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在山坡上的小畫室,室內面積不超過五十坪,四處散放著畫架、畫板及半成品畫布。靠近各面牆壁邊擺著幾張桌椅,由幾個畫布屏風隔著,成了小隔間的用餐喝茶處。
可以想見這裡除了是個畫室之外,平常應該也是詩人雅士聚集用餐的地方,只不過今晚溫馨的小天地似乎沒人來訪,整個畫室除了坐在門階前打盹的男人外,就只有現在進門的杜承侯和季陽。
「阿承,留給你了,我下山了。」
杜承侯一進門,那個看似主人的年輕人忙不迭地遞給他一串鑰匙,饒富興味地看著站在他身邊一臉茫然的季陽。
季陽尷尬地對那張像是看好戲的笑臉笑一笑,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不是該做些一掙扎?或者至少叫個幾聲,畢竟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她這樣乖乖的任人擄走,還合作得連氣都沒吭一聲。
這個男人一定以為她是跟杜承侯來這裡幽會,所以才會笑得那麼曖昧。
天曉得她莫名其妙被杜承侯拉走,又莫名其妙被塞進車子載上山,根本還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為何,更不明白杜承侯在那天那樣傷她之後,會再做出什麼駭人的舉動。
她到底該不該解釋?或者出聲求救?
還好那男人雖然笑得曖昧,卻僅是一臉促狹,不會讓人覺得無禮,還有一股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親切感?
她好意外自己會有這種感覺,從小她就不是個容易跟人打成一片的女孩,為什麼對這個男人會有這種感覺?
「好久不見了,季小姐!」
更讓季陽意外的是,那人竟然像是早跟她熟識般的跟她打招呼。
她好不驚訝,呆呆地望著他,想不起來到底什麼時候跟他碰過面;如果不曾碰過面,那麼為什麼他會說好久不見?她見過他嗎?
「好了,你可以走了!」接過鑰匙,杜承侯捶了那名男子肩頭一記,不讓他有再次發言的機會,硬是將他推出店門,隨即拉過季陽直接走進屋子。
「他是誰?」邊被拉著往前走,季陽邊回頭,想從那背影想出可能的熟人。
「一個朋友。」杜承侯讓她在面對一片竹簾前的長沙發坐下,輕描淡寫地答著,自己卻往前走到竹簾邊。
「我認識他嗎?」季陽仰起頭繼續發問。那男人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他應該認識她。為什麼她會不記得呢?
「不准再問,帶你來這裡不是為了談他的。」杜承侯悶悶地瞪著,似乎對她的窮追不捨有些發怒。
「好,不談他,那你告訴我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他的態度也讓她生氣,一整個晚上她都像傻子一樣任他擺佈,難道她不能有一點「求知」的權利嗎?太過分了!
「好問題!」沒想到她因為動怒衝口而出的問題,卻讓杜承侯十分滿意。
就見站在竹簾邊的他突然雙手一拉,用力拉開在他身邊那片與牆同寬的竹簾
「就是為了讓你看這個!」
隨著竹簾的拉起,他公佈答案,而一幕光閃燦爛的輝煌也在霎時間闖進畫室!
望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季陽不禁掩口驚呼--
在這片黑緞中綿延天邊的燈海,正好與天際熠熠發光的星辰融合,壯觀的光芒耀眼得令人屏息。
「好美!」一聲來自內心深處的驚歎脫口而出,霎時間,季陽忘了剛才在乎的一切,忘了為什麼發怒,因為那些庸俗塵事根本不值得拿來叨擾這景象。
她抬起頭興奮地看著杜承侯。好久了……她好久不曾有過像是眼前這種震撼的感動了。
沒想到在壅塞的台北盆地,竟然看得到這樣的美景,還有這樣寧靜溫馨的賞夜地方。這杜承侯確實風雅得異於常人,而他的細心更是令人心動。
「以前有個女孩也這樣說過。」杜承侯很滿意她的反應,嘴角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
「哦?」
他是在炫耀嗎?他帶過許多女孩到這裡來?而她們的反應也都跟她一樣?
難怪,難怪他會這麼容易抓住她的喜好!取悅女孩的方法就像一則則公式,只要隨時套招就行了,不是嗎?
突然間,一抹人類的俗氣又悄然上身,季陽好討厭他那副得意的笑容。
難道他擄走她、老遠帶她到這裡,就是為了告訴她另外一個女孩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帶過哪個女孩來過這裡?是那個比基尼女孩?還是張偉雯?
「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不否認今晚是自願跟他走的,在壽宴中雖曾錯愕,但她隨即恢復平靜,不做任何掙扎的跟他走,一方面是依她對他的瞭解,知道當他作出決定後,多做掙扎也沒用,她不想讓李伯伯的壽宴變成鬧劇場合。
另一方面,她也想瞭解為什麼宗禹一見到他會像變了一個人,竟然沒有知會她就宣佈要結婚的消息。
當然,她更想知道自那天兩人分手之後,他又來惹她做什麼……
「你心裡應該有很多疑問吧?」遞給她一個舒服的抱枕,杜承侯悠閒地在靠近她的位置坐下來。
很令人意外的,今晚的他竟然平和得像天使。
「不會比驚訝多!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季陽故意挪挪身子,讓他瞭解自己並不喜歡與他過度靠近。不管他的企圖為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因為他的接近而再次澎湃洶湧,何況他是那麼一個濫情的男人,不值得她為他悸動。
杜承侯似乎不在乎她的刻意閃躲,彎下腰幫她脫了鞋子,並抬起她的腳,讓她舒服地斜靠在沙發上,以最舒適的姿勢觀賞夜景。
他的突然碰觸,讓原本警告自己絕不能再有所動的季陽心中又起一陣漣漪,驚慌地自動將腳縮回。
「放輕鬆些,我只想讓你舒服些,好聽個故事。」杜承侯嘲諷地一笑,似乎是笑她膽小。
「拜託,杜醫生,別告訴我今晚你破壞了李伯伯的壽宴,就是為了跟我說個故事。」讓裙擺將自己的小腿緊緊包裹住,季陽故作輕鬆般的反唇相譏。這男人的所作所為都讓人不安。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將右手托著下巴,杜承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像觀賞某種可愛動物般。
她的緊張他看見了,其實在他心底,他更緊張,他的手心正冒著汗;今晚,他不會再讓她逃跑了。
「你……」季陽困難地吞吞口水,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衣服一樣袒現在他面前。
是啊!對於一個向來我行我素摜了的男人,這有什麼好奇怪,就算現在他突然抓著她飛到月球,她也不該覺得奇怪。
只是,他幹嗎這樣看她?他的眼神幾乎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就像那天晚上在她床上……
季陽迅速地搖搖頭,將潛伏腦子裡不該有的慾望狠狠拋開。今晚她只是想弄清他跟宗禹之間的問題,沒有其它,不該有其它……
「你該說故事了!」
杜承侯無暇多想季陽微暈的臉頰可能是因他而起,因為他現在的心思全放在該怎麼讓她重新回到他身邊的問題上。
他不管季陽對趙宗禹的感情到底深到什麼程度,他就是不能讓趙宗禹娶她,絕不能,尤其是在她還不知道與他那一段過往的情形之下。
李教授說得對,他不該恨季陽,這一切她也是個受害者,一個毫無記憶的受害者,在他還能回憶那段美好時光時,她卻只有噩夢陪伴。
那晚,在她房裡,他確信那是兩情相悅下所發生的行為,絕不是一時衝動。在季陽的內心深處,應該還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她也就不會在他跟那位請來的名模演出那場激情戲之後含淚離去。
趙宗禹只是一個代替品,他的代替品!所以她才會在瀕臨高潮時脫口喊出他的名字,因為她心虛。
「故事發生在一對年輕戀人身上,當年女孩才十七歲,男孩是個實習醫生……」
他決定從隱藏八年的創痛說起,不管她殘存的記憶有多少,他都將幫她補齊。
「你說的是你的故事嗎?」
季陽像是偷窺到大人發生糗事的小孩一般露出微笑,男主角的身份讓她做出這樣的聯想。
好一個實習醫生的故事,她相信依杜承侯的個性,絕不會無聊到拿別人的故事來說,這個實習醫生應該就是他。
沒想到故事的起頭就完全吸引了季陽的注意,忘了杜承侯在她身上造成的壓力。
「專心聽,別插嘴。」杜承侯不喜歡她促狹的表情,冷著臉瞪她一眼。
對他而言,這個故事再神聖不過,他不容許有人用嬉鬧的心情看待。
季陽吐了下舌頭,乖乖閉嘴。這人還真奇怪,是他自己要講故事給別人聽,又不是她強迫他說,還怕別人問。
「我們認識在醫院,因為她生病住院……」杜承侯用「我們」兩個字間接承認季陽的假設,開始將記憶拉回八年前那一個夏天,從兩人的初遇娓娓訴說起。
「女孩怕打針怕得離譜……」
「哈!跟我好像!」她也是怕打針出了名,所有看護過她的護士都知道她最怕打針,除非是不得已,醫生通常都不會開針劑,因為她害怕打針的離譜程度是連看到針頭就會昏倒。
杜承侯靜靜地看她一眼,沒開口,由她笑著。
「對不起,不插嘴,請說。」季陽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又做錯事了,連忙收起笑容。
杜承侯歎了口氣,多想直接告訴她,他說的就是他跟她的故事。
「第一次見到她因為怕打針落淚的情形,我的心竟然也跟著不忍,開始想盡辦法讓她免於恐懼,從哄騙到安撫,到訓練自己打針技術親自為她注射,無所不用其極……」
「你真有心。」季陽聽得入神。這該是出喜劇收場的好故事啊!為什麼杜承侯的表情那般嚴肅?那女孩是他的妻子嗎?如果是,怎麼他還被稱為最有身價的單身漢?難道那個女孩……
她突然不想再聽下去,她不喜歡聽悲慘的結局。
杜承侯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那女孩的病在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後終於痊癒,出院了。」
「痊癒了,那很棒啊!一場病房戀情悄悄展開了對不對?」雖然不是那名女主角,但不知為何,季陽的心情興奮異常,似乎為那場純純的愛情感動。
她已經完全融入故事中,忘了他交代不能插嘴的事。
這回杜承侯沒有責備她,只是哀怨地看她一眼,繼續說故事。
「一個富家女愛上窮小子,卻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故事,你說這種小說般的爛故事會有什麼好?」小說般的故事,卻真實得可笑,八年來,他從不覺得美。
「怎麼會這樣?那女孩的家人怎麼會反對?」季陽不解,依杜承侯的條件,怎麼還會有人看不上眼呢?
「因為我是個沒地位、沒背景的窮小子,她卻是富可敵國的企業千金,我們身份懸殊。」
「哪有這麼八股的想法!」這故事確實爛得可以。
「某一夜,她拎著一隻皮箱出現在我住處外頭,我整個人都呆了……她對我說我們逃吧!逃得遠遠的,讓她爸爸找不到我們。」
「原來是她爸爸看不起你,女孩的媽媽呢?應該會幫你們說說話吧?」季陽很直覺地提出疑問。
杜承侯沒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說著往事,臉部的表情越來越悲痛。
「我告訴她我們不能這麼做,因為她還小,我也得工作,生活的現實讓我不能衝動,我必須帶她回家。」
「正確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帶她走了,搞不好兩人的處境更悲慘。」
「你真的這麼想嗎?」
「嗯……我也不知道,有些矛盾,如果我是那女孩,我會希望你帶我走,因為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就好了;但是如果我是你,我卻會帶她回家,畢竟我不會讓我心愛的女人吃苦。」
當一個女人認定了一生所愛時,什麼苦都願意承受,她就是這樣的人,縱然眼前的他一無所有,她仍然愛得義無反顧……
搞什麼!她想哪裡去了……
杜承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一陣沉默。
「怎麼了?」季陽被他盯得有些不安,摘不懂自己哪裡說錯話了。
「我很後悔那天沒帶她走。」
「為什麼?」
「因為沒有人知道我們這一出門,竟是場生離死別的搏鬥……」
杜承侯雙手掩面,當時的慘狀至今仍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季顯業派來跟蹤季陽的人,竟然用車子狠狠地撞擊他的摩托車,似乎打算結束他的生命一樣,一點都不在乎季陽也在機車上。
還記得在機車打滑橫飛出去的那一剎那,他不知從哪裡來的神力,竟然一個轉身的緊緊抱住季陽,想護著她的頭部,而這個舉動也讓機車更快速傾倒,兩個人同時飛過路邊人行道,撞上一旁的圍牆!
他的背部還留有撞上停在人行道上機車後大大小小傷口縫補後所留下的痕跡,而前額那道十五公分長的疤痕,則是劃過路邊樹枝所留下的紀念品,在他昏厥過去前,只記得季陽的身體從他懷中滑脫直接撞上圍牆,而他已經無力保護……
「怎麼會這樣?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父親?」季陽驚訝得說不出話,故事的高潮竟然是場血淋淋的畫面,當時那兩位年輕人的痛讓她感同身受。
「狠心的不止如此。」杜承侯嗤笑一聲,冷冷地補充,「還有更慘的呢!女孩的父親將女孩關在一處私人醫院,明知女孩腦部受傷卻不醫治,讓她就此失去記憶。」
「怎麼會這樣?那你呢?」季陽直覺不可置信。
「從此被台灣醫界列為黑名單,沒人敢聘用。」
「所以說,你們硬生生地被拆散了?」季陽發現自己的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爬滿淚水。
杜承侯的故事,就像她常做的那個夢一樣,令人心痛……
夢?她猛然一驚,身子開始打著冷顫。
杜承侯的故事跟她的夢好像……同樣是被硬生生拆散的劇情,同樣是生離死別的傷痛……
冥冥之中,她似乎警覺到了什麼……
「為什麼跟我說這個故事?」
「你應該明白……」杜承侯頓了頓,讓身子更挨近她一些,希望事實的真相她承受得了。
季陽猛烈地搖著頭。她不明白……不明白!
「別強迫自己否認,陽陽,因為你就是故事裡的女主角!」
當心底的警鐘如意料中敲響時,季陽早忘了拭淚,張大嘴巴質疑的望著他。這是怎樣一個爛編劇?杜承侯存心耍她是嗎?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但你會後悔。」她的表情再明顯不過,她不相信他說的故事,這表情讓他心痛。
「怎麼可能……」季陽確實不相信,她告訴自己她沒有談過戀愛,更沒有失憶過,杜承侯的故事除了結尾跟她的夢境相似外,沒有一點跟事實有關。
「我說過你可以選擇不相信,但事實就是事實,我要你好好想一想。」他絕不讓趙宗禹就這樣娶了她,絕不!
「不可能!你騙我,我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她不停的搖著腦袋。
「我說過,那場車禍讓你失去某段記憶。」
「車禍?你說的那場車禍是季愷開的車,怎麼會是你……」
「難道你真相信你父親的鬼話?想想看,當年季愷才幾歲?他怎麼開車載你?」
「這……」沒錯,她的腳傷糾纏了她六七年,而六年前季愷才十四歲,怎麼開車載她?「不,不是這樣的,為什要你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譭謗我父親?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不合理,讓季陽開始緊張,父親生前的強勢作風,也讓她開始懷疑。
不!不會的,爸爸不會傷害她,更不會騙她,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啊!騙人的是杜承侯,他在報復那天她的拒絕……
「我譭謗你父親?哈!他本來就是扼殺我們幸福的劊子手,不需要譭謗!」杜承侯表情陰鷙地說著,想到季顯業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他心中便充滿了恨。
「不是!不要說了,我不要聽!」季陽用力摀住耳朵,死命的搖頭。
她是忘了某段時間,但李伯伯說那是車禍產生的後遺症,不影響健康,教她不要在意,她絕不是忘了一段愛情……
李伯伯?季陽突然莫名一陣心驚!
「你一定要聽!」強硬地拉下那雙瘦弱的小手,杜承侯不再是剛才那位風雅的紳士。「你摸過我的背,看過前領這道疤,就是證據!這就是你父親留在我身上的烙印!」扯開襯衫,杜承侯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不要!」季陽繼續搖頭,再怎麼樣,她都不相信父親會傷害人。
「剛才為我們開門的男人叫椹越,為什麼他會認識你?因為當年他就跟我住在一起,你們兩人經常鬧成一片!」只長季陽兩歲的椹越,最喜歡跟她抬槓,也奠下了兩人的友誼。
「不!我不相信……」
「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相信我?」
突然間,杜承侯像是失控般狠狠地將她拉進懷中,用力的搖晃著,期望能將她搖醒。
「杜……」季陽想掙扎,但她的力氣哪裡及得上杜承侯,連到口中的聲音都還沒發出,嘴也被封住,緊緊地封住!
這是一個帶著發洩的吻,吻得粗暴、吻得狂烈!杜承侯這記含帶憤怒與控訴的吻,吻得季陽毫無招架之力。
「天啊!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在季陽耳邊響起的怒吼,明白地指責著她的不信任,將他一顆癡情的心傷得鮮血淋淋!
季陽被他哀痛的語氣嚇著了。這是那個一向高高在上的杜醫生嗎?他怎麼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候?
原本因他突襲而發怒的季陽,不知不覺中鬆懈了反抗,任他發洩,隨他狂吻。
「陽陽,你該知道我的存在!你為什麼要忘記……」
傷痛的男人確實不再意氣風發、不再驕傲非凡,帶著濃濃的怒氣,杜承侯持續傾瀉情感,吻痕一路進犯她全身,雙手並開始褪著她身上的衣物,現在的他只想不擇手段喚醒她對他的感情。
其實不用他喚醒,老早之前藏在季陽胸口的情好絲,從他第一次擁抱她時就已經快速竄出!
她愛他!住進杜家那一晚她就愛上他了,而出自他口中的「陽陽」兩字,更像是一顆炸彈炸開她強迫塵封的傷痛。
忘了他的侵犯,忘了自己正一步步淪陷在他的慾海中,季陽只對那聲熟悉的呼喚有知覺。
他叫她陽陽,跟夢境裡的男人叫的一樣,而他的悲傷,更像是夢境最後的真實重現,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隨著杜承侯越來越激烈的熱吻,以及一波接一波的渴求,季陽發覺自己極力維護的城池逐漸瓦解。
「響應我,陽陽,你應該記得這一切的……」杜承侯凌厲的攻勢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八年前,為了尊重她、並且保護她,每回溫存時,他總是費盡心力強迫自己點到為止,因而老惹得她嬌嗔抱怨。
沒想到八年後的今天,她仍然像魔咒一樣迷惑著他,讓他無法自拔。這一回,他不會再讓她脫逃……
在杜承侯毫不放鬆的挑情之下,季陽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強鎖在心底的慾望再度萌芽,一種陌生中的熟悉讓她的行為背叛理智,開始對他的挑逗有了回應,那一雙顫抖的小手竟然自作主張地輕撫上他的背脊,這個反應讓她自己也驚嚇不已!
不行!她不能這樣做!他傷害過她,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那個故事跟今晚這一切或許都只是他獵艷行動中的小插曲,她不能隨他起舞!
只是,精神訓話終究難敵蟄伏心海許久的情悖,她的身體早已背叛理智,對他的碰觸感到喜歡……
終於,她放棄掙扎,認命隨他予取予求,自己也滿足在其中。
從杜家那十天的相處中,她早明白清楚自己的感情歸向,趙宗禹不曾給過她的感覺全在杜承侯身上出現,那是一種依賴,一種難以言喻的迷戀,二十六年來不曾出現過的覺醒,這份愛情來得毫無規則可尋,她不想再否認。
杜承侯毫不退卻的繼續探索,刺激著季陽忍不住發出一聲聲滿足嚶嚀,將整個人拱向他。
她的回應鼓勵了他,也刺激了他埋藏許久的慾望。
「哦!陽陽……瞧,你的身體還記得我……不准嫁給別人……我杜承侯的女人絕不容許別人搶走……」他不祈求她能記起全部,但至少別讓她忘了他們曾經擁有的美好。
得勝般的宣告像是一桶冰水,瞬間澆熄了季陽的迷情。
他的女人?不容許被別人搶走?他是什麼意思?別人指的是宗禹嗎?
「陽陽,你好美……說你要我!說你只要我……」瀕臨爆發邊緣的情慾,燒得男人開始無意識呢喃。
季陽完全冷卻了,一種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升起。難道說今晚的一切,他只是想證明自己的魅力無窮,無人能敵嗎?
他要她,卻不是因為愛她,而是不允許別的男人得到她!而那些故事,全都是為了達到目的所編出來的?
「放開我!」季陽奮力一推,將自己從他的懷中掙出,拉上已經被他褪至腰際的上衣,只覺得自己低賤不堪。
她的頭好痛,沒想到自己會又讓他傷了一次!他是不是跟所有的女人都說過這句話?包括那個比基尼少女跟張偉雯!
他杜承侯的女人到底有多少?!不,應該說戰利品有多少!
「陽陽……」杜承侯一陣錯愕,不明白原本依偎在懷中的愛人突然變了個樣。
「你……下流!你可以強暴我,但我絕不再相信你的話!」她怎麼這麼傻,差點又被他騙了。
「你到底搞什麼?」
乍然被打亂熱情的杜承侯,不可置信的看著又一次中斷溫存的女人。
這次她沒有喊出趙宗禹的名字,卻說了比叫出另一個男人名字更狠毒的話--
強暴她?她竟然指控他要強暴她!
搞清楚,剛才讓火焰燃燒彼此激情的是重生的喜悅,不單只有他這方面,她的反應就像是延續八年前的愛情一樣,羞澀熱情……而今,竟然被稱為強暴!
「我不是你的女人,更不是你的戰利品,你的戰利品是那個比基尼女郎,是張偉雯,不是我!」她好恨自己,跟宗禹的感情雖然平淡,卻不會傷人,為什麼她就偏偏要愛上這個自大獨裁的男人,將自己弄得傷痕纍纍!
「我沒說你是我的戰利品!」杜承侯真想一把掐死她!這女人突然發什麼神經?
「你就是這個意思!因為我是惟一還沒有被你征服的女人,你不容許別人捷足先登!」所以他才會從宗禹面前搶走她,為的就是想確定他的魅力。
「該死!你的腦袋瓜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至少不是裝跟你那些紅粉知己一樣的東西!」
「你……」她不信任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竟然還不信任他!「愚蠢的女人!」
杜承侯實在氣極了,拿起在兩人歡愉中掉落地上的抱枕狠狠地往牆邊摔去,藉機發洩即將爆發的火氣。
「沒錯,我是愚蠢,才會任你擺佈、強行擄走,我要你馬上送我下山,我要回家!」事到如今,她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跟他繼續「共賞夜景」。
「陽陽……SHIT!」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杜承侯奮力地抓著頭,不斷地低咒著。
今晚不是讓真相大白的時刻嗎?她應該努力回憶那段他們共同擁有的美好回憶,縱然回憶不起來,也沒關係,她應該依偎在他懷中,靜靜地聆聽他傾訴這八年來的思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你不送我沒關係,我自己走!」穿好被他褪得差不多的衣服,季陽又迅速穿上鞋子,快步走向門口。
「陽陌!」望著她堅決的表情,杜承侯真想一頭撞死。她到底發什瘋呀?
直到那一晚結束,杜承侯都不知道季陽到底發什麼瘋,他終究認命地送她回家,因為他不可能任由一個女人單獨走黑暗的山路,雖然心底再怎麼憤恨難平。
只是,回程的路上氣氛僵得不能再僵,杜承侯氣得只想殺人。
至於季陽,一顆心卻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