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雯芝的話,言猶在耳,帶給他非常大的衝擊。
他有些明白她的暗示,又不太瞭解她的心意,顧不得眼下的危機,滿腦子兒女情長,煩亂不已。
月色明亮,不遠處的士兵見到方舜禹的身影,都驚駭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喊殺的喧嘩聲四起。
方舜禹迅速收斂心神,抽出劍,對威逼而來的人痛下殺手。
曾經信任的手下,如今卻要拚個你死我活。
他不會再感傷,也不會憤怒,甚至不會無奈,認識玉雯芝之後,他發現自己更堅強,更不容易被打敗。
一場血戰過後,周圍只剩十多個士兵對方舜禹表示忠誠。
他安慰的想,人數雖少,但有總比沒有好。
休息片刻,他帶著手下打開墓穴,一直守在墓穴內的玉雯芝見他回來,忙不迭的撲上去打量他。
「回來啦!」驚喜的瞪大眼睛,玉雯芝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隨即又擔憂道:「你有沒有受傷?」
她的表情一變再變,逗樂了方舜禹。
「沒什麼大礙,以後再說。」他把玉雯芝拉到身前,對手下們交代道:「你們分成兩隊,一隊跟我進墓穴取寶物,另一隊留在這裡保護她。」
玉雯芝望著他充滿威嚴的俊臉,小聲要求:「我跟你進去搬東西,我可以幫你拿很多很多。」
養尊處憂的玉雯芝從小沒做過什麼家務,一般人家的女孩為了嫁人,即便家境不錯也要學做家務,但她爹娘可是把她捧在手心裡小心呵疼,寧可準備一堆僕人給她陪嫁,也捨不得讓她受半點苦。
今天為方舜禹當跑腿,已經是她有生以來做過最勞累的事了。
方舜禹見她臉色憔淬,而且大半天沒吃沒睡,已十分疲憊,不想再讓她受苦了。
對別人,他從不知道體貼,但對這個麻煩的丫頭,不管嘴上怎麼嫌棄,實際上卻不忍心讓她受委屈。
「你在這休息一下,我拿了東西還要帶你下山,現在都快半夜了,平時你早就寢了吧?」
「我還有精神。」玉雯芝抓住他的褲腰,苦等他回來的煎熬滋味,她一點都不想再嘗了。「帶我去啦!」
「……放手,褲子會掉的。」方舜禹發現一旁的士兵都用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他們,頓時尷尬了。
玉雯芝哀怨的看著他,微微顫動的嘴唇彷彿隨時會施展她的絕招。
方舜禹只覺頭皮發麻,把她拉到一邊去,免得手下們聽見他說話的口氣那麼溫柔:「你聽話,時間緊迫,村子裡還有些人沒解決,拿了東西我還要帶人殺回去把你家搶回來。」
玉雯芝想了想,認為他說得也有道理。「好吧,輪到我保存體力,等你將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才有力氣帶你逃命。」
「這是詛咒嗎?」
「不是,我只是深感無奈,突發感想。」人太多,她還是要面子的,不好太過糾纏,只能乖乖的讓方舜禹離開
奉命保護玉雯芝的幾個士兵,愣愣的看著她,眼裡儘是猜疑。
方舜禹一向爽快、豪邁,還有些傲氣,殺敵時悍勇無匹,在士兵們的心中,方大將軍的存在如同高山,壓迫人心,但這麼個強悍的男人,在玉雯芝面前卻有點扭捏,連話都不敢大聲說,這情形實在耐人尋味。
士兵們不由得好奇,玉雯芝是什麼身份?
「你們跟方大將軍很久啦?」玉雯芝不是個習慣沉默的女孩,安靜了片刻就抓住機會向士兵探聽方舜禹的事。
「他以前都到哪些地方啊?平時喜歡做什麼?你們覺得他人怎麼樣?」
士兵們不曉得她和方舜禹有什麼關係,謹慎的盡量挑好話講,把玉雯芝沒完沒了的疑問解決了之後,有幾個大膽的開始問起她的身份。
「姑娘,你是怎麼認識將軍的?」
「是啊,以前從沒見過你,怎麼你會突然出現在這?」
玉雯芝眨眨眼,和方舜禹的相遇、相知,過程太曲折了——對她來說,這事情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這一切都是緣,原本我們不認識。」
「那你們怎麼會湊在一起?」
「路上撿到的……」
「……不傀是將軍。」士兵們讚歎,相信跟著方舜禹,娘子都不必找,路上自然有姑娘撿。
玉雯芝笑咪咪的,「我也覺得他是了不起的人物,對了,他方才說村子裡還有人沒解決,是什麼人?」
「是將軍的副將,姓侯,還有一群跟隨他背叛將軍的雜兵。他和將軍進入墓穴之後,他手下突然發難,趁我們不備,制伏我們。」
「後來他帶人回來,將軍卻不見了,我們就知道有問題。」
「他不知為何背叛將軍,留下人看守我們,自己又帶人下山,但每個時辰,他都派手下來回傳遞消息,現在將軍救了我們,把跟隨他的人都殺了。」
玉雯芝聞言,又緊張起來。「這麼說,這個侯副將還有一部分人馬在山下,時間一到,他見不到人,沒收到消息,就會知道山上出狀況啦?」
「離下山回報的時間,還有半個多時辰,等將軍取了財物下山找他們算賬,應該還來得及。」
她擦擦額頭的汗,「這樣最好。」
她剛說完,就聽見墓穴內的機關發出聲響。
仔細一看,眼前的墓穴門居然緩緩打開了,她身邊的士兵個個警戒了起來。
「誰呀?」玉雯芝傻乎乎的瞪大眼。
下一刻,就見一群有點眼熟的士兵打扮的人,出現在門外。
「侯副將——叛徒!」身邊響起怒罵聲。
玉雯芝目瞪口呆,看著高舉火把,曾經闖入她家祖宅殺人放火的壞人們再次出現,她不由得後悔剛才沒有死纏活賴跟著方舜禹一起走。
方舜禹和手下們搬了財寶,快步走回,走到半路,他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久經沙場的他感覺出奇敏銳,躲過不少劫難,所以他一點都沒有懷疑自己的感覺。
示意幾個人走別的通道,方舜禹帶著另外幾人,抱著幾箱沉重的財寶,小心謹慎的回到原地。
果然如他所料,等在原地的不只是玉雯芝,還有在村子裡作惡的叛徒們。
「將軍運氣真不錯,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有力氣搬財寶。」侯副將把玉雯芝抓在手中,朝著方舜禹笑道:「連女人都帶上了,厲害厲害。」
方舜禹一點都不謙虛,「所以我是將軍,你只能做副將。」
「……」眾人沉默了一下。
玉雯芝很想插話,但亮晃晃的大刀正抵在她脖子上,她只好暫時閉上嘴巴。
「你要財,把東西拿走了就是,追著不放,是非要我死嗎?」方舜禹丟下手中的一箱財寶。
「你的命值錢。」侯副將藉著火把的光亮,看著地上蓋子翻開,金光四溢的一箱珠寶,眼底儘是貪婪之色。
「那你早不殺我,晚不殺我,偏偏在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動手。」方舜禹踢了踢腳下的箱子,嘲弄道,「我想起來,與你熟識之後,曾向你提起過我家有古墓地圖,裡面有許多珍寶,你就是從那時候起賣力討好我,時常向我打聽墓穴的清況,看來你凱覦已久。」
侯副將歎道:「將軍這麼說就傷人了,你要當叛軍,兄弟們二話不說跟你走,可你總帶我們在山野間逃竄,不肯占一塊土地安定下來,也不肯揭竿而起跟朝廷作對,每次問你將來有什麼打算,你都不說,還讓兄弟們活得這麼窩囊,像陰溝裡的老鼠見不得光,這樣活下去還不如死了。」
「那你快去死一死,別猶豫。」玉雯芝沒好氣,終於忍不住插了嘴。
她膽子是不大,但劫持她的人不僅燒了她家祖宅,還不知殺害她家多少下人,更傷了方舜禹,對這種禽獸不如的傢伙,她實在難以忍受。
「閉嘴!」侯副將手勁一緊,鋒利刀口立即在玉雯芝潔白的脖子上劃開一道血痕。
方舜禹眼尖的發現了,怒不可遏!
「別碰她!」他嗓音冰冷。
「哈哈,將軍原來也會憐香惜玉呀,很好很好。馬上放下武器,不然我只好請這位姑娘上黃泉路了。」侯副將朝左右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去奪取方舜禹等人搬運出來的財寶。
他雖然搶走了方舜禹手中的墓穴地圖,但被方舜禹逃走後一直不能安心取寶。這個男人的本事有多可怕,身為副將的他最清楚,不及早除掉方舜禹,他根本都睡不著覺,哪裡有心思盜墓。
幸好方舜禹最終還是落在他手裡。
眼看方舜禹就要丟下手上的劍,侯副將嘴巴咧開正要笑出來,突然聽到抓在手裡的女孩放聲大叫——
「不可以!」
玉雯芝顧不得害怕,直覺告訴她,這個侯副將是個陰險小人,假如方舜禹因為她而受制於人,候副將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屆時兩人一起遭殃。
眼下,方舜禹必須不顧她的安危,死撐到底,侯副將才有可能投鼠忌器。
於是她大聲叫道:「別管我,不許放下武器,殺了他,為我家下人們報仇,你答應過的,你要做到,不要聽他的,聽我的——啊!」
她每叫一聲就被侯副將狠狠的打一下,對方打得越用力,她叫得越大聲,她沒發現,方舜禹一雙眼睛已浮現紅光,那是他殺人如狂時才會有的。
自從他被玉雯芝救下後,受盡了她的「折磨!」,就算再怎麼痛苦,他也只是敲她幾記爆栗洩恨而已,可侯副將居然當著他的面打她——
平時總覺得玉雯芝很麻煩,忍不住想教訓她,可真見她有了危險,方舜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能忍受。
「再吵殺了你!」侯副將狠狠警告玉雯芝,接著卻渾身發涼,有種讓人不可忽視的危機感撲頭而來,讓他不自覺的顫抖。
抬頭一看,殺氣四溢的方舜禹正盯著他,如同盯著一頭必死無疑的獵物,侯副將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玉雯芝察覺劫持她的人膽怯了,更加大膽的道:「你試試,我可是玉家人!」
「姓玉又怎樣?」天底下姓玉的人很多,一時間,侯副將還沒將玉雯芝和權勢傾國的玉家聯想到一塊兒。
玉雯芝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強調道:「玉海濤,我家小叔叔,知道嗎?國師,國師哦!當今皇上可是被他從小管到大的,你敢動我一根頭髮,我整個家族三百多口人都不會放過你,來呀,再動我一下試試看!」
眾人登時傻住了。
侯副將臉色倏地一變,「玉家人怎麼會在這?」
「清水村裡,那間被你燒掉的房子就是我們的祖宅!」玉雯芝冷哼,一副「你死定了」的口吻。
這些在戰場上廝殺的人,沒幾個有見識的,不可能知道朝中權貴的老家在哪個城鎮、哪個鄉村、哪條街道,當天燒了人家的屋子,也沒想到那竟是權傾朝野的玉家老宅,現在知道了,個個臉色都變了。
「既然如此……整個村子的人都留不得了。」侯副將腦子一動又起了歹念,只要不留活口,誰知道他在玉氏一族的老家做了什麼?
「這麼無恥的人,你們要跟隨嗎?今天他能殺害無辜的男女老少,明天就能殺了你們,而且做什麼壞事、醜事都會拖你們下水,你們真想為這種人賣命?」玉雯芝提高音量的問道,
侯副將本想將她掐死,卻又顧忌著玉家的威信,怎麼都下不了手。
「所有人聽著,不管你們以前做過什麼,只要你們保護我的安全,聽我的話,我可以收留你們,等國師回朝之後,我還可以讓他幫忙撤銷你們的罪責,讓你們清清白白做人,不用再東躲西藏!」玉雯芝趁侯副將心神不寧,趕緊施展她遊說的功力。
「真的嗎?」群情誦動,士兵們不分敵我叫了起來,心聲都是一樣的,若非怕死,想過安穩的日子,他們又怎麼會當逃兵?
這時候,能給予他們一條光明正道的,除了權傾朝野的玉氏一門就沒有別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