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子?!跟殷華?!辰綾一想到就頭皮發麻。
儘管先前她確實曾想過以色侍人,好說服殷華同意支持出兵冀國,可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明白這看似病弱的北蠻太子,絕非自己能夠輕易掌控的對象,因而徹底斷了念。
「講話沒個遮攔。」一名較年長的宮女回頭瞪了那嘴碎的年輕宮女一眼。
「人家說的是事實嘛!」
「殿下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淨說這些做什麼?」
「不好還納什麼良娣……」那宮女咕噥著,然後再度被年長宮女狠瞪。
但她的話倒是提醒了辰綾。
差點忘了,這回選秀雖末選出太子妃,卻也為太子納了個良娣,只是殷華病情始終不穩,那位張良娣便仍住在宮裡。
想著,她倒有些同情那位張良娣了,幾乎是一嫁進來就守活寡。
果然人無完人啊!辰綾感歎。
殷華精明成這樣,又身為太子,身子骨卻不好,還不愛喝湯藥。
自從先前殷華喝了孫御醫開的新藥方,情況卻更壞後,她就再也不敢非要他喝藥不可了,都悄悄替他把湯藥倒掉了。
好在最近他的氣色似乎還不錯……
「靈兒在想什麼?」殷華的聲音突然飄了過來。
辰綾一怔,很快回神道:「奴婢在想,殿下這幾日氣色看起來挺好的。」
唉,差點又忘了千萬不能在殷華面前恍神,還好嚴格說來這也不算說謊。
殷華放下碗,有幾分興味的瞧著她戰戰兢兢的模樣。
這小宮女實在很有意思。
活在宮內這種爾虞我詐的地方,他理應對任何人都懷有戒心,這麼多年來,除了行風和子甫外,他也從未真正相信過誰,包括一些伺候了他許多年的人。
可這新來的小宮女……該怎麼說呢?
其實對付這種「別有居心」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戳破,甚至適時給她一些契機,然後看她究竟打算做出什麼事。
過去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也順利揪出不少想他死的人。
但靈兒……或許因確信她並非容妃的人,他有恃無恐,故意直接對她把話挑明了說,想看她有什麼反應。
她人很機靈,也識時務,雖然他知道她肯定在心底腹誹自己無數次,覺得他存心耍她,不過自從有她這個太子親信親自監督廚房後,那些人確實不敢在他膳食裡動什麼手腳了。
沒辦法,這些年來他的味覺早被練就得異常靈敏,只要嘗一口就知道有沒有被下過藥。
當然這些事她並不曉得。
「殿下有什麼其他吩咐嗎?」辰綾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只好開口。
他又思量了一陣,才道:「我最近的確覺得身體好多了,下午想去騎個馬,你也來吧。」
這長年臥病在床的太子居然也騎馬?她訝異了。
哎,這樣歧視人似乎不大好,好歹他也是太子啊。辰綾在心底反省了一下,然後道了聲「是」。
用完午膳後,殷華真帶著她去了馬場。
儘管這只是皇家在城外的一個別院,佔地仍不小,辰綾先前便從未接近過這馬場,因此好奇的多瞧了幾眼。
而當殷華的馬兒被牽出來時,她卻突然瞠大眼。
「流雲?!」她驚訝的脫口。
那匹高壯結實的白色駿馬,分明就是流雲的模樣。
若不是僅存的一點理智還死死拖住她的腳步,她多想衝上前,問問它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流雲?那是誰?」殷華走上前,輕拍了拍馬兒,那白馬立刻親暱的頭輕輕頂了頂他,顯然與主人感情不錯,「難不成你見過黑山?」
聽到這名字,她的臉色更蒼白了,「黑山……是這匹馬的名字?」
「是啊。」他手裡輕撫著馬兒,眼神卻停留在她身上,「你見過它?」
「沒,我怎麼會見過太子殿下的坐騎?只是以前曾見過一匹很相似的白馬,就叫流雲……」她勉強擠出笑容,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馬兒身上挪開,「不過殿下把一匹白馬取名為黑山,也太奇怪了吧?」
流雲已經死了,還是親眼死在她面前。辰綾不斷提醒自己。
六年前是她親自剝下它的皮,然後花了半天的時間將它埋了。
眼前這匹馬不過是長得很像它而已。
但為何殷華會將它取名黑山,而這匹黑山,是否也像流雲一樣會說話?
她心中有無數的疑問,偏偏又不能問出口。
「你有聽過黑山的傳說嗎?」殷華忽然問道。
辰綾僵了一下,低聲道:「沒有。」
「也是,靈兒是冀國的人,想來是沒聽過黑山的傳說了。」
「……」她根本從未向他承認自己是冀國的人,他倒是篤定得很。
不過殷華倒是很仔細的向她解釋起來,「在北蠻有個關於黑山的傳說。相傳黑山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在大漠的某處,在那裡人與妖得以共生,但一般人是無法找到它的,得要知道有那個地方的人才進得去。」
辰綾過去六年來從不曾對誰提起過黑山村的事,因此這時才知道原來在北蠻居然有關於黑山村得傳說。
黑山村確實離北蠻不遠,她當初離開黑山村,走不到三天的腳程,就進到北蠻境內了。
雖然當年流雲曾說過只要她待在黑山村不離開,就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但她怎麼可能放著父母和弟弟的仇不報,留在那兒苟且偷生?
「很多人都想找到黑山村,雖然多數人覺得黑山村危險可怕,卻也有不少人認為那必是另個世外桃源,然而至今還沒聽說過有誰成功過。」殷華停頓了會兒,「也有人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黑山,那是一種執念,而當一個人被心底的執念所誘惑操控,便再也出不來,就像那些不斷找尋黑山村,卻終究迷失在大漠裡,丟了性命的人們。」
「執念?」
「是啊。」他淡笑著望向她,「靈兒心中也有執念吧?」
辰綾心中一動,突然想起自己這些年來所堅持的復仇。
那就是她心底的黑山嗎?但即便知道追尋的過程很可能會讓她失去性命,她仍無法放棄。
「殿下說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黑山,因此想必殿下心裡也有,既然如此,靈兒又怎能例外?」她很巧妙的避開了話題。
「靈兒倒是伶牙俐齒哪,不過……」殷華語氣一轉,「你先前怎麼會見過與黑山相似的馬?黑山是匹寶馬,奔馳的速度近乎妖,因而得黑山之名,除了多年前冀國前皇后有一匹外,還沒聽過哪兒有第三匹。」
早該知道殷華對她說那黑山的故事沒安什麼好心。辰綾深深吸了口氣,扯動唇角道:「想來是奴婢記錯了,奴婢不懂馬,所以覺得白馬都長得差不多。」
拜他所賜,她現在裝傻的功力長進不少。
「是嗎?」殷華笑了笑,沒多說什麼,一個翻身輕鬆上了馬。
他輕夾馬腹,欲催動馬兒前進,不料一向甚有靈性的馬兒卻噴了噴氣,走了幾步,卻是往靈兒的方向走去,直到她面前才站定,一雙眼直盯著她。
見它的反應,辰綾也是一怔。
難道黑山真是流雲的同伴,發現她身上的蠶衣了?
明知道不該,她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黑山,就像以前她常對流雲做的。
而黑山也溫馴的蹭了她幾下。
「看來黑山喜歡你啊。」殷華瞧著這一人一馬的互動,「這可奇了,除了我之外,黑山可從未對誰表現這麼親暱。」
「馬兒是很有靈性的。」她聲音微啞的道,多希望能夠單獨好好跟黑山說上幾句話。
流雲是因為愛慕她母親,才留在皇宮裡的,那黑山呢?它又知不知道關於流雲的事?
「靈兒想騎馬嗎?」殷華忽然問道。
辰綾嚇了跳,慌忙搖頭,「奴、奴婢怎麼能和殿下共騎?」
她是很想和黑山多相處沒錯,卻完全無法想像和殷華共騎一匹馬。
殷華笑了,「我只是要人再去牽匹馬兒出來給你騎罷了,可沒說共騎啊。」
發現是自己想岔,辰綾的臉倏地紅了起來。
「不、不用了。」她結巴道:「奴婢只是看著這白馬漂亮,可不會騎……」
總算她還記得馬不是人人都會騎的,這會兒忙拿出來當借口。
這男人太精,她實在怕了自己隨便一言一行都會讓他看出底細。
「那好吧,你就在這兒候著,我自己去晃晃。」殷華沒多為難,騎著黑山轉身離去。
辰綾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腦袋卻仍是亂烘烘的一片。
雖然有些風險,但她覺得還是該找個機會,獨自見見黑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