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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風裡 page 18 作者:風闌
    他緩緩點頭,緩緩吸了口氣。這種時候,他竟仍想為她傾注全部,明明她看他的眼中從來沒有愛意,此刻甚至多了一抹他為之痛恨稍縱即逝的歉疚,心,仍無法從她身上偏離。

    騙人這種事,她不會。這個女人,決然坦蕩得讓他心碎。

    輕退兩步,轉身。白影消失在林間夜色。

    巫塵微看著那道白影靜然離去,第一次,她意識到自己或許傷了一個人,卻無能為力。早就說了,愛情這種事,真的好麻煩。

    肩頭被緊緊箍住,她仰頭對上嚴砜深邃的眸。

    「塵兒,你愛我這句話,你從沒對我說過。」卻先在戈鶼面前說了。

    她環過他的腰背,埋入他懷裡,輕聲說:「嚴砜,我不會再愛第二次。」

    他心弦猛然顫動,將她擁得更緊。

    原來,她並不像外表看來的那麼灑脫,那麼從容,她的愛,很脆弱。一旦碎了,會拒絕結疤。

    第十一章琵琶死士

    天色濛濛而亮,為了防備白瀲去而復返,也為了不想面對那已然冰冷的死士,嚴砜決定趁早啟程,一路算是風平浪靜,傍晚之前,抵達了海雲天夫婦的墓地。

    殘陽照在兩座相擁的孤墳,冷冷的墓碑隱透著哀涼,碑上的明文略顯稚嫩卻深邃蒼勁,上刻:父海雲天、母藍茵茵之墓,落碑:不孝子海浪,不孝女海藍。

    「都說了,這裡沒什麼好看的。」飛揚拴好馬,走近墳前,與上次所見的並無區別。漫山漫野的空心冥錢早被風雨揉碎在泥土裡,只是墓碑上那乾涸的血漬似乎更早與青磚揉成一體,觸目驚心,似要永世銘為一體。

    「海雲天和她妻子死的時候,海浪和海藍應該還是小孩吧。」巫塵微對飛揚洩氣的話恍若未聞,扯了句不相干的話。

    飛揚皺眉,有些不解,但仍據實道:「海浪稍長,當年已有十四,海藍年幼,不到十歲。」

    「一對不過十歲上下的兄妹,一夕之間父親慘死,慈母亦跟隨而去,無依無靠又悲痛交加的幼小心靈,或許想一起死的心都有,只能靠著一股仇恨逼自己活下去。」她幽幽歎了口氣。

    「仇恨?海雲天殺人無數,手中沾滿鮮血,想找海雲天報仇的人大有人在,只是最終都死在海雲天手上。江湖中人人殺之後快,莊主與刑大俠當初是為武林除惡,他們有什麼名目報仇?」森迄凜然道。

    「父仇不共戴天,這樣的名目還輕嗎?」她指尖玩味地劃過墓碑上的血痕,「不管海雲天殺過多少人,飲了多少血,在兒女面前,依然是嚴父,在妻子面前,也同樣柔情,否則,這藍茵茵恐怕也不會為他殉情。」

    「你的意思是說,八年來,他們兄妹一直在伺機想報仇?」

    「不是想,」她轉過身,看著森迄,「他們已經成功了一半,不是嗎?」

    「成功了一半?」森迄不解地重複。

    「你是說,刑玥的死,與他們有關?」嚴砜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

    「海雲天死後,他們兄妹二人便是海雲天唯一的後人,這樣的身份讓他們為江湖所不容,甚至那些被海雲天奪去至親的人,也會要殺他的兒女以洩憤。為了隱藏身份以報父仇,只要時機沒有成熟,海浪、海藍一定不會現身江湖,甚至連至親的墓地也不再拜祭。」她說。

    「就因他們不祭父母便做如此推測?女人終究是女人。」只有女人才這樣感情用事,慣於想像不切實際。森迄冷哼。

    「來這之前,我的確只是推測,但是,看到這墓碑上的血,我想是錯不了了。」她不以為然地說。

    「這血……」嚴砜早就察覺,從一開始,她對這血就很在意。

    「是刑玥的血。」她斷然給了答案。

    刑玥的血?嚴砜怔了怔,森迄飛揚更是不敢置信。

    「你怎麼知道?」飛揚問。

    巫塵微淡淡一笑,「如果我說我對血有異常的嗅覺,你信不信?」

    飛揚不知如何作答,森迄很想利落地回一句「不信」,但見莊主凝重的神色,看來他是信的。

    「若是畜牲的血,應該灑在墳前,不會灑在墓碑之上,這是血祭,以血還血,告慰亡靈。」巫塵微說著,在墓碑前蹲下,從袖內掏出那柄生鈍的小刀,扒開生硬的泥石,露出墓碑的底座。

    底座的側面,有著與碑文相似的字體,卻是用血一筆一畫生生刻上的——

    不報血仇,誓不拜祭。

    幾人皆感震驚,知道她說的話基本落實,就是不知她是怎樣嗅到泥石中的血腥,詭譎非常。

    她轉過身來,看著愣怔中的飛揚,「你不是說,八年來這裡都無人拜祭,卻在一個月前,刑玥死後,有人以血相祭,倘若不是仇恨使然,難道是心血來潮忽然想起逝去八年的雙親,偶然為之?」

    飛揚終於從愣怔中回神,「他們是殺了刑大俠,大仇得報,所以才來拜祭。」

    「殺了刑玥並不大仇得報,只能說報了一半。」巫塵微說,「別忘了,當年一起殺死海雲天的,還有你們莊主嚴砜,我想,嫁禍一個弒兄奪妻的罪名,還不足以達到他們以血還血的效果。」

    「那莊主豈不是很危險。」森迄說。

    「敵暗我明,一定要先把海浪、海藍這兩兄妹找出來。」飛揚認同。

    「但他們究竟在哪裡?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如何下手?」森迄皺起眉峰。

    飛揚敲了敲頭,「昨夜襲擊我們的白瀲,會不會就是海雲天的女兒海藍?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白石藥人的親生女兒,或許她為了報仇而投靠白石藥人,又剛巧得白石藥人的心,授以真傳。她出白雲山的時機,剛好與刑大俠的死相合,現在她又出手要殺莊主。烯燼山莊與白雲山素無怨仇,若非如此,她沒有理由襲擊我們。」

    巫塵微背過身去,夕陽拉長她沉靜的纖影,「刑玥的死,的確與白雲山脫不了干係。」

    答案敲定,飛揚道:「那我們現在就去……」

    「回山莊。」嚴砜沉聲打斷,毋庸置疑的決絕。

    巫塵微遽然回身,不解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回烯燼山莊,不去白雲山了。」他淡淡重複。

    「為什麼?你不要為刑玥報仇了嗎?殺死刑玥的兇手,可能就在白雲山上。」去白雲山,是速戰速決最直接的方法。

    「要不要報仇,是我說了算。正如你所說,刑玥與你,不過是運氣不好遇上,毫不相干的人,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以後不要再管了。」他斷然說。

    「什麼不相干的人?什麼與我無關不要再管?嚴砜,你別忘了,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你是不是要說,你的事,也與我無干?」第一次,她的語調無法那樣平淡,染著怒意。

    嚴砜深深凝著她火樣的眸,那火足以將他燒燬,但他依然沉冷道:「對,這件事,你不要再管。」

    「好!你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說完,她將手中的短刃狠狠扔在地上,負氣地轉身。

    「你要去哪裡?」他叫住。

    「我不管你的事,也請你不要管我的事。」她停了停,但依然固執地沒有回頭,「還是你改變主意了?」

    嚴砜不答,劍眉緊蹙。

    看來他是冥頑不靈。她毅然舉步,隨意擇了條路,下山去了。

    「莊主……」飛揚訥訥開口,這種時候,他是不是該去追追那個倔強的女人?

    嚴砜望著她離開,緩緩蹲下身,拾起被她拋棄的短刀,缺齒又深了。

    「你覺得,昨晚的死士怎麼樣?」修長的指尖輕撫過刀刃的素泥,他淡淡問。

    這是什麼不著邊際的問題?自己的女人都走了,還有空研究死人?是不是太鎮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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