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司馬澈上落霞堰,還沒來得及打開紫檀衣櫃,便被擺在青石桌上的佳餚給迷住心神,情難自抑地瞪大了眼,粉嫩的唇瓣更是難以控制地蠕動著,彷彿那一桌佳餚已吞進她的口中似的。
「先過來吧。」司馬澈在青石桌前坐下,對著她招手。
「可二少得先更衣……」
雖說她是嘴饞了些,但至少還知道要先替二少更衣不可,畢竟這天候凍人,穿著一身濕衣,儘管身在閣樓內,也會感到一絲凍意的。
「我說你先過來。」司馬澈支手撐在青石桌上。
她這丫頭怎像與他對上似的,該聽話的時候不聽話,不該順從的時候卻又順從得像是個小媳婦。
「是。」沒事窩得那麼近,很怪的。
二少一直臭著一張臉,不知道待會兒是不是又要對她發火了?這幾日來,她已經竭盡所能地閃避著二少,閃避著二少咆哮的怒火。可一連躲了幾天,她終究還是被逮住了。
看來,除非她離開司馬府,否則她是逃避不了的;然而,離開了司馬府,往後她就再也見不到二少了。
司馬澈見她靠過來,兩人約只剩幾步的距離,他突地探出猿臂,一把將她拽進懷裡,毫不客氣地拉扯她身上的衣衫。
「二少?」夏憐不禁拔尖喊著,柔夷胡亂地抓著自己的衣襟。
這是怎麼回事?二少為什麼在扯她的衣衫?
「你的衣衫都濕了,不脫掉成嗎?」其實他是故意想要多親近她一點。
她逃避了他好長的一段時間,他是多麼想念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多麼想要擁抱她……
「二少的身子不是比我的還濕嗎?」
細雨下得綿長,如牛毛似的,根本不可能打濕她,反倒是二少身上被她濺得一身濕,他才需要更衣哩。
「好歹我是個男人,這麼點寒意對我來說根本是無關痛癢,反倒是你……」司馬澈低哽的嗓音化作醉人的氣息吹拂在她羊脂玉般的頸項。「你這般瘦弱,如果染上了風寒,豈不是教我心疼?」
說罷,他更放肆地拉扯她身上礙眼的粗布衣裳,不管她如何手腳並用的抵抗,最後仍是被他剝得只剩貼身衣物,心跳如擂鼓地偎在他的懷裡。
夏憐不敢隨意地張望,粉顏嬌俏如霞,失控的心跳令她纖瘦的身子顫動。
嗚,二少該不會是想對她……可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他也該對她感到厭煩了。
可是,二少卻剝光了她身上的衣衫……
正當夏憐惴惴不安時,司馬澈卻從後頭的矮櫃取出一套湖綠色的衣衫,緩緩的為她套上中衣、羅裙,加上襖子,再披上裘被。
「嘎?」這是怎麼一回事?
夏憐回頭偷睨著他,卻見他勾唇笑得極為輕淡,難得溫柔地道:「吃吧,你肚子一定餓了,是不?」
「嘎?」二少說得太快了,她實在是不懂。
「還發什麼愣?眼前都是你最愛吃的東西,還不趕緊吃嗎?」瞧著她澄澈的水眸偷偷地看他,司馬澈不禁失笑。
難不成他會吞了她不成,或者是在膳食裡下藥?
他沒那麼不濟,也不想使用無恥的招術逼她就範;儘管她心裡真的沒有他的存在,他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壓迫她。
倘若他真這麼做,豈不是證明了夏憐對他的柔順,甚至於服侍他,只是因為娘的意思,只是因為想要報答娘對她的疼愛,只好以身相許?他不認為事情真如穿雲所說的那般。
夏憐在府裡為奴十年,能在她身邊出現的男人不多,大多數的男丁都是分配在後院,她接觸的機會不大;而她所能接觸到的,幾乎都是足以當她爹的年紀,他不認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誰能夠打動她。
或許真如穿雲所說,她尚未對他心動,但是只要他溫柔一點,只要他願意再下點功夫,不怕她不動情的。
而對她好的方法很簡單,只要像十年前一樣,用食物誘惑她即可。
「這些佳餚是……」夏憐瞪大眼看著眼前的佳餚,口水幾乎滑落粉嫩的唇瓣。
真的是要給她吃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餓昏了,她總覺得眼前的佳餚似曾相識,仿拂上輩子曾經吃過,而且還令她覺得回味無窮。
嗦的一聲,她痛苦地抹去唇角的口水,仍是不敢放肆舉箸。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是城西宜興樓的菜餚,全都是你最喜歡的菜色,是我差人自城西帶回來的。」司馬澈極享受她靦腆青澀的笑,她這麼一笑,仿若再也不怕他了。
早知道對付她是這麼的簡單,他老早就該這麼做了。
「全都是要讓我吃的嗎?」嗦的一聲,她痛苦地再次縮回口水。
油爆鴨條、醬爆黃魚、御賜青梗米……這些都是十年前她南到司馬府時,二少曾經差人為她帶來解嘴饞的菜餚。都已經過了十年,難怪她總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而今非昔比,她已經不再是當年幼稚無知的小女娃,自然不能再仗著自個兒無知,而要二少討她歡心。
這些東西,她是吃不得的。
「怎麼不吃?不餓嗎?」司馬澈見她燦爛的笑顏突地黯然失色,不禁微攏起眉頭。
怎麼,她今兒個不愛吃這些了嗎?
該死,他只記得她貪吃,卻忘了這十年來,說不準她的口味已改變了。早知道有一天會遇上這陣仗,他就不該離開府裡一段時間;或者是一見到她便迴避,以至於他這才發覺——他根本不瞭解她。
他所認識的是十年前容易哄騙的女娃,而非十年後已亭亭玉立的嬌悄美人兒。
「二少還是先更衣吧!」
夏憐突地轉過身,必恭必敬地跪坐在他面前,笑得如第一次相遇時的靦腆。
「你……」他更不更衣又如何?
「雖說已經不再降雪了,可天候還是凍得很,而二少的身上濕透了,如果不更衣而染上風寒,夏憐會愧疚至死的。」這是她由衷的擔憂。
「我壓根兒都不覺得凍。」她以為他的身強力壯只是裝飾的嗎?
雖說司馬府是書香世家,但好歹他也是自小習武的武生之軀,就這麼一點濕寒怎麼可能傷得了他?
可她……也罷,就當作是她擔心他吧!
司馬澈突地站起身,毫不避諱地在她的面前寬衣解帶,露出一身傲人的完美體魄,嚇得夏憐不由得漲紅粉顏,連忙垂下溱首。
他睇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繞過她的身旁,打開紫檀衣櫃,隨意地取出一件衣衫披上,連環扣都未扣上,便落座在她的身旁。
「吃吧!」這樣子總可以了吧,
夏憐悄悄地抬眼,微羞地覦著他的衣衫大敞,露出結實的胸膛,而連結其下的則是肌理糾結、毫無贅肉的腹部;沒來由的,她的臉更紅了,仿若是落霞堰外頭的漫天彩霞。
哎呀,二少怎麼一點都不害躁,毫不在意地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寬衣解帶?這豈不是要讓她羞赧至死嗎?
尤其是二少的胸膛……
她還記得十年前初見二少時,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二少的胸膛,總是會讓她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而今則讓她憶起甫成親的那幾日,二少總是樓著她,讓她可以枕在他結實寬闊的胸膛上,藉由他的肌膚傳導著絲絲暖意,那是她這一輩子最不怕冷的幾天了。
哎呀,她怎會想到這當頭去了呢?簡直像極了邪淫的女人,滿腦子不正經的想法,直想要偎在二少的胸前。
「怎麼還不吃?」他都更衣了,她還想怎麼著?
他突地一問,夏憐霎時回過神來。「夏憐承受不起二少的疼愛。」
以往不經事倒是無話可說,可她在府裡已經待了十年,怎能再推說自個兒不知分寸?
她可沒聽過有哪一個府邸的丫鬟是可以同主子同桌共食的,更何況二少似乎沒有用膳的意思,彷彿純粹要看她用膳似的,那她更是不可以吃了。
「什麼?」該死,這丫頭又是在同他玩什麼把戲了?
倘若他沒聽錯,這意思彷彿是說,她不能接受他的寵愛。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相公不能寵愛自個兒的妻子?就算他要把她給寵上天,也沒人管得著他的,是不?
而她居然無視他欲寵溺她的心,連用膳也不能讓他疼寵嗎?
如果這仍收買不了她天真單純的心思,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感覺到他對她的用心?
「丫鬟豈有與主子同桌共食的道理?還是請二少自個兒用膳,如果需要夏憐服侍就喚夏憐一聲。」雖說那滿桌的佳餚幾乎讓她溢出的口水氾濫成災,可規矩就是規矩,她總不能仗著二少對她好便恃寵而驕吧!
「誰說你是我的丫鬟?」司馬澈暴戾地逸出懾人的聲響,怒目燃著二簇巨焰,彷彿要將她活活吞噬。
她是死人啊?聽不懂他的話嗎?
丫鬟?或許她之前是個丫鬟,但今兒個她已然入了他的門,怎會仍是個丫鬟?她就這麼不願意當他的二少夫人嗎?
她到底是在想什麼?
十年的距離太遠了,他全然不懂她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愈是靠近她,他愈是不懂。
「二少不是已經休了我嗎?」
夏憐詫異的問,既然把她給休了,那她自然又變成丫鬟了啊。
「是誰說我休了你?」司馬澈聞言,緊咬著牙,惡狠狠地瞇起詭邪的魅眸,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和著血水吞下腹。
「呀?」沒有嗎?但是,就算沒有也犯不著這麼生氣的,不是嗎?
「我對你不夠好嗎?」否則她怎會急著逃離?
倘若不是因為不想讓她更怕他,他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他從未遇過像她這般少根筋的女人,不但會跑會逃,還迫不及待地撤清兩人的關係,甚至不在乎她的清白早已經毀在他的手中。
「好啊,除了老夫人外,整個司馬府就二少對我最好。這份恩情,我水遠都不會忘的。」她說得信誓旦旦,只差沒有發誓。
「既然我對你好,你為何不願意成為我的正室呢?」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她合該要無怨無尤地投進他的懷抱才是;可是她說的話總和她做的事有所不同,甚至和他想要的有極大的出入。
「我、我的身份太卑下了,怎能當正室?」況且即使當了正室又如何?總有一天二少也會厭倦她的。「說到正室,我倒認為二少是需要再迎娶個正室,否則二少夫人的位置一直懸著,大夥兒都誤會我就是二少夫人,這樣子我會很困擾的。」
走到哪裡,大夥兒都喚她一聲二少夫人,她羞得都不知道該如何以對了。
「你很不想頂著二少夫人的頭銜?」司馬澈隱忍著怒氣,不斷收斂著自個兒幾乎衝上頂門的怒氣。
他不想再嚇到她,可他發現她好像存心招惹他似的,不見他發火,她似乎很不甘心;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得該如何委婉用語,還是鐵了心同他槓上。
「總是不妥……」與身份不符嘛!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二少似乎快生氣了,雖說他一直搗著笑,但他笑得好猙獰。
突然,砰的一聲,再也忍遇不住怒氣的司馬澈重槌在石桌上,乍見滿桌的菜餚飛噴一地,石桌更是應聲碎裂,一屋子慘不忍睹。
「你!」額邊的青筋狠狠地跳顫著,他甚至可以聽見血液無情沖刷而後爆破的聲音。「甭吃了,既然你不想吃,既然你不想頂著二少夫人的頭銜,你從此以後在我的跟前就只是我的丫鬟,只有我才能夠使喚的丫鬟,你就給我天天待在落霞堰裡!沒有我的命令,你膽敢給我踏出一步,你就給我走著瞧。」
蠢丫鬟、笨丫鬟、傻丫鬟!然而天底下最蠢最笨最傻的人卻是他自己,否則他怎麼會自找苦吃,硬是惹上她這個麻煩?
「二少,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笨嘴、蠢嘴,從沒讓二少開心過,只會不斷地惹二少生氣。嗚嗚,怎麼辦?她可是頭一次見到二少如此盛怒而毫不加以遏抑的模樣。
她不在乎二少會怎麼懲處她,可她不愛看二少生氣的模樣,尤其是她自己的嘴壞惹二少生氣的。
「你也知道自己會說錯話了嗎?」司馬澈怒吼一聲,怒目赤紅。「怎麼你今兒個不逃了?你不是最愛逃的嗎?」
上輩子欠她的,定是上輩子欠她的,否則他怎會任她如此地欺凌?
他掏心掏肺地呵寵她,她卻拚死拚活地逃離他。這算什麼?在她的眼中,他到底算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夏憐瑟縮不已,抖顫地道。
其實她很想逃的,但是跪在毯子上的腿已經軟了,實在沒有力氣可以逃,要不然她早逃了。
「你這顆腦袋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在你心中,我到底是算什麼?」司馬澈驀地將她揪在懷裡,直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難道我只是一個主子,只是一個你認命該服侍的主子?」
他是這麼地想要她,為何她壓根兒感受不到?
該說的甜言蜜語,他全都說了;該盡的柔情似水,他全都做了。他到底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多,讓她無法相信他?
「我……」夏憐錯愕地盯著他,不解他怎會突出此問。
她的柔夷正巧擱在他的心窩上,貼覆在他的肌膚上頭,可以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仿若是叢林野獸咆哮般的震撼著。
不懂啊,她還是不懂!
「難道你很厭惡我?」他顫著聲問道。
千萬別告訴他,綻放在他眼前的笑全都是曲意承歡,全是因為娘的意思,她不過是身不由己地盡職著,別告訴他,她對他其實並沒有任何的情條;千萬別讓一切都被穿雲給猜中了,否則……他會殺了穿雲!
「不,我怎會討厭二少!」喜歡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討厭?「不怕二少笑,我一直是把二少當成兄長一般看待的,瞧見二少愁眉不展,我的心底也不好過啊!可是,我總是笨手笨腳地惹二少大怒。」
如果她真的讓二少很痛苦,二少為何不休了她?其實她不會反對二少休了她的,只要二少過得好便行了。
「兄長?」他該感到痛苦還是開心?至少沒像穿雲所說的那麼悲慘,不過還是有一個問題。「我問你,你心底是不是有心怡之人?」
話落,他隨即屏息以待,等待她無情地審判。
「我……」二少怎會如此問她?難道二少不知道她喜歡他嗎?「當然有這麼一個人,那個人……」
「住口,我不想聽!」司馬澈像是發了狂似地把她推開,厚實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著,他必須不斷地深吐著呼吸,才能夠稍稍緩下仿若脫韁失控的情緒。
「二少?」他不要她喜歡他嗎?
剎那間,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剖開似的,無情地挑筋抽脈,痛苦得彷彿無法呼吸似的,魂魄在轉眼間被震得潰散不成形……
原來二少不要她喜歡他,她懂了,她往後都不會說了。說的也是,在府裡這麼久,她不曾見過二少對任何一個人眷戀過,總是很快地厭倦了,連二少現下對她厭倦,似乎亦是情有可原,只是一得知這個消息,她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痛苦。
真是為難二少了!二少定是因為老夫人而無法休了她,或許她該自動一點,像以前那些丫鬟姐姐自動消失。
「不准叫我!」他瞇起痛苦的魅眸,心神俱碎地瞪著她,心仿若被刀子狠狠地刨下,痛得他無法自已。
原來是因為她的心底已有了個人,所以她才一亙不願意喊他的名?
可惡,他怎麼會天真地以為她不會愛上自己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