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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齡妻 第6章(1) 作者:丹甯
    范府裡的人都發現,老爺和夫人的感情正突飛猛進。

    先前范竣希雖然看似對娶妻的事很期待,但他在歸寧隔日便出遠門,不免讓人好奇小倆口是不是吵了架,或是他其實並沒有那麼愛妻子。

    不過如今再瞧他們那幾乎形影不離的模樣,想來先前是多慮了。

    老爺過去總是忙得不可開交,人不是在議事廳便是在書房,要不就在外頭奔走。然而他最近卻硬是挪出時間來陪夫人,生意上的事也不避諱讓她聽到,甚至在與底下人議事時,也讓她在一旁聽著。

    這在這個時代可是極為罕見的事,不說范竣希是穆國首富,即便是一般尋常商家,也甚少讓家中女子直接接觸外頭的生意。

    可范竣希顯然不在意這點,大大方方的將妻子留在自己的身邊。

    蘇絹萍起先被留在議事廳裡,聽他對底下掌櫃囑咐事情時,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好像在偷聽人家的商業機密,最糟糕的是,她想幫忙卻還完全聽不懂。

    不過在聽了大半個月後,她倒是習慣了,也懂了不少淺顯的商業知識,偶爾還能問上幾個關鍵的問題。

    至於那晚被「拒絕」……本來隔天早上睡醒後她覺得很尷尬,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丈夫」,但范竣希待她態度如常,沒有任何改變,彷彿那只是她酒醉後作的夢,所以沒多久她也就將那丟臉的事拋在腦後了。

    這天當范竣希與合作的商家老闆談完事情,將人送走後,再回頭便見蘇絹萍正捧著茶杯,認真觀察。

    「這茶怎麼了,不好喝嗎?」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又低頭仔細端詳那杯茶。

    那杯有著漂亮杏黃色的茶,如針尖般的茶葉垂直懸浮在茶碗中,隨著晃動的水面上下跳動,漂亮極了。

    「這茶氣味香醇,喝完齒頰留香,是上好的銀針吧?」雖然舅舅是開茶行的,不過他甚少解釋店裡的事,再者像方記這樣的小茶行,平日是極少進這麼高品質的茶,因此她也只能品出這茶極佳,但好到什麼程度,她倒是沒有概念。

    「這是自然。」范竣希隨手拿起另一個茶碗,以杯蓋輕輕撥弄懸浮的茶葉,不一會兒它們就紛紛落進碗底,聚成一團,「這可是比貢茶更高一級的銀針。」

    蘇絹萍一呆,「你是說……這比進貢皇家的茶更好?」

    「是啊。」范竣希略帶嘲諷的揚唇,瞧了瞧那已無人的門口,低聲道:「全昌行的老闆檯面上是方纔那林洋宇,實際上卻是懷王的產業,林洋宇不過是枚棋子。」

    「而這懷王雖是當今聖上次子,但太子實在不濟,文韜武略沒有一項行的,說不準哪天才能資質更佳的懷王便能取代太子成了新皇,所以現在巴結好全昌行的老闆,於范家有利無害。」

    若非如此,他才不會拿這等好茶出來待客呢。

    「但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等級的茶?我的意思是……這樣沒問題嗎?」雖說范竣希身為首富,家裡有再多好東西也不奇怪,可連喝的茶都比皇家的高級,還拿這種茶來款待皇子底下的人,會不會太大膽了?「你不怕林老闆告訴懷王這事?」

    「告訴懷王什麼?」范竣希淡淡的道:「莫說這本就是一直以來不成文的規矩,即便懷王知道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怎麼樣的。光說林洋宇能得懷王的倚重,當上全昌行的老闆,自然是個精明人,不會為討好懷王,隨便就將這點小事上報,得罪范家。」

    「更何況林洋宇嗜茶如命,這頂級銀針一年不過幾兩的產量,還不是年年都有,且無處可買。我剛一口氣便送了他三兩,只要他還是全昌行的老闆一天,就不用擔心懷王會對范家不利。」

    蘇絹萍聽著他的解釋,越覺得這男人的成功絕非偶然或僥倖。

    「那……你說不成文的規矩是指?」

    范竣希輕抿了口茶,「進貢的茶葉固然是極品,但絕不會是最上等的。」

    「為什麼?」

    「進貢的茶葉總是先求穩,再求精。因為每年的氣候、雨水都不同,茶葉的品質會略有變化。若每回均采最上等的茶做為貢茶,那麼品質便會有所差異。」

    蘇絹萍恍然大悟,「所以為了讓皇家每年得到的茶都差不多,因此才會故意選擇稍次等的茶葉為貢茶,如此一來,倘若某年天候不佳,導致茶葉的品質受影響,只要取當年最好的茶葉進貢,也不至於和往年有太大差異?」

    范竣希嘉許的點頭,「再者茶葉於長途運送中,往往因儲存不易而稍減風味,所以,即使天候未影響品質,即便運送上並無差錯,茶商為使進貢的茶品質一致,也會以他法使品質稍降。」

    「但你要的茶葉便沒有這種顧慮,自是能拿到越上等的越好。」她喃喃介面。

    從來不曉得原來貢茶還有這樣的內幕,這完全推翻了她對貢茶的認知。

    「當然。」他微微一笑。

    她微蹙秀眉,「可是……那分明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居然不想辦法維持品質,反而故意降低貢茶的等級,大家還睜隻眼閉只眼,她真不懂他們的邏輯和思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貢茶對於品質穩定的要求極為嚴苛,試想若有某年因為那些人力無法避免的情況使品質極差,皇家會如何?不這麼做,茶農和茶商可活不下去。」

    蘇絹萍想了半天,最後仍不得不同意他的話。看來商場上的事,果然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啊。

    她以手微撐著頭,看著男人垂眸啜茶的模樣,越覺得他其實生得極好看,只是平時都冷著臉,讓人看幾眼便嚇得轉開了。

    或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對自己如何,她現在已經能夠輕鬆的直視他。

    說起來,其實她對他的感覺挺複雜的。

    蘇絹萍並不覺得自己對他有到「愛」的地步,但活了三十幾年,范竣希又的確是第一個讓她有幾分好感、感覺可以信任依賴的男人,雖然他在她眼中仍像個謎,總有許多讓她摸不透、猜不著的言行。

    別的不說,她到現在還不曉得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可他說喜歡她時又是那麼自然且篤定,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她根本沒法懷疑他的話。

    「對了,那你為何又要向全昌行收購大量稻米?就算是為了巴結懷王,也沒必要買那麼多米吧?」蘇絹萍思索了一會兒後,又繼續追問。

    但凡生意上的事,只要她問,范竣希沒有不答的,對她從不藏私。這些日子她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過去她並沒有機會接觸商業,也不知自己對這些有無興趣,可如今有他這個名師指導,她倒也學得津津有味。

    「我囤積米糧有其他用途,並不是為了討好懷王。」

    「哦?」她好奇的揚起語調。

    如今已是盛夏之末,要不了多久便準備入秋,他卻選在秋收之前收購稻米,怎麼想都很奇怪。

    但這回他只是微彎唇角,沒有直接回答。

    蘇絹萍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耐不住性子的問道:「為什麼要囤積米糧?」

    他緩緩放下茶杯,「你沒發現嗎?今年夏天幾乎無雨。」

    「咦?」她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

    「穆國的氣候向來是春季多雨,夏日炎熱潮濕,秋乾爽,冬旱。」范竣希頓了頓,「然而今年春季雨量不豐,夏季幾乎無雨,是近十年來少見的情況,眼下雖還看不大出來,然而一入秋必有乾旱。」

    他的話令她有點擔心,「你的意思是……今年的作物,很可能挨不到秋收?」

    「不是可能,是一定。」他輕歎,「近幾年來是風調雨順,恐怕大家都忘了十年前因乾旱引發的饑荒了……」

    蘇絹萍聞言倒抽了口氣。

    她很清楚穆國是個以農為本的社會,但穆國土壤貧瘠,每年作物產量並不高,僅能勉強供給當年所需,難有存糧。

    一年無收成對范府自然不會有什麼大影響,然而對於百姓,特別是農民來說,絕對是場大災難。

    「可是……這事既然連農民都沒注意到了,你又怎麼會知道?」她希望這次是他預測錯了,否則到時真不知會死多少人。

    「因為我差點死於十年前那場饑荒。」范竣希淡淡的開口。

    「你?」她一愣。

    他微微勾唇,「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怎麼,以前沒聽過關於我的傳言嗎?」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幾乎可說是白手起家……這幾年開始生意才突然做起來的,可我不知道你曾經……」窮困潦倒至那種地步。

    「其實我的情況不完全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早逝的爹娘是沒留下什麼東西給我,但我從十二、三歲便開始掙錢,當年也經營了一些生意,身上已有點積蓄。」

    「那為什麼……」

    「當年我至鄰縣談完一筆生意,返京途中卻遭到因饑荒而變成盜匪的農民洗劫,傷重垂死。」

    「咦?我突然好像有些印象……」蘇絹萍忽道。

    十年前,她才七歲,當年父母俱在,家境小康,饑荒對他們來說並無太大影響,父母也不大在她們面前說這些事,因此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經他這麼一說,她依稀想起那時父母帶她和小梨返鄉省親,途中經過某個小村落時,曾感受到饑荒、民不聊生的情形。

    對了,當時他們似乎還救起一個被搶劫的傷重青年……那時她在林子裡發現渾身是血的他,便趕忙回馬車上喚爹娘來處置,將他帶至村裡安置又請了大夫替他治傷。

    事後她沒再見過他,爹娘也只是簡單的說,請來的大夫醫術不錯,最後那青年保住了性命,已經離開……

    等等,傷重青年?她猛地抬頭望向范竣希。

    其實她根本不記得那青年的長相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種奇妙的預感……

    「看來你是想起來了。」他望著她驚詫的表情,微微一笑。

    「你、你……不對,怎麼可能……」蘇絹萍覺得好像有顆炸彈在腦海裡爆了開來,炸得她七葷八素。

    范竣希卻好整以暇的望著她,「你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救過我,還是覺得過去救的那人,不可能成為穆國首富?」

    他的話證實了她腦中荒謬的猜到,蘇絹萍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我都沒想過……」她難以置信的道。

    「我倒想了整整十年。」相較於她深受打擊的模樣,范竣希的心情顯然極好。

    蘇絹萍從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某個人悄悄記掛在心上這麼多年,那種感覺實在很複雜。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認出我應該是最近的事吧?」她真的覺得很不可思議,當年的她才七歲耶,長得應該和現在差很多吧。

    他想了一下,「也沒有很近,約莫是兩年多前的事了。那日你和湘梨去了水荷園看胭脂水粉吧,我正好在對街的酒樓上與人談生意,要離去時遠遠便見著你了。」

    之後便沒什麼好說的,他自然是讓人去查了她的身份。蘇絹萍知道這對他來說絕非難事。只是他在兩年多前就認出她,居然可以不動聲色的撐到現在,她不得不佩服。

    「但是……就算曾救過你,憑你如今的身份,也沒有必要為了報恩而娶我吧。」這樣會不會犧牲太大了點?

    他睨了她一眼,「你覺得我像是會分不清感激和喜歡的人嗎?」

    「……不像。」她愣了一下,才緩緩的回答。

    好吧,是她誤會他了。但她還是很難接受一見鍾情之類的事。

    不過,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等一下,所以你兩年前開始和方記茶行合作……」

    「若不是因為你,我會和那小茶行合作?」范竣希輕哼。那種品質低劣的茶葉,他連拿來泡腳都嫌粗。

    蘇絹萍不得不感歎。「……看來我舅媽愚蠢一世,卻賭對了那麼一次。」

    居然知道要拿她和范竣希談條件,這可遠遠超出崔氏平時的智商啊。

    「是啊,不過她很快就會後悔自己賭對了。」男人冷笑。

    「提醒我,以後可千萬別惹怒你。」看著他陰險的樣子,她不禁咕噥。

    他笑了笑,沒回答。

    可蘇絹萍卻覺得自己已從他眼中讀出他的真心話。

    我永遠也不會對你生氣——他的眼神是這麼告訴她的。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動心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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