門邊的行李你可以去提進來了。」巫浚麒一下子就戳破他。他早就打算住下來,連行李都帶來了,還找些有的沒的理由。
「呵呵,你注意到啦!」宋皇儀沒有一絲赧然,直接出去把行李拿進來。「哪間房?」
「二樓,除了有我的東西的那一間之外,其他的房間你自己挑。」
「OK!」宋皇儀拿著行李走上二樓。
沒多久,宋皇儀便下樓,身上已經換了一套墨色的輕便休閒服,剛好和他的眼睛顏色相配。俊美的五官加上高的身材,是一個讓女人趨之若騖的對象。
「說真的,你真的不問我為什麼答應老頭找你?你一點都不好奇嗎?」他坐在餐桌前,看著巫浚麒兀自忙碌著午餐,忍不住懷疑的問道。
「沒什麼可以好奇的。你想說的話我就洗耳恭聽,不想說的話,我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你猜得出七八分?我不信。」宋皇儀不以為然。
「不信?」巫浚麒淡笑,聳聳肩不再多說什麼,兀自忙著處理手上的材料。
「你說來聽聽吧。」
「可以。我想,你會答應老頭千里迢迢到這裡來,一定是和老頭講了條件!」
「耶?你真的料到了?不過你知道是什麼條件嗎?」宋皇儀不否認。
「理所當然就是日的寶座了。」巫浚麒自信的說。
「呵!真讓你給料中了,這麼說來,我能如此順利的找到你,有沒有可能也是你故意洩露行蹤的?」
「這倒沒有,如果以我留下的蹤跡去找的話,你現在應該會是在北極。」巫浚麒淡淡一笑,端上一道菜,轉身烹煮另一道。
「你不想回去吧?」
「暫時還不要。」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等老頭找到接班人之後。」巫浚麒淡笑,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並不想有任何改變,也不想讓接位之事擾亂他的生活步調,引來一些麻煩事。
「可是他們如果不放棄由你接位的念頭,終有一天你還是要出面的;你無法躲一輩子,他們也不可能這麼不濟,找一輩子都找不到你,不是嗎?」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巫浚麒淡淡的一笑,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如果他真要躲,別說一輩子,就算給他們八輩子也休想找到他。端上第二道菜,他轉身忙第三道佳餚。
宋皇儀點點頭,識相的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聰明如他,當然看得出他的表情的意思,還有話裡所代表的涵義。
「這一個小山頭好像就住了你們兩戶人家,聽說這兩戶原本是同屬一個人的產業;明確一點地說,這座山是屬於某個人的產業,後來移民才賣掉的。」
「你很清楚嘛!」巫浚麒微笑的看他一眼。「行前的功課做得很不錯。」
「既然想來找你,我當然就得好好的瞭解一下這裡嘍……」
一頓飯就在兩人的閒聊下結束。
「找到人了嗎?」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內,一個男子坐在高背椅上,他背對著站在他辦公桌前的兩名男子,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還……沒。」兩名男子戰戰兢兢地答道,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還沒?」男子驀地轉過椅子,冷眼的看著眼前的兩名屬下。「你們不是跟著宋皇儀嗎?為什麼會跟丟了?」
「這……」
「飯桶!」男子咆哮。「立刻去找,在他找到巫浚麒之前把巫浚麒找出來,然後殺了他!」
「是!」兩名男子苦哈哈的領命而去。
「可惡!全是一群飯桶!」男子怒罵著。
玉浚麒!我怎能讓你登上月的寶座?那可是我夢寐以求的位置啊!」
「你在做什麼?」晚上,宋皇儀洗完澡,來到巫浚麒的房間,看到巫浚麒正半躺在床上,膝上放著一本書,手裡比著一些奇怪的動作。
「『進階高級手語』……你為什麼在看這種東西?」宋皇儀翻看他膝上的書,又拿起散在床邊的另外幾本,「『初級手語入門』、『中級手語入門』?」
「看這種東西代表我在學手語,有這麼難理解嗎?」巫浚麒調侃地說。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突然想學手語?」
「有時候學學新的東西也很有意思。手語也是一種語言,既然得學習那麼多種語言,多學一種也無可厚非。」
「是嗎?就這麼簡單?」宋皇儀才不相信,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才對,不過他會自己找出來的。「事情何必想得太複雜?很多事情其實都很簡單,是人類將它複雜化了。」巫浚麒淡淡的說。
「OK,我不把它複雜化,不過就怕事情原本就很複雜,只是你自己試圖將它簡化罷了。」
巫浚麒微微一笑,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剛剛和旭電通過電話,他說有人開始動作了。」宋皇儀突然說。
巫浚麒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緩緩的抬起頭,臉上的淡然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是嗎?」他只是輕輕的呢喃,沒有多作表示。這是早已預料到的情形,畢竟,日、月的寶座有太多人覬覦。
「就這樣?你不問問是誰?」
「想說就說吧!」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好心的告訴你。是老頭的兒子,魏柏廷。」
巫浚麒點點頭,表示他聽到了。
「—你早就知道了?」看他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樣子,宋皇儀瞭然的說。
「他的企圖太明顯了。」巫浚麒緩緩的說。
就是因為如此,他才要遠離那造成鬥爭的地方,只是,似乎沒什麼作用。
宋皇儀拍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彷彿看出他隱藏在一貫的淡然微笑下紛亂的心境。
「該來的,躲也躲不掉,我又何嘗不是呢!」
巫浚麒無語,宋皇儀也不再多說什麼,默默的離開巫浚麒的臥房。
當真躲不掉嗎?
長歎了口氣,巫浚麒下床來到窗邊,天空很近,星子很亮;新月如勾,帶有另一種殘缺的美。是啊!就像這一輪月,看不見並不表示它不存在,只是暫時被遮掩住了,隨著時間的過去,它就會漸漸顯露出來。
隔壁庭院的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那個女孩,她的名字叫……鄺昕瑜,是了,就是這個名字。這麼晚了,她不睡覺在做什麼?
拜訪她一下也好,順便練習今晚學到的手語吧!
走到鄺家門口,巫浚麒正想該如何吸引她的注意時,鄺昕瑜轉頭就看見他了。
你好。巫浚麒微微一笑,比著手語。
鄺昕瑜驚愕的睜大眼睛,嘴角漸漸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飛快的走過來,打開那道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矮門,請他進入庭院。
你……鄺昕瑜頓了頓,手上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我比錯了嗎?巫浚麒笑問。
你比得很好,可是你怎麼會呢?早上你還不懂手語的!鄺昕瑜有些驚訝。她的動作刻意慢下來,因為她發現他的動作雖然對,但還是很緩慢、很生澀。
現在的書店很方便,什麼書都有。只要你的動作比慢一點,我想我多少能看得懂一些。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邊說邊比著。
你好厲害,學得好快。鄺昕瑜好佩服他。
我只是記憶力比較好而已。巫浚麒微笑。以他的智商,想學一樣東西,而且很認真的去學時,成效是很驚人的。
你真的很棒!鄺昕瑜稱讚他。
巫浚麒只是笑著,不想在這個話題打轉。這麼晚了你在外面做什麼?他比道。
看星星,很漂亮喔!鄺昕瑜抬頭看向星空,眼底的神色跟著轉變,閃閃發亮,就像星星一樣。
「是啊!好美。」巫浚麒低喃。她眼底的光芒真的好美,上蒼到底是公平、還是不公平?給她如此美麗的外表和內在,卻獨獨忘了給她聲音。
她收回凝望天空的眼光,又落在他的身上。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過來?有事嗎?
沒事,只是睡不著罷了。巫浚麒微笑。你學攝影多久了?
我很小就開始摸相機了,大概七歲左右。
有拜師學習嗎?
沒有,完全是自習,因為沒有人願意教一個聽不到他們說話的人。我很瞭解,這樣教起來很不方便。她微微一笑,看不出有一絲感傷的樣子。
你是一個很樂觀的女孩。巫浚麒的神情充滿讚賞。
因為我有一個好母親。鄺昕瑜的表情充滿感恩。若非母親,她現在可能只是一個被長期關在家裡的可憐人罷了。
兒時的記憶她還記得清清楚楚,一直到她懂事的年齡,有一段時間她都非常的難過,她認為都是因為她才害母親和父親分開的。直到母親瞭解她的想法後開導她,如果說她在這場婚姻裡扮演了什麼角色,那就是一個完全無辜的受害者。
她很感激母親,沒有母親,就沒有現在的鄺昕瑜,有的,會是一個真正的殘廢。
你還有其他家人嗎?沒有,我只有一個母親,你沒發現我是跟母姓嗎?對於父親和奶奶,以及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她當他們不存在。反正上官家的人已經完全和她沒有關係。
沒有,因為我還不知道令堂的尊姓大名。見她並不在意,巫浚麒也開朗地說。
對喔!我媽媽叫作鄺品綺。鄺昕瑜可愛的敲了一下腦袋,對自己的糊塗吐吐舌。
你想不想找一個老師好好的學習攝影技術?巫浚麒問。如果她有這個意願,他可以幫上忙。
想是想,可是沒有人願意教我。鄺昕瑜聳聳肩,記得她上國中的時候,母親帶著她到處拜訪一些攝影大師,想請他們收她當學生,但是沒有一個人點頭答應。後來她就放棄了,買了很多的書自習,充實攝影知識,拿著相機到處拍照,增加經驗。到現在,她的技術已經很不錯了。
我認得一位攝影師,也許她會願意教你。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
真的!?鄺昕瑜又驚又喜。
當然是真的,你也許知道她的名字,她叫作黎倩璋。巫浚麒微笑。
黎倩璋可是現代最年輕、最負盛名的女攝影師,在美國、加拿大、英國、法國等等的許多國家都開過無數次的攝影展,相信不管是純粹愛好攝影,或是攝影界的人,都一定聽過她的大名才是。而且,她也是他的手下之一。
黎倩璋!鄺昕瑜當然知道這個名字,她有好幾本黎璋遠的攝影專輯,她好喜歡她的作品喔!
看來你聽過她。巫浚麒微笑地說。
我當然聽過她,她是我的偶像,不僅人長得漂亮,攝影的技術又那麼棒,而且沒有一點驕傲的氣息,我好喜歡、好喜歡她。鄺昕瑜興奮異常。
這麼說你是很樂意拜她為師嘍?
我當然很願意,但是這不是我願意就可以的。鄺昕瑜微微收斂笑容。
只要你願意,她那兒我才能開口啊,你說對不對?巫浚麒摸摸她的頭,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不管她願不願意,我希望你能繼續保持著你的樂觀天性,好嗎?
我會的,謝謝你。
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巫浚麒看看手錶,意外的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們竟「談」了將近兩個小時。
我明天早上要去攝影,你要去嗎?鄺昕瑜衝動地問,卻在問完了之後才後悔,急忙的比著,對不起,你一定有事要忙,當我沒說,對不起。
幾點?巫浚麒笑問。
嗄?
我問你明天早上打算幾點出門,我好作準備啊!巫浚麒看著她那呆愣的表情,一股笑意打從心裡冒出來,臉上的笑容不再是他一貫的禮貌性笑容。
五點,我準備五點出門。鄺昕瑜興奮的比著。
那好,我會順道準備好早餐,時間到了你就來我家敲門。
好。
對了,你的腳沒問題吧?巫浚麒突然想到。
沒有,已經不痛了。因為、它原本就不嚴重,加上你的治療,它復元得很快。
不痛就好。早點睡吧!否則明天早上會起不來。晚安。
晚安。
鄺昕瑜目送巫浚麒走回隔壁,自己也準備進屋,兩人在開門進屋時又互望了一眼。巫浚麒對她搖搖手,等她關上門才走進屋裡。
「我現在終於瞭解為什麼你會學手語了。」宋皇儀站在樓梯口,看到巫浚麒進門之後調侃地說。「還沒睡?」巫浚麒抬眼看了宋皇儀一眼,沒有對他的話多作反應。
「還沒,剛欣賞完一出默劇,正準備睡覺去。」
「嗯。」巫浚麒點點頭,和他擦身而過準備上樓。
「喂,浚麒,你就嗯一聲啊?不把事情告訴我嗎?」宋皇儀追在他後面上樓。
「告訴你什麼?」巫浚麒走回自己的房裡,沒有關上門,因為宋皇儀就緊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他逕自脫下外衣,走進浴室沖澡。
「告訴我那個啞巴姑娘的事啊!」宋皇儀靠在浴室的門邊。
「她叫作鄺昕瑜,不叫啞巴姑娘。」巫浚麒冷淡地說。
「你又沒告訴我。」宋皇儀咕噥。「你和這位昕瑜小姐是怎認識的?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手語的?是為了她對不對?」
巫浚麒沒有回答,久久,宋皇儀忍不住叫道:「你倒是說話啊!」
浴室的門打開來,巫浚麒圍著一條浴巾來到衣櫃前拿出睡袍套上,順手將浴巾披在床邊的椅子,他躺到床上,拿起一旁的手語書繼續看著、比著。
「浚麒!」
「皇儀,很晚了,我明天還要早起,恕不奉陪了。」巫浚麒下逐客令。
「好吧!不說就算了,反正我自己會想辦法查出來的。」宋皇儀聳聳肩,識相的準備回房。
「皇儀,別存著刺探的心理去打擾她。你如果真心誠意的想和她做朋友,那我沒有權利阻止,但是你如果存著非分之想,那我是不會允許的,你瞭解嗎?」巫浚麒認真的警告。
宋皇儀轉過頭來看著巫浚麒好一會兒,嘴角緩緩的勾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
「浚麒,你應該知道我的外號吧!」
巫浚麒挑眉。「你的外號不下十來個,你指的是哪一個?」
「我有一個外號叫作月下老人,因為喜歡撮合手下的姻緣而得名。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姻緣?」
「那你又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呢?我也可以幫你算算,我想我的技術應該不遜於你吧。」
「我的,就不勞閣下費心了。至於你的嘛!我不用再花時間算,也能知道你的紅鷥星動了。」
「睡覺吧!月下老人,你該休息了。」巫浚麒不置可否,基本上他把這當成一個笑話。
「我知道你不相信,不過走著瞧嘍。」宋皇儀笑著走出巫浚麒的臥房。
巫浚麒搖搖頭,將手上的書丟到一旁,整個人躺平,準備睡覺。
他怎麼會不懂皇儀所指為何呢?還不就是說鄺昕瑜。拜託!她才只是個二十歲的小女孩,他怎麼可能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他之所以對她那麼好,純粹是因為她的殘而不廢讓他真的很佩服她。皇儀這傢伙就是愛亂牽紅線,為什麼不乾脆幫幫他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