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江家姊弟傷透腦筋的老佛爺,一如往常準時的坐在證券公司裡,瞪著一堆像紅綠燈變來變去的數字,臉色也是一會兒白一會兒黑的。
「我的媽啊!」她高興地低喊出聲,這個漲停板可會讓她賺死了。
她誇張的動作不小心打到隔壁的一個男人,她連忙道歉,「不好意思。」
男人笑笑的朝她微微揮手,表示不介意。
「這位先生,你今天手氣如何?」她試探的問。眼前這個人穿西米落,搞不好是什麼大戶。
「沒什麼,反倒是你還好吧?看你臉色好像不大好。」他笑著說,剛剛張美子的動作全看進了他的眼裡,他覺得這位歐巴桑真是個有趣的人。
「你不懂,這就是玩股票的樂趣。」她回答著。
與張美子交談的男人,就是有名的股市之神楊志源,這間證券公司是他的產業,今天他是來例行視察的。
「我看你穿這麼好,以為你是個會玩的人,不然這樣啦,我來教你,有幾支我看了很久,應該不錯喔!」張美子大方的說。
她可不是難得興致來喔,只因為家裡的幾個笨蛋根本不想聽她的股市經,害她平常想聊也找不到伴,現在總算逮到一個人願意陪她聊,就這樣,她逕自好心的開起課來。
「老——」杜書伍才開口,就被楊志源的手勢擋了下來。
奇怪了,老闆怎麼會想聽個歐巴桑講股票,這不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嗎?杜書伍覺得奇怪,索性站在一邊傾聽。
其實,楊志源本來是想禮貌告辭,只是張美子的熱心讓他不知道怎麼拒絕,最初的一個猶豫,讓他一聽就聽了兩個小時。
不過,他發現其實眼前的歐巴桑算得上是言之有物,雖然她懂得不多,但講話很風趣,當下一老一小就聊了起來,最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報了兩支股票給她。
「准不准?」她兩眼發直的問著。
「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會漲,我每個星期一都會到這裡,不准你可以來找我。」他笑著說。
「好,下星期一,你可不能怕死躲起來。」
楊志源朝她肯定地點了點頭,「一定。」
得到保證後,張美子站起來,朝櫃檯走了過去。
「嘖、嘖,志源,你不是向來瞧不起報明牌的人,怎麼這一次你倒扮演起楊大師的角色?」
「什麼楊大師,我只是覺得和這位歐巴桑很投緣。走吧,不是有個會要開?」
「現在都幾點了?我早就打電話取消了,去吃飯吧,然後直接到機場。」杜書伍說著。
是啊,他今天下午要去日本出差。楊志源淡然的說:「書伍,你覺不覺得我們好像才剛從美國回來?」
「什麼好像,我們的確是昨天才從美國回來。」杜書伍無奈的說著,他們可說是大半的時間都在世界各地來來去去。
杜書伍看著楊志源的臉,他發現,在他這個向來有工作狂之稱的老闆臉上,竟出現了以往不曾有過的倦怠神色。
***
夜晚來臨時,江家的廚房照例又傳出了一陣歌聲。
「愛上你永遠不後悔……」
「什麼事這麼開心?大老遠就聽到你哼歌。」江時琪一進家門就問著。
「回來了啊,等一下再告訴你。」江家老佛爺探了下頭又往廚房忙。
江時琪才剛下班,現在的她只想把身上的電子設備全丟下。
咚!咚!咚!咚!
「哇,輕鬆多了。」她仲伸懶腰往廚房走去。
「哎呀!」
咚!聽起來還跌得挺大聲的。
「老姊,又是你!你可不可以把你的武器搬回房裡,別扔在公用道路行不行?」江昨近吼著。
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被這些東西絆倒,真不知是不是他上輩子算有燒好香,到現在還沒摔成腦震盪。
「喂,踢壞要賠啊,我可是每次都丟固定位置,也不知是誰只長個兒不長腦。」江時琪咬著一顆芭樂笑著,絲毫沒去搬東西的打算。「人家阿學就從沒絆倒過。」她火上加油。
「啥?他永遠比我們早回家,怎麼會被絆倒?」江昨近的聲音越來越大,他今天才打輸一場官司,正一肚子火沒處可發。
「不會是今天輸掉案子了?」她不懷好意的說著。
「你……」他永遠也鬥不過這個女妖精,「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喂,別輸不起嘛!」
江昨近氣得衝回房換衣服,他們的對話早引出江明學,只是他向來寧可站在一邊看龍虎鬥。
「姊,你也別老欺負阿近。」江明學說道。剛剛和阿近擦身而過,他幾乎感覺得到阿近身上在冒火。
「不欺負他,難不成欺負你?十巴掌打不出個屁,嗟!」說罷,她逕自走向沙發坐下等吃飯。
而江明學就只好替她善後,幫她把手提電腦、PDA、數位相機等設備扛回樓上。
「吃飯了,人呢?」張美子走出廚房,左右張望著,「剛剛不是才聽到聲音。」
「一個大概氣飽了,一個想吃多點,去勞動了。」江時琪說著,順手就把芭樂子神准地丟入垃圾桶。
「老二、小的,吃飯了。」
江昨近跳著下樓來,他是那種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人;江明學則一步一腳印,溫溫吞吞的跟他的人真像。
「對了,老媽,你還沒說怎麼今天這麼開心?」江時琪問道。
「嘻,我今天買了兩支一定會賺錢的股票。」
「一定會?那表示還沒有賺羅?」
「對啊。」張美子點了點頭。
「老媽,你該不會又聽了陳媽媽,還是黃太太的鳥主意吧?」江昨近沒好氣的說。他可是永遠忘不了這兩個人害老佛爺套牢的數字,因為,猜拳的結果這些數字全掛在他名下。
「小的,不可以這樣說她們。不過,我這一次可不一樣。」
江家三姊弟對望了一眼。這句話好熟,她每次也這麼說!
「是一個穿西米落的人報給我的,他還說下星期一會再去號子,不準可以找他。」
「你當真……買了?」江昨近的聲音有點發抖,害怕的問著。
張美子點了點頭,「當然要買,等一下沒賺到怎麼辦?」
江昨近看了下兄姊,「這一次絕不再用猜拳的方式。」因為他在家裡,每次只要猜拳,就一定會輸。
「媽,你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江明學問道。
答案是一個搖頭。
「他是做哪一行的?」換江時琪問。
得到了第二個搖頭。
「他有留下聯絡方式嗎?」江昨近再問。
集滿三個搖頭,換暈倒一次。
天啊!
***
楊氏科技集團正在舉行年度會議,楊志源聽著例行性的報告,雖然現今全球景氣低迷,可是他的公司還是達到了預定的盈收目標。
很好,一切就如他的預期。
做生意,要快也要狠,而他成功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他的准,到目前為止只要是他投資的事業都賺錢。
他無意識的翻著資料夾,突然一張小白紙飄落干擾了他的注意力,他撿了起來。
這不是……
我,楊志源願意真心,在毫無所迫的情況下選擇江時琪。
這不是那個時候,有個奇怪的女孩子押著他簽的字條嗎?
都一年了,他已經忘記這件事了,這紙條怎麼會突然出現?他心裡納悶著。
楊志源分了心,努力搜尋著關於這個叫江時琪女子的記憶。
他記得,她長得不高,有點粗魯和莽撞,臉上老是帶著要笑不笑的神情。
突然,她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對啦,我只要你,我太需要你了。
為此,他曾感到滿足,就像看到眼前公司盈收數字般的滿足。
她到哪裡去了?
於是,從紙張出現後的時間裡,楊志源不可自拔著想著江時琪這個人。
散會後,楊志源問著他的萬能秘書長。
「書伍,你記得江時琪這個人嗎?」
聞言,杜書伍在心中暗笑。他當然記得,這紙還是他偷偷塞入文件裡的。
「有印象。」如果說不知道會引起楊志源的懷疑,他杜書伍可不是笨蛋。「太有……印象了。」
「說來聽聽。」
「是去年在新加坡開會,送了你一束雜草——呃……不是。」他改口,「我是指……那個送你一束十全十美花的小姐。」
「她人呢?」楊志源問著。
「她是廣訊科技的業務副理。」杜書伍回答。
「是嗎?廣訊……」他知道這家公司,是做無線通訊的,前些日子他才和廣訊的總裁吃過飯。
楊志源陷入了沉思。她說過她只要他,她太需要他了,可是已經過了一年,她卻不曾再出現,她的表現可一點也不像需要他的樣子。
「書伍,安排一下,我想再去拜訪一下廣訊,無線通訊可是未來的主流啊。」
「是啊,老闆英明。」杜書伍心裡暗笑著。
「書伍,我說真的,如果你再這樣暗笑會英年早逝的,到時候你要叫林楓怎麼辦?」
「是、是。」楊志源和他多年的交情果然不是白搭的。
「對了,林楓要我提醒你,如果你肯不任性的乖乖出席下周子公司『神方』的成立酒會,也許你就會提早遇到這位有趣的江小姐。」
楊志源想了想,「如果我沒有其他的行程就幫我排吧,我們子公司成立是很重要的,出席一下比較好。」
口頭上雖然稱是,但杜書伍在心裡笑著,他可沒見過楊志源出席過哪一次子公司的成立酒會。
「書伍,人家不知道會不會願意見到我?」
「我想會的。」就算那個人家不想見到楊志源,他和林楓卻是滿期待這場久別重逢。
***
在A大飯店的宴客廳,江時琪正忙碌地到處走動,她是奉了上頭的命令要來收集名片,神方是個經營財經網站的公司,上頭交代要想法子和對方合作。
唉!她已經不知第幾次路過美食了。
「哈!哈……什麼變漂亮,本來就很漂亮才是。」一陣女聲笑著。
江時琪的耳朵立刻豎直,她連找都不用找,一眼就看到全身火紅的林楓,對方也看到了她,很不可思議的,林楓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喂,站住,不然就閉口!」江時琪掩耳吼著。
「哈!沒監賞力。」
「你別來找我麻煩,我今天可是很忙。」她要是找不到神方的總經理,明天鐵定會被上頭削翻。
可是她放眼望去,沒見到任何一個禿子啊,真是奇怪了,難道是消息錯誤?
「喂,我在跟你說話,專心點好不好?」林楓叫道。
「幹嘛?」江時琪沒好氣的應著。「滿場都是對你流口水的男人,你幹嘛一直賴著我?」
「哈——」一看到江時琪皺起眉,林楓就識相的閉起嘴,要笑待會多得是機會。
「我只是來還禮。」林楓順手撥了撥落下的幾縷髮絲。
「還什麼禮?」江時琪一頭霧水,她可不記得送過銀鈴女什麼東西。
「你忘了?將近一年前,我們在新加坡的打賭?」
「喔!」她沒想到林楓還記掛這檔子事。「你也不用特地來認輸啦,反正能看到你那天的表情,我就很爽了,哈……」江時琪閉口,愣了一下,趕忙用手遮住了嘴,差點被銀鈴女傳染到她的可怕笑聲。
「什麼認輸?我是來要你認輸的,看看這是什麼?」
林楓交給江時琪一張白紙,她順手接過。
我,楊志源願意真心,在毫無所迫的情況下選擇林楓,而非江時琪。
「這王八蛋,怎麼可以食言而肥!」江時琪很生氣的吼著,她氣到幾乎要吃下這張紙。
「哈!哈……別氣得吃不下飯,那我會很傷心喔!」林楓邊笑邊注意到楊志源人已經到了。
「你給我站住,我不承認這張紙條。」
「別不認輸。」林楓接著又說:「這樣吧,念在你年紀比我小一天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一個星期內,你能讓楊志源親口承認要你,我就認輸。」
「什麼比你小一天,明明就是三分鐘。」江時琪抗議著,這個問題,她們從大學爭執至今。「好,一句話,不過要從明天開始算。」
「好,明天就明天,隨你,小——妹——妹。」林楓朝江時琪扮了個鬼臉,然後轉身風姿綽約的走了。
瞪著她的背影,江時琪心想,當然要從明天開始算,今天她可要找那只「兔子」算帳,不過在那之前,她要先到美食區吃個粗飽,這樣罵起人來才有力氣。
林楓走回到另一頭,楊志源和杜書伍才剛到會場不久,她朝著杜書伍眨了下眼睛,表示沒問題了。
「去哪了?」楊志源問著。
「你還說呢,我是百分之九十九不相信你會來,當然得替你先去跑跑場子啊,一堆神方的大頭等著見你。」林楓說。
「沒什麼好見的。」楊志源淡淡的說,他今天是為了江時琪才來的。「書伍,你和林楓去跑跑,別把人引來見我。」
「你不上台?」杜書伍問。
楊志源搖搖頭,「等會神方的總經理有空,我和他打聲招呼就好。」
林楓和杜書伍對看了一眼,交換了個意料之中的眼神。
「好了,別在這裡眉目傳情,到別處去。」
楊志源一說完話就逕自往美食區走去,他端過了服務生手上的酒,不著痕跡的找著江時琪的身影。
此時,江時琪正盯著一臂之遙的肥烤鴨。
好吃啊!可是她懶得繞過去,乾脆伸長手拿,雖說不雅,但管他的!
她才伸手握住鴨腿,就被一隻手半路截走了。
是誰?這麼大膽敢搶走她等了半小時的烤鴨?桌花遮住了對面那人的身影,她只好怒氣沖沖的「千里迢迢」走到桌子的另一邊,打算去「搶救」肥鴨。
「喂!」她用力的從背後拍了拍兇手的肩膀。
楊志源咬著的鴨,就這樣呈拋物線飛了出去,直往向著他走過來的紅衣女郎而去。
林楓大驚失色下,敏捷的一閃,肥鴨竟打中了跟在她身後的男子。
「啊!」男子大叫了一聲,這下子可以肯定他中了鴨暗器。
「啊!」這一聲是發自江時琪,她看到那個被鴨打中的圓胖男子,頭上飄落了一個黑黑的東西,然後燈光從他的頭上反射出來。
「你禿頭?」江時琪指著那個男人大叫。
男人丟給她一記大白眼。這還用她說嗎?全場的人,包括記者全都看見了,他的臉全丟光了!
「你……不會恰好是神方的總經理吧?」她哀叫著。
「怎麼回事?總經理,你怎麼……」隨後而到還弄不清楚狀況的杜書伍回答了江時琪的問題。
完了!她的心在哭泣,而她的荷包現在在流血了!江時琪在心中慘叫著。
一旁的楊志源則滿臉錯愕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只不過吃口鴨,怎麼就發生了這件慘案?速度之快可以從他還擺在嘴邊的手看出,不過,他總算見到江時琪,想不到她的出場方式還是那麼「別出心裁」。
「這不能全怪我吧,要不是銀鈴女側身一閃,也不會打到你。」江時琪極力撇清。
「喂,什麼話,還真不負你大混手的名號,人到哪裡就製造動亂到哪裡。」林楓諷刺的說著。
江時琪瞪了林楓一眼,彎身撿起那團黑黑的東西,想交給神方的總經理,她還試圖想挽救殘局。「我……」
「你離我遠一點。」神方的總經理立刻倒退三步,口氣很不好的說著。
「給我吧。」杜書伍接過了江時琪手中的假髮,心裡又笑得快要內傷了,真不知這醫藥費用該向誰請。
「喂,你還好嗎?」
楊志源問著一旁還愣著的江時琪,至於神方的總經理則由林楓和杜書伍處理中。
是那隻兔子!
「都是你啦,你沒事幹嘛搶我的肥鴨?還有你這只死兔子,怎麼可以言而無信?」江時琪氣得臉色發青,突然大叫了起來,「啊!」
高分貝的噪音當場響徹全場,楊志源忍不住掩起了耳朵。
等聲音停了,他發現江時琪已經向著門外走去。「你要去哪裡?」
「煩死了,回家!」江時琪回頭,丟一記大白眼給楊志源。
至於打賭的事,明日事明日煩就是了。
***
砰!江時琪用力的關上江家的大門。
「小聲點吧。」張美子說著。
「怎麼一副吃了炸藥的樣子?」江昨近不怕死的問著。
「想吃炸藥自己去買,如果是想吃烤鴨,這裡倒有三隻!」說著,江時琪將手上的袋子放到了桌上。
「大的,你是哪根筋不對,還沒吃飯嗎?」
「哼!我就是要吃個過癮,看誰來跟我搶!」江時琪兇惡的說著。
她的眼神發出了騰騰殺氣,當場江家三個人全都坐得遠遠的,沒一個人敢吭聲說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