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夠了!在學校受氣受驚嚇,兼個家教還遭受羞辱,更莫名的是,此刻還得看著這兩隻……兩人無聊的爭吵,這壓根就是小朋友幼稚的叫囂行為。
「全部給我安靜!」她氣得提高嗓音,大聲一喊。四周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眼珠子轉呀轉,吃驚地張大嘴,目光全往她投射過來。她一臉肅殺地走近他們,兩個當事者怔了半晌,童大少這時才發現了她。
「她是——」誰?話還沒說,就讓她硬生生打斷。
「閉嘴!」
「小凡——」才喊了一聲,立即被她的眼神一瞪,熊騰雲登時噤聲。
「你也給我閉嘴!」吼完這兩人後,她心中頓覺舒暢許多。
「眾人完全折服在她「萬夫莫敵」的氣勢上,就連醉茫的熊萬財都清醒了幾分,結結巴巴地問阿吉:「她……她真的是……老師哦?」
阿吉抬起下巴點點頭,一臉的驕傲崇拜。
童大少倒也不生氣,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因為他發現熊騰蕾了異常緊張與在乎……對這只熊而言。實在太難得了!
「吵架能解決事情嗎?你們兩個從頭到尾講了什麼重點?」站在他們面前,她嚴肅地訓話。
「……」兩個男人抬眼無辜地互望,他們本來就沒打算講什麼重點,兩人打娘胎裡就認識了,學會講話以來他們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口舌上不佔對方便宜,勢不罷休。
童大少翻個白眼,他可不習慣像個乖學生聽老師訓話,不意熊騰雲給了他一記眼神,警告著不許對眼前的女人出手……這倒新鮮了。
程孜凡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眉來眼去」,她轉向熊騰雲。他把她帶來這種聲色場所,讓她險遭色老頭輕薄,還莫名地鏜這趟渾水,今晚簡直是莫名其妙!
「要吵,自己留在這裡繼續吵。」一說完,她瞪了眼熊騰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著她冷傲的背影,熊騰雲苦惱一歎。剛剛玩得太過火了,他沒好氣地跟童大少說:「我走了,有問題下次再說。」
「這麼在乎?」童大少揚眉詢問。
熊騰雲沉默,沒有回答,轉身給阿吉一記眼神,讓他拉住熊萬財,再瞪向熊萬財,皮笑肉不笑地說:「乖乖上車,不然就直接把你打昏。」
老人家脖子縮了縮,或許是真害怕他的威嚇,也或許是不勝酒力,便沒再說什麼,乖乖地由阿吉扶著出門。
跟郭大姐點個頭,熊騰雲隨即離去。一出門口他便大步奔跑,追上了先前離開的程孜凡。
「小凡!」他在後方追喊著。
程孜凡不理會他的追喊,仍是向前疾。
「小凡!」他衝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繼續往前。
她用力一甩,想甩脫他的箝制,然而他雖握得不緊,卻也不容許她掙脫。
「別扯動,這樣會受傷!」他擰著眉低喊。
「那你還拉著幹嘛!」知道會受傷還不放手?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厚!這女人……怎麼那麼難搞定!想與她爭論一番時,卻瞧見她閃著水光的眼睫,他心頭一震,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心疼油然而生。
「上車,我載你回去。」略施手勁將她往自己懷裡帶,然後擁著她往回走。
在他懷裡掙扎了片刻,驀地,他低啞醇厚的柔嗓由她頂端傳來:「是我不好,別生氣。」
她的心陡然-顫,一抬眼,竟對上那雙湛黑的星眸,眸底過度的灼熾令她一怔,連忙別開視線。她停下掙扎的動作,愣在他寬大的懷裡,緊繃的身子瞬間放鬆,她的不安、委屈、痛苦……全消融在這股溫暖堅實的安全感裡。
半晌,她忽而想起,他就這麼隨意將她抱在懷裡?她可不是他認為的那種女人,一思及方才被誤認的窘境,面容便如同布上一層霜似地冷寒。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她沉靜說道,芙顏冷凝如霜。
見她冷嚴的眸子,他無奈地鬆開力道,卻仍是將她圈在手臂裡,自然流露出一股保護的姿態。
眼看怎麼也無法掙脫他,加上自己也累了。她索性就順他意,兩人沉默地走到停車處,阿吉站在車旁等候。
「六叔公睡了。」阿吉報告道。
熊騰雲點了點頭,側顏對程孜凡說道:「可以嗎?」
她知道他是在問她能否接受與那個色老頭同車。都把她帶過來了才徵詢她的意見?而她也相信,即使她不贊同,他也不可能放她一人回去,於是緩緩點頭。
熊騰雲開著車,她坐在一旁,後方則是坐著阿吉及酣睡的熊萬財,一路上無任何聲語,只有後座傳來陣陣規律的打鼾聲。
到了巷口,熊騰雲下車陪她走進巷內,兩人不言不語地走著。來到公寓門口,她掏出鑰匙打開大門,這才回頭向他說:「再見。」
他沒有響應,一雙黑眸在夜裡顯得特別明亮,此刻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認識他以來,鮮少見他如此正經的神情,她的心竟莫名地緊了一下,忽地坪坪悸動著。
「六叔公不是壞人--」半晌,他幽幽說道:「他只是個風流放蕩了大半輩子,至今仍不服老的頑童。郭大姐的店以前是受我們的保護資助,像是自家人一般。叔公從年輕到老接觸的都是酒店舞女,與女人的互動自然較隨意些,但他沒惡意,正常的時候,他對女人很有禮貌的。」
有禮貌?她懷疑那個色老頭會有正常的時刻。一想到自己竟被一堆人誤認為是特種行業的女人,她頓覺委屈,心徑就是無法舒坦。
「那你呢?」她反問他。
熊騰雲濃眉一揚,不甚瞭解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從小也在那種環境長大,所以對女人就隨便了?你是否也把我當成那種女人看待,所以才會把我帶到那種地方去,才會在第一次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想起初次見面,他伸向她胸前的魔爪,她秀眉擰蹙。
「當然不是。」一開始是想讓她知難而退,誰知這女人會這麼難搞。
「如果不想走回原路,就不該成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既然要努力上進考取大學。就該讓自己與過去那些生活劃清界線。
熊騰雲聽了,臉色一沉。
「那些人?單憑一次的見面你就能斷定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嗎?因為她們的職業?還是因為那些人都是和我有所牽扯的人?郭大姐她們不偷不搶,成天還得對客人哈腰陪笑,你以為她們很樂在其中嗎?你看不起她們那種人……也或許一開始你就瞧不起我們這種人,這種沒念大學的人在你眼裡都是屬於混吃等死的失敗者吧!」許是聽到她對他過往一切的否定,他的語氣不由得尖銳冷厲。
「……」他嚴厲的指控令她一時語塞,內心卻是忿然不平。他憑什麼指控她?而他對她的瞭解又有多少?她只是純粹認為哪種行為正當而哪種又是不好,至於唸書……人人都想積極上進,她鼓勵學生努力用功成為社會菁英分子有錯嗎?竟然被他解釋成勢利眼了!
「你要不要念大學壓根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盡-個家教老師該有的職責。置退有!我從未看不起誰,我只是很明確的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的價值觀毋須你來評斷。當然,你的價值觀我是全然不認同的。」她扞衛自己的尊嚴,說出口的話便冷絕了些。
一見她那種急於將兩人劃清界線的姿態,熊騰雲便覺一肚子怒火,極度地不爽!
「如果我考上大學,穿著人模人樣在熊氏那個空有其表的公司當個總裁,反正我家老頭有錢,公司不運轉也能讓我吃喝一輩子,我就每天打扮得時尚出席各種聚會,這樣你就會覺得我是個有地位有出息的人嗎?」原來她看重的也不過是華麗的空殼罷了,他扯了扯嘴角,自嘲-笑。
「那你現在整天無所事事、不事生產就有比較好嗎?」這一整天發生的種種,徹底將她冷靜自持的外在摧毀,她不假思索地反唇相稽。
無所事事?不事生產?是誰告訴她的?他那張稱得上有型的俊容登時鐵青冷峻,猶如布上一層寒霜。
「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在你眼裡,我不過就是個游手好閒的小混混?」他聲音裡飽含著壓抑的憤怒以及……-抹不易察覺的痛苦。
她沒有回答,然而那微揚的眼神,擺明著她心裡正做如是想。
她就這麼看扁他?熊騰雲沒有再說什麼,然而一向直爽晶亮的黑眸,不知何時竟染上一層灰霧似,顯得深沉落寞。
是她說得太嚴厲太不給顏面嗎?雙眸閃過一絲愧疚,然而她不想再談論下去……她累了。
「我走了。」熊騰雲冷冷說道。她那虛弱疲憊的模樣。讓人看了超級不爽,更氣自己為何仍是無法忽視她,他索性轉身離開,眼不見為淨。
看著他離去的高大背影,她心底竟湧出一抹無以名狀的酸楚……有點難受,她險些出聲叫住他。
高大的背影像是呼應她似地停下腳步,驀然回首望向她。
「進去休息吧。」他立在朦朧街燈下,雙手不經意地插在長褲口袋,眼底隱約閃著一波幽深的無奈苦楚。
她怔怔回望著,知道自己若不進屋,他是不可能先行離去。他一向如此,即便陪她走去搭捷運,也定要看著她安然走進捷運站裡才會轉身離開。如果她願意捐棄偏見,她會承認他看似放蕩不羈的外表下其宙貝有顆非常溫柔體貼的心。
那一晚她失眠了,滿腦子都是他立在街燈下複雜的神色。她氣惱自己為何無法平和冷靜地面對他,一向淡定自持的她為何那般輕易就被他惹得心湖波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