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呢?」函為非的反應力瞬間回來了,瞪著眼狠狠地瞅著他。
「沒說誰啊!」崔無上聳聳肩,「誰笨我說誰嘛!」
「你才笨呢!」
「總比某個連鎖都打不開的人聰明吧!」
「靠……」
第9章(1)
他們吵了些什麼,爭執了些什麼,諷刺了些什麼,鄴朝露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她的眼睛,她的心,她所有的感覺都被那古木箱子裡的「寶貝」吸引去了。
那真的是寶貝啊!她的寶貝——整整一箱子,擺滿了大學那三年所有的記憶。
放在最上面的正是她向他示愛的那張賀卡!
多年後的今天,她仍記得自己是怎樣小心翼翼地在放置了三年的聖誕節賀卡上認真地寫著——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那時候,它就是她所有的希望——愛情的希望啊!即使這希望是那麼的縹緲,那麼的模糊,卻仍讓她心動得顫抖。
接下來,她看到了成堆的照片——有他們參加夏令營時的合影,有她在競選成功後他向她表示祝賀的那一瞬間,有聖誕舞會上他們兩人交疊的舞姿,有籃球聯賽上她為他加油的瘋狂,有他們躺在草地上看白雲的悠閒,有她看著他的背影時流露出的落寞,還有最後那一天她哭著離開他的殘缺……
這許許多多的照片背面記錄著它們都是那個一直在背地裡暗戀著她的男生——孔德遠偷拍下來的。
她不知道他從那麼早開始就愛上了她,她不知道他從那麼早開始就用心地記錄下她的一切,她不知道他那麼早就很用心……很用心地注視著她。
對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愛,除了感謝,她還能做什麼呢?
仔細盯著那些照片,她赫然發現了什麼——
易日晞的視線始終是追隨著她的,那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情誼根本就是陷入情網的徵兆。原來,他真的早在多年前就愛上了她,只是他,還有她——都不自知罷了。
孔德遠拍得很用心,每一張都將他們當時彼此之間或矛盾,或喜悅,或痛苦,或匱乏的感情,真摯地表現了出來——她覺得如果他不做醫生改當攝影師,一定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箱子裡還放著一封信,那是孔德遠寫給易日晞,幾年前寫下的——
我暗戀朝露,很久了。
可我從不曾對她說過,也沒有想要對她表白的意思。因為我知道,她的心裡只有你易日晞,再裝不下別人。在你去實習之前,我把這三年間所有偷拍的照片作為一個禮物送給你。
請原諒我的偷拍,剛開始我只想拍下我喜歡的朝露,可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把你從我的鏡頭裡趕出去——你們總是膩在一塊。漸漸地,我習慣你出現在我的鏡頭裡,我開始覺得你和朝露本就是應該在一起的。
然後,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你愛她,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暗戀了朝露那麼久,在一旁看了你們那麼久,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對你卻已很熟悉了。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敢作敢為,勇於承擔責任和挫折,我這麼覺得。可你不敢承擔愛,甚至連表達愛的勇氣都沒有。
我不懂愛情,但我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要保護她,給她幸福和快樂,讓她遠離傷害和所有的不幸、痛苦。這些照片裡,你的表情、眼神都分明寫著「我易日晞深愛著鄴朝露」。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為什麼總是你傷害最愛你的她?而你最愛的她卻安靜地承受著所有你給的痛苦,是你……是你讓她過得很不快樂。
在你離開大學之際,我把這些照片連同這封信送給你,希望你能對朝露做點什麼。我能為她做的,就這麼多了。
夠了,真的很夠了,孔家孫為她做得已經很夠很夠了。她何德何能讓一個男人用心至此?
鄴朝露習慣性地歎了口氣,將那些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下,一低頭看見了一串手鏈——是她在民俗村買來送易日晞的那個。
他保存得很好,那麼多年過去了,它依舊散發著竹子的清香,鏈子上那奇怪的圖騰仍是奪人心魄。
「那是我們族的代表圖騰之一,保佑男女青年,祈禱他們百年好合。」
——至今,她猶記得當時那個商人說的話和她買下這條手鏈時的衝動。
原來,所有的幸福在那時候就悄悄埋下了希望的種子。
緊握住那條手鏈,握得她手都疼了,卻怎麼也捨不得鬆開。
等他回來,她要告訴他:她心底殘留了這麼多年的愛意。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不會再懷疑,不會再害怕。
朝露待日晞——這一次,她真的期盼他的歸來。
他回來了,在一個悶熱的午後,鄴朝露恨不能將自己放進冰箱裡凍起來的時候,他,那個叫易日晞的男人如同從未消失過一般,晃晃悠悠鑽進了「為非作歹」。
「來杯『隨便』。」
開場白不變,鄴朝露很失落地晃動著手裡的飲料瓶,配著他想要的「隨便」。
將那杯他想要的東西丟到他跟前,毫無意外,那些綠的、黃的液體跳出杯口,在他的褲子、袖口安家落戶。
「嘿,我晚上還有約會,穿成這樣怎麼出去見人?」
「你不來見我,不就可以光彩奪目地出去見別人了嘛!」嘟著嘴,她不給他半點好臉色看。
也許函為非那個壞婆娘的做法才是王道,男人,真的一點不能寵。
易日晞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不敢出聲,努力喝著杯子裡的「隨便」,只一口,就吐了。
「這是什麼東西?又酸又苦,你在給我下毒啊?」大喘氣,他盡可能安撫她的情緒,「毒死我不要緊,我是怕你因此而惹上官司,那多悲慘啊!」
「苦瓜加檸檬,清熱去火——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同你說過,所謂『隨便』就是根據水吧吧主自己的心情,想配出什麼飲品,你就跟著喝什麼味道的東西。現在本人的心情就是又酸又苦,你有意見嗎?」
「不敢。」他真的不敢對一個火氣沖天的女人有半點意見,又不是想死,「可以聽我解釋嗎?」
男人最常用的借口登場了——鄴朝露大翻白眼,「不用!什麼也不用解釋!我一點都不介意,不介意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不介意你走的這些天一通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給我,不介意你這麼長時間才露臉。總之,我什麼都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嗎?
聽著不像啊!
「我去做復健了。」他指指自己的膝蓋,「車禍後一直要堅持做復健,要不然會很麻煩的。這段時間太……太忙了,沒能回去做復健,自己也沒找這邊的醫生做檢查。那天從你這裡離開以後,回去的路上就覺得不對勁了。」
事實上哪是「不對勁」這麼簡單,根本是站都站不起來了。他是打電話給杭州的朋友,讓他們連抬帶扛把他拖進車裡,一路躺在車裡才得以回去的。
她忽然蹲下來,對著他的膝蓋輕輕地吹著。易日晞赫然之間漲紅了臉,想要將她拉起,她卻死賴在那裡不動彈。
「別……別這樣,這姿勢太難看了,人家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呢!」
她只是微笑地吹著他的膝蓋,邊吹邊嘟囔著:「小時候哪裡弄疼了,大媽媽都這樣替我吹著,邊吹還邊說,『吹吹吹吹,把疼痛吹跑了,我們朝露就不哭了。』」
她的大媽媽就是崔無上的親媽,想來這一路走過,被她傷得最重的就是最疼她的大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