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夕瓊如大麗花一樣展開笑容,「嗯。我再試一次。」
江臨風拿起鋼琴架上的樂譜,遞給她,「喬喬,我本打算等你錄過這首歌再給你看。趁著現在有感覺,你試唱一下這首歌。」
「蝸牛?」喬夕瓊看到題目,念了出來。
「對,就是蝸牛。這首歌是我替你量身定做的。你太壓抑自己,把所有的痛苦和不開心都藏在自己的心裡,不肯對人說,就像一隻蝸牛,背負著壓力和苦痛艱難前行。我瞭解你,你精於文字表達,用文字你可以自如表達你自己。文字與歌聲一樣,都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只不過,文字是靜態、內斂的,越是深入越能寫出所要的情感;而歌聲是動態、開放的,越能釋放越能引起共鳴、打動別人。以往的那些歌曲,你之所以不能投入感情,是因為那歌詞不能深觸你的心,你無法揉入內心將它們表達出來。如果這首歌觸動了你,我想要你做的就是把自己心裡所想的唱出來。可以嗎?」
說了這麼多,已經不是一種普通的製作人與歌手的關係了。她倏然明瞭,他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費盡心思,只為了令她在這條無法回頭的路上走得開心,走向光明。
她接過他手中的詞曲,毫不遲疑地走進錄音室。聽到第一個音的時候,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是了,就是她在門外聽到的旋律。
「蜷縮在厚重的殼裡,咀嚼昨日的傷痛,仰望璀璨的夜空,發現星空如此燦爛;
我悄悄地伸出觸鬚,碰觸明天的陽光,發現湛藍的天空,一片希望盡情招手;
我不願做一隻蝸牛,不願背負重重的殼,不願爬行在茫茫未知的旅途……」
喬夕瓊由輕彈淺唱開始,漸漸唱出深情,舒緩之中帶有感情的起伏,在整首歌的詮釋中帶有一種強烈的本色釋放。歌詞中的哲理感悟與對情感的體認鋪陳出一個帶有傷感且含希望的意境,她略像靈歌的演唱方式與歌詞、曲調融為一體,帶領聽者進入她的內心,進入她的世界。
如此動聽,如此扣動心弦,唱到情深處,禁不住潸然淚下。
喬夕瓊輕輕哼著最後一句結束整首歌,內心是一片明亮深遠。呵,終於,終於知道唱出自己的心聲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終於懂得投入,終於懂得付出全部身心。
江臨風喃喃自語:「是了,這就是我要的感覺。」
錄音室的女性紛紛落淚,男性亦唏噓聲不斷。
何敏淚眼婆娑,「喬喬,認識你快三年了,第一次知道你的內心這麼不快樂。」
喬夕瓊擦掉自己的眼淚,深深地給江臨風鞠了一個躬,「謝謝你,讓我知道如何表達自己,讓我體會自如表達自己的快樂。」
江臨風伸出雙手,扶起她,沉聲說:「喬喬,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在節目錄製以前,江臨風給喬夕瓊打了個電話。
「喬喬,昨天晚上我幫你寫了首歌,準備做你新專輯的主打歌。我可能沒有時間給你送過去了,兩個小時後你到攝影棚這邊來取吧。」
經過將近一年時間的打磨,喬夕瓊的第二張專輯《蝸牛》於第二年初秋上市,取得了良好的銷售成績。因此,恆星公司決定,喬夕瓊的第三張專輯仍然由江臨風擔任製作人。
江臨風切斷電話,著手整理桌上的資料。
坐在他左手邊的凌菱嫣然一笑,聲音中有淡淡的苦澀,「臨風,恭喜你找到自己的幸福。能夠擁有你,喬小姐可以說是天下最幸運的女人。」
江臨風心生滿足,不由說了句玩笑話:「如果喬喬要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一提到喬夕瓊,潘若黎的話匣子就關不上,而尤其令他津津樂道的就是喬夕瓊讓久不演唱的江臨風破例的魅力。
「啊,盛開,錯過那次演唱可是你一生的遺憾。當時的風風呀,深情款款,一邊唱歌一邊放電,偶像巨星的架勢一點都沒減弱。」
盛開聞言,不發一言,連人帶椅子即刻向右移了幾公分。
潘若黎側目一看,不滿地嚷嚷:「盛開,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今天你一定要給我說個清楚,為什麼我一提到風風唱歌你就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我知道你心裡不爽,沒聽到嘛,我可以理解你的難過,畢竟這是千載難逢百年不得一見的場面。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呀,我打電話通知你了呀,誰叫你跑去那個什麼美利堅合眾國呀!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你不要臭著一張臉給我看!」
可憐盛開想避都避不成,雙手摀住耳朵也能聽到潘若黎連篇的廢話。他終於決定要反擊了,大喝一聲:「潘若黎,你知不知道自己像只蒼蠅呀?嗡嗡嗡地叫個不停,煩死了!這半年來,臨風唱歌這件事你說了足有一百八十遍了,拜你所賜,我耳朵的繭足足長了兩寸!」
心中有話,不吐不快!盛開對這句話算是體味頗深,幾句話甩出去,通體舒暢。
盛開難得出聲怒吼,潘若黎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說什麼話刺激他脆弱的神經,腦袋一歪,話鋒一轉,抓住江臨風說:「風風,你剛和喬喬通電話了啊。」
「嗯。」江臨風頭也未抬,忙著看手中的資料。
潘若黎哪甘心被敷衍呀,尤其是剛剛被盛開的大炮一陣炮轟,若再不能從江臨風這裡扳回一城,他的面子往哪擱呀。不行,他暗自籌算,一定要來點猛的。
「風風,你和喬喬現在怎麼樣啊?」
「很好啊。一起工作,吃飯,如果沒有記者跟蹤的話,偶爾也會看場電影。我很滿意現在的相處模式。」
潘若黎眼珠一轉,再次發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這個問題的確夠火候,的確具有震撼力,一經拋出便成功地吸引了江臨風全部的注意力。沉思良久,他才開口:「我想喬喬還沒有愛上我。」
「那你呢,你愛她嗎?」
他的心不斷翻騰,心底有個聲音在問:愛不愛她,愛不愛她?
江臨風一出攝影棚就看到了安靜等待他的喬夕瓊。
今天的天氣很好,晴朗的天空中漂浮著大朵大朵如綿羊般的白雲。陽光絲絲縷縷穿過雲朵照射下來,這個如雲一般的女子全身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身上的粉藍色長裙越發襯出了她的美麗。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內心有股奇怪的氣流在上下流竄,不可抑制的躁動。
「等很久了嗎?」
喬夕瓊笑笑,「沒有,我剛到。中午一起吃飯吧。」
迎著陽光,看著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笑容,江臨風覺得心情好得無法用語言形容。雖然很想和她一起共進午餐,但是——
「我一會兒的飛機去維也納。大哥生病了,我要和爸爸媽媽去探望。等我回來再吃,好嗎?」
聽到他大哥生病的消息,喬夕瓊趕忙問:「很嚴重嗎?」
「沒有,不用擔心。」江臨風安慰道,「我們很久沒有見過大哥了,趁這個機會一家人聚在一起開心一下。」
這時,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停在攝影棚大門前的台階下。隔著一小段距離,江臨風的爸爸媽媽伸手示意他上車。
他沖爸媽點點頭,轉回頭看著她的臉,心中有些不捨,「喬喬,我走了,很快就會回來的。再見。」
心有些酸澀,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再見。」
再看一眼,他轉身走下台階,向著出租車走去。只有幾級台階,他很快就走到了平地。為什麼這台階只有這麼幾級呢?喬夕瓊看著拾級而下的江臨風,心中有一股情感排山倒海而來。他每下一級台階,她的心就多一分不捨。
是了,她心中湧起的所有情緒只可用兩個字概括,就是不捨。
二十一歲以前,她一直生活在父母和老師的教導中,他們告訴她要做個好孩子,做個好學生。二十一歲以後,爸爸去世,媽媽生病住院,昂貴的醫藥費需要她放掉自己喜歡的老師職業,轉而去做她並不是很喜歡的歌手。二十七年來,一直是別人要她怎樣,外界要她怎樣,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麼。
這個時候,想著他對自己的好,想著他帶給自己的悸動,看著他越走越遠,她心裡很難過,非常難過。
潛入內心的唯一願望是,她不想他消失不見。
她想擁有他。
信念到達之處,陽光突然明亮起來。走下幾級台階,她喊住將要上車的江臨風:「江老師!」
江臨風的手扶住車門,回頭看著僅離自己幾步遠的喬夕瓊,滿捧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笑臉純真,容顏艷麗。不禁令人怦然心動。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明瞭自己愛上了她。
「什麼事?」他問。
喬夕瓊的臉衝著太陽,綻放一個宛如向日葵般燦爛的笑容,「路上小心。」
車子開出很遠,江臨風仍回頭望著她。初秋的微風吹起她的長髮,絲絲縷縷,儘是不捨與相思。
媽媽注意到他的神情,偷偷拍拍爸爸的手,兩人的目光聚合到一起,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臨風,你愛那個女孩子,是嗎?」
江臨風的眼睛依舊定在喬夕瓊身上,雖然早已看不清,「是的,媽媽。她是我今生唯一愛上的人。」
他的愛情啊。
終於從喜歡走到了愛情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