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毅是許雲風之子,斯文柔弱,只對骨董收藏感興趣,竹風幫內的事務他從不插手,更是興趣缺缺,這也是許雲風心中的遺憾。衡毅待心怡如親妹妹,在她喪失記憶的這五年來,就屬他的支持與安慰最令她感激。
許雲風給了她溫飽與親情的感受,衡毅則給了她精神上的幫助。
可是……她該怎麼做,才能逃離眼前這個臭男人?
霍子樵挑高右眉,以強硬的口氣道:「你少耍詭計,我這就是要帶你去南部度假,到時你可以走個過癮。」
「你這個不講理的……」她憤恨地想咒罵,卻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詞句。
「不講理的什麼?」他鬆開手,改以興味盎然的眸光看著她。
「不講理的大沙豬!」她豁出去的一吼,卻惹來霍子樵的大笑。
她微愕,瞪著他那張笑不可抑的臉。
「你知道嗎?我頭一次聽女孩子這麼罵我,通常她們只會罵我是暴君、惡棍,你今天的形容詞倒是挺新鮮的。」霍子樵發覺這個小女人越來越有意思了,瞧她內蘊的氣質一點都不像生長在黑道之家,反倒充滿俏皮可愛的機伶模樣。
「你還真是厚臉皮。」她咬著下唇,氣他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別瞪了,你的眼睛已經夠大了,小心瞪得凸出來,變成一尾凸眼金魚呀!」霍子樵幾乎忘了自己現在是殘酷的冷誓桀。
「你才是個王八蛋!」
「夠了!」霍子樵猛地一吼,頓時想起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沉聲說:「去把你的東西整理一下,我們立刻動身。」
「我不去!」她仍在賭氣。
「那我幫你收拾好了,小心讓我看到些不該看見的用品,我可是不反對收藏一些女性貼身用品的。」他故意露出一臉變態的笑容。
「你別動我的東西!」她戒備地看著他。
「那還不快去。」他的口氣已有些不耐煩了。
心怡一跺腳,轉身走到屬於她的抽屜中拿出衣物,「你走遠點兒好不好?」她還真怕他有這種變態的偏好。
霍子樵嘴角微微凝笑,轉身繼續整理他的東西,不一會兒工夫雙雙都打點好了。
「走吧。」
心怡睨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跟著他出門下樓,心中卻不停籌畫著逃脫的方法,這是難得的機會,她絕不能錯過。
剛走出大樓,霍子樵突然瞧見對街兩個小學生,正不要命的打算穿越安全島,這時左側剛好疾駛出一輛貨車,而那兩個孩子卻像嚇傻了似的杵在馬路中央抖著雙腿,動也不動!
情急之下,霍子樵將背袋一扔,立刻衝上前摟住那兩個孩子往安全島上一撲!
心怡眼睜睜看著他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舉動,既驚又喜,她驚於剛剛那幕驚險鏡頭差點嚇掉她的魂魄,她居然會為他的安全擔心;喜於他竟不似她想像中薄情寡義,這麼富有愛心的舉止竟然是以殘酷聞名的他所做出來的。
霍子樵吁了口氣,遠遠看見心怡那雙驚愕的眼神時,才知自己鑄下大錯,洩了底了!
但再看看身旁兩名已嚇得呆滯的幼童時,他心想,算了,再怎麼說,人命也比什麼都重要,即使惹來懷疑,他也認了。
他起身將兩名幼童交給路旁的交通警察後,再回首卻已不見心怡的影子。
媽的!居然讓她逃了!
霍子樵疾步追上,過了幾個路口,他終於瞧見她衝進地下道的身影,於是尾隨著她,想瞧瞧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出了地下道,她輾轉來到公園外的公用電話亭,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才拿起話筒撥了通電話。霍子樵藏身在暗處,靜待結果。
時間在等待中慢慢流逝,心怡心神不寧地看了眼腕表,又看了眼馬路盡頭的來車,看來她正在等人。
霍子樵雙手環胸,愜意地靠在公園外的磚牆上,欣賞她那倉皇的神情,他有的是時間,南部之行可以延後無妨。
約莫又過了十五分鐘,一輛寶藍色的BMW漸漸靠邊駛來,玻璃窗降下,出現了一張算是斯文的男性臉孔,心怡的臉上登時出現甜美的笑靨。這個發現讓霍子樵心口猛地一緊,似乎有個不太舒服的硬塊梗在胸口,令他難以呼吸。
該死的!她怎麼從沒給他這麼好看的臉色,那個男人憑什麼?
「衡毅!」她笑著朝他奔了過去。
「心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從歐洲回來後都找不到你,你跑哪兒去了?」許衡毅伸手敲敲她的腦袋。
心怡吐吐舌頭,「許伯伯沒告訴你嗎?」
許衡毅有些難為情的爬了爬頭髮,「我一回來就忙著整理那些古物,還沒空去幫裡看他,他也還不知道我回來。」
「哦。」心怡無奈的點點頭,心想他什麼都不知道,能幫她什麼嗎?
「你究意出了什麼事?看你神情那麼慌亂,來,我先送你回去。」許衡毅雖不是干黑道角頭的料,心思卻比女人還縝密,何況是他向來關愛的心怡。
「不,我不能回去。」
她這一溜,後果不堪設想,搞不好許伯伯已經知道了,她能再回竹風幫嗎?真不懂她當初的雄心壯志去哪兒了,明明親口答應許伯伯要做到鄒鳴的要求,她卻臨陣脫逃了!但不逃她只會落得被軟禁下場,這不在她當初所計畫的範圍裡。
想起冷誓桀那張陰森狂霸的臉,她並不是害怕他的狠佞,反倒是害怕自己抗拒不了他的吸引力。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她有被虐待狂?心怡煩得猛揉太陽穴。
「那你打算……」
「你能不能找個地方停車,我們進公園裡走走,我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你。」或許他肯暫時收留她。
「好吧!」許衡毅遂將車開去停好,然後偕同心怡進入公園裡。
許衡毅一向欣賞心怡率真的個性,只是礙於身份及靦腆的個性,讓他遲遲不敢表白,但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對她吐露心聲。
當他們走進一處無人的緣蔭時,許衡毅的雙手略帶躊躇地搭上了心怡的肩,正欲開口時,身後卻傳來一個嘲諷十足的嗓音──「原來你處心積慮的逃跑,就是為了會情人?」霍子樵一步步走近他們,聲音裡透著危險意味。
「冷誓桀!」見了他,心怡大驚失色。她自以為甩開了他,原來這只是她天真的想法。
「你是誰?」霍子樵轉向許衡毅詢問,瞧他們狀似親暱,就激起他一肚子的火氣。
「許衡毅。」許衡毅不知道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男人是誰,但看他一臉森冷,便自動招了。
「你也姓許?你跟她是……」霍子樵瞄了眼心怡。
「他是我哥哥,要你管!」心怡替許衡毅接了腔。
「哥哥?」霍子樵瞇起眼眸打量了一會兒,兄妹散步有需要勾肩搭背的嗎?「敢情你們倆想鬧亂倫?」
「你胡說八道什麼!」心怡為他的話氣憤得瞠大眼。
「她不是我的親妹妹。」許衡毅趕緊澄清,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自己和心怡目前的兄妹關係。
「衡毅你──」心怡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氣他的心直口快。
「她不是你的親妹妹?」這倒讓霍子樵震驚,「那你們兩個到底誰真的姓許?」他突然心生煩鬱,如此一來,他們不就能明正言順的在一塊兒了嗎?
不行!她是他的女人,誰都別想從他身邊搶走她!
他陡地為自己這種脫軌的想法給嚇住了!他居然會捨不得放她走,不願讓她投入別的男人懷中!
「要你多事!」心怡拉了下許衡毅的衣角,暗示許衡毅別說太多,冷誓桀這個惡魔又不是她的誰,沒資格知道這麼清楚。
「我不能管嗎?」他的面色冷冽,氣氛瞬間變得僵凝,他實在氣不過她護著那個軟弱的男人。
「本來就是,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你管不著!」心怡睥睨的說。
這小妮子還真會挑起他滿腹的怒火,沒錯,他雖非冷誓桀,但可不擔保不會如他一般恨得想殺人!
「好個家務事,我就讓你瞧瞧,我管不管得著。」隨即他對許衡毅勾勾手指頭,「你過來。」
「你要幹嘛?」心怡搶先一步擋在兩個男人中間。
「決鬥。」
「決鬥?!你要找他決鬥?」別看衡毅長得健壯,他可是個斯文人呀!
「你讓開!」瞧她護著那男人的關切模樣,霍子樵便壓抑不住由胸臆間竄升的火氣!那男人他媽的長得一副娘娘腔的德行,憑什麼博得她的喜愛?
「我偏不!」心怡執意不走,是她將衡毅拖下水的,怎能眼睜睜看著他與冷誓桀這個狂魔廝殺?
「你──」霍子樵沒轍,只好對她身後的許衡毅說:「你還算個男人嗎?淨會躲在女人背後,靠女人撐腰?」
許衡毅被他這麼一激,也氣上心頭,「心怡,你讓開。」
「衡毅,你打不過他的。」心怡秀眉蹙攏,滿臉擔心。
霍子樵卻看得心脈暴跳!衡毅,衡毅!瞧她喊他名字的那股親熱勁兒。
「讓他試試吧,你放心,我不會要他的命的。」霍子樵冷冷地說。
「心怡,你別管,我就不信他的力氣有多大。」許衡毅從小到大沒打過架,全然不知打架這種事不光是比力氣大小,還要加上技巧。
「你帶種,來吧!」霍子樵等著他出手。
許衡毅的臉上出現了複雜的神情,在猶豫著該不該攻擊,最後他一咬牙猛然衝向霍子樵。
霍子樵先讓了他數拳,頓時看出許衡毅連一丁點打架的經驗也沒有,他真是許雲風之子嗎?
許衡毅只知胡亂揮動著拳腳,以至氣力用罄仍碰不到霍子樵的衣衫!
心怡駭然地看著冷誓桀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連忙像護著小雞的母雞般擋在許衡毅的面前。
霍子樵的原意不過是想嚇嚇許衡毅,想不到這女人那麼的護著他!這一幕又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自認一向是好脾氣,要扮演好冷誓桀的角色稍嫌困難,沒想到這個女人能輕易挑起他的怒氣,讓他不需要偽裝,臉色就鐵青得駭人!
「冷誓桀,你不可以……」心怡怎麼也不讓他接近許衡毅。
「是嗎?」霍子樵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下,發誓今天非把那姓許的臭男人打得住院不可!
在心怡來不及防範的當口,他一把抓住她的肩往旁一拽,乘隙對許衡毅揮拳,心怡一急,不顧一切的衝上前,霍子樵收不住拳,正好打在心怡的額際,她整個人往一旁的草地飛去!
「心怡!」
「許心怡──」
兩個男人見狀,同時驚喊奔向她!
霍子樵早許衡毅一步抱起心怡,在叫喚不醒她的剎那,他的世界仿若停止了,心口被一道道自責的利刃砍殺得體無完膚!
急促地抱起她,他對著許衡毅大聲嚷道:「快去把你的車開到門口!」說完,便直奔公園大門。
※※※
「老大,你不是去南部了嗎?咦,他是誰?」
當飛仔看見霍子樵手抱心怡,一臉死氣沉沉地出現在大門,又看見緊跟在後的許衡毅時,他不禁疑惑百出。
「把他看牢,不准他離開!」霍子樵沉聲命令。
「冷誓桀,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這是違法的!」許衡毅聞言,慌得大叫。
「你們竹風幫做過多少違法的事你又可曾去計算過?」丟下這句話,霍子樵頭也不回的抱著心怡進入臥房,輕輕將她放在床上。
方才在醫院時心怡就清醒了,然後開始瘋狂大叫,指著他的鼻子直喊殺人魔,又抱著腦袋大喊頭疼暈眩,醫生見狀只好給她注射鎮定劑。
還好她沒事。霍子樵情不自禁地撫觸著她的紅唇,腦海不斷出現著她遭受他那記重拳時的情景,心口又緊揪了下。
折騰了一天,他也累了。坐在床邊的小沙發正要合眼休息之際,門鈴突然響了!
原以為廳裡的阿強他們會開門,怎知道鈴聲就像催魂似的響個不停。
他猛地起身,不耐地走出臥房開啟大門,沒想到竟然是鄒鳴!
「你果然還在家,你不是要去南部查楊夙嵐的下落嗎?怎麼還窩在這裡?」鄒鳴打了一天的手機,就是不通,原以為冷誓桀沒開機,便不放心地過來瞧瞧,結果他竟然還在台北!
他不滿地瞪著冷誓桀,這孩子越來越會和他打馬虎眼了,不知是不是該毀了他?
「晚個兩天行動不礙事的。」霍子樵無所謂的踱回屋內,也沒開口請他進來。
鄒鳴自動推門而入,怒視著他的背影,「你到底在搞什麼?對了,許家丫頭呢?」
「在房裡苟延殘喘著。」霍子樵故意說得極為無情,事實上他心裡可是塞滿了擔憂,但他絕不能洩漏出半點兒情緒讓鄒鳴發現。
「苟延殘喘?」這話有弦外之音。
「她不聽話,我揍了她一拳,現在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聲音緊繃,交織著心疼與苦澀,但聽在鄒鳴的耳裡卻像是對他的不滿申訴。
「就算你不喜歡我安排她在你身邊,也不可以打人啊,太粗暴了!」鄒鳴硬聲說道,揚高的尾音明顯傳遞著他的斥責。
「我可是跟你學的,『殘暴教父』!」霍子樵冷冷地道,嚴峻的臉上也醞釀著風暴。
不知為何,只要一想起心怡和許衡毅相偎的親熱勁兒,他就渾身不舒坦,直想找人發洩。
「冷誓桀──」鄒鳴氣得咬牙。
「義父,你別生那麼大的氣,我的脾氣和你當年實在是無法相提並論的,你沒必要光火呀!」霍子樵猖狂地低笑了聲,將冷誓桀的神情佯裝得極其神似。
「我懶得理你,我進去看看她,畢竟她是許雲風的女兒,在竹風幫還有利用價值下,我們不能與他們交惡。」
鄒鳴撇下他正要進房,心怡正好也跨出房門,只是她的臉色蒼白,整個人非常無助,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心怡!」見了她這副魂不守舍、搖搖欲墜的模樣,不僅是鄒鳴嚇了一跳,就連霍子樵也愕然了。
硬是壓下上前攙扶她的衝動,霍子樵眉頭皺得死緊。
驀地,她眼神一亮,淡淡道:「鄒伯伯。」
「心怡,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誓桀欺負你?」鄒鳴狠狠地瞪了義子一眼。
心怡看向冷誓桀那張霸氣十足的臉,突然想起了許衡毅,立刻衝到他面前,扯著他的領口說:「衡毅呢?你沒把他怎麼樣吧?我要見他。」
「你給我安靜點!」他一把抓住她胡亂揮打的手,往身旁一甩,將她摔到腳邊。
「誓桀,她說什麼?你幹了什麼事了?」鄒鳴扶起心怡。
「我要見衡毅……」心怡哽咽不已。
剛剛在夢裡,她看見了一幕可怕的景象,一場毀天滅地的爆炸。
更令她錯愕的是許雲風正是那個躲在草叢內點燃炸藥引信的人,她怎會作那麼荒唐的夢呢?
此外,在朦朧中她似乎看見了一對夫妻,非常和靄的中年夫婦,他們直對著她笑。他們是誰?她感覺好熟悉,卻又無法將他們看個仔細,以往遇到這種無助的情形,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衡毅,衡毅會勸她、關心她,告訴她如何化解心中的苦悶。
可是現在呢?她找不到他。
「衡毅?!許衡毅是嗎?」許衡毅是許家獨子,但聽說心不在竹風幫,誓桀這小子什麼時候招惹了人家。
「沒錯,他自個兒找死,怪不得我。」
瞧她才剛醒就急著找許衡毅,霍子樵的無名火就竄上了頭頂,說話也不經大腦了。
「死?」心怡傻住了,沒想到她的一通電話會害死衡毅!冷誓桀居然草菅人命,這世界還有公理法律嗎?「冷誓桀,你這個劊子手,我要替衡毅報仇,我要殺了你!」
她猛地掙脫鄒鳴,拿出這幾年來苦練的拳腳功夫直逼霍子樵的要害,卻被他俐落閃過。
霍子樵一旋手反抓住她的右手掌往後一扳掐著虎口,吼道:「女人,你玩夠了沒?」
心怡別過頭,「你最好別放我,否則有機會我就會宰了你。」
霍子樵瞇起眸子,雙眸掠過一抹冰冷寒意,「你如果不想要許衡毅活命,儘管挑戰我的耐性無妨。」
心怡臉上乍現喜悅,「他沒死,你說你並沒殺他?」
「我才不屑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笨男人。」只聽到許衡毅沒死,她就樂成這樣,難道她喜歡那種風一吹就倒的白面書生?她到底有沒有眼光啊!
「誓桀,我要你放了許衡毅。」鄒鳴憤怒的看著他。
「辦不到!」霍子樵毫不考慮的出口,語調比夜晚驟降的氣溫更冷。
事實上,挾持住許衡毅對他的任務來說一點幫助都沒有,但他就是無法大方的放了許衡毅,讓心怡投進許衡毅的懷抱。
「冷誓桀,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鄒鳴氣得全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