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較早回家,翁靜君一邊幫老虎洗澡,一邊喃喃自語。
再過幾天橙橙就要回美國了,關於她靈魂互換的事,要不要告訴他呢?說了,怕他不信,甚至嚇到他;但不說,她不知該找什麼樣的理由留下他。她想,這次他回去,也許他們再也沒見面的機會了!
幫水果妹抹完沐浴乳後,她用刷子刷了好幾遍,直到確定毛髮都刷乾淨後,她才拿起水管將水果妹沖乾淨,而這一刻可是它最享受的時候。
「你不要顧著享受!快幫我想想辦法咩!」翁靜君不悅喊道。
明知一隻老虎什麼也不會做、不會說,但在這裡她真的找不到朋友可以講出這事了。如果家在就好了,至少記者做久了,什麼怪事都見過,她絕對會相信她的話。
唉,都怪沈紫!什麼時候不結婚,偏挑這時,還大老遠跑去埃及那種鬼地方度蜜月,真是發神經!
她望望水果妹,這傢伙最多也只能用它無辜的眼神瞧著她,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她拿起吹風機,開始幫它吹乾毛髮。
「你是不是也叫我順其自然呢?但我怕順到最後,卻再也見不到橙橙了。」她出神地看著遠處傍著海平線的夕陽染橘了整片天空,金橘與藍綠交錯成了一幅絕美的景色,但此刻她卻無心欣賞。最後她幽幽歎了口氣:「唉,我直到二十五歲,才真正明白我要怎樣的感情,還有怎樣的未來。但,明白又如何?我只能遠遠暗戀著他,卻無法與他相愛,這樣的領悟又算什麼?」
水果妹突然低吼一聲,把翁靜君嚇了一大跳,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吹風機的溫度太高太靠近它,而把它燙痛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萬分愧疚地來回撫著它頗燙手的毛髮。「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啦,晚上再買甜西瓜給你吃喔!」
猛地,她瞪著手上的吹風機,似乎有了新的領悟。
「水果妹,你是不是想借此告訴我,太靠近,也許會傷害彼此;有一些距離,反而會在記憶裡留下最美的那一刻,是不是?」翁靜君領悟似的說道。
水果妹只是溫馴地趴在地上不做聲。
翁靜君心中有了新的想法,但她仍想先去醫院看過「翁靜君」的身體恢復狀況如何,以及「安淨婷」的元神回來沒,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之一。
安頓好水果妹及阿嬤的晚餐後,她匆匆趕去醫院。
才剛走近加護病房,突然她眼前一閃,感覺到一股強光射向她,然後又倏地不見。正當她疑惑的當兒,門口猛然出現一個人,翁靜君一見,無法自已地張大了嘴。她想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只能震驚至極地瞪著眼前的人影!
「你看得到我?」人影開口了。「原來我的身體沒事!」
說話的人影正是翁靜君每天照鏡子都會看到的人——安淨婷!
「你不是應該昏迷不醒嗎?跟我的身體一樣?」翁靜君終於開口。
安淨婷面露不滿。
「搞什麼鬼呀!明明是你昏迷,為什麼變成我在這裡?」她一個大步走近翁靜君:「你不要臉!竟敢搶我的身體!」
翁靜君退後一步。「不關我的事,我一醒來就變成是這樣子了。你以為我喜歡待在別人的身體裡嗎?我寧可要回我自己的身體!」
「那就還來呀!我討厭變成一個老女人!」
翁靜君聞言,心中極度不悅。「你說話客氣點!要不是你撞到我,我現在還在度假呢!哪還會受這種莫名其妙的罪。」
安淨婷雙手叉胸,臉上毫無歉意。「只能怪你自己倒霉!教練都在叫大家趕快閃了,是你手腳慢,不快點游開,怎能怪我?」
這女孩實在可惡到了極點!撞到了她,害她可能變成植物人,不但沒有說一句抱歉的話,竟然還怪她自己倒霉!太惡質、太可恨了!翁靜君氣得七竅生煙。
就在這時,她突然向翁靜君撞過來,但奇妙的,她整個人穿越過「安淨婷」的身體而撞向另一方;翁靜君只覺身體有些麻麻的,其他都還好。
「媽的!怎麼我回不了自己的身體?真他媽的……」
安淨婷罵了一連串的五字經,粗魯低俗到令翁靜君咋舌,她從不知道女孩子罵起髒話來,竟比男人還難聽到極點!
這女孩的內在與她柔美的外表一點也不相襯哪!翁靜君為安淨婷可惜。
「可能是我的身體還沒有清醒,所以你回不來吧!」翁靜君冷靜說道。她雖然不喜歡這女孩,但畢竟是自己佔據了這女孩的身體,以致這女孩變成一縷孤魂,無法回到自己身體,她也有責任的。
「那你就趕快滾開啊!想要佔著我身體,借此變成年輕的美眉嗎?你知不知道什麼是不要臉?也難怪會被我撞!哼!最好是撞死你,讓你永遠都不要醒來!」安淨婷氣瘋了一般破口大罵。
「好!我一輩子不醒,你就一輩子別想回到你自己的身體!」翁靜君看她像瘋婆子一樣歇斯底里,實在氣不過,便也反擊道:「你最好留點口德給自己!」
安淨婷聞言,隨即跳過來抓她的臉,還好翁靜君躲得快,她一個轉身飛竄進病房,然後反手將門關上,結果安淨婷卻穿越門板進來。
「你夠了沒——」
在安靜無聲的空間裡,翁靜君的聲音頓時變得很刺耳響亮,她立刻噤了聲。當她轉身面向加護病房,這才發現好幾雙眼睛正莫名其妙地瞪著她,有個護士還皺著眉對她伸出食指靠在嘴唇,意欲她要保持安靜。
她看了看幾位護士的反應,果真,她們只盯著她,似乎渾然不覺旁邊還有一個女孩。看來,真的只有她看得到「安淨婷」!
翁靜君轉頭瞪了眼安淨婷,算是置告。然後她走向玻璃窗前,看著那個依然昏迷的自己。
「真的又老又醜呢!唉!可憐唷!」安淨婷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批評。
翁靜君不想理她,以免被當成瘋子看待。
「你不必得意,我會想辦法搶回我自己的身體,到時候就看你成了個不死不活的植物人啦!」安淨婷繼續挑釁。
翁靜君難以警信地瞪著她。這樣惡毒殘忍的話,竟會從這個小女孩口中講出來?她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撞成昏迷不醒,難道都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
她突然想起仍臥病在床的阿嬤,終於明白為什麼歐巴桑每次看到她就罵不停嘴。她可以想像安淨婷在家不會有什麼耐心及愛心對待阿嬤,只能可憐阿嬤年紀一大把了還要辛苦撫養這個不肖孫女!
「說不出話了吧?最好不要等我趕你,識相點就不要死賴活賴著不走!」
「你夠了沒!」翁靜君忍不住罵出聲。
「小姐,請你小聲點。」一位護士立刻出聲制止。
翁靜君做個深呼吸,決定忍住氣。
但安淨婷就是不肯罷休,繼續惡聲惡氣刺激她:「我看你是不會醒過來了啦,遲早變成植物人,乾脆死了算……」
「你給我閉嘴!再惹毛我,我就把你缺德的爛嘴縫起來!」翁靜君一撂下話後,便冷著臉轉身離去。
剛才開口的護士一聽,隨即被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然後縮到另外兩位護土旁邊;而兩位護士也被翁靜君一席狠話嚇得目瞪口呆,久久瞪著門不敢說話。
而安淨婷則是一臉恨意,然後氣沖沖地快速穿門而過。
翁靜君離開醫院後,漫無目的地在市區走著。
事情似乎愈來愈混亂了,為什麼安淨婷的靈魂會突然出現?難道,這表示她們倆將會換回彼此的身體,而她也會回到那仍昏迷不醒的身體裡?她……會不會從此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段靈魂互換的奇異經歷,莫非是上帝送給她在人間的最後時光?
翁靜君受不了這種突來的強大衝擊,忍不住就蹲在馬路邊哭了出來……
她不要就這樣死掉啊!她還沒見到她家人的最後一面啊!家也還不知道她出事了吧……而她甚至還沒對橙橙說她愛他啊!
可恨哪!早知她就不要來澎湖散心了,現在散心不成,反倒變成她的傷心地!她過去的人生雖然也不是那麼完美,但她有心把未來過得比以前更好,上天該給她機會呀!她生平沒做過什麼壞事,怎能用這樣的方式懲罰她呢?
她哭得泣不成聲,無法自已,心中有太多未完的遺憾。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在這裡哭呢?」沈橙大老遠就看見一個女孩蹲在路邊哭,原本他還不以為意,走近一看是她,連忙小跑步過來。
翁靜君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沈橙。
「橙橙!」她下意識撲向他,緊緊偎在他懷裡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沈橙整個人呆若木雞,全身無法動彈!他耳裡只聽到「橙橙」兩字……
這兩個字如浪潮般衝擊向他,打得他全身好痛!在他深埋的記憶裡,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喊他——一個在處事時是個成熟女子,但哭起來卻像個小孩一樣的女人。就像此刻的安淨婷!
但安淨婷不是她啊!
「發生什麼事了?」他強壓下心底異樣的情緒,力持冷靜地問。
「我就快要死了!怎麼辦?橙橙!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橙橙……」她摟住他的脖子不願放手,哭得更傷心。此時此刻,她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只要一想到永遠再也見不到她心愛的橙橙,她就心痛得要死掉了。
一時之間,他彷彿錯覺回到過去,就在他和翁靜君同居的那間客廳……
記得那時君君在工作上被同事擺了一道,還因此被上司當眾狠罵一頓,回到家一看到他便忍不住委屈得哭了出來;而他則是像這樣摟住她輕聲安慰——
「君君,不哭喔,發生什麼事跟我說啊!」他著急地問,完全不管他們倆現在的模樣有多親密,他只知他不要看到她傷心。
「我被一個同事誣陷,氣死我了!好氣喔!」她哭得眼都腫了。
「他怎麼誣陷你?」他也替她生氣。誰敢這樣對君君?
她哽咽著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而他則是細聽一切,還不忘問清楚她同事及上司的名字。
最後在他承諾要煮一頓好吃的大餐幫她補回來,她才破涕為笑。
那時,她又哭又笑的拙樣,讓他差點情不自禁想吻她!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已經換一另一個女人了。這女人可以包容他所有的憂傷與快樂,她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的親人;同時,他更渴望她會成為他一生的依戀!
「你為什麼快要死掉了?」想起從前,他語氣情不自禁轉柔。
「我就是要死掉了啦!」她猛然抬起頭盯著他,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表情可憐兮兮地哽咽道:「我如果快要死了,你願不願意給我最後一吻?」
沈橙表情驟變,他的溫柔突然不見。
「小妹妹,別開這種玩笑!這不好玩!」他冷冷推開了她。
「你不願意?」就連這最後一點餘溫都得不到嗎?她淚又掉下。
沈橙看了於心不忍,但,最後一吻?他一點也不想親吻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如果他是會隨意吻人的人,那當年他早就不顧一切地吻了君君,起碼她是他惟一想吻的女人!但他就是顧忌太多……
「回去休息吧,別亂想東想西的。」他拍拍她的肩膀,很紳士的。
「你走吧!」她掩住臉不想再看他了。雖然知道他拒絕的是安淨婷,但她就是無法不難過,因為她知道,一旦回到自己昏迷不醒的身體,多半的結果就是她永遠再沒機會向他表白了。
或許與他緣分真的將到盡頭了吧,她悲傷地想。
沈橙擔心地看著她,但某些事,他是幫不上她的,於是他只能轉身離開。
好累啊……看著他毅然走開,翁靜君決定回家。那兒至少還有阿嬤及水果妹等她,她不至於是孤單一人的。
她緩緩朝回家的方向前進,而她身後不遠處,有一縷誰也看不見的影子悄悄跟在後面。
翁靜君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注意到水果妹大老遠就站在路口張望著。
待她一走近,水果妹立刻上前叼住她的衣角拚命拉扯她。
「幹嗎啦!水果妹!這樣衣服會被你拉壞的啦,我現在可沒多餘的錢買衣服耶!」翁靜君皺著眉推開平常十分溫馴的老虎。
但力氣頗大的水果妹仍不鬆口。
「哎呀!我忘了幫你買西瓜了!」她猛一拍額頭想起下午的承諾。「你是不是要吃西瓜呀?要買西瓜是這個方向啦……喂!」
只見水果妹一直把她拖往家裡的方向,翁靜君要把它拉往另一頭,它執意不肯,這舉動教翁靜君十分不解。
該不會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吧?一想到此,翁靜君隨即加快腳步。
一進到屋子,家裡安靜得讓人心驚。
「阿嬤?」她高聲喊著。
平常,房內會傳來阿嬤的咳嗽聲,然後便聽到熟悉的{{zz起床聲,接著阿嬤就會扯起不大的嗓門回應她,但今天完全靜悄悄。
翁靜君立刻快跑進房內,結果見到阿嬤整個人倒在地上,似乎昏厥了過去。
翁靜君站在床邊呆若木雞,整個人嚇壞了。
直到水果妹又扯著她的衣角,她才彷彿大夢初醒般,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她一個箭步上前,彎身將地上羸弱嬌小的阿嬤抱起來,然後飛快朝門外跑去。
走了好遠才看到一輛出口小轎車,她大聲呼救,結果車子立刻停下,車上的人還下車幫她將阿嬤抬上車,迅速送往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立刻進行搶救、翁靜君則惶惶不安地坐在急診室外等待。
「醫生,我阿嬤怎樣了,嚴重嗎?」一看見醫生走出來,翁靜君迫不及待走上前焦急地問。
「怎麼不早點送來醫院診治呢?」醫生臉色凝重略帶不悅地看著她,又皺眉看著病歷表:「病人一年前就發現肝硬化的現象,如果那時候能夠按時打針吃藥,病情還可以控制,現在情況已經很難……」
醫生搖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醫生,你的意思是——」翁靜君緊張地追問。
「病人的肝硬化已經到了末期,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我們醫生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她在最後這段日子可以平靜沒有痛苦地走。」
醫生一臉遺憾地走開,留下神情愕然的翁靜君呆立原地。
阿嬤的肝硬化到了末期?意思是她活不久了?翁靜君一轉身狂奔進急診室內,在走近阿嬤的病床時刻意放輕了腳步。
沒想到才六十出頭的阿嬤竟不久於人世,她怎麼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同住的這段期間,她陸陸續續從歐巴桑及鄰居口中得知了安淨婷家裡的一切始末。雖然她並非阿嬤真正的孫女,但對阿嬤的多舛命運及堅強個性,有著許多的心疼與敬愛。
安淨婷的爸爸在她五歲時因肝癌過世,不到半年,她媽媽便跟人跑了,把六歲的安淨婷丟給五十幾歲的阿嬤照顧,剛開始時安淨婷的媽媽還會每個月匯個三千元的生活費過來給她們祖孫倆,但幾年後,便音訊全無,自然也沒再寄過一毛錢。
阿嬤一直是靠著抓螃蟹及抓魚來維持兩人的生計,所以安淨婷媽媽寄來的錢,阿嬤並沒有動用,而是全都存起來,準備將來給安淨婷唸書用;後來阿嬤生了病,仍是全年無休到海邊工作,就算再窮,也從不去動安淨婷的學費,甚至還想辦法找些家庭代工之類的來貼補家用。
而長大後的安淨婷不但不懂得阿嬤的辛苦,還常跟阿嬤伸手要錢買衣服,成天在外頭鬼混;疼孫的阿嬤看孫女小小年紀就沒爸媽疼,總是有求必應,但自己卻省吃儉用,明明身體有病還捨不得花錢看醫生。
這陣子,阿嬤都已經病到無法下床,卻還老惦記著安淨婷下學期的學費不夠,一直想再找工錢多一點的家庭代工,殊不知安淨婷不但已被學校退學,甚至還把之前阿嬤存的學費都花得精光了。這讓翁靜君打心底為堅強又刻苦耐勞的阿嬤心疼!
尤其當她聽說阿嬤生病,安淨婷卻仍自顧自地玩樂,常常一玩就是幾天幾夜不回來,對阿嬤是完全不聞不問時,她就對安淨婷更生氣!
也許她與家人之間的關係一向都是相敬如賓,她爸媽充分給她自由與空間,相對地,那種親密相黏的感覺就少了許多,相處上比較像是朋友,不是那種細心呵護、為兒女付出一切的方式,所以阿嬤為了孫女無怨無悔奉獻出所有,甚至寧可自己吃苦也不讓孫女受累這種寬容無私的愛,讓她很震撼,而且感動!
她是真心想為這個偉大的老人做些什麼,但一切似乎都太晚了!
為什麼一切壞事情都挑在今天一起發生呢?是天意嗎?翁靜君沉痛得無語問蒼天,沉重的悲痛讓她身心俱疲,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忽地,阿嬤虛弱地睜開眼,看見翁靜君時,嘴角仍奮力地展開一抹笑容。
「歹勢啦,給你添麻煩……」對自己的孫女,她仍是客客氣氣。
「阿嬤!你為什麼病得這麼嚴重都不告訴我,還說只要多休息就好……」翁靜君自責地掉下眼淚。是她太遲鈍,只想著賺到錢再送阿嬤看醫生,沒注意到阿嬤的身子根本虛弱得不能再等了!
「人老了,毛病自然多,早晚會死的,你不要傷心啦。」阿嬤慈祥地安慰她。
「阿嬤,是我不孝,我應該早點送你來看醫生!」她愧疚地想揍自己一頓。
阿嬤聞言長歎了一聲,萬分疼惜地輕輕撫著翁靜君的頭髮。
「阿旺啊,阿母就來看你啊……」她唇角露出一絲安慰的微笑,好一會兒後才低頭看向一臉淚痕的孫女,用著方言緩緩說道:「你阿爸阿旺,他很孝順,從小到大都免偶操煩,你阿公早死,所以你阿爸粉打拼,就速太辛苦,才會累到得癌症死掉。留你一個嬰仔,實在口憐……你媽媽這麼年輕,會跟人跑也速沒法度,你不要怪你媽媽,速阿嬤沒有路用,沒法度好好照顧你,現在阿嬤粉煩惱,偶要速一走,你以後要怎麼辦啊……」
還沒說完,阿嬤就眼眶泛濕,她的老伴跟兒子都相繼比她早走,要不是這惟一的孫女還小,她對這世上早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只是,她的責任還未了,留下阿婷一個人怎麼過活啊?想到這裡,阿嬤更是哽咽難言。
「阿嬤……」翁靜君抱著阿嬤哭出了聲。這個老人為什麼到了生命的最後卻還要記掛著她的未來好不好?如此慈祥善良的阿嬤真的讓她萬般不捨啊!
「不要哭啊!」阿嬤拍拍突紅了眼眶的翁靜君,慈祥說道:「阿嬤粉歡喜你有緣來做阿嬤的孫,雖然只有幾天,但速阿嬤已經粉高興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找一個好娃嫁了,知不知道?」
翁靜君胡亂地點頭,難過不已的她沒有注意到阿嬤意有所指的話語。
「阿嬤,您千萬不能怎樣,不然我一定會很傷心的……」翁靜君望著阿嬤,懇求道。「您要讓我有機會好好孝順您啊!」
「好啦,偶知道啦!」阿嬤微微一笑,在她晚年能遇到這樣的好女孩照顧她,幫她送終,她也該滿足了。「阿嬤想要困一下,你回企休息啦,卡緊回企喔,乖。」
翁靜君不放心地看了眼阿嬤,直到阿嬤不斷催促她回去。她幫阿嬤重新弄好被子枕頭後,這才離開醫院。
出了醫院,外頭正下著毛毛雨,翁靜君把衣領翻高,便衝進雨中。
才走沒幾步路,便撞進一具結實的胸膛裡,她正要說聲對不起時抬眼一看,是沈橙的好友克力斯,他獨自一人。
「嗨!你是艾瑞克的朋友!」克力斯滿臉驚喜地看著她。「一個人嗎?」
她無語點頭,她的心情仍陷在剛才與阿嬤的對話裡。
克力斯看出她的不對勁。「心情不好嗎?」
「對不起。」她抬眼看他:「改天再陪你聊,我想回家……」
「回家心情會更不好!」克力斯卻拉住她。「我們去喝杯啤酒,輕鬆一下,如何?」
翁靜君搖搖頭。她此刻真的一點心情也沒。
「走啦,別想這麼多!」他也不管她拒絕,硬要拉著她走。
「你別這樣……」
就在翁靜君想嚴厲制止他時,一股力量突然衝進她的體內,她還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時,下一瞬間她彷彿被擠進一個小空間裡。
「我說過我會想辦法搶回我的身體!」翁靜君猛地聽見安淨婷得意的笑聲。
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她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動彈!就像是《潛水鐘與蝴蝶》一書裡的總編輯一樣,腦子仍有意識,但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而她更糟,她連眨眼的動作都沒辦法做!
於是,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安淨婷主動挽住克力斯的手臂,狀甚親暱;而克力斯一臉又驚又喜的表情,她也看得一清二楚。這一切,她就像是一個隱形的偷窺者,沒有錯過絲毫片段!
安淨婷這次怎能輕易進入她的身體?之前又為什麼不行?翁靜君實在太震驚,她不斷反覆猜測。難道,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況差,才讓安淨婷有機可乘嗎?但是,她自己為什麼沒有被擠出來,還留在安淨婷的身體裡?
翁靜君回過神時,克力斯已經帶著安淨婷的身體走進附近某家飯店的地下二樓。
「想喝什麼?」克力斯眼睛不斷在她胸口打轉,意圖十分明顯。
「都好。」安淨婷用她放電的眼神及魅惑的舉止替代不甚好的英文。
克力斯刻意拉起她的手親吻片刻後才滿意地走向吧檯。
「安淨婷!你在玩火,知不知道?」
「要你管!」
翁靜君發現她和安淨婷居然可以彼此對話,她立刻大力勸阻:「你以為克力斯真的只是純粹想找你喝酒嗎?你別天真了!」
「我當然知道克力斯想上我,男人嘛,想的不就是那回事?」她環視全場,很滿意自己是裡面最好看的美眉,光看那些男人注視她的目光她就知道。
「你知道還故意誘惑他?」翁靜君眼睜睜看著安淨婷的眼神正一一掃過全場,擺明著對所有男人放電!「男人不就是想跟女人『炒飯』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安淨婷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
「炒飯?」翁靜君滿臉疑惑。男女之間怎會扯到沙飯這事?
「『炒飯』就是做愛做的事!這是最新流行語,這也不懂?哼!果然是老女人!」
翁靜君圓睜杏眼,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大膽直接,她再一次聽得心臟無力!
「你喜歡克力斯?」
「談不上喜不喜歡,不過他的體格很好,跟他炒飯應該很棒!」
翁靜君聽得咋舌。「你不喜歡他,卻想跟他……炒飯?」
「你別老土了!炒飯只是一種身體的交流,又不需要談情說愛!」安淨婷一臉嘲弄。「老實告訴你,之前跟我上床的男生都很遜,不是沒經驗找不到入口,不然就是才剛要進去就不行了,一個比一個還差勁!若我朋友知道我還依然是處女,肯定會被他們笑死!所以我決定不再找年輕男生。克力斯感覺上經驗豐富,我需要他來破除我的第一次,而且我還沒試過外國人呢!」
翁靜君還想勸她,這時克力斯捧著兩隻杯酒回到座位。
「我幫你點了雞尾酒,你喝喝看,如果感覺不錯,或是心情好點,或許,今夜我們可以一起享受彼此身體交融的無比美妙……」他緊貼著她坐下,並且低頭親密地咬她耳朵,性暗示不言而喻。
「不可以啊!安淨婷!你千萬不能跟他上床啊!」翁靜君在一旁急得跳腳,頻頻找理由阻止她。但安淨婷充耳不聞,甚至還大膽地主動仰起唇靠向克力斯。
聰明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種自己送上門的好機會,他立刻握住她下巴,熱情吻住她,另一隻手則試探性伸進她胸口。
翁靜君馬上閉上眼,這種畫面太過煽情,她看了肯定會腦充血!
但「碰」的一聲巨響,讓她立刻睜開了眼。
被揍了一拳的克力斯怒氣沖沖撫著右臉大叫:「你幹嗎打我啊!」
只見沈橙臉色鐵青,不斷深呼吸調整自己心中突如其來的怒火。
他終於轉頭冷冷看向好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追女人還要跟你報告嗎?」克力斯理直氣壯瞪著他。
「追女人?你追她?」他揚著怒眉。
「不行嗎?你又沒說她是你女友!」克力斯略顯緊張地辯道:「而且她自己也願意跟我一起,我可沒強迫她,不然你問她!」
沈橙冰冷的眼神掃過安淨婷一眼,翁靜君感覺自己也隨之沉入又深又冷的黑暗谷底!
他視線轉而正視克力斯。「你知道她未滿十八歲嗎?」
「她……她未滿十八歲?」克力斯馬上一反之前的理直氣壯,他驚懼地上下打量著安淨婷:「不會吧?她發育這麼好,一點也不像未成年啊!」
「你不信可以試試!」沈橙稍停片刻看了他一眼。「跟未成年女孩發生關係,以台灣的法律來說是要坐牢的!你若出了問題,別說我沒警告你!」
「這……」他轉而瞪向安淨婷,怒不可遏罵道,「你剛才怎不告訴我你未滿十八歲?想害我不能出賽嗎?真可惡!」
「安淨婷」的靈魂突然一溜煙不見了,翁靜君的禁錮頓時解除,一瞬間又拿回身體的掌控權,她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果真看到自己的手舉了起來。
該高興的一刻,她卻笑不出來!
差勁的安淨婷!自己搞出事情卻把爛攤子丟給她!翁靜君生氣暗罵道。這下可好,橙橙不知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她了!她該如何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