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輝煌豪華的古堡裡,會暗藏著那麼多的槍械彈藥,簡直可媲美西西里島的地下兵工廠。
幸好參加歡宴的賓客大部分已經離去,根據英國警方發佈的死亡名單共十三男四女:
匹特洛·安格裡凱瑞,男,三十九歲……
吉塞羅,男……
蘇瑞秋,女,四十一歲……
莫妮卡·唐,女,二十二歲……
布萊德慌張地將報紙翻到次一頁,這舉動引來其他同桌吃早點的三名男士注目。
「報上登了什麼?」伊籐猿臂一伸,奪過報紙。布萊德的表情讓他有不祥的感覺。
自昨夜由古堡撤退回飯店後,他一顆心就忐忐忑忑。唐蓉向他再三保證過,會等他回來一起到皇后區吃宵夜慶功的,怎麼會連個字條也沒留就不見了呢?
「沒什麼,橫豎是匹特洛那一夥人的消息。」布萊德猝不及防地重新把報紙搶回去,死命握住不放。
賈德跟漢克冷眼作壁上觀,直覺布萊德有鬼。
他們三個人到泰國瞎晃了一圈,又被雷恩火速叫到倫敦助陣廝殺,心裡頭已經很不爽了,哪有心情看他們玩幼稚的搶奪遊戲。
賈德霍然而起,「給我。」
「不,給我。」伊籐眼睛著了火,胸腔因盛怒而劇烈地鼓動。他一把揪住賈德的衣領,濃眉聚攏,眼神是凌厲而悍烈的。
當黑瞳掃過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鉛體字時,他竟出乎眾人意表地縱聲大笑。
「吃錯藥啦?唐蓉死了你非但不難過,居然還笑得出來。」漢克對他的表現十分不以為然。
伊籐莫測高深地牽起嘴角,自上衣口袋取出一本嶄新的護照,置於桌上。
三人同時一怔——
「原來這些全是你一手策畫的,包括唐蓉的『死』?」布萊德拿起護照,會心地一笑。
「媽的,你就不能早點說明,害我們白驚一場。」漢克喳呼地咒罵個沒完。
「即便報上登載的女屍不是她,但怎麼解釋她的無故失蹤呢?」賈德疑慮末除,他處事向來縝密周延,鉅細靡遺。
是啊!她人呢?
企圖染指高建成遺產的那批歹徒一直不肯輕易放過她,會不會趁昨夜……
伊籐腦子登時嗡嗡作響,握著報紙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也許她只是出去買點東西,或者……」布萊德知道這些憑空揣測的安慰話,根本無濟於事。
「我去找她。」伊籐瘋狂地席捲出去,抱著忐忑惶惑的蕪雜心緒,任由滂沱大雨無情地拍向他的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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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大學的校舍內,不知哪個房間,突然發出猙獰的怒吼聲。
「不可能!」傑瑞把報紙揉成一團,伏在桌上痛哭失聲。
如果上帝允許,他寧願被火焚身的是他,而不是他最最心愛的女人。
起先他以為弄錯了,怎麼會那麼剛好,她也到了倫敦?可,世界上也許會有同名同姓的人,卻不可能有兩張號碼一模一樣的護照,且同時來自中國上海。
還有她的銀行帳號,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夜裡,他決定將高建成遺留下來的財產全部送給她時,曾戰戰兢兢偷偷看過她的存摺。
暗中記下號碼後,他忍不住又吻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知道她醒著,在他慾火高漲的那一刻,然她始終沒睜開眼睛暍止他;而他,也總算把持住焦切的渴望,留給自己足供憑悼的美好回憶。
在他還來不及告訴她,他有多愛她時,她卻死了,死在一名惡貫滿盈,人神共憤的毒梟的古堡裡,不明不白地。
傑瑞的淚水豆大豆大地滴落在書桌上,濡濕了才剛買回的新書。
「傑瑞,你的快遞。」
小小的信封從門縫裡丟了進來,險些掉到桌底下。
怎麼會有人寄東西給他呢?沒有人知道他到英國遊學呀。除非是高建成手下那群嘍囉!
傑瑞小心翼翼地撕開牛皮紙袋,裡面是一張巨額的支票,和一封短箋。
物歸原主(雖然很捨不得),好意心領了。
祝你早日覓得良緣。
朱茵
「朱茵是誰?」他下記得曾經認識一個叫朱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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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籐停好座車,身旁突然擠近一名白白淨淨的小男孩,手裡拿著彩券,向他招攬生意。
「先生買一張,包中,不中不要錢。」
「走開!」他惡劣的心情才從谷底恢復過來,依然熾烈得渾身沾火。
「不買彩券也行,那請個地陪吧,我在倫敦有個表哥,跟你長得很像……」
「你——」他佇足回身,瞅向那鴨舌帽壓得低低,一身牛仔衣褲的小男孩。
「一天十塊美金,請不請?」雨翦秋瞳懾魂似地,朝他眨了眨。
該死,他怎麼會沒認出來!
「你——」
「先給我錢,然後把彩券接過去,然後繼續表現得很悲傷的樣子。」小男孩邊說邊打躬作揖,千恩萬謝。
伊籐省得,鷹筆的眸光不露痕跡地掃見飯店左右廊柱下各站了三名打手,全是衝著他來的,他愈是傷心欲絕,就表示唐蓉慘死的可能性愈高。
但是他們還不可怕,右斜前方那名穿著唐裝的孤單老人才可怕。如果沒猜錯,他應該就是唐蓉在倫敦的連絡人陳進。
伊籐塞給唐蓉一張百元英磅,彩券也不拿,即捲著磅礡怒焰揚長而去。
「先生,你的彩券。」趁一部大型公車駛過,唐蓉迅速將一疊「不明物件」,塞進他的大衣口袋,旋即兜向另一名中年男子。
「買張彩券讓自己美夢成真,先生……」
伊籐假裝渾然未覺,昂首闊步邁入飯店,狂狷的神態和他過往沈穩內斂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守候在飯店外監視他的打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不久即垂頭喪氣地一哄而散。
最後,連陳進也走了,離開時,他臉上是掛著微笑。唐蓉死不足惜,干他們這行的,得隨時有為組織拋頭顱、灑熱血的心理準備。重要的是任務,只要任務能圓滿達成,死十個八個又何妨?橫豎他們有十二億人民,人不是問題,錢才是問題。
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這次功勞他要一個人獨吞!
灰濛濛的天際飄起細雨,濕濕冷冷的感覺讓人不禁起了一陣哆嗦。
唐蓉站在維多利亞女王的雕像下,百感交集。現在她成了道道地地的幽靈人口,沒有身份、沒有護照,連提款卡、信用卡也在一夜之間統統失效了。
她想不通,吉岡百惠已經擁有了兩億日幣,為什麼還要盜走她的皮包?反倒成了她的替死鬼。
她和伊籐都已不記得,吉岡百惠的洋名叫蘇瑞秋,還以為報上登的莫妮卡·唐,只是英國警方弄錯而誤載的。
莫非是天意?她可不瞭解,這就是伊籐精心製造出來的奇跡。
也許冥冥中真的有只大手,在操縱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愛怨嗔癡?
雖然她只是很單純地冀望有個溫暖的家,很簡單地想去愛一個人,過與常人無異的平凡生活;但老天爺似乎不允許她心想事成。
她小小的腦袋,應付不了太複雜的人際關係。不當殺手以後,要做什麼呢?
「唐小姐。」一部黑色勞斯萊斯緩緩駛近她的身邊,由車窗裡探出的是伊籐家的老管家慈祥的臉。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以為一切都很隱密,沒露出丁點蛛絲馬跡才對呀。
「上車再說不遲。」友善的老人家,教人很難拒絕他的要求。
很下幸的,一上車,唐蓉就後悔了。
「開心一點,我又不會吃人。」伊籐爺爺老氣橫秋地結個面腔,端坐在車內一隅。
「你想怎麼樣?」他不願給她好臉色看,唐蓉也不想畏畏縮縮當個沒出息的小可憐。
「注意你的措辭和態度,如果你還想進伊籐家的大門的話。」他高傲不可一世的表情,還是和先前如出一轍。
「老爺,」老管家溫言勸阻他的主子,「唐小姐剛受了劇大的驚嚇,咱們是來帶她回去壓壓驚的,您老忘了嗎?」
唐蓉美目陡然一亮,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別高興得太早,要是你表現不佳,我照樣把你掃地出門。」伊籐爺爺瞇著眼,只留一條小縫,用來審度唐蓉。
嗯,這小女孩眉清目秀,五官「還算」端正,長相「馬馬虎虎」過得去,這身材……款!好好的女孩子家,打扮成街頭混混,像什麼樣子?!
不及格!
忍不住,再看清楚點。依相書上記載,她金木二星輪廓欠明,顯示早年坎坷,印堂平闊,層清眼正,為白手興家之相,而且漸露頭角……
伊籐爺爺這套面相術,可是鑽研了數十年,才有此等火候,他閱人無數,每相必准,所以她……
嗯哼!他還是不太願意承認,唐蓉是匹配他寶貝孫子的上上人選。
「司機先生,請停車好嗎?」唐蓉不希罕他的壓驚飯,從今天起,她只想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主人。」司機頗為難。
「繼續開,不要理她。」伊籐爺爺的枴杖重重一篤,趾高氣昂地瞥向唐蓉,「你究竟要跟我嘔氣到什麼時候?好歹我總是長者之尊,縱然有錯,也沒道理要我道歉嘛,何況我已經很大方地設席款待你了,不然你還要怎樣?」
「我沒想怎樣,只請你高撞貴手。」枴杖「嘟」到人家了,沒注意到嗎?真是的。
「喔,對……對下起。」別彆扭扭地把臉轉向一邊,擔心人家把他看扁似的。
老管家抿住唇,不敢笑出來,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看他家主人陪禮認錯,對像還是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沒關係。但還是麻煩您放我下車。」唐蓉別有顧忌。
「嘿,你——」
「請聽我把話說完。」她破天荒地,激出一朵美美的笑容,希望化解彼此的嫌隙,他縱有再大的過錯,她也不會計較的,因著她對伊籐濃烈的情愛。可她真的不能跟他回去,那太危險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連累您大伙,我現在的身份非常尷尬,在沒有獲得解決之前,仍是個危險人物,誰收留我,誰就得冒極大的危險。」
伊籐爺爺難得地笑開嘴,喃喃念著:「正彥果然有眼光,果然沒令我失望。阿福,把護照給她。」
老管家將準備奸的手提箱打開,取出一疊重新辦理的證件和護照,交予唐蓉。
「從今兒起,唐小姐就正式更名為朱茵。」
「你怎麼知道?」朱茵是她在郵寄包裹給傑瑞時,臨時胡謅的名字,除她和承辦的人員外,並沒有其他人在場呀。
老管家莫測高深地笑了笑,「這是小主人給你的奇跡。」
「他怎麼會……」唐蓉喜出望外。
「誰知道他是怎麼弄來的。」伊籐爺爺老臉一撇,開始集中火力大吐苦水,「他現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什麼事都想自己作主,哪像我們那時候,做什麼、想什麼,統統跟父母交代得一清二楚……」
哇!他的確很嘮叨,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好在唐蓉從小缺乏家庭溫暖,過怕了饑寒病痛無人聞問的孤獨生活,對他叨念之中攙揉的濃濃關懷之情,反倒覺得甘之如飴,三不五時還會附和兩句,令伊籐爺爺樂得眉開眼笑,車裡的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
「將來你幫我勸勸他,不要再去幹什麼推銷員了,爺爺年紀大了,沒力氣再幫他撐持著這個家。」
「您確定他目前在從事推銷員的工作?」據她所知,伊籐服務的是「國際情報委員會」,和推銷產品完全不搭軋。
「不然呢?」唐蓉一下小心又問到老爺爺的痛處了,唉,他始終就搞不清楚他的寶貝孫子到底在做什麼?
伊籐總是居無定所,行蹤飄忽,讓他傷透腦筋,可怎麼說也沒用,這小子的脾氣跟他年輕時候一模一樣。想起從前種種輝煌的成就,他又滔滔不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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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籐老爺爺為唐蓉設的壓驚席,一共來了四名賓客,其中有三名不請自來的大個子,據說是伊籐正彥的同事。
一個叫布萊德,一個叫漢克,另一個最讓老爺爺看得眼睛冒火的,叫賈德。這個「破少年」居然蓄了一頭長髮,穿得鬼模鬼樣,簡直太頹廢、太不像話了。
唐蓉首次一口氣見到這麼多帥哥,令她胸口一窒,卯足勁將她的淑女風範表現得登峰造極。
「進來,我有話跟你說。」伊籐不顧一桌子客人,和他爺爺快蹦出來的眼珠子,硬把唐蓉拉上三樓的和室。
漢克首先抗議,吹著口哨噓他們,緊接著布萊德和賈德也加入起哄的行列。
害唐蓉羞赧得將五官全埋入前胸,教人一眼望見她白玉瓷瓶也似的粉頸逐漸轉成緋紅。
「別理他們。」伊籐迫下及待地擁伊人人懷。
唐蓉不依,嬌瞠著:「太失禮了,人家難得來,還有你爺爺。」
伊籐攫住她的眉眼、紅唇,忙得不亦樂乎。
「我爺爺巴不得年底就有曾孫子可以抱。至於那三名傻大個,放心啦,等你認識他們以後,就知道這樣待他們,已經夠客氣了。」他牽過她的纖臂,環住自己的腰,逼她間不容髮地貼著他的身軀。
熱吻由眼瞼滑入酥胸,猶沒有煞車的打算。伊籐把極度憂心後的解放完全轉化成焦灼的飢渴。
他喃喃低回:「我要。」
「現在?」唐蓉低呼。
「有何不可。」
綢繆旖旎的激越情懷,豈容片刻等候。
唐蓉緊繃的心緒,經他溫柔的撩撥,不知不覺地解除警戒,安心而歡愉地將自己交給他,交給她傾心癡戀的男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