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問那個—李驥啊!他們兩個天天黏在一起!」
劉邦奇翻翻眼,氣呼呼的走出社團,迎面正碰上潘其欽穿著一身寬鬆的球衣,滿臉通紅的跑上前,劉邦奇趕緊一把抓住了這個解鈴人。
「干麻?」潘其欽一臉急迫道:「有什麼事別現在說!我有急事!」說著,便要掙開他。
劉邦奇卻抓的牢牢道:「喂!靜羽幹什麼發那麼大火?迎新晚會的事難道他真的不管啊?我們早跟總幹事排好節目了咧!」
「唉喲!你問我,我問誰啊?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再說,這次迎新會我也沒法跟他上去表演啊!!」
劉邦奇心電一閃,似乎有點摸到他們這個社長在氣什麼了,因此忙道:「為什麼你不上去?說好了你們這對-優克李林-要上去啊!」
「沒法啊!那天香芸生日!我得陪她啊!前天就跟學長說了!」
「香芸?那個會統科的趙香芸啊?你們上個月不是分手了?」
潘其欽眨眨眼,突然臉一紅,囁嚅道:「…沒有啦…我們那時只是在鬧脾氣!沒有真的分啦!上個禮拜就講清楚了!」
劉邦奇皺皺眉道:「你就是這樣,難怪靜羽會發火,每次一談戀愛就什麼都不當一回事!」
「厚…」潘其欽無奈的吐口氣道:「不要那麼說嘛!反正社團裡那麼多人,學長又不一定要跟我配啊!」
劉邦奇登時瞪大眼道:「阿欽!你也太自私了吧!當初社長是有組團的,若不是你一直吵吵吵的要跟他配雙人組,他也不會跟洪亞明他們鬧的那麼僵,現在你竟然說這種話?」
「我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想說…學長有時也可以跟別人組!不一定要我啊!我做的曲子又不怕給人用,而且團裡會彈BASS又不止我一個…」
劉邦奇當場倒抽口涼氣,正想再教訓一下這自私的傢伙時,一個冷漠如冰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我明白你意思了!好吧…我不逼你了!不過,我有事跟你談,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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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你在想什麼!一直發呆!沈學長在叫你啦!」宜秀突然推了他一把,潘其欽登時回過神來!
「嗯…你說誰找我?」
「沈學長啊!他一直對你招手,你干麻不應聲啊!」
「哪…裡…他在哪裡…」潘其欽只覺全身的骨頭突然都緊縮起來,抬眼一瞧,全場十來雙眼睛,竟像箭一樣齊齊射向自己,讓他不由自的站起身。
沈靜羽其實很好認的。一身紅色T-恤,牛仔褲,淡褐色的頭髮,瘦削的雙頰,俊雅的五官,如同一泓湖水,清清澈澈的站在人群裡。
就見他朝自己遙遙點個頭,笑了笑,隨及就偏過身去,聽著一群人嘰哩呱啦說不停!
在他身前,潘其欽覺得自己突然矮了半截,平時那」副站長」的神氣更是被擊潰的湮消雲散。
因為嚴格說來,今天,甚至過去,根本可以說是活活被他擺了一大道!
然而,看著大伙興高采烈的交談著,吃著,他根本無法發作,只能繃著臉,壓著氣,和大伙說笑。
「靜羽,我們等一下要去哪裡吃啊!」突然一個聲音破空而出。
沈靜羽登時抬起頭,掃了人群一眼,當然,也掃到潘其欽,只是,他半秒也多停留在他身上一刻,只是反轉姆指,點了點下方。
「在飯店吃哦?好!我先跟櫃檯訂位!」
他到底想怎麼樣?就這麼討厭我嗎?雖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可是…那事情也過七年了…難道他還在記恨!?
受到這個睽違已久的冷漠對待,潘其欽忽然覺得心裡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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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陽光被百葉窗切割的零碎,灑在沈靜羽身上的也是稀稀疏疏。
潘其欽有些心不在焉的站著,還不斷看著手錶,可他卻只是靠著桌子,垂著頭,不說話。
「學長…我…我趕時間…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潘其欽從來也不覺得他有什麼好怕的,相反的,還覺得他挺可親的,只是不知為什麼,整個社團,甚至學生會裡,都說他的性格很冷竣,若不是有一個好歌喉,一手好文筆,看來沒有人會想跟他多親近。
換句話說,全校,恐怕也只有潘其欽有這個膽色敢催促他!
「你…要去哪裡嗎?」沈靜羽沉聲道。
「我跟香芸有約…」
「…你…不是一直想練TheSoundofSilence這首歌…」
…不會吧…怎麼這時侯跟我聊這個!
若不是敬他是社長兼搭擋,潘其欽一把火氣幾乎要竄上來,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卻已顯出不耐煩道:「學長…這件事…我們可不可以下次再談…香芸在校門口等我了…我可能要先走…」說著已不再看他,手忙腳亂的收拾起東西。
沈靜羽看出他的不耐,忙深吸一口氣,嚴然道:「好,這下次談,…你…剛跑完步,記得披件衣服,現在天氣越來越涼…」
「學長!」潘其欽突然停下手,抬起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望著他道:「我不是三歲小孩,也不是新生了…你…你不要每次都叮嚀這個,叮嚀那個…什麼要多穿衣服、多喝水、多吃些東西…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看著沈靜羽突然怔然的表情,潘其欽知道剛剛的話似乎有些過火。
可是,他對自己的好,已搞的整個社團都神經兮兮,只差沒有光明正大的說他們搞GAY!
而他明白,就年紀來說,兩人雖只差兩歲,可是就心智及EQ而言,卻像大人跟小孩。
也就是說,就算沈靜羽從不在意那些狗屁倒灶話,自己卻做不到!而當下他又踩到心口的地雷,自己就更加不想接受他的好了!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最殘忍的話就是」請你不要對我太好?」」沈靜羽眉一皺,壓抑道:「如果不是因為…很關心…」
「我知道你很關心我!可是我不想要!」
「學長,你知不知道上個月我為什麼會跟香芸鬧分手?」話既挑明了,潘其欽乾脆就豁了出去道:「那正是因為你對我太好!」
沈靜羽只覺心口被人劃了一刀,刺痛無比,可是,他卻只平靜道:「你…的感情有破口…怎麼怪到我身上…」
「我不是怪,我是說事實!」潘其欽抬眼瞅著他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紅?你的一舉一動全世界都在注意!」他深吸一口氣又道:「剛開始,我可以不在乎別人那些玩笑,可是現在連香芸都覺得你對我好的太過了!」
「香芸…香芸香芸!」沈靜羽似乎被他激怒了,整個人竟忍不住顫道:「我知道你在談戀愛…可是…難道你非得什麼都聽那個女人的!」
潘其欽當場呆了呆,跟他相識兩年,可從沒聽他用這麼岐視的口語說話,然而現在正在爭執,所以他也沒有心思多想,便道:「我就是沒有什麼都聽她的,才會跟她吵!因為我知道你不是GAY,你只是很關照我,像弟弟一樣!所以我不要她一直諷刺你!一直說你是個GAY!我們才會鬧的那麼僵!」
沈靜羽抬起頭,深深望了他一眼,隨及偏過頭,松下身形,再度靠在桌上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潘其欽也返身繼續收拾東西道:「我不止不喜歡別人說你,我也不喜歡別人說我!所以,以後我…可能有段時間不會來社團…你…也暫時不要去找我了!」
十來個人分做兩邊,把一個長桌圍的密密實實。潘其欽和沈靜羽卻頗有默契的隔著老遠。
潘其欽跟著其它人說著話,空隙時,還是忍不住瞅眼瞄了他。
搞什麼!他根本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那他約自己出來干麻?難不成就想看自己被他整的團團轉的表情?
潘其欽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一旦將自己放在他身前,那沒來由的任性就全部釋放出來,
「喂!誰有帶筆啊!這支沒水了!」
大伙停下聲音,朝來聲望去,是坐在沈靜羽身邊的邱豐玉。
「喏,拿去!」宜秀遠遠丟了一支過去,接著便看到沈靜羽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寫著,然後推向前,一群人便都團團圍著紙,七嘴八舌。
「他們在干麻?」潘其欽實在很好奇沈靜羽寫了什麼,可是面子始然,他不想顯示出自己也有興趣,便淡淡問著身邊的宜秀。
「他們?」宜秀似乎不明所指。
「我是說…學長到底寫了什麼?怎麼大家全圍過去了!」
「哇啊災!大概在聊天吧!反正還要半個小時BUFFET才開始!」
聊天…那干麻都用手寫啊…潘其欽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氣,總覺得沈靜羽是故意不讓自己知道他在寫什…越想越生氣…
「喂,你們到底在聊什麼啊!阿欽在問咧!」宜秀話一出,那群人突然全望了過來!
潘其欽登時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不禁臉一紅,慌道:「沒啊!我…沒問啊!你們繼續…聊!」
「你剛不是問我,他們在聊什麼?」宜秀漫不經心的喝口果汁,狐疑的問著。
哇咧!我又不是…頂好奇的…好、好、好,就算我很好奇,但…你也不用這麼大聲的說出來吧!我也不見得非知道不可啊!
「我…」潘其欽漲紅臉,一下子也不知該怎麼回答,然而,大伙狐疑的眼光並沒有遲續,只是沈靜羽突然對他微微一笑,將白紙輕輕推向他。
這一個動作,讓潘其欽尷尬的想鑽洞跳下去,只是,事情既然發生了…不看一下不更死不瞑目?
就這樣,潘其欽拿心一橫,故作自在的把紙拉到眼前…
還是那一手…醜的可以的字!只不過,裡面真的都是一堆輕無足輕重的短言…
我現在在某公司做業務‾老闆還是同一個人啊‾沒有,早上還沒吃‾
放假啊‾對啊‾有啊,寫寫東西‾我有折價卷啊!-大特價啦!-
我還以為什麼大密秘!原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
「喏…還你們…我只是好奇啦…」潘其欽匆匆掃一眼,將白紙推回給他,焦躁道:「想說你們怎麼不用說的,干麻都用手寫…這麼神秘…」
我有說錯嗎?沒有啊!干麻這樣看我!
潘其欽觸到一陣驚異的目光,原來是大部份的人…不,該說是全部,他們都停下了聲音,全部看向他。包括沈靜羽…
「阿欽…你…難道你…」宜秀的臉蒼白的可怕。
「什麼啊!?」潘其欽潛意識警覺自己似乎做了什麼超級蠢事,然而,趕快回想,卻怎麼也不覺得自己哪個步驟做錯!
這時,劉邦奇刷的一聲,自他位子挪到潘其欽身邊,慘青著臉,靠向他的耳邊,用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阿欽…你不知道…靜羽他說不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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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羽拉住他。
潘其欽沒見過他如此失控的動作。簡直就像死了爹娘一樣!
「你…為什麼要那麼在意那些言語!」
「我就是這樣啊!」潘其欽的不耐升到最高點。他很不想用這麼煩躁的態度對沈靜羽。可是,他的行為,讓潘其欽有種說不出的焦慮。
沈靜羽蹦著臉,喘著氣,思索了半晌才道:「阿欽,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用來社團…不過…你這次迎新會一定要上台!所以我們還是要常見面練習!」
「不行啦,學長,香芸會氣瘋的!」
沈靜羽登時鐵青著臉道:「你一定要上台!」
潘其欽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平時沉靜如水,現在卻情緒失控的社長道:「學長!你…干麻這樣啦!!我就說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誤會了,我們暫時不要留人話柄嘛!」
「話柄?」沈靜羽咬咬牙,瞪視著他道:「難道…我真的是同志,你就永遠不跟我來往了嗎?」
潘其欽心一驚,忙四處看了看,直到確認沒人聽到才道:「學長,這時侯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沈靜羽抓著他的手,顫抖著…
潘其欽再粗線條也直覺得事有蹊蹺,正想不顧一切的阻止他說出難以想像的事時,他已開口。
「他們沒有錯!」沈靜羽像下了很大決心,咬著牙道:「我想,我確實是同志,因為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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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潘其欽不可克制的站起身,遙遙望向沈靜羽,心中一抹道不出的恐怖不斷擴大、擴大,像黑夜吞沒著白畫般,一點一滴,毫不留情的侵蝕著他故作鎮定的心靈。
大伙的臉是尷尬到頂點,眼神更是閃的閃,躲的躲,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反應有多不正常…而沈靜羽也一樣,只和他對望一撇,就轉了開去。
這會兒,潘其欽更無法平撫不安,便就這麼大剌剌的站著,伸長手,指著沈靜羽道:「邦奇,告訴我…什麼叫做…他…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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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突然走進了教室,打破了迷漫在兩人間的,陰陰森森的氛圍。
「怎麼啦?吵什麼?」大伙意識到氣氛不正常,登時你一言我一語,迎了上來…
「你放開我!」潘其欽頂著急速漲紅的臉,怒氣沖沖的推開沈靜羽。
「阿欽…」沈靜羽試著壓抑住這即將失控的場面,可是潘其欽卻在人潮湧進時,情緒徹底崩潰了!
「阿欽…你聽我說…」情急,讓沈靜羽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平復這突來的關懷目光,只能更慌忙的拉住潘其欽。
「你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你這個變態!放開我!」不知為什麼,潘其欽只想在大家面前,演一齣戲,一出代表自己和他一點也不相干的戲!
「阿欽!你怎麼這樣說啊!」看不慣潘其欽無禮的語言,大伙不管三七廿一的切進了兩人對話。
「對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然而,望著潘其欽幾要冒火的雙眸與顫的無法停止的肩頭,絕望的情緒瞬間就浮上沈靜羽心頭。
他知道,早就知道,潘其欽根本不可能接受這種感情,也明白,透徹明白,他在知道真相時,一定會用著百倍於常理的厭惡態度對待自己,可是,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他那如同跟他結了八輩子大仇的陰狠眼眸,還是令沈靜羽承受不了!
「拜託…你們先出去,…不要管!」沈靜羽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可是,他還是得撐著…因為,他需要一個完美的END,一個需要潘其欽配合的END,哪怕只是說句再見,一句對不起,一句謝謝你,總之,他就是不能忍受潘其欽在這樣的情況下,轉身離去。
然而,這本來就不是獨角戲。何況,導演,是潘其欽。而他想用最絕裂的方式處理現在的情節。
「你不要叫我…我現在…聽到你的聲音…覺得…好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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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羽終於站了起來。他向大伙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潘其欽,然後再指了指外頭。
沒想到大家竟然都明白了意思─他們兩個要出去」: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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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執,已過了一個禮拜,兩人破裂的關係幾乎鬧的滿城風雨。
問題出在,這一個禮拜間,沈靜羽總是硬著頭皮跑去潘其欽的教室找他,而潘其欽都失控的在現場對他大吼大叫。
最令人難堪的是,他都只說同一句:「就算我拜託你!你不要再來找我…我現在聽到你的聲音…真的覺得好噁心!」
沈靜羽明白,大伙都替他感到不值,也替他感到委屈,即便大家實在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光是聽到潘其欽這惡毒的話,就讓所有人看不下去,一個勁的勸他不要再去碰釘子…可是沈靜羽還是著魔般,硬生生的去碰。
迎新會上,潘其欽還是上了台。這是沈靜羽跟他談的條件。
也就是,他要上台,沈靜羽則從此不找他。
兩個人排演時,什麼話也沒有說。一直等到正式開始,沈靜羽展開歌喉…
就像月缺或退潮的海我心被你撕走了一塊
事隔多年那缺憾還在有種傷一生都好不起來
我用一場大雪來掩蓋深埋心中那失散的愛
每當我說感情仍空白沒有人聽出來我在感慨
一直把你藏在歌裡面
不讓世界打擾這隱秘的思念
在最纏綿處流連在最美麗處依戀
在夜裡一遍又一遍
一直把你藏在歌裡面
期待某天你在人海中會聽見
在最高音處落淚在最感傷處哽咽
那聽歌的人卻陶醉這傷心的歌誰瞭解
(把你藏在歌裡面作詞:施人誠/作曲:鄭知明原唱:譚詠麟)
匡啷!
潘其欽竟然在副歌重唱時,一翻手把BASS重重捽落地面。
音樂、歌聲、吵雜聲,在一煞那間停擺。
禮堂裡,全部師生全都傻了眼。
沈靜羽則面色蒼白的抓著麥克風,閉上了嘴,回頭,與潘其欽失控的雙眸相對。
沈靜羽第一次感到手腳發軟,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走頭無路。
儘管,他不知道潘其欽在發什麼火,但是,他直覺,這個火跟自己有關。然而,潘其欽卻沒等他開口詢問,竟當場拋下他,走下了舞台。
潘其欽想不起來,當自己走下舞台時,他到底怎麼收的爛攤子。也不知道後來他的任何消息。只記得,自己做了一件每次回想都萬分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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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坐在飯店另一邊的雙人位。神情大異其趣。
原本,是最輕鬆,最得意的人,現在整張臉像哭喪一樣,繃實著。
而另一個該是最悲情的人,卻反而面帶微笑,同時,態度自在的跟服務生要了紙筆,大大方方的放在兩人之間。
「我…想先搞清楚一件事…」潘其欽突然發覺自己有點不敢正視他,只好盯住桌面道:「你…就是靜默吧!」
沈靜羽笑了笑,點點頭。
「那…你…在白色網站就知道是我了,怎麼不明說呢?害我說了一堆謊話!」
沈靜羽拿起筆,在白紙上寫著:「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部份是謊話。」
「就我…交女朋友的事啊!」
沈靜羽抬眼瞧他一下,隨及寫著:「我們只相處了兩年…吧,這中間我只記得你好像交過一、兩個,其它我並不清楚…所以我並不知道你說謊。」
「是嗎…哦…那…我再問你…」話一落,潘其欽覺得自己的態度好像在問供,忙轉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想請教你…你…的聲音是怎麼了…」
沈靜羽手轉著筆,抬眼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寫。
「你…肯當著他們面把我找來這裡談,不就是想跟我說嗎?還是…你不想說?」
沈靜羽寫著:「不是。」
「那…到底是怎麼了?」
微笑在沈靜羽面上消失,就見他長長吐了口氣,才舉筆寫著:「我…曾經自殺過。」
潘其欽只覺一陣心驚肉跳,睜大眼道:「你…你…」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沈靜羽怔怔想了一下,又寫著:「我喝…農藥,所以,喉嚨燒傷了…」
「這…是什麼時侯的事?你…怎麼那麼傻!為了什麼事啊?」潘其欽盯著他,一連三問,根本無法再裝作冷漠。
「…都過去了。就不要提了!很高興你來參加聚會!前幾年,我都有寄邀請卡給你,你都沒有來,所以我就沒再寄了…這次…」
潘其欽突然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寫下去道:「我沒有收到任何邀請卡,我大學一畢業就全家搬去桃園住…」他頓了頓又道:「算我拜託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時侯的事…而又是為了什麼!」
沈靜羽抬頭對他笑了笑又寫著:「寒水銀,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好奇寶寶?你…以前…很討厭我的…不是嗎?我可告訴你,我現在還是同志!」
是因為長大了?成熟了嗎?還是對於人性的多樣更寬容了呢?
潘其欽一看到沈靜羽就想起了過去,當然也想起了他是同志,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了他,不止一點討厭的感覺也沒有,甚至還有些驚喜,只是,在知道他傷了喉嚨,又失去了聲音後…他的胃就開始翻絞。
而他知道,這個翻絞,代表著一種熱切的痛苦,是屬於難捨的、心疼的,而非厭惡!
「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很抱歉…我以前真的太幼稚了…那時…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才會對你那麼…但我現在是真的很關心」
沈靜羽抬手制止了他的話,淡笑著寫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知道你現在的好意,其實,想來,我還很不好意思!那時讓你很困擾!不過…你得原諒我,你是我第一個對象!」
他現在,筆鋒很幽默,反應很快,完全如網站上的」靜默」,而不是七年前那個憂鬱、冷峻、不知所措的沈靜羽!
然而,回憶和現實打了架,讓潘其欽反而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
「你…變了很多…」潘其欽終於開了口。
沈靜羽又寫:「你也變了啊!起碼,現在肯跟我坐在一塊兒!」
潘其欽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學長…這到底是什麼時侯的事?」
沈靜羽呆了呆,停了半晌才寫了一個」我」,卻不再寫。
「怎麼?」
他終於續寫著:「我─不想回答。」
一看到他,就回想到過去,記憶中,還是停留在他在乎自己的表情。而他的一句不想回答讓潘其欽突然明白,過去的,真的都過去了…
他已不再是個迷戀自己的大學生,兩人也不再是默契組合」優克李林」,如今,他們是七年未見,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為什麼,潘其欽…心裡突然有種深受傷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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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你們剛聊了什麼?」宜秀邊吃著東西,邊悄聲的問著。
潘其欽輕聲道:「沒什麼!」他喝了一口果汁,突然臨機一動道:「宜秀,你可知道學長喉嚨受傷是什麼時侯的事?」
「耶?你…們還真的沒有聯絡過啊?!」
潘其欽硬生生忍下不耐的情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宜秀嘟起嘴,側頭一想道:「嗯…好像是在…學長畢業前…大概在…就是你們那次在迎新會鬧不愉快後…幾日吧!我不太記得了…滿久的…他後來就休學了嘛…有人還說他得了喉癌咧!還好沒事……」
迎新會後幾日…天啊!
不知怎麼,潘其欽突然覺得心口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