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砜靜靜看著這一切在彈指間發生,莫測的眸中蒙上一層思索。
「一紙信箋,竟讓方勃那固執的蠻牛一百八十度轉彎還叫她主人?!莊主,她到底是什麼人?一面不讓方勃來找晦氣,一面又讓方勃來烯燼山莊尋仇,她葫蘆裡買的到底是什麼藥?」綠水看著莊主坐騎上的女子,一臉疑惑,不只疑惑,還有詫異。一旁的青衣男子也同樣納悶。
「巫塵微。」嚴砜簡單吐出三個字,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扶巫塵微下馬。半個月後她要怎麼分曉,他也很想知道。
「巫塵微?」綠水愣愣地看著莊主那樣自然而然地伸出尊貴的手臂,將陌生女子扶下馬,他眼中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就這樣?」
「就這樣。」剩下的,他同樣一無所知。
綠水以為,一個陌生姑娘乘著莊主的坐騎進到莊裡,當然不應該只是介紹個名字這麼簡單,愈是簡單,就愈是惹人懷疑,特別是在此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時候,向來冷靜清楚的莊主,更不可能帶一個底細可疑的陌生女子進莊,但這件事卻發生了,而且還糊塗地讓她騎在他的馬上,大搖大擺地來了。
「綠水姑娘這樣看著我,是怕我把你們莊主吃掉嗎?」面對稱不上友善也談不上敵意的打量目光,巫塵微從容開口。她明明幫他們解決了一個糾纏不清的大麻煩,但似乎,她並不怎麼領情。
「最好不是。」綠水緊盯著她。
「說起來,我還真的餓了,但是我怕你們莊主的皮肉煮爛了也不好吃。」巫塵微淡淡答。
「你!」綠水瞠目。
嚴砜莞爾,竟覺她百無禁忌的口吻彌足珍貴。
「綠水,膳香齋備膳。」
「膳香齋?」綠水驚疑看著莊主,撇了撇嘴,漫應道,「恐怕我們烯燼山莊的大廚,滿足不了巫姑娘的胃口。」
巫塵微笑笑,「烯燼山莊被稱為天下第一莊,但請的大廚卻不過九流,簡單的幾樣小菜恐怕也難以搬上檯面。」
「胡說!我們天下第一莊的大廚當然也是天下第一!」綠水的性子,完全經不得激。
「恐怕不是吧,綠水姑娘難道不是怕大廚做不出像樣的菜餚丟了天下第一莊的面子,所以才不讓外人嘗試?」
「什麼做不成像樣的菜餚?我怕到時候做出來你大概都叫不出名字。只要你講得出來,大廚就能做!」
巫塵微挑了挑眉,「哦?是嗎?只要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沒錯,說吧。」綠衣揚起下巴。
「我真的說了,你可不要後悔。」巫塵微說。
「快說!」綠衣分明急了。
「那我隨便說十樣好了。」巫塵微上前一步,終於開了口,「香酥鴨、雞舌羹、蟹扒蘆筍、干烤明蝦、菊花兔絲、蜜汁烤雞、花炊鵪子、百花釀蟹鉗、鴛鴦煎牛肚……」看著綠水越來越有趣的臉色,她停了停,反觀嚴砜,卻似笑非笑地立於一旁,並不說話。
「最後一道,薑醋金銀蹄子。暫時就這些了。」
「還真會吃啊。」綠水不禁吞了吞口水,小聲嘀咕,「這麼多,你吃得完嗎?」
「那也要做出來才知道啊。」巫塵微淡定笑道。
綠水憤忿看了巫塵微一眼,不情願地轉身去了廚房。
緩緩入得山莊,經過正堂、武場、偏堂、穿過一處迴廊,巫塵微有種如臨仙境般的錯覺。雕廊亭閣環繞著夜色中毫無修飾的自然湖泊,廊橋曲折架空其上,冉冉點起的燈火垂映在粼粼水面,竟是曲徑幽深的蜿蜒。
終於,在臨湖的膳香齋前停下。
「巫姑娘,請在此稍待片刻,莊主沐浴之後便會前來。」僕婢輕輕推開鏤花柵門,掌起蓮花燭台,燭光流瀉在隨性無華的空間,四面無牆無窗,皆由巨木支撐,底部由實木圍城半壁空牆,上部無規則地相間些許木柵,任輕風自四方經過,攜帶湖水微涼。
巫塵微點頭,走進膳香齋,齋中僅一方古色木桌,彼端設一古琴,再無它物。
靜謐的風中,幽幽傳來淒美的琴音,猶如天籟,起落繾綣,哀怨斷腸。
「是誰在彈琴?竟如此悲涼。」巫塵微緩緩走至臨湖柵邊,若有所思地聆聽。
「是若水姑娘。」婢女低答,「若水姑娘定又想起刑大俠了,以前莊主、刑大俠和若水姑娘經常在此對飲聽曲,現在卻……」隨之是一聲輕歎。
倉若水……
巫塵微漫不經心地微微低頭,無意識撥弄著身側的古琴,琴弦微顫,落出不成調的斷斷單音。
嚴砜踏進膳香齋,便看到她那樣的背影,似在沉思,又似無意,淡然無比,指間雜然的弦音,雖不成調,卻另有一番景致。
「莊主。」婢女迎道。
巫塵微微側過身,望向那道挺拔昂藏的身形,此時的嚴砜,已除去那身狼狽的頹廢散懶,俊朗無比的臉龐如刀刻般邃而不深,散發著清冷的氣質。這個男人曾讓無數嬌客傾心嚮往,如今也同樣破碎了無數柔柔玻璃心,包括,這肝腸寸斷糾結的琴聲。
「你覺得,這琴音如何?」她緩緩問。
「很差。」他毫不留情地坦言。
她愣了愣,循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的纖指,收回無聊的手,輕笑,「我是指齋外的琴音。」
嚴砜略微頓住,一路走來,早已聽到那幽怨的琴音,這些日子,倉若水幾乎每夜都在彈著這樣的清曲,那只是一遍遍提醒著他,刑玥已經不在了。
「如果琴如其人,那麼,我大概能夠想像得到,倉若水是一個怎樣的絕色美人。」巫塵微依舊是敘述的輕調。
嚴砜默然不答。
此時菜餚陸續端上來,飄得滿室香氣。巫塵微走過去,看著滿桌佳餚,「沒想到天下第一莊的大廚真不是浪得虛名,這些菜色做得似模似樣的。」
嚴砜看著她毫不客氣地在桌旁落座,若有所思地在她對面坐下,淡看她滿意地揀了只明蝦,熟練地剝開蝦殼,挑出蝦仁蘸上醬,放入口中細細品味。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冷聲問。
「其實,我是什麼人,對你而言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兩件事:第一,我不是你的敵人,因為我不喜歡與任何人為敵,當然,也不喜歡跟任何人交朋友。第二,因為某些原因,我要找出殺死刑玥的兇手,因為我們的目的一致,所以我來找你。」她又撥了只蝦,蘸好醬放在盤子裡,然後移到他面前。
「你為什麼相信我不是殺刑玥的兇手?」他看著眼前的盤子,執箸夾起蝦仁放入口中,突然覺得這一切自然得詭異,就像她。
她夾了一塊蘆筍,彎彎的笑眸看著他,「你沒有殺刑玥,這件事,只要我相信就好,即使所有證據都指向你,即使我可能沒有充分的理由反駁這些證據,但是,我知道你沒有殺他,這不就夠了嗎?人與人之間,除了證據,應該還有一樣東西更值得信賴,那就是信任的信念。」
嚴砜手中的竹筷猛然震住,內心似乎被這幾句雲淡風輕的話震動了,他終於找到一個形容她詭異的詞,那就是她很真,她真得不染凡塵俗世,讓人不能置信的同時,也無法設防,或許是因為,她也沒有對任何人設下防備。她把她的目的說得明確,把不想告知的事情說得明確,把她的喜惡表達得明確,即使她看起來太過簡單,似乎隱瞞了太多事,而讓她看起來詭異難測,但她的語言舉止毫不做作,都發自真心,他似乎沒有理由對她懷疑,從見到她的第一面,他似乎就已經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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