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她苦笑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雙手綁滿了繃帶,腳上也帶了一個大面龜,看起來很像是剛受到什麼重大災害的難民一樣。
而這些全都是這三天來的戰績。
手腳上的擦傷是因為被盆栽砸落的碎片劃傷的,而且詭異的是,在盆栽掉落的地點上方,她都有隱約看到一個身影晃動。
而短短幾天內,這種盆栽意外頻繁得幾乎一天會出現兩次。
當然!如果僅只如此的話,她還不會特別聯想到那個人身上,而是這三天來,無論在她的信箱裡還是門縫底下都塞滿了紙條,紙條上鮮紅的墨水猙獰著寫著要她離開他或者去死之類的字眼,這麼明顯的挑釁如果她還看不清的話,那她就真的是眼睛瞎了。
只不過那個人的耐心似乎挺差的,同一個把戲玩了兩天後終於忍不住了,竟然在今天她下班回家時將她推倒在馬路上,雖然她好運地沒被迎面而來的車撞死,但是也扭傷了腳踝,預估這幾天大概都只能在家中放大假了。
「唉唉,現在該怎麼辦呢?」瞪著天花板,元小秋無奈的歎著氣。
現在她的腳腫得跟面龜一樣,想動也動不了,但是打電話要他來的話,這一身的傷又難以交代啊!
不過那頭呆頭鵝也真夠狠心的了,她說給他三天時間思考,他就真的三天對她不聞不問?!
到現在,她都滿身傷了,還不見他打半通電話來,真是……
元小秋還正抱怨著,手機鈴聲就突然響了起來,看了來電顯示一眼。不就是剛剛她正在抱怨的人嘛!
哼!現在才打來,看她不整他一下才怪!
清了清喉嚨,讓自己的聲音略呈沙啞的感覺,她才接起電話,便故作虛弱的說著,「我……我快……我快不行了……」看不嚇死你!呵!
「小秋,小秋你怎麼了?」果不其然,在電話那頭的柴彥均急得連平常的沉穩都不復見。
「我……」我快笑場了!元小秋才說了一個字,為了避免穿幫,她只能捧著肚子偷笑並且連忙掛掉手機。
電話突然被切斷,柴彥均呆滯的瞪了手機片刻,然後才回過神來抄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小秋,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
電鈴聲瘋狂地響著,像是要把屋主給逼出來一樣。
「來了!來了!就不能體諒我現在只能用單腳跳,讓我慢慢來嗎?真是的,到底是……啊──」元小秋一邊跳著去開門一邊嘟囔著。
然後在開門的瞬間,她整個人被緊緊抱入某人懷中,差點喘不過氣來。
「等等!等等!」掙扎的推開他,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都快沒氣啦!」吼,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材很高大魁梧嗎?
聽她這麼一抱怨,柴彥均這才快速的鬆開手,擔心的將她從頭到腳梭巡了遍,在看到她身上包滿了繃帶時,臉色陰沉得難看。
「這是怎麼回事?」不過三天她就弄得滿身是傷,要是他再晚個幾天打電話,他是不是就要直接到醫院去看她了?
順著他的眼光看向自己因為穿著短袖短褲而沒辦法隱藏的繃帶和傷口,她只能乾笑解釋,「意外,一切都是意外。」
他目光陰鷙的盯著她,「小秋,你覺得我會相信意外這種借口嗎?」
「呃……好、好像不會……」被他難得的怒容嚇到,她悄悄的想倒退一步,卻忘記現在自己是個跛腳人,整個身子重心不穩的往後倒去。
「你在做什麼?」及時將她摟住,讓她免於摔倒的命運,柴彥均忍不住大吼。
她怎麼就這麼不會愛惜自己?明明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
被他一個大吼,元小秋無辜的眨眼,「我沒有啊……只是想後退……」
他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是發現她剛剛電話裡是在整他嗎?要不然,他為什麼今天這麼凶?
看著板著臉的他,還有那嚴厲的口氣,頓時讓她覺得委屈萬分。
什麼嘛……她莫名其妙被害成這樣已經很委屈了,他竟然還凶她!
「幹麼三天對我不聞不問,現在來了,反而拚命凶我啊!」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元小秋不滿的臉上滑下委屈的淚。
她細緻的臉上靜靜地滑下淚,倔強的紅唇緊抿著,不讓自己發出啜泣聲,水汪汪的大眼帶著控訴一直瞪他。
她的淚讓因為擔心而發怒的柴彥均頓時消了氣,輕歎了聲,無奈地重新溫柔的摟她入懷。
「是我不好,我只是太擔心了……才會忍不住對你凶了點。」他柔聲說著。
「擔心?」她抬起頭看著他,一臉的不相信,「如果你真的擔心的話,你會三天都不聞不問,今天才打電話過來?」
這點才是讓她氣到差點得內傷的重要理由。
她說給他三天時間,他就真的三天之後才打電話來,那如果她說一年,那她是不是就要像王寶釧一樣在電話旁邊空等一年?!
「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有關……那個人的事。」柴彥均淡淡的說著。
那個人在他過去的生命中佔了很重要的一個角色,他無法否認因為那個人,他放棄了許多,當然也獲得了許多,譬如她。
不過,假如所有的行為都是衝著他來的話那也就算了,但是依照過去的經驗,她常是波及他身邊的人,這才讓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老實說。
況且這種不光彩的事,他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比較好。
「想什麼?」
「想該怎麼告訴你這個有點長的故事。」
柴彥均皺起眉,回想起那段他早已不願再回想的往事……
那一年他剛當完兵回來考上博士班,對於中國文學極有天份的他,因為在念碩士時,發表了幾篇論文而在學界闖出名聲,各大院校開始爭相邀請這個最年輕的講師去講課。
「就因為這樣,我才會遇到了那個人,她那時候是我上的一個班級裡面大二的學生。」
他還記得她其實算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秀氣的容貌常常帶著淡淡的笑,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像是誰也不願意跟她說話。
但是開始上課後,他驚訝的發現那女孩的文學造詣很高,並且很有她自己的看法,兩人便常常在課堂後一起討論,交換彼此對文學的觀點。
對他來說,那並不是師生般的感情,只是一種遇到知己的友情罷了!
但是她似乎開始對兩人的關係產生了錯覺。
「果然是你太溫柔惹的禍。」唉!誰說男人不是禍水,就算長得粗獷有型,還是能砸碎人家的少女心啊!
真是的!才聽到這裡,她都開始同情起那個女孩來了。元小秋心中暗想著。
「然後呢?你沒跟她說清楚嗎?」
他點了點頭,「察覺到她似乎誤會了之後,我就不再跟她做課堂外的接觸,甚至後來還很清楚的告訴她,我沒有那種意思,只把她當作一般學生,只是……」
「只是怎樣?她就此抓狂了嗎?」
這次柴彥均搖了搖頭,「不,她笑著答應了,但是行為卻越來越詭異,她不但開始追著我所有的課程跑,還會跑到我家門外站崗,不停的送吃的東西來,最後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甚至有一次我到家的時候,她竟然在我家裡。」
「回想到當時的場面,他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那女孩明明還是帶著淺笑,一臉賢淑樣的替他洗完衣服,並煮好一桌熱騰騰的飯菜,但是她眼中卻有著瘋狂的迷亂。
那眼神讓他甚至在炎熱的七月天裡流下了涔涔冷汗。
聽到這裡,元小秋的雞皮疙瘩也爬了滿身,怯怯地問著,「那她做的那桌飯你有吃嗎?」
「沒有,我要她馬上出去,然後把菜收拾了拿去給附近的流浪狗吃,誰知道那些狗吃完後馬上昏迷,我連忙送去檢查,才知道是因為安眠藥所引起的。」一想到這,柴彥均就很慶幸那天他是吃過晚飯才回去的,否則那時候倒地的就會是他了。
「太誇張了吧!她跟蹤你騷擾你還不夠,甚至還在你的飯菜中下藥?!」這已經算犯罪了吧!
「是啊!」他無奈苦笑。
他一直以為被下藥這種事應該只會出現在女性身上,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變成被害人的一天。
「那後來呢?」元小秋連忙追問。連下藥這種事都敢做了,還會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
「後來她跟蹤的行為越來越誇張,即使我已將外校的講課停掉,但連學校方面也注意到了這些事,所以讓我停下所有課程,以免影響到其他的學生。」換言之,就是要他暫時停課。
「什麼嘛!明明你也是受害人,為什麼還要讓你停課處理?」她嘟著嘴不滿的抱怨。
這也太奇怪了吧!
人家要跟蹤要要變態又不是他願意的,學校不照顧自家學生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他為此停課?!
這也算是另類的懼怕「惡勢力」嗎?
「學校也有學校的難處。」抱了抱她,他雲淡風清的說著。
事情發生的當下,要說他沒有半分不滿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過了這麼久,他也大概可以理解其他人的心情,要學校只為了他一個人而要犧牲其他人安全的話,即使他再有天份和名氣也是做不到的。
「那你停課後呢?她怎麼了?」
「後來有一陣子都沒聽到她的消息,之後才聽說她似乎得了憂鬱症自殺未遂,然後被送出國去療養了。」長吁了口氣,柴彥均低下頭望著她,「這就是有關我跟那個人的事,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況且這幾年也都沒聽到她的消息,應該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我看是故事要重新開始了吧……」元小秋不同意的低喃著。
「你剛剛說什麼──」聽到她細微的低語,柴彥均正要追問,電鈴卻在同時響起打斷了他。「你今天還有客人嗎?」他皺著眉問。
不管是誰,挑這個時間來拜訪都太不湊巧了。
搖了搖頭,她也是一臉的疑惑,「我不知道,我腳都變成這樣了,誰還會故意找我,讓我用跳的出來開門?算了!不理他吧!」她隨性的說。
反正她又沒有約人,既然來的不是預料中的訪客的話,那活該在外面罰站。
「小秋,來者是客,既然人家都來了,起碼開個門吧!」雖然也覺得這訪客來得不是時候,但是柴彥均的修養還是戰勝個人情感,無法讓人就這樣在外面罰站。
「可是剛剛替你開門我已經跳了一次,人家的腳都腫得比面龜還要大了,你難道捨得要我再跳去門口開門嗎?」大眼眨巴眨巴的望著他,元小秋卑鄙的使出苦肉計。
「那你在這邊坐著,我去開。」柴彥均乖乖地站起身打算去開門,語氣有著滿滿的寵溺。
「嗯。」
一打開門,他和來訪的人都是一愣。
「你是誰?」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元老爹怒瞪這個從女兒閨房裡跑出來的男人。
他就說讓她一個人在都市裡工作不妥,老老實實的待在村子裡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偏偏打小就愛錢如命的她,硬是堅持要來都市裡工作,還說這樣才能夠大撈特撈。
女人家要撈什麼?在家相夫教子才是美德,但無論怎麼說她就是不聽,硬要出來工作,還說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但是看看現在他看到什麼?
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做粗工的男人,竟然從他女兒的房間裡走出來開門?!
要不是他不放心,特地來看她的話,還不知道她在這裡過著怎樣墮落的生活,竟然讓野男人登門入室?!
柴彥均看著眼前明顯矮他一個頭、臉上怒氣騰騰的老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思索了半天還是決定先問清楚來人的身份。
「請問你找小秋有事嗎?」他露出有禮的微笑。
元老爹看到他那黝黑粗獷的臉上露出笑容,只覺得像看到一頭熊正在傻笑,怒氣頓時燒得更旺。
「我才想問你待在我女兒房間有什麼事,該不會是來搶劫的吧?」元老爹氣到口不擇言,連這種不合邏輯的話都說得出口。
「爸,你在胡說什麼啊?」元小秋聽到大門那裡傳來的聲響,卻久等不到人進來,不放心的出來看看,沒想到就見到自家老爹對著男友破口大罵的景象。
「元小秋,你出來得正好,你現在就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麼會有男人出現在你這裡?」
撐著腳跳啊跳的站到柴彥均身旁,她理所當然的說著,「他是我男朋友,在我這裡有什麼奇怪的。」
「男……男朋友?」元老爹差點因為這個答案而噎死。
他從小呵護到大的小女兒,竟然說她交了男朋友?而且,還是個看起來沒啥腦袋的男人?!
難不成她的眼睛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看到元老爹一臉的不認同,元小秋不悅地瞇起眼,「爸,你不會又要說什麼難聽的話來批評他吧?」一想到公司的那個豬頭先例,讓她不免有所提防。
現在人不管老少都習慣以貌取人嗎?
「好了,」拉住這對就要在門口吵起來的父女,柴彥均好脾氣的勸說,「先讓伯父進來再說吧。」
「哼!」元老爹沒好氣的哼了聲,還不忘瞪了他一眼,才拖著行李走進去。
以為這樣就可以討好他嗎?還早得很呢!他眼中明顯的送出這種訊息。
元小秋皺眉看著元老爹無禮的態度,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讓他給攔了下來。
柴彥均搖了搖頭,表示他不在意,要她不要在這裡跟自己的父親吵起來。
「不吵就不吵。」但是……她心眼一轉,伸手勾住他脖子整個人貼向他,「我剛剛跳出來,腳好像又更痛了,你抱我進去。」
剛走進門的元老爹聽到她說的這番話,又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抱什麼抱,你都還沒出嫁呢,抱來抱去成什麼體統?」
「不讓他抱我進去,難不成要繼續折磨我這雙腳,然後傷重變殘廢嗎?」滑頭的回了一句,元小秋可理直氣壯了。
「你……」元老爹對這唯一的女兒沒辦法,只好又把怒氣發到剛剛開門的大個子身上,「你最好把我女兒抱好,要不然看我不砍了你才怪。」說完,拉著行李怒氣沖沖的走了進去。
看著這對父女這樣鬥法,柴彥均莞爾的笑了笑。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元老爹坐在沙發上,怒氣騰騰的看著那大只佬把女兒給抱進來,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元小秋的傷痕纍纍,沉聲又是大吼。
「元小秋,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挑挑眉,柴彥均也看著她,眼神像是在問同樣的問題。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壓力好大,如果她還是用意外來狡辯的話,應該沒有人會相信吧!
「就……就不小心跌倒的。」她心虛的別過眼。
大手一拍,桌子因為承受太大的打擊劇烈的搖晃了下。
元老爹氣勢十足的逼問:「光跌倒會摔成這樣?你當我沒跌倒過啊!」
嗟!果然沒辦法就這樣過關嗎?
看女兒的眼光四處游移,還對自己身上的傷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理由來,元老爹往旁邊不作聲的男人身上一望,馬上在心中做出可疑的推測。
該不會是這個大只佬打的吧?
很有可能,看他這麼大一隻,他女兒又嬌嬌弱弱的,就是被他隨便一推也會去了半條命,更不用說要是兩人打起來,誰勝誰敗根本就連想都不用想了。
爆出一吼,元老爹跳到柴彥均面前指著他,「是這個大只佬吧!是他讓你受傷的吧?」
吼,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會啦!也不想想看她元小秋是誰,他要真敢動她,哪還會出現在她這裡啊?早就被她當成拒絕往來戶了。
她單手撫額,一臉頭疼的解釋,「不是的,你真的想歪了啦,我的傷跟他……沒有關係。」
元小秋突然頓了下,讓元老爹更加確信她是在替那男人掩飾。
心痛啊!想他從小對這女兒就捨不得打捨不得罵,結果沒想到她都被這臭男人傷成這樣了,還在替他說話。
「我今天一定要打死這個社會的敗類。」說著,他突然就往柴彥均撲去。
柴彥均雖然可以閃開老人的攻擊,但是怕不小心碰傷了他,所以只是杵在原地不還手的任他打。
元小秋則是跳著腳,拚命尖叫著,然後一邊阻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小秋,坐好,不要這樣跳來跳去的。」一個閃身,用背接下一記重擊,柴彥均先是悶哼了聲,還不忘分神注意要她不要亂動,免得讓腳上的傷勢加重。
「什麼啊!你這個呆頭鵝,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我腳上的傷?」
一旁的元老爹看那小倆口竟然還能夠眉來眼去的,心中怒火更旺,拿起一旁的掃把就要打下去。
一看見元老爹連武器都拿出來用了,元小秋顧不得腳上的傷,一個閃身站到柴彥均面前大吼,「要打他?那你打我好了!這樣看能不能順便把孩子給打掉,你就沒孫子能叫你阿公了。」
什……什麼?元老爹和柴彥均同時瞪著她,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孩子?是什麼意思?
嚥了嚥口水,元老爹有些遲疑的開口,「孩子,你是說你……有了?」
元小秋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斬釘截鐵的回答,「對,沒錯。」
柴彥均高壯的身子僵在一旁,久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他要當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