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是省油的燈。打定主意後,她非要弄清楚不可,—想到這裡,她笑吟吟地朝他們走去。
「娣娣、正倫啊,你們最近在忙些什麼?看你們整天神兮兮的。」她在娣娣身邊坐下。
「沒有啊,哪有什麼事?」娣娣聳聳肩地說。
瑪莉仍然不動聲色。「最近家裡的三個丫頭都有點反常喔!茵茵整天悶在房裡,芫芫就見不著人影,啊小的也是有話不跟我說。哎。我真是老啦,顧人怨、惹人嫌啦!」
娣娣親熱的摟著她的脖子。「姑姑,人家哪有話不跟你說,再說你也不老啊!」
「還說沒有,從小你有什麼心事我會不知道?」瑪莉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啊呀,人家只是在跟正倫研究大姊的男朋友到底是誰嘛!」娣娣話說出口才懊惱的伸著舌頭看著正倫。
「男朋友?」耳尖的瑪莉可不會放過這個消息的。
娣娣發出一聲呻吟。「完了,二姊會殺了我的!」
正倫也緊張得直搓著手。「我們沒有說太多,應該沒關係的。」
「可是,二姊一定要保密的。要不然更難查出大姊在跟誰談戀愛,那要怎麼湊合大姊和林大哥……」娣娣連珠炮似的說完,看到瑪莉頓悟的表情,這才想起來慌張地摀住嘴巴」
「娣娣,你愈說愈多了。」正倫氣餒地看著她。
娣娣的一張臉哭喪著。「反正都說完了,二姊一定不會饒我的。」
瑪莉興奮的撫掌而笑。照這兩個小傢伙說的,茵茵應該是有對象嘍!至於心雄,她是很喜歡那個男孩子;但是,茵茵若是另外有對象,那她也只好放棄讓心雄當王家女婿的念頭了。
瑪莉清清喉嚨。「娣娣,你們說茵茵有男朋友。誰告訴你們的?」
娣娣和正倫對望一眼,最後是正倫開口:
「是茵茵自己告訴林大哥的。她說她已經有意中人了,而且很確定她自己想嫁那個人。然後林大哥告訴張斌,張斌告訴我們的,只是我們老是想不出茵茵的男朋友會是什麼樣的人,因為她每天上班下班時間都很固定,怎會有人談戀愛不用約會的?」
事情的大概輪廓已經出來了。瑪莉十拿九穩的肯定,茵茵的意中人根本就是心雄那孩子,真想不透這個年輕人在擔心些什麼!
「那你們現在準備怎麼辦?」她不動聲色地問道。
娣娣在桌上的水果籃中挑了一個大橙,剝了一半給正倫,另一半給瑪莉。自己則是再剝一個,自顧自的吸吮著大橙的汁液。「看著辦嘍!」
「怎麼看著辦?」早秋的大橙仍有沁人的酸,瑪莉皺著眉頭問。
「我跟正倫負責去查大姊的男朋友是誰,二姊跟張斌要幫忙製造機會讓大姊跟林大哥有更多相處的機會。」娣娣齜牙咧嘴的說。
娣娣突然想到似的望著她。「姑姑,大姊有沒有告訴過你,她交男朋友的事?」
「沒有。」瑪莉慢條斯理地說。「要不是今天你跟正倫說出來,我還真被蒙在鼓裡呢!」
娣娣緊張地拉著她的手。「姑姑,你不要讓二姊知道是我們說的,要不然她絕對饒不了我們的。」
瑪莉慈祥地笑笑,揉揉娣娣的頭。「小傻瓜,她有什麼好罵你們的?」
「二姊交代……」娣娣咬著下唇,囁嚅地說。
瑪莉站起身。「放心,姑姑不會說出去的。現在姑姑有事要忙,你們自己玩去吧!」
瑪莉重新戴上她的老花眼鏡,從茶几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電話簿向廚房走去。
娣娣和正倫等到廚房的門關上了,這才相視一笑,發出歡呼聲。他們像外國電影中的黑人小孩般的互擊手掌。
然後正倫趕緊拿起電話。「喂,張斌,A計劃成功了,姑姑要採取行動了!」
張斌放下電話,心曠神怡地朝著正在看毛片的芫芫走去。這幾天芫芫都耗在他這邊,今天是驗收成果的日子,然後他們之間的工作關係就要暫告一段落了。
他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和她共同看片的還有杜平及野口夫人,以及創作總監和化妝師。即使是素淨著一張臉,芫芫仍是最耀眼的一個,這可能是源自她對本身的自信吧!他看過太多大明星私下的另一面了,他發覺所謂的明星特質多半取決於對自我的自信度及成熟與否。而芫芫,她所散發的正是這種特質。
彷彿感受到他的凝視,芫芫轉過頭來朝他嫣然一笑,很友善且沒有心機的笑容。他突然想起心雄的那番話,如果芫芫是那一盆火,他決計不會閃躲,寧願讓她炙燒殆盡終不悔。
螢幕上最後停格在芫芫無瑕肌膚的特寫中。觀眾靜默片刻,最後是野口夫人的鼓掌聲打破了一室沉寂,其他人也跟著拍手,向他道賀。
「太好了,你的計劃果真非凡。簡簡單單的就傳達出我要表達的意境。」野口夫人讚不絕口地說。
張斌只是淡淡一笑。「是芫芫的領悟力高,能完全捕捉到我要的感覺。」
「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會堅持繼續用她,我考慮要不要跟王小姐簽明年合約,請她當我的產品代言人。」野口夫人點燃口中的煙,徐徐地說。
杜平喜滋滋地和野口夫人握握手。「野口夫人,我期待您明智的決定。」
「好說,」野口夫人轉向張斌。「晚上陪我吃頓飯吧!我們母子也該好好聚聚了,況且我明天就要回日本。」
芫芫和杜平訝異的瞪著張斌看。
張斌無所謂的挑挑眉。「我今天晚上跟芫芫有事。」
芫芫的嘴形因吃驚而張成O型,杜平則是有些意外的瞄芫芫一眼。
「我們哪有約……」芫芫正要開口即被張斌打斷。
「正倫打電話來,晚上我們要商量事情。失陪了!」說完,他低著頭向後頭的辦公室走去。
野口夫人深深地歎口氣。「他還是不肯跟我多接近,我是他的親生母親,他卻視我如同陌生人。」
芫芫尷尬的站在那裡。「也許,也許……」
野口夫人灑脫的揮揮手。「算了,他可能還不能原諒我離開他父親改嫁的事。」
芫芫只能閉緊嘴巴,不置一言。杜平則忙著打電話去安排她的檔期去了。野口夫人示意芫芫坐下來。待她們坐定,野口夫人喝口咖啡,仔細地盯著芫芫看。
「這孩子很喜歡你。」她直截了當地說。
芫芫張大眼睛,不知道她有什麼用意。
野口夫人像是明白她的困惑似的拍拍她的手。「我沒什麼惡意。只是依我的經驗,希望你記住一件事:只要能和你所愛的人在一起,所有的榮華富貴都並不足取……若不能和心愛的人相守,就算你有了全世界又如何?」
芫芫不好意地假裝整理裙上的細褶。「野口夫人,您誤會了,我跟張斌……」
野口夫人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你把它放在心上就好。」
芫芫無言地點頭,野口夫人捺熄煙蒂,堅決地站起身。她誠懇地伸出手,露出和張斌神似的笑靨。
「我明天就回日本,張斌就拜託你多照顧了。」她兩隻有些粗糙的手緊緊地握住芫芫的手。
這時杜平也放下電話走過來和野口夫人握手。「明天就回去了?怎麼不留下來多玩一陣子?」
野口夫人淺淺一笑,恢復她優雅靜謐的形象。她縮回手,攏攏完美無瑕的髮髻。「我會請這裡的代理商擬約。我想,我可以確定王小姐能和君柔倩簽下一年的專用模特兒合約吧?」
杜平立刻流露出他專業經理人的本色,翻翻記事簿,沉吟片刻。「我想,王小姐的身價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單部分合約了吧?」
野口夫人爽朗地一笑。「杜平,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單刀直入、絕不拖泥帶水。當然,我們會給王小姐一個絕對令她滿意的價錢。」
杜平露出少有的輕鬆神態,使他向來嚴肅的表情,頓時輕鬆了不少。「野口夫人您不愧是女強人,作風乾脆而且善解人意。那麼,我們就期待您的佳音了。」
野口夫人隨意地點點頭,隨即獨自邁入張斌的辦公室。芫芫打開隨身的大皮袋,將自己的私人用品一股腦兒地全塞進去。
「芫芫,我上次買給你的化妝箱呢?」杜平以不贊同的眼光盯著她的動作。
她聳聳肩。「那玩意兒太麻煩了。用這皮袋多方便,背了就走,不用拉雜的提大箱小箱的。」
「小姐,現在你的身份不同了。你已經漸成氣候,自己要多注意形象,邋邋遢遢的總不太好。」
「是,尊命。」芫芫心服口服地說。
杜平突然壓低聲音。「野口夫人是張斌媽媽,這是怎麼回事?你跟張斌走得很近嗎?」
芫芫翻翻白眼:「拜託,我哪知道!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至於我跟張斌,更是沒有可能走在一起的。」
杜乎看著紅霞在她臉上暈灑開來,語重心長地說:「我不反對你們這些藝人有異性朋友,只是最好先知會我一聲,我要有心理準備去應付那些記者。」
「我知道。」芫芫低聲地說。
杜平看看時間,催促著她。「我要回公司開會,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芫芫正要開口時,紅著眼睛的野口夫人及表情不太自然的張斌在門口出現。
「芫芫,等一下我再送你回去。」張斌說完即和野口夫人向著門外而去。
野口夫人向著他們揮揮手,隨即登上她那輛白色的豪華平治車。隔著車窗,她仍依依不捨地和張斌說著話。
杜平轉過頭看著蕪芫,挑挑眉毛幽默地說:「沒有可能走在一起,嗯?」
芫芫視而不見的盯著佈景用的假花。「是啊!」
啞然失笑的杜平將文件都收好。「我走了,凡事自己當心點,OK?」
芫芫仍是那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嗯。」
杜平朝張斌打個招呼,隨即駕著他那輛跑車飛馳而去。
等野口夫人的車也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路的盡頭後,張斌坐在她身邊,上上下下的甩著手中的筆。
「你不想問我問題?」張斌詢問她。
「問什麼?」芫芫好整以暇地問道。
「我、她,我們之間的關係。」張斌指著桌上君柔倩產品簡介上野口夫人的照片說。
「這有什麼好問的?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我何必多事?」芫芫仍是神定氣閒地說。
張斌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良久,像是考慮再三後才開口:「我希望你知道。我媽媽在我五歲那年跟我爸爸離婚,因為我父親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酒鬼。其實他很有才華,是個畫得很好的畫家,可惜一直不能腳踏實地,只想投機賺大錢。他玩股票,結果遇到大股災,就此一蹶不振,整天喝酒。」
芫芫看著他,心裡卻也為他感歎萬千。
「媽媽離婚後到日本。她將我寄養在親戚家,自己在日本賺錢,寄錢回來養我。她是在野口先生家中打工。後來野口夫人過世,她嫁給野口先生。前些年野口先生也過世了,所以她繼承了君柔倩集團。」張斌彷彿事不關已似的平鋪直述地說。
芫芫靜靜地聆聽他的述說。不經意地,眼光接觸到兩潭深情的眸子,其中有的儘是坦白與溫柔。
她迴避著他的目光,沒話找話地引開話題。」
「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去?而且有事要跟正倫商量?」她盡量以輕快的語調說。
「哎,我真不知道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他歎口氣,語氣一轉。「正倫說,他跟娣娣合演的那齣戲非常成功,瑪莉姑姑現在可能開始在大顯神通了。」
芫芫一聽,笑顏逐開的大叫。「真的?那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我們要趕緊準備B計劃了,所以正倫跟娣娣下班後會在老地方等我們。」張斌興致勃勃地說。
芫芫瞄了眼張斌的表。「我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待會兒下班時間會塞車的。」
「你的表呢?」張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壞掉了,沒時間去買新的。」芫芫說完,背起大背包,等著張斌交代助理一些事項,然後一起搭張斌那輛吉普車,朝那家快餐店前進。
瑪莉神態自若地坐在會客室內。剛才那位總機接待小姐請她進來坐,並且告訴她茵茵現在正在講長途電話,要她稍侯。
她毫不介意等,因為她可以趁此空檔將自己計劃的前後步驟再檢查一次,看有沒有破綻或者遺漏了什麼。
想想自己著實不含糊,居然能想出這麼妥善的辦法,她不知不覺地露出笑容。
急促的腳步聲後,茵茵出現在門口。她隨手掩上門,快步上前。「姑姑,出了什麼事嗎?」
瑪莉滿意地端詳她半晌。「哪有什麼事,我前些日子不是說要找你去逛街?剛好我今天下午沒事。芫芫、娣娣、張斌跟正倫都說不回家吃飯。晚上就剩下我、你跟心雄,我已經告訴心雄,我們會晚點回去,讓他自己去快餐店吃。」她連珠炮似地不給茵茵插嘴的餘地。
「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因為你從來沒到公司找過我,所以……」茵茵鬆了口氣地說。
「沒事。你還要多久才下班?」瑪莉悠然地說。
茵茵托腮地想了一會兒。「我在等一個長途電話,等對方發傳真過來下訂單後,我就可以走了。」
「沒關係,我就在這裡等你。」
茵茵拿出一疊雜誌交給瑪莉。「姑姑,你先看看雜誌吧!應該快來了……」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叫喚聲:「王小姐,SMITH先生在三線等你!」
茵茵匆匆丟下一句話就出去了。「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瑪莉伸伸懶腰,將雜誌放回架上。她可是蓄勢待發猶如火箭般的活力充沛,坐也坐不住。存好心情的催化下,她一直保持著高昂的情緒。
這種情緒持續到她們吃完飯,連逛兩家百貨公司之後。適逢百貨公司舉行週年大減價,瑪莉和茵茵陷身在搶減價貨品的人潮中。
好不容易覷到咖啡廳有張空桌子,茵茵扯著瑪莉的袖子,硬將她拉離正在挑衣服的人群。
「呼,姑姑,你買這多東西做什麼?」茵茵將大大小小的包裝袋放在桌下,捶著酸軟的雙臂。
瑪莉意猶未盡的望著正對著咖啡廳的那個專櫃。「東西買了就是要用,趁減價我就多幫你們姊妹買些衣服和飾物。尤其是芫芫,成天邋遢慣了,當明星沒個明星架子。俗話說『像不像三分樣』。娣娣也是,成天穿著牛他仔,不像女兒家。」
茵茵只是微微笑著聽她嘮叨。
「至於你,就是穿得太老氣了。成天穿套裝,頭髮也札得像個小老太婆,真不曉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瑪莉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姑姑!」茵茵笑著抗議,這些話瑪莉已經念不下一百次了。
侍應送來餐點,瑪莉乘機溜到櫃檯打電話,說畢她帶著氾濫成災的笑容回到桌邊。
坐定後,瑪莉和茵茵聊著家常。空中響著鬆弛人心的輕音樂,濃郁的咖啡香瀰漫在室內,裡面的人們看來有些優閒風情。
這時一位穿著樸素但高貴的婦人笑容滿溢的朝她們走來。在她身後的是位溫文儒雅的男人,他也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瑪莉!真巧,你也到這裡買東西。」婦人笑著說。
「王太太,真巧!沒辦法,你知道我最受不了大減價的誘惑的!」瑪莉愉快的招呼他們同坐。
「我也是啊,咦,這是茵茵是吧?幾年沒見,倒是愈來愈漂亮了。」王太太和瑪莉交換著某種眼神,但是茵茵忙著拉椅子和挪桌下的東西沒瞧見。
「茵茵,這王太太是我們以前的鄰居,還記不記得?」瑪莉拉著茵茵說。
茵茵歉然的望一眼對面的婦人。「對不起,王太太,我恐怕記不得了!」
「沒關係的,我搬走時,你才十幾歲哪!時間過得可真快!」王太太感慨萬千地說。
「王太太,這位是……」瑪莉指指對面的年輕男子,他站在走道邊打著大哥大電話。
「喔,看我多老糊塗!他是我那個外甥,丁柏超啊。記不記得,有一年他還跟我們兩家人去沙灘玩水?」王太太眉飛色舞地說。
瑪莉恍然大悟地直指著他。「喔,柏超啊,要不是你說我還真認不出來呢!」
這時丁柏超掛了線。回到桌邊必恭必敬的叫聲「瑪莉姑姑」後,才轉向茵茵。
「茵茵,芫芫的鷹爪功是不是還是那麼具有殺傷力?」他促狹地說。
這下子茵茵也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被芫芫抓得滿臉傷痕的『青蛙』?」
他點點頭,「你還記得我的綽號。」
王太太乘機加深茵茵的印象。「柏超剛從外國回來,最近要到一所大學教書。」她隨口說出一間頗負盛名的大學。
兩人在共同回憶童年中互相交換名片,也應允了丁柏超的拜訪日期,最後在一片笑聲中互道再見。茵茵甚至想到要將丁柏超介紹給林心雄認識,他們一個是她的故舊之交,一個是她心儀的人。
心雄坐在窗前沉思,瑪莉姑姑的那個電話,讓他從下午就開始心神不寧直到現在。
「一個老朋友的外甥剛從外國回來,帶茵茵去和他見見面。晚飯就麻煩你到外面吃了,我們大概會晚點回來。」
難道瑪莉姑姑真的著手在為茵茵安排相處了?茵茵會同意嗎?別傻了,他糾正自已。如果茵茵不同意,那天底下就沒有人會同意了,她是他所見過最溫順的女孩子。
想到這裡,胸口一陣刺痛,然後那種赤裸裸的痛就沿著全身血管奔流般的遍佈全身。他沒吃晚飯,只是倚著窗口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張斌在自己隔間的小暗房中沖照片;芫芫在客廳跟著錄影帶大跳健康舞,據她說是因為忍不住偷吃薯條,所以必須要消耗多餘的熱量,才能維持苗條的身材;娣娣和正倫則是坐在樓梯上抱了一支吉他,正倫由基本和弦開始教她。
茵茵呢?她現在在做什麼?他突然有種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念頭,這信念在他心裡翻騰洶湧,幾乎令他要忍不住的出去找尋她。
但是,他竭力地克制自己的衝動,並一再地提醒自己明珍的故事。望向黑黝黝的夜幕,明珍的話語就像利刃切著他心頭般的鮮明——
「我愛你,可是你只是一個教師,要多久你才買得起房子?」明珍流著淚地說。
「我不能忍受這種生活!只有愛情是填不飽肚子的。我想過好日子!」她不止一次地說。
「我不愛他,可是他能給我更好的生活!」
「我欽佩你,可是我受不了!」
「我真的好愛你。」
他長長的歎口氣。是啊,即使是最偉大的愛情,沒有麵包也是活不下去的。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已小有積蓄,但是,明珍的話語卻仍刺傷他的心。
靜寂的巷道中傳來低沉的車聲,黃色洋裝裡著精力充沛的瑪莉和一身秀雅套裝的茵茵。
從他站的地方看過去。正在行李廂中提東西的茵茵,是那麼的可望不可及。
聞訊而至的娣娣和芫芫七手八腳的幫忙提東西,連正倫和張斌都在「挑夫」的行列中。他仍只是靜靜的倚在窗畔,漆黑的室內使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而飄動的窗簾,使他仿若透過朦朧的紗海看著外面的喧嚷聲。
眾人將東西提起搬進屋裡,停好車後要進屋的茵茵突然抬起頭,朝他的窗口展露微笑。
心雄倏地一驚,她看到他了嗎?或者那個微笑只是他的想像?他滿腹問號的下樓,他告訴自己:我只是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但是心底卻不相信自己的藉口,但也不願承認它只是個藉口。
茵茵笑著走進客廳,他在那裡。天太暗了她看不到,她是用感覺的。她知道他在那裡。不為什麼,她就是知道,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感覺太敏銳了吧!
「青蛙?哈,他還在記仇?」芫芫笑得花枝亂顫地揮著手說。「太狠了吧?記得這久?」
瑪莉忙著拆包裝紙。「不要再叫柏超青蛙了,他現在可是個博士了。」她將拆好的衣物都堆在一起。
「再怎麼說,青蛙就是青蛙嘛!誰教他硬要演王子,自討沒趣!」芫芫呶著嘴說。
娣娣湊上前去幫忙拆包裝紙。「二姊,誰啊?我怎麼都沒有印象?」
芫芫偏頭想了一會兒。「那時候你還很小。有一次我們跟王媽媽一家人去沙灘露營,青蛙也去。我們要演戲,我演公主,他硬要演王子,我一氣之下就跟他打架!」
張斌和正倫面面相覷,最後張斌才清清喉嚨。「芫芫,我不知道你這麼這麼的……」
「潑辣!」茵茵接口說。「那時候,她最瘋了!整天找不到人影,都跟男生玩在一塊兒。」
「哈,青蛙親一親還是有可能變王子,要是癩蝦蟆——親到死它還是只癩蝦蟆的!」芫芫戲地說。「我沒叫他癩蝦蟆已經夠給他面子了。」
「那你就錯了,他現在可是個十成十的白馬王子。高高大大、白白淨淨的,很斯文。」茵茵笑著說。「況且又是個博士,條件可好的呢!」
正好走到階梯底端的心雄,聞言不由地心一沉。他不動聲色的走近他們,竭力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
「心雄啊,來,這件襯衫穿穿看,這可是茵茵選的花色,看看喜不喜歡?」瑪莉將一件名牌襯衫遞給他。
迎向茵茵期盼的眼光,他不由得抓緊那件衣服。「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剛好碰到大減價,茵茵說你適合穿這類型的,我就買下來。你下個月不是生日嗎?提前給你的禮物。」瑪莉笑著說。
「謝謝你們了。」心雄感動地說。
「這下我可虧大了!我生日已經完後才搬來。」張斌打趣地說。
「哪,這皮帶你跟正倫一人一條。姑姑是見者有份,人人有獎。」瑪莉笑咪咪的給他們一人一盒東西。
張斌和正倫連忙道謝。娣娣則在大小包裝袋中搜尋著,但看她那表情似乎沒有她合意的。
「娣娣,你在幹嘛?翻得亂七八糟的!」茵茵笑著問她,芫芫則自顧自的拭擦指甲油。
娣娣狐疑地看一眼面前的東西。「大姊,是不是還有東西沒拿進來?」
「怎麼沒有我的牛仔褲?都是套裝、裙子!」
娣娣發出不平之鳴地說。「不公平!」
「娣娣,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多穿女孩子的衣服。哪,這兩條裙子跟那套套裝是你的。」瑪莉將衣物捧給娣娣要她回房去試穿。
「芫芫,你也一樣。那些是你的,也回房去試穿看看。」瑪莉臨上樓前也拉了芫芫一把。
張斌和正倫也各自找了藉口溜上樓去。樓下就只剩下茵茵和心雄,他們相對無語的讓沉默籠罩在彼此之間,誰也不忍心先去打破這團沉默。
我要找些話跟她說——心雄如此的對自己說——但是要說些什麼呢?他不安的挪挪坐椅。
想些話啊,不要坐在這裡乾瞪眼——茵茵無聲的告訴自己——怎麼開口呢?她無意識的撫摸著皮包。
「啊」
「呃」
兩人尷尬的同時開口,卻同時的打住。
「你先說。」
「你先說。」
他們倆也同時為這突兀的現象而笑出來,
心雄灑脫地做個請的手勢。「你先說吧!」
茵茵從皮包中拿出一個扁平長方形的盒子,遞給他。「我今天看到的,和那件襯衫很配。」
心雄顫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拆開張淡藍色的包裝紙,一條潑墨山水似粉彩藍的領帶呈現眼前,上面還別了支簡單精緻的領帶夾。
「謝謝。」他抬起頭。「我會好好珍惜的。」茵茵紅著臉的將包裝紙收拾好。「不客氣。」
「茵茵,」他很艱難地開了口。「我想過你說的話……」
她收拾的動作停頓下來,彷彿在等著他最後的宣判般。
「我想,我會盡量試著去接受另一份感情的。只是,我沒有把握會成功……」他的聲音愈來愈小,終於聽不清楚。
室內突然有股張力緊繃著,過了約莫十秒鐘,但在他們的感覺裡,卻像半個世紀般那麼長。
茵茵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轉身向他盈盈地一笑。「只有試過才知道會不會成功,我很高興。晚安。」
「晚安。」他看著她亭亭地消失在樓梯轉角,心情忽然之間舒暢了起來,也使他突然地飢腸轆轆起來。他吹著口哨,到巷口牛肉麵攤去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