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豁然站起身,不無認真地說:「我巫塵微行事,向來不在乎什麼名正言順還是離經叛道。如果你想用什麼名分之類的頭銜來束縛我的話,那麼很抱歉,我想我要讓你失望了。」
從來不在乎名正言順還是離經叛道嗎?那的確是她。
「呃……夫人……」飛揚乾笑著想要緩和氣氛。
巫塵微飛速地瞪向他,「你,叫我巫姑娘也可以,叫我塵微也無所謂,就是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否則,我讓你這輩子都說不出話。」
說完她轉身欲走,手卻被一個大掌握住,力道不大,卻成功讓她停住。
嚴砜緩緩抬起那雙偃夜般的幽邃黑眸,那裡有抹幽不莫測的光華,擄獲了她略顯慌亂的視線,他輕輕開口:「我從不想束縛你野性的腳步,如果你願意,我不介意送你一對翅膀。」
巫塵微徹底傻住,如果這是陷阱,抽身似乎也已經遲了,她知道即使真有翅膀,也飛不出他的所在。
第十章塵風夜色
「什麼女人啊,連馬都不會騎,怎麼配得上莊主。」一行人終於上了路,巫塵微仍與嚴砜共乘,兩人悠然自在得像是遊山玩水,森迄對此極為不滿,但也只能對飛揚小聲嘀咕。
飛揚卻不以為然,甚至是樂見其成的輕鬆,「我看莊主挺滿意她不會騎馬的。」
「飛揚,難道你真認為她能成為我們的莊主夫人?」
「你以為呢?」飛揚笑道,像談論天氣般,「啊,很久沒見莊主這樣笑了,不簡單吶。」
森迄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飛揚將馬拉近兩人,「莊主,穿過這個樹林,再翻過一座山,差不多就到海雲天夫婦的墓地了,不過今晚可能就得在這樹林裡露宿一夜了,天色漸晚,這一路大概不會有人家了。」
不等嚴砜有所反應,巫塵微偏頭嫣然一笑,「好啊,我看這林子也清悠得很,」
嚴砜蹙眉,揶揄道:「看來比起高床暖枕,這荒山野嶺更得你鍾愛。」
她仍是輕笑,悠然靠進他堅厚寬實的胸膛,微仰起臉,學他揶揄的調調:「看來,你越來越瞭解我了。」
他看著她純粹無華的輕笑,感受到懷中無可替代的溫軟。
瞭解嗎?
或許,她仍是一個謎。而他卻陷入這謎裡,沒了退路。
「就到前邊休息吧。」
「是,莊主。」
明月懸空,稀星散漫,萬籟俱歇,清風瀟瀟,營火燃燃,偶爾幾隻飛蛾循光而至,固執地躥入火苗,燃成灰燼。
巫塵微懶懶地靠著樹旁的青石,她那柄短刀果然失了用武之地,嚴砜僅是在某棵倒霉沒有挨過寒冬的枯樹前稍停,然後,抽出那柄隨身的捻風劍,縱身在枯椏中穿梭而過,再次落地,與足尖一同落下的,還有滿地乾枝。
飛揚在一旁大拍其掌道:「好劍法。」
森迄冷冷瞟了他一眼說:「快把柴撿起來生火吧,好好一把捻風劍用來砍柴,有什麼好的。」然後給了巫塵微一個不善的白眼。拜託,又不是她讓他用捻風劍劈柴的,只是,也不反對就是了,難道用來殺人的劍才叫好劍嗎?
輕托粉腮,她半瞇星眸望著坐於青石上的嚴砜。
「嚴砜,吹曲笛子聽聽吧。」聲線慵懶隨性。
嚴砜微訝垂眸,月光照在她恬然的側臉,他輕問:「吹笛?」
「聽刑玥說,你吹的笛,比起倉若水的琴音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二人常常琴笛相和,暢快得很。怎麼?現在沒有倉若水奏琴,你也不願吹笛了嗎?」她懶懶道,語氣中有些別的什麼味道。
嚴砜輕笑,「但是,現在沒有笛子。」
她巧然漾起柔弧,「這個簡單。」她反手在身後一抓,再次伸到他眼前,手中卻多了一支青翠玉笛,「用這個。」
嚴砜愣了愣,微蹙起眉,「之前,沒見你身上有這個。」
她笑了笑,「這個你就不用管了。」難道一個女巫,連一隻笛子都搞不定?
他望著她期待的水眸,伸手接過玉笛,偃夜般的眸子深邃黯淡,「刑玥有沒有告訴你,最初我的笛,是與他的蕭相和?」
自然是說了,他的笛,也同刑玥一同埋葬。
她輕輕側身,懶懶趴在他膝上,羽睫微張輕合,柔聲說:「那麼,現在既沒有蕭和,也沒有琴稱,你願意,只吹給我聽嗎?」
他低頭看著她,月色透過樹影在她柔和的臉龐流瀉出斑駁的光影,將她眸中的醉意,淡淡的笑意籠上一層薄薄的氤氳,他深邃的眼全然被溫柔佔據,輕輕將玉笛移至唇邊,悠然的清音在林間緩緩飄旋,葉蕩清風,簌簌和著笛音。
她唇邊笑意更濃,這個男人,總能給她一種自在之外的安定與迷醉,他的眼神他的眉眼他的手指都好像蘊藏魔法,擾亂她靈魂的節拍欲罷不能,如果在這之前,她孤影天涯是一種自在,那麼這之後若離開這個男人,她知道那會是一種蝕骨的孤獨,原來人一旦有了牽掛,會心甘情願捨棄自由,將自己捆綁也覺得是幸福,即使這樣的月夜,枕在他膝上,靜靜聽著這樣的笛曲,也暗暗期望是一種永恆。
她滿足地闔上雙眸,漸漸入眠。嚴砜解下紫袍,蓋在她單薄的身上。修長的指停在她被夜風吹涼的臉頰,溫柔地摩挲了兩下,靠著一旁的樹幹,就那樣靜靜凝視著安睡的她。
森迄飛揚靠著較遠的大樹,神情迥然,卻都默契地不去打擾。
「或許,你說得對。」森迄低聲歎道。
飛揚除了笑,仍是笑。
夜涼如水,月掛當空,風停葉靜,已逾子夜。不疾不徐也趕了一天路,幾人皆已入睡。
「啊!」巫塵微猛地尖叫一聲驚醒,抖落肩上紫袍。
嚴砜最先醒了,森迄飛揚也隨之清醒。
「怎麼了?」嚴砜急問。
「痛……」她揉著腳踝。
月色中,蛇影磷光閃動,嚴砜果斷地拔劍,出鞘的同時飛劍而出,斬中七寸。
飛揚走過去細看,「還好,這蛇沒毒。」
嚴砜鬆了口氣,在巫塵微身邊蹲下,輕褪鞋襪,潔白的足踝上,烙著兩顆深深的齒印,緩緩滲出少許血來。
「血是鮮紅色,的確沒毒。」飛揚說。
「把藥給我。」嚴砜從衣袍上撕下一截布條,為她紮好傷口,蹙眉問:「還痛嗎?」
巫塵微搖頭,「好像不痛了。」
他看著她,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臉,「怎麼樣?荒山野嶺是很清悠,但蛇狼虎豹也能把你吃掉。你完全不懂武功,而且一睡著便毫無警覺。」
「都是你的笛吹得太好了,害我忘了設結界。」她埋怨地看著他,卻發現他眼中的疼惜讓人窒息。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他將她擁入懷裡,聲音低啞。
她靜靜地任他擁著,這是什麼狀況?只不過被蛇咬了一口,竟讓他這樣心疼。而被疼惜的感覺,似乎可以隨手拋棄偽裝的堅強,疼痛也是一種甜蜜。
林間突兀的捲起凜風,綠葉因風飄落,引來一陣寒意。
「莊主,不對勁。」飛揚敏銳地提劍護在嚴砜身前。
火光跳躍處,七個身形魁梧的黑衣大漢如樹魅般屹於暗處,手持利劍,面無表情,卻隱透一股森寒的殺氣。
「你們要幹什麼?」森迄喝道。
幾名大漢依舊不答,目光呆滯,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啊?」森迄與飛揚互望一眼。
「是死人。」巫塵微讓嚴砜扶起身,淡淡給了他答案。
「死人?」飛揚不覺更加陰森。
突然,刺耳的琵琶聲從遠處傳來,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一曲幽怨琵琶卻奏出排山倒海之勢,如發號施令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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