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從河面吹過來,即使太陽當空,阿蘿仍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前面那群地爾圖大漢中搜尋,最後落在立在河邊的一人一馬身上。
子查赫德莫赫渾身都已濕透,長髮滴著水,但他毫不理會,反而一邊飲馬,一邊用乾布為馬兒擦拭,臉上有著與他堅硬如巖的容貌不相搭配的柔和神情。
原來在美麗的女人和馬之間,他對後者更有心些。
阿蘿收回目光,心中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她以為男人都是愛美色和權勢的,除了這兩件,什麼也不會讓他們放在心上。戰爭,這世上有太多的戰爭和流血是因為男人的慾望而挑起,卻常常讓女人背負千古的罵名。因為看透,所以心冷,因為絕望,所以逃離。她從來不知道,在沒有權力和美人的映襯下,一個男人竟會有如此純粹的溫柔,對像卻是一匹馬。
她想得癡了,並沒發現子查赫德莫赫對她的注視已產生感應,即使她已收回目光,但那雙灼然的黑眸依然準確地捕捉到她所在的位置,一眼便認出她來。子查赫德莫赫皺了皺眉,不再理會。
正當初成俘虜的牧民緊張恐懼地擠在一起,地爾圖戰士閒散地打理馬匹,用聽不懂的地爾圖語聊天時,潮水般的馬蹄聲隱隱從遠處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均回首向來的方向瞧去。
只見一片烏雲似的鐵騎出現在遠處綠草如茵的曠野上,正黑壓壓地向這邊席捲過來。
一聲大喝,子查赫德莫赫翻身上馬,所有地爾圖人也紛紛跳上馬背準備應戰。奇柯牧民們個個噤若寒蟬,只因不管來的是哪方的人,對他們都不會有好處。
子查赫德莫赫用地爾圖語下達了一長串命令,然後帶著手下的戰士奔到隊伍的後面,只留下幾十個人驅趕俘虜和牲口往前方起伏的山林走去。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敢反抗,只因那將意味著一場絕不留情的屠殺。
快進入山林的時候,廝殺聲響起。阿蘿忍不住回頭,看見兩方人馬已交戰在了一起。來的人約有千餘,一色的斜領左衽武士服,捲袖露臂,腰環甲帶,個個殺氣騰騰。為首一人身穿銀色鎧甲,頭戴閃亮的銀盔,把大部分面容遮住,只露出眉眼和口,形象古怪。
地爾圖人抵擋不住對方巨浪般的衝擊,頻頻後退。
一條狹窄不平的小路從丘陵間穿過,阿蘿隨著眾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再也看不見外面的戰爭。
那些是奇柯族的戰士。草原上的民族因為生存,要爭奪水草豐茂的地帶,所以武風盛行,人人悍勇無比,奇柯人也是如此。因此在這場奇柯人數佔絕對優勢的戰鬥中,地爾圖人恐怕要吃上大虧。
說不上為哪邊擔心,阿蘿有些茫然。
沒走片刻,前面出現一個兩山夾峙的小谷,兩邊長滿了茂盛的草木,入口雖然狹窄,其內卻寬闊無比,可容上千人。眾人驚惶地退進了谷中。而這時,子查赫德莫赫也率領著地爾圖戰士在奇柯人窮追不捨的情況下,快馬加鞭先一步敗逃進谷中,和著驅趕人畜的戰士從山谷另一頭奔了出去,將所俘獲的人畜全部丟棄。
除了多年前曾在焰族手下吃過一次敗仗,地爾圖人從未有過其他敗績,這次看來又會有新記錄了。而奇柯人在草原上的聲望恐怕也將因這次戰役而大大上升。
眾牧民還沒反應過來,更沒想到已重獲自由,奇柯戰士已泉湧而入,向地爾圖人銜尾追去。
如雷的馬蹄聲從身邊經過,阿蘿不由自主同其他牧民一樣蒙住耳朵閉上眼睛蜷蹲在地。
周圍靜了下來,落針可聞,彷彿在剎那之間所有的戰士和馬匹都平空消失了一般。
阿蘿驚異地睜開眼。
沒有人少,只是都停了下來,四周馬匹林立,騎士高坐其上,手中雖依然握著馬刀,卻沒人敢動一下,個個僵硬如石地看著兩側山丘。
不知什麼時候,兩邊山丘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地爾圖戰士,人人手執滿弓羽箭對著谷內,而奇柯騎隊卻被攔腰截斷,位於谷外的人顯然已被控制住,否則不會一點聲音也沒有。
一聲長嘯,子查赫德莫赫昂然出現在山頂,一個魁偉的虯髯漢子與他並肩而立,粗獷性格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
原來如此!阿蘿恍然明白,看來地爾圖人早有準備,這整件事恐怕都是一個圈套。
「請青麗娜小姐說話。」子查赫德莫赫朗聲道,說的是草原的通用語言摩蘭語。
沒有人回答他,只見那銀鎧人手一揚,所有奇柯人立時以閃電般的速度還刀入鞘,同時取下弓箭。只是他們快,早有準備的地爾圖人更快,頃刻之間箭如雨下,專取奇柯人胯下坐騎。
驚呼聲連連,在馬兒的悲鳴聲中,奇柯戰士都跟著翻跌的馬匹往地上摔去。反應慢的跟著馬一起倒地,反應快的即便僥倖躍離馬鞍,也顯得狼狽不堪。
銀鎧人顯然比其他人好不到哪兒去,勉強站穩,手中的箭卻不能再射出去。
阿蘿慘白了臉,看著一匹匹原本鮮活的馬兒在自己面前倒下,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忍不住心中翻攪,控制不住地一陣乾嘔。
她不喜歡戰爭……她恨透了這些拿生命當草芥的戰爭!
「怎麼樣,青麗娜小姐,降是不降?」子查赫德莫赫的聲音再次傳了下來。
阿蘿勉強抬眼看去,只見子查赫德莫赫像一棵不懼任何風雨吹襲的大樹一樣屹立在山頂,臉上的柔和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面對戰爭的冷酷和自若。他站在那裡,雙手垂在身體兩側,自信從容的神態讓人產生永遠也不能將他擊倒的可怕感覺。
一串如清泉般的嬌笑,那銀鎧人抬手取下頭盔,栗色的長髮飛揚中,一張可令天上太陽也黯然失色的美麗容顏顯露在眾人面前。那一剎那,所有人都為之屏息。
「沒想到威鎮大漠的莫赫大人也對小女子如此感興趣,竟不惜勞師動眾前來犯我轄域。」她排眾而出,挺直纖細的腰肢,昂然與山頂上的子查赫德莫赫對視,玫瑰花瓣一樣嬌艷的柔唇上揚,露出一絲驕傲的笑容,銀色的鎧甲在偏西的日照下閃閃生輝,更增她奪人魂魄的魅力。
在陷進包圍的那一剎那她已明白,整件事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圈套。無論是襲擊搶掠牧民部落,還是由子查赫德莫赫親自帶領的人數不多的地爾圖劫掠者,都是一個誘餌,一個不愁她不上鉤的誘餌。別人是有備而來,她是猝然應對,兼之情報來源有誤,以及把握機會大勝地爾圖人生擒子查赫德莫赫的強烈慾望,讓她犯下了令己方全軍覆沒的過失。
但即使到了這一刻,她也不會輕易認輸。她的美麗冠絕草原大漠,因此她有理由相信,這個精心設下的局為的只是得到她。所以,她還有談判的資本。
真是這樣嗎?阿蘿疑惑地看向神色冷淡的子查赫德莫赫,印象中他似乎並不是那樣的人。
沒有解釋,子查赫德莫赫樸拙雄奇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在下等人只是來請小姐屈尊到我們莫赫住一段日子,沒有別的意思。」他說得輕描淡寫,讓人無法揣測他的意圖。
青麗娜再次嬌笑起來,對方的態度讓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請我去也可以,」她停止笑,不笑時的她高傲得像一隻美麗卻冷漠,讓人自慚形穢的孔雀,「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否則我寧可自刎於此,也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她說得堅定而果決,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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