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堪席又微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呢!」
斐崎又皺眉,沒有立刻回答。
「你帶了東西來,要給我的嗎?」堪席問,然後抬眼看接待人員進來。
接待人員擺下茶點,安靜的退出會客室。
斐崎打開保存筒。「狂風沙,你知道裡面少了什麼嗎?鴶沴說少了人物!」
堪席看過畫了,佯裝司機時,是他本人把畫送到畫廊的。「少了煥平。」
斐崎沒有訝異的表情,將畫攤在桌上。「只是少了煥平?」
堪席看斐崎的眼中有些特別的意義:「也少了欽陽!」
斐崎直視堪席,等待著。
「你有備而來的!」堪席又笑了:「你知道帕研在哪?」
斐崎沒有回答,還是望著堪席。
堪席起身,走到櫃子前,打開櫃子為自己倒了杯酒,回身看斐崎:「要一點嗎?」
斐崎搖頭,保持沉默。
堪席端著杯子走到桌旁,看了看斐崎攤在桌上的畫,自言自語輕聲道:「再怎麼畫都是一樣的畫,隔了這麼久,還是一樣,他真令人心折!」
斐崎望著堪席,考慮之後,問道:「你還愛他嗎?」
堪席明顯的被斐崎的問題嚇了一跳,瞪大眼看斐崎,片刻沉默之後,堪席的臉色恢復平靜。
「那已經不是重點了吧?」堪席踱步到落地窗前,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你知道多少?不少吧?」
「不多不少,秋的畫,全部來自他前世的記憶!」斐崎回答,這是該誠實回答的時刻。「至於其它的事,或第三者,或其它人所做的判斷或證言,我寧願採取懷疑的態度看待!」
堪席半側身看斐崎一眼,這次,他眼中有欣賞。「帕研呢?沒對你說過什麼?」
斐崎選擇沉默。
「我們交換吧?」堪席回到沙發前,看著斐崎:「我把我所知道全部的事情都告訴你,你要回答我的問題,願意嗎?」
斐崎冷冷的微笑:「如果我說不願意,我還能離開這裡嗎?」
堪席半帶微笑的保證:「可以的,毫髮無損的離開!怎樣?願意嗎?」
「我先聽完你的說法再說吧!」斐崎答。
堪席放下酒杯,重新在斐崎對面坐下:「你對歷史知道多少?索儀三星的歷史!」
斐崎聳肩:「一般程度而已!」
堪席伸手在桌子中央按了一下,中央一塊桌面跳開來,送出儀器操縱板,堪席拿起儀器操縱板,一面開始說:「索儀三星之前的名稱叫做地球,地球時代,有很多國家佔據各方,這個你應該知道。地球時代之前,有個國家擁有好幾千年的歷史,歷經好幾個朝代,每個朝代,都經過好幾個統治者。那時,我知道的時間,大約是地球時代結束前的三千七百多年以前,人類的全宇宙只有地球,甚至沒有所謂的科技,沒有電腦,沒有儀器,沒有任何工具。人類要通訊,把話寫在紙上,靠飛鳥傳遞,至少比人跑步快!」
斐崎唇角泛起一絲微笑。
投射器由天花板降下,三度立體的影像出現。堪席接著說:「這是從博物館那兒拿到的資料。那些研究學者聽到我的描述,都非常有興趣,看到綠色的字體嗎?一共有四個時代是綠色字體。最原始的『狂風沙』,是殷梓彤在第一個綠色字體所標示的時代時畫的!」
斐崎望著一長串的歷史變遷紀錄,四次?前世一共有四個不同的時代?斐崎垂眼看堪席,默然不語。
堪席也看斐崎一眼,面帶微笑,他一直微笑著。「驚人吧?一個人的記憶,跨越了將近六千年的時空;索儀三星時代,就已經有兩千多年,地球時代又是兩千多年,地球時代前一千五百多年時所畫的東西,現在又畫一次,完全一模一樣,兩天之內就完成了!」
斐崎抿嘴,轉眼看著桌上的酒杯:「我可以?」
堪席呵呵笑著站起來,幫斐崎倒一杯酒,遞給斐崎:「放心,沒下毒!」
斐崎又皺眉:「謝謝!我有必要對你處處防範嗎?堂堂的堪席當家,要我消失的話,根本不必自己動手吧!」
堪席笑開來:「的確!」
斐崎綴了口上好的酒,安靜的等待。
「那幅『狂風沙』除了少了煥平跟欽陽以外,」堪席坐下,抬眼看斐崎:「還少了篤和!」
「加上作畫的人,到齊了!」斐崎低語。
堪席點頭,伸手在椅邊的儀器上按鍵:「讓你看我的收藏!」
會客室左側一整片壁櫃悄然無聲的滑開來,後面是一整面的玻璃,裡面掛滿了畫!燁朾肅然起敬,所有秋主人賣出之後失去蹤影的畫,全部在這裡!
斐崎只是坐在椅中,望著畫,許久都沒有反應。
「有些畫是完整的!」堪席自己望著畫:「有一些,帕研故意少畫些東西!」
「或許他是真的忘了?」斐崎質問。
「你這麼認為?」堪席斜眼看斐崎。
斐崎沒有加以解釋,望著堪席。
堪席轉回身面對斐崎,拿起酒杯綴了口酒:「殷家世代都是當朝君主的側衛。說是側衛,應該算是法師,占卜,做法,算命,也懂醫術。當時,家族裡有任何事業,繼承的都是長子,殷梓彤是次子,所以並未被賦予繼承的責任,縱使如此,為防萬一,他照樣必須接受訓練,所以從小就跟著師父及父親兄長學習,其它的時間,都在外面玩。梓彤有個從小就認識的玩伴,叫阮欽陽,阮家也是顯赫世家,欽陽的父親是當朝武官,那就好像現在的警備將領一樣!」
如果路由是煥平,自己是篤和,秋是梓彤,那麼欽陽就是堪席了!斐崎低眼喝酒,等待接下去的發展。
堪席抬眼看著空中的某一點,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梓彤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從小就漂亮,個性又討人喜愛,且很有天份,學什麼就像什麼。欽陽與梓彤同齡,幾乎是一起長大的,十歲那年,梓彤開始畫畫,欽陽開始學習騎馬跟劍術,要走的路不同,兩人卻還是經常膩在一起,騎馬出去玩,欽陽打獵,梓彤就畫畫,然後天色暗了就去探險,直到兩家人派了僕人去找才回家,就算回了家,欽陽還是吃過飯就又溜到殷家,陪梓彤看書,看著梓彤占卜算命從小,欽陽就離不開梓彤。」
室內一片沉寂,時光好像要倒流似的,斐崎安靜地坐著。這不是故事,這是堪席的記憶!
「當時的人,或許醫藥不發達,所以壽命不長,也多子,次子的梓彤跟三子的欽陽,年紀還輕,沒有任何責任。但是或許因為壽命不長,早婚是必然的,女子大約十四五歲結婚,男子大約十五六歲開始,也會被要求結婚成家。欽陽在十三歲那年,就決定長大了要娶梓彤。可是當時,那樣的婚姻是不被社會接受的!」堪席的視線回到斐崎臉上,如預計的,斐崎臉上有疑惑。
「為何不被接受?」斐崎低聲問。
堪席忽然又呵呵笑了:「社會風氣吧!地球時代以前,同性的婚姻不被一般社會認可。我可以這樣比喻,那就好像現在有自然人說要與生化人結婚一樣,社會與體制目前都無法接受!」
斐崎輕輕吐氣,這樣的比喻,大概就可以理解,當時的社會風氣一定與現在截然不同。
「欽陽當然知道不會被接受,所以也一直沒有問梓彤,欽陽將這件事擺在心底。十三歲的秋末,殷家次子忽然被召進宮中,召令來的太急,深夜時分,一群護衛就將梓彤帶進宮中,梓彤沒有時間通知欽陽,等到欽陽再次見到梓彤時,已經是五年後的事了!」堪席停頓了下,思緒飄遠了。「梓彤被帶到宮中,因為君王的一個妃子染了重病,懂醫術的人手不足,梓彤的父親將長子次子都叫進宮中,一面見習,一面幫忙。可是,一群自稱醫術好的人所束手無策的病,卻被十三歲的梓彤治好了,那到底是命是運,沒有人知道!」——
「病治好了,難道不好嗎?」斐崎皺眉。「對梓彤不好?」
堪席的眼光落在斐崎身上,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因為病治好了,梓彤才被留在宮中。君王龍心大悅,立刻重賞殷家,全家族因為梓彤而光宗耀祖。接著,治好妃子的病沒多久之後,梓彤又對君王說,君王會在明年秋天生個兒子,可是兒子會因為疾病夭折。梓彤懂得占卜算命,那一算,算的很準,因為相信梓彤,君王把梓彤留在宮中。第二年,皇后真的生了兒子,就如梓彤占卜的一樣,生下來隔夜就夭折了。此後,梓彤成了君王的親信!」
斐崎的眼神暗了下。欽陽因為那樣,失去了梓彤?
堪席的臉色忽然間沉了下來:「五年後,兩人十八歲那一年,梓彤才回到殷家。五年的宮廷生活,把梓彤變成另一個人。梓彤回到殷家,為的是養病。為了練藥,梓彤時常要親自嘗藥,但是像梓彤那般優秀的醫術,嘗再多的藥也不該中毒。跟著梓彤回到殷家的有一個君王賞賜的隨身護衛,祁煥平,還有另一個跟著梓彤學習醫術及法術的學徒,年紀比梓彤大,喚梓彤為師父,名字叫岑篤和。根據篤和的說法,懷疑是有人故意下毒。君王特別讓梓彤回家養病,等病好了再回宮。」
「為何要下毒?」斐崎詫異的無法保持沉默:「梓彤得罪人了嗎?」
「古代的宮廷生活,非常艱險。你不必得罪人,只要得到君王的信任及喜愛,就會成為剷除的目標,尤其梓彤又長的美,不但美,還非常有才華,君王會喜歡也不是意外的事。」堪席垂眼。「梓彤雖然回到家,卻不是欽陽記得的梓彤。因為中毒,變的憔悴。宮中的生活不適合梓彤,殷家的人卻不放梓彤自由,梓彤是全家族的光耀,不能就這樣病倒。回到殷家,梓彤養病花了一年,一年中,欽陽只見過梓彤兩三次,期間的聯繫全靠煥平幫忙,殷家已經不讓一般人接近梓彤了,而阮欽陽也是一般人,梓彤差煥平幫忙傳遞訊息,每次的信,只有一兩行,說著自己有好一點,等好了再見面。」
斐崎望著堪席,這麼久遠的事,堪席還記的如此清楚,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述說這些事情?
「梓彤的病才恢復一些,殷家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梓彤送回宮中。」堪席輕吁口氣:「天氣剛轉暖和的一天夜裡,篤和接到消息,宮裡要派人來殷家接梓彤回君王身邊,可是梓彤的病沒有完全轉好,煥平按照梓彤的指示去找欽陽,篤和與欽陽,連夜把梓彤帶離京城。他們有篤和,頗熟悉宮中的行事習慣,還有煥平幫忙,三人帶著梓彤,逃了好遠。」
斐崎吞了口酒。
堪席臉上收了陰沉的表情。「雖然只是半年的時間,但那卻是可以在一起的時間,每個人似乎都非常珍惜每個可以見到梓彤會微笑的時刻。梓彤特別喜歡篤和的陪伴,篤和也是三人當中唯一有能力照顧梓彤的病的人,病情總是時好時壞,梓彤自己倒是不在意,開始畫畫。那段時間,只要一有追兵的風吹草動,他們就離開暫居的地方,越逃越遠,最後,逃到大漠邊境。狂風沙,就是殷梓彤在那時畫的!」
斐崎深深吸口氣。「欽陽是你?」
堪席沒有看斐崎,卻以點頭回答他。「他們最後還是被帶回阮家與殷家,君王開始時非常不高興,煥平與篤和冒著生命危險宣稱逃走是他們的主意,因為梓彤的情況還不適合回到宮中侍奉君王,梓彤自己去見君王,平息了君王的怒氣。欽陽什麼也沒做,什麼也無法做,沒有幫上梓彤一點忙。但是梓彤還是被接回宮中,梓彤的條件是煥平,篤和與欽陽要一起進宮中陪他,否則他就把宮裡所有的毒藥全部吃掉!」
斐崎微笑,那是威脅呀!梓彤可以威脅君王?
堪席露出的微笑非常無奈:「梓彤的性子其實很烈,烈的像火!經過一段相處的時間以後,四個人成了好朋友,可是,那只是表面上的好朋友,因為三個人都愛著梓彤,但那卻是說不出口的情感!」
斐崎保持沉默,堪席在一陣沉默之後,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斐崎望著堪席的背影,堪席的背脊挺的好直,肩上似乎有一種揮不去的落寞,無形的壓在上面。
沉默在室內蔓延開來,斐崎飲盡杯中的酒,自己起身又去櫃前倒了一杯,轉身看堪席。「篤和是欽陽害死的?」
堪席沒有轉身,抬頭:「篤和是欽陽殺死的!宮中的生活,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的。梓彤因為有三個人在一旁保護著,回到宮中之後,平安的過了幾年的日子。在那幾年之間,梓彤明顯的越來越依賴篤和的存在,把自己會的醫術及知識,全部教篤和。所以當欽陽質問梓彤時,梓彤的回答毫無意外的是選擇了篤和。」
停頓一會兒之後,堪席的聲音再度傳來,低嗓的聲音夾著難掩的痛:「所以那年冬天,篤和因為受了風寒,臥病在床,見到梓彤對篤和百般的呵護,親自煎藥,親自服侍,欽陽的心由痛轉為恨,假借探病的名義,欽陽在梓彤稍不留意的剎那間,將毒藥放進梓彤要喂篤和吃的藥裡,當夜,篤和就死了,死在梓彤懷裡。梓彤滿身滿手篤和吐的血,坐在床邊,抱著篤和,動也不動,就那樣坐了一整天。」
堪席轉身看斐崎,斐崎僵在原地。
堪席淺淺的笑了下,微笑只是停留在唇邊,眼神是無盡的後悔。「梓彤當然不知道那是欽陽的毒手,誤以為是自己調的藥殺了自己心愛的人。那夜以後,梓彤失去笑容,成了木偶。君王一手掩蓋了一切的事實,對梓彤喜愛的程度可見一斑,宣佈篤和是因為重病不治,然後眼見寵愛的親信失去昔日的光彩,篤和死後的第二個月,君王決定把大公主許配給梓彤,為的是鼓勵梓彤,希望梓彤從傷痛中站起來。你知道那對欽陽是多大的打擊嗎?原本以為只要篤和不在了,梓彤會回到自己身邊,哪知道君王的安排,卻要把梓彤帶的更遠!喝醉了之後,欽陽告訴煥平事實,會害梓彤變成沒有生命的木偶,都是因為毒死了篤和,又讓梓彤誤以為是自己害死了篤和,煥平替梓彤及篤和報了仇,當場一刀刺死欽陽!」
斐崎睜大眼睛,找不到聲音。
堪席又笑了:「如果你是梓彤,聽到你自己不是殺害愛人的兇手時,你會有何反應?煥平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斐崎皺眉:「但是梓彤對欽陽並非沒有感情啊!」
堪席深深的看了斐崎一眼,帶著些許自嘲的語氣低語道:「還是一樣的瞭解他啊!煥平告訴梓彤篤和事實上是被欽陽毒死的消息,梓彤見到欽陽的屍體之後,像發了瘋一樣的想要也殺了煥平,但是煥平是經過訓練的護衛,梓彤傷不到煥平。」
斐崎深深歎口氣:「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下去了。對你而言,這不是容易的事吧?」
「我必須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堪席無奈的歎氣:「自從路由告訴我他所知道的事情以後,我們認為關鍵在你身上。你知道你是篤和的轉世嗎?」
「你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是篤和的轉世!」斐崎回答。
堪席哈哈笑了,彷彿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樣,揮著手:「讓我說完吧!梓彤有他自己的復仇方法,趁著他跟煥平兩人獨處的時候,拿刀刺傷自己,然後叫護衛把煥平捉拿起來,說是煥平想要刺殺自己。身為君王的寵信,梓彤有那個能力如此陷害煥平。只是在君王盛怒的當下,梓彤又將煥平救了回來,請君王寬恕煥平。梓彤對煥平說,就這樣讓他們死,太便宜他們了。他們指的是煥平與欽陽!」——
斐崎不禁歎氣:「梓彤之後做了什麼,我不知情。那不是我能力所及的答案,你要的答案,我沒有!」
「讓我把事情說完吧!」堪席略帶興趣的看斐崎:「你可能不喜歡聽下去,你相信這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是吧?」
斐崎垂眼:「秋的一切,讓我不得不相信。秋的腦中,總有一個可以與他說話的聲音,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個聲音就是你。」
「是我沒錯,帕研也很清楚那是我。他只是沒有對你坦白罷了!帕研記得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多,且詳細!」
斐崎又是詫異的抬眼看堪席。
「煥平說,梓彤下了咒。」堪席輕語:「路由只記得梓彤臨死前對煥平說的話,梓彤用自己的命運下了詛咒;梓彤的遺言是,把篤和還給我,不還我,那就讓你們生生世世為你們的罪償命。」
斐崎的思考略為遲緩了下;償命?怎麼償命法?
「詛咒立刻實踐!」堪席直視斐崎:「煥平在梓彤結束自己生命的半年以後,染病身亡,死的很痛苦!」
斐崎非常想反駁這個詛咒的說法,但是他手上毫無證據,對所有的事情也未有足夠的瞭解。而堪席,堪席本人是個科學家,也是研究學者,堪席能夠接受所有看起來難以解釋且難以理解的事情,最大的差異在於堪席擁有前世記憶!
「你真的從小就記得所有的事情?」斐崎小心的措詞反應在猶豫的語氣當中:「路由也是如此嗎?」
堪席沒有回答斐崎,接著說下去:「大約六百年之後,梓彤轉世成為鑫莫,欽陽轉世成為硯然你還有興趣嗎?」
斐崎不由的點頭,秋經歷了多少時代?是否都記得梓彤的所作所為?此刻的秋,背負著何種責任,去解開幾世來的恩怨?
「鑫莫生在富商家中,滿身都是梓彤的影子,長的俊俏,個性又溫和,表面上的溫和。硯然只比鑫莫大個五六歲,兩人在鑫莫十六歲那一年相遇,硯然是鑫莫的父親的朋友,雖是初次見面,硯然卻已經從鑫莫父親那邊聽說了許多鑫莫的事,因為鑫莫的友好態度,兩人很快就成為莫逆之交。每次見面,都有很多話題可談,鑫莫還教硯然如何下棋,如何看星星,如何觀察大自然的變化,如何畫畫。硯然的個性十分大方,跟現在的我,好像差的很遠!」堪席回頭看斐崎,斐崎慢慢的回到椅子前坐下。
「不可能都一樣吧?」斐崎輕語。
堪席又是有趣的淺淺一笑:「是嗎?第二個相識的秋分,硯然就大膽的邀鑫莫一起跟他到處旅行,一起經商。」
鑫莫拒絕了?斐崎暗想。
「鑫莫答應了,但是有個附帶條件,那就是硯然必須等到鑫莫滿二十歲以後,而且在期間,鑫莫還是沒有等到該見到的人,那麼,鑫莫就會隨著硯然一起出門旅行。」堪席頓了下,抿嘴道:「硯然當時只是認為鑫莫在等待一位久未見面的朋友,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斐崎抬眼看堪席。鑫莫記得梓彤的事?
堪席輕歎口氣:「硯然獨自出門,一年半以後,回到朋友家找鑫莫,找到的是個失去生氣,雙眼失明的鑫莫,不但失明,也失去了聽覺。硯然離開沒有多久之後,一場大病奪去鑫莫的雙眼及聽覺。」
斐崎皺眉,如果不是因為秋,這些故事令人難以接著聽下去。
堪席垂眼:「卻斯,我始終不知道當時你在哪裡,生命的足跡循著同樣的路途重複進行著。鑫莫生病的那一年,也差不多是梓彤中毒,由宮中回到殷家養病的年紀。」
不是巧合嗎?
「硯然的歸來,多少給鑫莫一些安慰。硯然知道許多鑫莫的心事,兩人無話不說,就算鑫莫的父母沒有苦苦哀求,硯然也會樂意陪著鑫莫,帶鑫莫四處在園子裡走走,不讓鑫莫把自己關在房裡。」堪席深吸口氣:「沒多久之後,鑫莫又開始畫畫。雙目失明,鑫莫還是可以做畫,畫的都是鑫莫心裡的風景畫的都是梓彤曾經畫過的風景。鑫莫口裡說他在等待的人,始終沒有出現,就這樣,鑫莫滿二十歲!」
斐崎拿起酒杯,才發現杯子又空了。堪席走到櫃子前,將整瓶酒拿給斐崎。
「你也發現相同的軌跡了嗎?」堪席對斐崎微笑,不是僅止於唇邊的微笑,是發自內心的微笑,像是堪席一直等待著一個會聽他說這些故事,且相信他所說的話的人,而今那個人就在眼前。
斐崎自己倒了酒,沉默著。
「滿二十歲之後沒幾天,有一晚,鑫莫問硯然,你愛我嗎?」堪席回到斐崎對面,重新坐下。「硯然在鑫莫手心上寫,比愛自己更勝。鑫莫很滿意的說,我等的人沒有來找我,我就跟你去旅行吧。雖然我看不見,聽不到,但是你可以幫我看,幫我聽,我可以幫你想。而且,就算你養不起我,畫可以拿去賣,我保證一定可以換一些錢。硯然反問,那麼你愛我嗎?鑫莫說,我應該要恨你,因為你的出現,我該見的人沒有來找我,我找不到他,可是我想不起該恨你的原因,那就當作我是愛你的吧!」
斐崎低頭沉吟,鑫莫回答了當年欽陽殺了篤和之後,所想要從梓彤口中聽到的答案。「鑫莫記得前世的事?」
堪席帶著欣賞看斐崎一眼:「你可以問帕研啊!當時的事情,無從追究,除了本人,誰也無法判斷鑫莫是否記得身為梓彤時代的事。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現在的帕研,幾乎記得所有的事情。」
斐崎無奈的吁口氣。
「你若想要證據,見到帕研的時候,如果他高興,或許他可以提出證據。」堪席輕聲道:「硯然沒來的及帶鑫莫出門旅行,就在準備萬全的時候,朝代起了更替時的戰亂,平民百姓的身家財產在戰亂時,是完全沒有依靠與保障的。鑫莫家的一切,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全家逃難,丟下失明耳聾的鑫莫!」
斐崎縮了下身子,開始有點明白為何堪席要如此大費周章的將秋引開,逼著秋想起一切,又把自己找來。梓彤沒有好生活,鑫莫也沒有幸福過。不解開這一切,秋還要受苦多久?身邊的所有人還要痛多少次?
「硯然在混亂當中找到鑫莫,帶著鑫莫逃難。」堪席的聲音再次變的冷漠:「這一逃,的確是逃開了戰火地區,不幸的是,一年多以後,他們在路上遇到了強盜。當政府地位搖搖欲墜的時候,社會就是一片亂象,自古以來便如此,沒有例外。他們遇上的強盜當然也沒有人性可言,能搶的都搶了,連人也搶走,硯然被捆成一包,帶回山寨。人質成為強盜的娛樂對象,硯然奇跡的只是受些皮肉之苦,鑫莫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既然看不見,眼睛就被挖出來,聽不到,耳朵就被割下來;就算渾身是血了,鑫莫還是可以抓起刀子殺傷人,然後倒在地上,呼叫著硯然的名字,說著我不恨你,回來我身邊,不會恨你。」
斐崎揮手打斷堪席,一股莫名的悲哀由心底升起。
堪席沉默了一些時候,接著又說:「那是最狠毒的報復。眼見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遭受那樣的凌虐,動彈不得,無法開口說話。默默的等待著,等待心愛的人身上的血流乾,獲得解脫,就連最後一刻,也還是什麼都無法做!硯然的心隨著鑫莫的逝去而死,但是在自己死之前,硯然要報復。他開始對強盜遊說,能做的他都做,謊稱他知道一些寶藏的藏匿地點,然後像奴隸一般的過生活,其實,硯然已經無法感覺痛了,鑫莫死後,他也死了,只是撐著一口氣,先報仇,然後寄望來世有機會還可以好好愛鑫莫,不再讓鑫莫受苦,不再讓鑫莫傷心。硯然在沒多久之後就利用野生的有毒植物毒死全山寨的人,那知識還是鑫莫教硯然的。然後將全部的屍體拖到野外,曝屍曠野。又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在山裡找到早已成為白骨的鑫莫,葬了鑫莫,然後在鑫莫墳前了結自己的生命。」
「你」斐崎開口,隨即停頓。你還是愛著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