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緊緊關閉著,他可以從裡面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他。
只見那個十分愛錢的小女人穿著寬大的制服,和那些比她高出好幾顆頭的男人們說說笑笑,一邊卸貨、送貨。
大概是她個子小,卻能扛起那麼重的東西,那些高壯的男人感到驚奇,有人便打趣地給她起個名號叫大力妹。
王子妃面對這個綽號,不反駁,不辯解,只會咧著嘴巴傻乎乎地笑著。
就在這時,一個送貨員臉色很不好地說,這幢公寓的電梯突然出現故障,但客戶的家住在十七樓,意味著如果他們想把貨物送到,必須爬樓梯,把東西送上去。
「十七樓,就這麼抬上去,豈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其中一個年輕男人誇張地大叫。
「客戶說,他可以多付十倍的價錢僱用這個人力。」負責聯繫的送貨員說。聽到這句話,王子妃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大聲道:「如果他真願意出十倍價錢,我扛。」
「大力妹,那可是十七樓。別說扛著東西,就是徒步走上去也會把你累掉半條命。」
「只要有錢賺,我無所謂啦,不過只有十七樓而已,現在只剩下一台洗衣機,你們先留在這裡休息,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那台洗衣機的重量恐怕比你還要沉。」
王子妃傻笑,「既然你們給我起了一個大力妹的綽號,如果連一台洗衣機都扛不動,豈不是對不起這個綽號。放心,以前我家裡的冰箱壞掉,為了節省開支,都是我一個人扛到店裡,又一個人扛回去,我家可是住在十二樓哦。」
說著,招呼兩人幫她將那台洗衣機放到她的肩膀上。
眾人起初有些為難,可如果不把這最後一件家電送上去,他們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不了。
別看他們是大男人,剛剛已經送了幾趟貨,現在真要扛著這麼重的玩意爬上十七樓,真會要了他們的命,就算有十倍的工錢可拿,也沒有人想挑戰這項工程。
最後,他們拗不過王子妃的固執,七手八腳地幫她將那台看上去很重的洗衣機放到了她的背上。
別看王子妃個子小,身材瘦,想當初為了給陳三妹湊醫藥費,她可是在建築工地工作過的。
看著那抹瘦弱的身影蹣跚著踏進樓梯間,閻烈關好車門,悄無聲息地尾隨她的腳步跟了過去。
十七樓,聽起來並不是太高的數字,可爬起來卻讓人倍感艱難。
閻烈很想將這個一步一喘的小女人揪過來大聲問她,為了錢,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放棄自己的命?
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這個資格。
不管是當初為了那十萬塊跳海,還是幫他修車索要五百塊,抑或是為了區區十倍的價錢,扛著好幾公斤重的洗衣機送貨,她都沒有錯。
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汗水,換取她應有的回報。
她是愛錢,可她愛得合理合法,讓人根本挑不出半點錯處。
她的腰彎了,腿抖了,汗水一滴滴落在每一階樓梯。
此刻的閻烈說不出自己是為她心疼還是為她難過。
他並不是她的什麼人,嚴格算來,她只是他公司旗下的前任員工而已。
再說,她曾經為了他一個命令,在大寒天裡跳進冰冷的大海,只為拿回那條對他來講,曾給他帶來刻骨傷害的絲巾。
幾面之緣,卻讓這個小女人在他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不知該說她的手段高超,還是該說,是因為他過去二十八年的生命裡,從來沒見過這樣類型的女人。
王子妃花了整整半個小時的時間,才終於爬到了十七樓。
她喘著粗氣,步履不穩的敲開客戶家的門,掛著堅強的笑容將貨物送進去。當她捏著幾張微薄鈔票從客戶家出來時,就看到閻烈像一尊門神一樣,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沉著俊臉,瞇著雙眼,用低沉的聲音冷諷,「這就是你說的薪水高、環境好、有前途的新工作?」
王子妃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難堪。
她極不自在地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半晌後,才尷尬地笑道:「其實我覺得,這份工作確實挺不錯的。」
雖然很累,可賺得不少。
哪怕付出再多辛苦,只要有錢拿,其他都無所謂。
她的回答,換來閻烈一記無情的冷笑。
「我倒是要看看,你這份所謂有前途的工作,究竟能給你換來多大的利益。」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也許是氣她撒謊,也許是氣她逃避,更多的,是氣自己對現在的狀況根本無能為力。
她既不是他的什麼人,他自然沒資格也沒立場去干涉她的人生。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觀望著她的執著,感歎著她的選擇。
閻家在上海有好幾處房產,閻烈現在所住的房子,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幢樓中樓式的豪華公寓,位於繁華的市區。
雖說他已經很多年沒回上海,但公寓的管理員會定期派人來打掃室內衛生。
除此之外,這幢房子的內部設施應有盡有,大到家電傢俱,小到裝飾用品,用的都是國際知名的大品牌商品。
就在兩天前,閻烈突然對擺在客廳裡那套價值幾十萬的音響十分看不順眼,當即吩咐助理衛辰,去某個知名家電商場,幫他重新購置一套組合音響,並專門指定了送貨人員送貨。
此時此刻,身穿家居休閒裝的閻烈正蹺著二郎腿,閒適地坐在沙發中品嚐著紅酒。
他面前有一道忙碌的身影,在他的命令下,將剛剛購置的組合音響依次擺放到他指定的位置上。
大概二十分鐘後,「送貨工人」拍了拍髒兮兮的手,回頭道:「閻先生,東西已經擺好了……」
閻烈懶洋洋地對那個「工人」瞥去一眼,沉吟片刻,眉頭一皺,「你覺不覺得音響放在那個位置,很影響這間客廳的美觀?」
被閻大少爺指定過來送貨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子妃。
為了避免和閻烈再次產生交集,她辭掉皇朝國際飯店的工作、換掉電話,恨不能花高價請外星人來地球給閻烈洗腦,讓他忘了曾有一個叫王子妃的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
她自認為已經將和他保持距離的態度表現得非常明顯了,他不但假裝沒看到,反而還指名道姓,命令她一個人過來給他配送音響。
早知店裡那套價值連城的音響是被他買下的,她寧願放棄這份工作,也絕對不會敲開他家的大門。
可惜現在想後悔已經晚了。
面對閻烈毫無理由的差遣,搬東西搬得滿頭大汗的王子妃沒好氣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耐著性子陪笑道:「閻先生家的客廳又寬敞又明亮,放一套這樣有品味的音響在這裡,我個人覺得很不錯……」
閻烈無辜地指了指房間裡的另一套音響,「新來的這套放這裡,我原來的這套怎麼辦?」
「原來那套不是壞掉了嗎?」
「誰說壞掉了?」
王子妃在心底大聲質問:沒壞掉你幹麼還要買新的?
「我剛剛想了一下,新買的這套還是擺進我的臥室好了。」
說著,他朝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將東西搬到指定的房間裡。
王子妃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挽起袖子,像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又開始忙碌起來。
當她好不容易把一整套組合音響全部搬進他的臥室時,就聽閻烈用很為難的語氣道:「我突然覺得,這套音響還是搬到樓上比較好,樓上的空間大,很適合欣賞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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