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快去打電話聯絡家庭醫生;明浩,去燒些開水,把冰箱裡的冰塊拿出來弄成冰枕,然後準備乾淨的毛巾。」鬍子爺熟練地指揮著,隨著聞人琰步上三樓的階梯,他連忙上二樓拿幾件藺睿予替換的衣服送到聞人琰的房間裡。
一下子忙的忙、打電話的打電話,倒沒有人在意為何大少爺會把藺睿予給抱進他房裡去。能時常在主屋待著的人,大抵都在聞人家做了有一段時間,他們已經很習慣了,對於聞人琰和藺睿予之間那種曖昧的關係,或許是訓練有素加上都對那雖然表面冷淡卻在工作上對下屬極為體恤的主子有了感情,大家雖然偶爾會在心裡納悶,卻都很有默契的不多加討論,更不至於多嘴到昭告天下。
不然,這應該是一則極為賣錢的搶手新聞。
可如今,這則新聞很可能會在兩個星期後佔據各大報的頭條。
聞人琰坐在書房裡,身上只穿著一件前襟的鈕扣已被敞開的白襯衫。醫生正在他房裡為藺睿予做檢查,聽醫生說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他才走出來……有些事情,似乎已經到了他不得不正視思考的時候。
他對藺睿予這一份帶著獨佔、保護、執著、惟一,且包含慾望及其他難以說明分清又極為複雜的感情是什麼?
看著胸前因為窗外的微暖陽光而折射出淡淡紅芒的項鏈,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夾著一枝未點燃的細長白煙。
是什麼?
他當然知道一般人眼中正常的男人是不會跟男人上床,他也清楚自己並不屬於同性戀或雙性戀這類沒有意義的代名詞,他更明白他有多想將藺睿予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甚至覺得只要有了他陪伴自己,他可以不要任何人。
是為什麼?
一直以來,他都未曾去深思,但發生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只覺得自己從沒有想過的問題一一浮現出來,逼著他去尋找解答。
你以為睿予為了什麼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地護著你?不只是因為你救過他這麼簡單而已……
驀地,他的腦海裡響起夏瑋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他也有過相同的疑問,為什麼藺睿予要如此護著他?即使是犧牲掉自己也無妨?在車禍之前,他對藺睿予的態度根本不能算是好,就算他是想報答他六年前的恩情,那他的反應也太過……激烈了點吧?他甚至是沒有考慮,在察覺他有危險的瞬間就同時奔向他,完全沒有思考自己自身安全,這真的只是恩情的表現而已?
還是有其他?
他想知道,但已經失去記憶的藺睿予不可能回答他。
潛意識裡有聲音在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重要,但為什麼重要,他不解。
聞人琰把弄著長指間的白煙。因為覺得沒有必要,所以他總是刻意地忽略很多事情,可是今天方晶雅的一句話卻讓他有了想要理清這些思緒的想望。就像是在黑暗裡看到了一絲光芒,他開始發現那些從很久以前就被自己刻意抹煞掉的疑惑,找到了方向,只要沿著方向前進,就可以走出被封鎖的混沌泥淖。
他喜歡藺睿予嗎?是喜歡嗎?他總覺得,好像不僅僅如此而已,他對藺睿予是一種比喜歡還要更深更廣更刺入內心的情嗉,光是「喜歡」兩個字沒辦法完全表達。那,是什麼?
他從未對一個人花那麼多心思,也從未有這麼想獨佔一個人的感覺,這讓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所學得的知識竟是如此稀少,就連一個人心上的感受名詞都無法理解。
這時,敲門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聞人琰的沉思。
來人沒有等他做出回應,直接就打開木門。是聞人方梁。
空氣好像一瞬間變沉重了,總是這樣,每當父親和他獨處時,那緊扯的氣流幾乎繃得就要斷裂。
聞人方梁沒有坐下,他關上門後就緩步走向桌旁站立,雙手放在褲袋中,冒汗的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冷靜的表情下心裡有多大波濤。
他看視著眼前一向對他態度冷漠的兒子,逸出低語:「我搭今天晚上的飛機回去。」
這是在向他報告還是道別?聞人琰微斂眉,印象當中,他不曾如此做過,總是說來就來,要走就走,當這個家像是觀光景點的度假飯店。
早知兒子會沉默,聞人方梁又再啟唇:「你……你那個……特別助理還好嗎?」天!他好緊張,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
說老實話,當他下午在優閒的逛花園,然後看到琰抱著睿予走進主屋時,他的老眼差點沒掉出來!他那個冰冷到好像家裡死了人的兒子……居然會如此呵護一個人,當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他真是不得不相信瑋對他說的話。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那個畫面真是……給了他一點衝擊,畢竟,要等到真正能完全接受,或許心裡上還需要一些調適,他不是排斥,也沒有歧視或不贊同,只是一般人可悲的反應而已,他很慚愧沒辦法否認。
原來如此。原來他是在關心這件事,臨走前不放心才向他刺探。
「他沒死你很不高興?」他冷語。想起他前幾日對他說的話,他的神色嚴肅起來。不論怎麼說,他是絕不會讓父親動藺睿予一根頭髮。
「我今晚就要走了,你以為我還能對他做出什麼事?」聞人方梁在心裡歎息。
琰總是這麼不信任他,將他當成外人一樣防備……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前幾天把話說得太重了,他其實滿喜歡藺睿予那個安分真誠的孩子,之所以會那樣說,完全是為了想看看琰會有些什麼反應而已。罷了,他也不想解釋,要等到這個思想固執的兒子明瞭怕要到天荒地老。
「我說了不准動他。」聞人琰冷眼看著父親,絲毫沒有相信他的意思。
「你很關心他。」就連老爸也不放在眼裡。聞人方梁淡語,有些嫉妒。他多渴望兒子能把這樣的情感放一些在他身上,只可惜……是報應?是他把兒子當成商業工具來傳承事業的報應?
聞人琰沒有說話,視線落在他身上。他開始感覺父親今天有些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鬢邊本來的黑髮有些白了,眼角的皺紋多了,一向在他面前展露威嚴的神態減了……很細微的變化,但卻讓聞人琰發現,自己不知道有多久沒正眼看過他了。
「我一直想跟你說一件事。」聞人方梁停了半晌後才開口,握在褲袋裡的雙拳有著濕意。「你媽她……你也知道你媽身體一向不好,前幾年她的狀況開始變差,所以我決定要搬去瑞士讓你媽好好休養。那裡環境好,對你媽的身體很有幫助……你那時因為正忙著接管家裡的事業,所以……所以我才沒跟你講,是不想讓你再增加煩惱。」他目光放在桌上,在說這話的時候,他居然沒有勇氣對上兒子的眼眸。果然還是太生疏了……不知道他說得好不好?
簡直像是小孩子上台演講要讓老師打分數似的……聞人方梁抿唇,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紀了,經過的大風大浪不知有多少,現在只是要在兒子面前說一席話而已,還會有這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
聽著那番遲來很久、像是解釋一樣的說辭,聞人琰越來越不解。父親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簡直就像是在期盼他能夠原諒當初他們的不告而別似的。
他是一直沒辦法釋懷,聽了他的話之後,的確幫助他解答了多年來的疑問,但他為什麼要向他解釋?他不是一向都沒把他當親人的嗎?聞人琰再次沉默。
聞人方梁彷彿早料到自己會像這樣唱著獨腳戲,他續道:「你很關心那個……睿予吧?就好像我那樣著急你媽一樣……你想過是為什麼嗎?」
聞人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琰,我就要回去了,我想,有些話一定得對你說清楚。」聞人方梁不著痕跡地深呼吸,像是過了一世紀,他總是在聞人琰面前抿緊的唇角鬆動了。
多年來,他頭一次在聞人琰面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很不明顯、很微細的一道上揚的弧線……原來並不難啊……只要拿出一點點勇氣,其實並不是很難的。
「我能夠為你做的事情不多,但做父親的總是希望孩子能夠快樂……你有愛過一個人嗎?那是一種令人會不知所措,且容易迷失的感情,你一向很聰明,不是不明白,只是找不到方法正視,我希望你能仔細地思考你對睿予的感覺,不要……因為一時的疏忽,而失去了重要的人。」
他微停頓了一下,「家人就是家人,不論是什麼事,我跟你媽都會支持你,我相信你弟妹他們也一定是,你不用擔心。」
或許他太自大了也不一定;或許這比任何人都強的兒子根本就不需要他們支持也不一定;但他仍是希望讓他知道,總是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在等著他。
他這個父親所能做的!就只是那麼少而已,可是他真的盼望他能瞭解。
家人和其他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有更多更寬廣的包容。
聞人琰首次覺得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聞人方梁……在看到他的微笑和聽到他說的話後。為什麼父親突然改變得如此之大?是想通了什麼事?還是……其實他本來就是這樣,只是自己一直沒看清楚而已?
前者還是後者?
或許,他該重新認識聞人方梁……這個跟過去有了差別的父親。
不知何時,緊繃的空氣減緩了,是淺淡的笑容起了效用?還是心結稍稍解開了?抑或者,是疏離的父子間起了小小的變化?
聞人方梁走向門口,其實說完那些話後他有些尷尬,畢竟他太久沒有像這樣跟琰心平氣和地獨處。現在,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就是琰自己的事情,他這個父親的角色也可以退場了。
手搭上門把前,他微停了一下然後回首,對上聞人琰那雙黑眸。「有時間的話,多來瑞士看看你媽……和我吧。」
語畢,他知道琰不會有所回答,遂轉開金屬門把,就走了出去。
關上門,聞人方梁在走廊上呼出一口長氣。那些台詞他想了好久,也在心裡排練了無數次,就不知道講得還算不算流暢?意思表達得夠不夠清楚?
他果然還是太緊張了……不過,能把話說出來的感覺真是好。他跟兒子之間的那一道鋼板牆,雖然沒辦法一跨而過,但他可以一小點一小點的推動……總有一天,他可以看見對面的兒子,而不需要再那麼辛苦了。
就像是長久以來積在體內的沉重壓力解了套,放下了壓在心頭上的大石,聞人方梁終於打從心底覺得輕鬆不少,連臉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來。
那是屬於一個深愛著自己孩子的父親所流露出的表情。
聞人琰坐在桌前。沉思要說他對父親剛才的態度沒有一點感覺是不可能的,但他做不出回應。
就像是父親在他面前勾起的那有些僵硬生澀的笑容一樣,他面對著產生改變的他是不熟悉的。以往兩人之間的相處就是沉重的空氣和少得可憐的對話,他未曾想過,若是有一天父親掛著微笑站在自己面前時,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所以他仍是沉默著。但……
聞人琰站起身,打開身後的玻璃窗戶,任涼爽的微風吹拂進來。不論是什麼理由,他似乎並不排斥……改變後的父親。
他剛才說的話也頗為讓人思量,就好像是特地在提醒他什麼事……他提到了藺睿予。
他不是想對藺睿予不利?那之前又何必說出令人會誤會的話?他好像還說了……愛一個人的感覺……愛?
他認識這個字,會寫、會讀,但他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也沒有在自己身上體認或發現過這個字。他甚至覺得這種不可靠又沒有任何保障的情感是多餘的,就像他身旁的那些女人一樣,如果他沒有金錢,也沒有地位或者權力,她們還會想要圍繞著他嗎?
他根本就不相信這種莫須有又幻想成分居多的詞。
但,要是他……聞人琰不自覺地垂首,胸前淡淡紅芒的項鏈似乎比平常更為亮眼。
他怔忡了。
像是那閃紅的折光疾速地掠過腦海,傳達著某種不可錯認的訊息。或許……藺睿予是因為這樣才寧願代他受過……遠遠超過恩情……是嗎?
因為這個原因?
聞人瑕握緊手中的紅色水晶,心底深處有一種難以解釋的震盪在擴大,這讓他一向冷然的心緒出現更強烈的動搖,像是鑰匙尋到鎖頭一般。
他從來沒有想過……至少,在藺睿予出事之前,他從未思考過自己在藺睿予心中是怎樣的存在。之所以把藺睿予留在身邊,是因為想看看他口中的「報答」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說的那樣真誠,那時他才不到十五歲,雖然眼神裡偶有不服,卻還是把自己所刻意刁難交代的事情一一完成得盡善盡美。
之後,年紀越見成長,藺睿予的個性逐漸沉穩,本來尖銳的倔角,也被他完全磨平。
藺睿予總是會站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從不多言,似乎只要他一有動作,藺睿子馬上就知道他想做些什麼,每一次都很有默契的配合著他,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即使是在他們關係發生變化的時候,藺睿予也未曾有過怨言。就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為什麼他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是因為藺睿予一直在意他曾經救過他……還是別的因素?
聞人琰佇立在窗前,只覺得以往慣然冰冷的心境隨著手中握著的紅晶逐漸被傳送熱度,一寸一點地溫暖了他,給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溫,焚燒著他那一份對藺睿予完全的執著。
眼角餘光從窗戶瞥視到樓下鬍子爺送走家庭醫生的畫面。他沒有猶豫,直接走向書房門口。
他要去看看藺睿予……這個不停佔據他整個思緒的人。或許,他已經可以逐漸知道藺睿予對他那一份帶著特異的迷戀裡有著什麼,也能夠漸漸地感受到……
自己為什麼不能放手。
他又做夢了。
夢到一個女人,跟他說了一些不能明白的話,讓他回憶起很多怪異的、痛心的事情。他還夢到有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即將要離他而去,他想追著他,但不論他跑多快,那寬闊的背影卻只是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遙遠……
終至到他再也無法伸手觸及,獨留他一個人在無邊無盡的黑暗。
他喊不出聲音喚回那個人,只因,他是最沒資格這樣做的人。
他就像一個毒瘤,最沒資格待在那人的身邊。
因為他的存在只會妨礙到那個人,造成傷害。而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可是……可是他……他真的—
一陣狠辣的疾鞭鞭苔上他早已碎裂的心口,藺睿予痛得在一瞬間張開眼。
深藍色的……天花板。
他躺在床上急遽的喘著氣,額上有著薄汗,緊抓著柔軟床被的指關節完全泛白。
呼吸到冰涼空氣讓他稍稍地恢復知覺,頰邊汗水滑動的觸感說明他是處在現實的世界裡。藺睿予閉了閉眼,但一再映入他眼簾的,是那總像是在嘲笑他的顏色。
是專屬於聞人琰的顏色。
不是夢……
那個女人,她說的那些話,那離去的寬闊背影,那些泉湧到他腦海裡所有不堪苦澀的回憶,甚至現在他眼前所看到的這個深藍色……全都不是夢。
全部都不是夢!
他記得方晶雅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在聞人家種著楓樹的花園;他也記得早上在電視裡所看到的新聞,聞人琰即將要和方晶雅結婚的消息,那疼痛的感覺還留在他心裡;他更記得,在這個深藍色的床上、深藍色的房間裡面,他曾經在好幾個晚上被聞人琰赤裸的美麗身軀抱過多少次。
記憶恢復了……他終於知道他和聞人琰共有的過去,也終於明白在出事昏迷的那一刻他想說的是什麼話,更瞭解到這個記憶……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只可惜,他沒辦法再重來,沒辦法因為這記憶讓他難受而再次選擇遺忘。他有過一次的機會,但他放棄了。只是為了想起一句他始終無法說出口的話,他寧願放棄可以重新開始的機會,而選擇了聞人琰。
藺睿予垂下眼瞼,撐坐起身。不適的暈眩感隨著他的動作襲來,他抿緊唇,微調息一下自己的呼吸。
就算想起來了又能怎麼樣?
聞人琰還是會結婚,就算不是方晶雅,總有一天還是會有別的女人跑出來佔據那個溫熱的麝香懷抱,這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更別說現在方晶雅有可能已經懷了聞人琰的孩子……藺睿予心口一痛,額前滴落的透明液珠沾濕他的眼眶。
他根本沒資格……根本就沒有……
偏偏他放不開手,不僅用身體來換取佔有聞人琰的錯覺,還是沒辦法根除心底深處的妄想,就算他在每個輾轉反側的夜裡告訴自己,絕不能掉落在那虛幻的幸福裡,卻還是不能自拔的……深陷了。
本來這一切,應該會隨著他的出事而結束的,現在卻又—
這是在告訴他,只有離開聞人琰這條路可以走嗎?藺睿予苦笑。
要是他什麼都沒想起,至少還可以留在他身邊做事,就算只能看著他的背影也好,他想分享屬於聞人琰身旁的空氣。可是,現在什麼都記起來了,他不能帶著這
一身禁忌的罪孽,站在聞人琰和他未來的妻子身旁,不僅令人羞恥,他自己也無法忍受。
他無法忍受……聞人琰懷中抱著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藺睿予翻開絲被,緩緩地站起身,他看一眼深藍色的大床。有多少個夜晚他曾經在這床上度過?就像是揮滅不去的鐵證,無言地控訴著他不可原諒的罪行。
他不想在待在這個房間裡,這會讓他憶起自己的身體和心有多骯髒。
他踱向房門,在距離五步的時候,門卻先一步的被人打了開來。藺睿予看著來人,一顆原本寂然的心錯愕得幾乎要跳出胸口。
聞人琰凝看著本來應該睡在床上如今卻站立在他面前的人,神色十分不悅。他反手關上門,走近他。
「這麼快起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好好的休息?」他皺著眉看向藺睿予還有些蒼白的臉色。聽鬍子爺說,醫生檢查他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貧血和睡眠不足,另外,精神上的壓力也是昏倒的主因。
精神上的壓力?是因為他急著要恢復記憶嗎?聞人琰沉思。他沒催促他要想起什麼事情,甚至都刻意隱瞞,既然如此,是藺自己要求自己?
不管怎麼樣,他不想再看到他昏倒。那真的很令人生氣!
彷彿感受到聞人琰總是帶給他的影響,靠得這麼近的距離讓他神智有些恍惚。藺睿予看著眼前一向熟悉的俊美容顏,他好緊張。雖然說在這失去記憶的一、兩個月裡他仍是時常看到他,但總覺得好像缺少了什麼,如今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再站在聞人琰的面前,那種複雜的感覺截然不同。
一方面他因為對他的感情而心悸,一方面卻又有種好久都沒有凝視著他的真實感,還有一如以往加快的呼吸,以及……知道他即將結婚的悶痛和沉重。
「回去躺著,你明天不要去上班。」聞人琰冷著聲道,指責的意味濃厚。看到藺睿予疲憊的樣子,他就覺得心情差到了極點。
藺睿予微怔。「不……我想回我房間。」只是這樣站著而已,他就必須忍耐想抱住聞人琰的衝動。他不想再睡在這個充滿聞人琰氣息和身影的房間裡,這樣會令他有更多的留戀,擾亂他決定離開的選擇。
他會走,在聞人琰結婚之前。
聞人琰眉間緊鎖。「我房間不好?」就是因為他的床比較舒服柔軟,容易讓人放鬆休息,所以他才把他抱到這裡來。他那天在長軟椅裡不是睡得挺熟?這一次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不是……」藺睿予不知該怎麼回答。
「那你就睡。」他冷語命令著。
「不,我這樣會打擾到琰少爺休息。」藺睿予找借口道。他真的想離開這裡。
光是這樣跟他獨處,他就覺得眼眶好熱。一思及自己已經不能在待在他身邊了,他心口苦澀得幾乎窒息。
「我沒有要—」聞人琰頓了一下,突然,他黑眸裡閃過一絲精芒。
「我回房了。」藺睿予沒注意他說到一半的話,只是想著要回自己的房間。他越過聞人琰,走向房門。
他扭轉門把,才微啟的門扉很快地砰的一聲,被自他身後橫出的長臂給壓向前關上。一股灼人的火燙氣息在霎時緊貼向他身後,像是連四周的空氣都要隨之燃燒起來。
藺睿予沿著越過他頰旁的手臂,瞠目看著抵在米白雕花門上擁有優美骨節的大手。
心跳停止了。
聞人琰在空間裡慣有的張力在一瞬間迅速四散擴增。
燠熱捲走藺睿予清明的神智,帶著魅意和誘惑的呼吸猶如火焰般烙上他的耳旁。
聞人琰傾著身,更加貼近兩人的距離,魔性的低啞嗓音像是咒語般沉沉地響起:
「你剛剛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