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招呼都不打,一頭就想住房間鑽,但艾苓已一骨碌地跳起來,擋住他的去路。
「喲——咱們的空中飛人回來啦!」艾苓帶著一臉輕佻的笑容,煞有介事地說道:「喂!說真的,依你這風流濫情的個性,是不是在世界各旅遊勝地都養著女人?否則你到外國去,萬一有『需要』時,該怎麼辦?花錢玩『金絲貓』?不怕染病嗎?」
祈軒冷冷地瞪著她,很慶幸這次的工作來得正是時侯,至少帶團出國的這幾天,他不用待在家裡面對危險的艾苓。
危險?是的,從前的艾苓只是有些任性、有些偏執,而現在的艾苓則學會了嘲諷和放浪;這樣的她無異變得更加危險。
不理會她的嘲弄,祈軒想閃過她,艾苓卻又再次擋住他的去路。
「你幹嘛像躲瘟疫一樣地躲我?我保證不會把病毒傳染給你,除非……」她賣弄風情地眨了眨眼。「除非你自己克制不住地想親近我,嗯?」
祈軒猛然丟下行李,失控得一把捏住她纖細的手腕,咬牙低嘶:「你到底為甚麼回來?」
艾苓依舊嘻笑以對,甚至趁勢往他懷裡靠。「如果我說……是因為我想你,你信嗎?」
祈軒彷彿被火燙到似的,一把推開她。他激烈的反應,引得艾苓咯咯笑了起來。
「別再鬧了!」祈軒發出怒吼,打斷艾苓那刺耳、誇張得令人無法忍受的笑聲。「我不管你有何企圖,但是我警告你,別破壞祈威和羽蝶!祈威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女人,你少在那興風作浪了!」
「是誰在興風作浪?」艾苓得意洋洋地笑了。「那天大家可都看到了,祈威選擇的是我。」
「你少濫用祈威對你的好,你其實比誰都明白祈威根本不愛你,他只是同情你。」他直言不諱,只希望能點醒她。
艾苓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仍帶著一派輕佻的笑容。「是嗎?那又如何?反正我根本不在乎祈威對我究竟是甚麼感情,我只知道,他絕不會棄我於不顧就對了。」
「你——」祈軒挫敗地咬牙,試著平復翻騰的情緒,奸好地跟她講理。他緩下口氣:「艾苓,祈威對你有多好,你心裡一定比誰都明白,你就不能懂事地成全他和羽蝶嗎?」
「成全?」她不屑地冷嗤:「我成全他們?那又有誰來成全我?」她臉上的訕笑清失了,整個人激動了起來,粗魯地低咒:「你說甚麼他媽的屁話啊!你在叫我退讓、叫我委屈自己?為甚麼要?我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老天爺虧待我,所有人都對不起我!你還要我為別人想?那麼誰又為我想?」
祈軒握著艾苓的雙肩,試著讓她平靜下來。心中除了對艾苓的怒氣之外,還忍不住替她感到惋惜。
「艾苓,你為甚麼變成這副德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當我們再見面時,能看到你活出自我,超越以往的自己……」對艾苓的怒氣消失了,只剩下滿滿的惋惜和關心。這是自艾苓回來後,他首次毫無遮掩地表現出對她的關心。
銜接上祈軒那誠摯的眼神,艾苓卻彷似無法忍受般的一把推開他。接著,好像為了掩飾自己方纔的脆弱和失控似的,艾苓再次發出那種嘲諷的誇張笑聲。
她一面笑,一面輕浮地扭動身驅靠近他,大膽地貼著他磨贈。「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啊!你該不是想將我自祈威身邊搶走吧?我是不可能放棄祈威的,但是……」她主動地圈住他的頸項,露出蠱惑的媚笑。「但是我不反對偶爾跟你偷偷情,因為我知道,你是個相當出色的性伴侶。」
祈軒氣煞地一把推開她,憤怒的火焰再次在心底蔓燒開來,瞪著她的冷漠眼光充滿鄙夷。
「你這賤貨!這就是你用來回報祈威對你好的方式?你霸著他不放,卻又背地裡勾引我,這麼下流的事你也幹得出來!」
艾苓以更加鄙夷的態度響應他:「你怎麼有臉這麼批評我?你的記憶力不會這麼差吧!別忘了,你可是我第一個男人唷!」
祈軒登時就像被利劍刺中要害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乘勝追擊,更加以嘲諷:「如果祈威知道,他從路上救回來的可憐少女,竟被他自己的弟弟給『吃』了,你想,他會不會宰了你?」
祈軒依然無言以對,因為艾苓說的全是事實。當時,他也不知道為甚麼會鬼迷了心竅,竟對艾苓激起了慾望,而艾苓當時的柔順,更讓他無法壓抑那分渴望。
事情發生後,他非常後悔,開始藉機躲避她。所幸沒過多久,她不告而別了,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只有在午夜夢迴時,他才難得地偶爾想起她。
艾苓從他那閃爍不定的雙眼中,看出他明顯的不安,這不但沒有稍稍消滅她心中的怒火,反而更激增起對他強烈的恨意。
因為,她明白他的不安並非起源於對她的愧疚,而只是深怕她揭穿一切後,一祈威將會要他負起他所不願承擔的責任。
「哎喲,放心吧!我不會去說的,要說當時就說了,又何必等現在才扯這筆爛賬呢?」
滿腔的怒火全隱藏在輕佻的面具下;她故意偎近他,拿一雙狐媚的眼睛在他結實挺拔的身軀上亂轉,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一刻也離不開男人的花癡。
「喂!你真的決定不再招惹我?」她嬌柔得令人作嗯的嗓音中,充滿大膽的挑逗意味。「我保證你會後悔的,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像死魚一樣的小處女了。這些日子在外頭,經過其它男人的調教後,我可是脫胎換骨,『功力』大增哦!想嘗嘗嗎?」
「你該死!」祈軒憤怒地撥開她刻意逗留在他身軀上的小手,忍無可忍地轉身奪門而去。
他走後,艾苓臉上所有偽裝的表情全消失了,一張小臉僵硬得像具冰冷的面具。
她並不想這麼污蔑自己、傷害自己,但在潛意識裡,她總認為……或許,她表現得愈墮落,祈軒對她的內疚就愈深。
如果這是能讓祈軒注意她的唯一方式,那麼,她願意繼續這麼做下去。
***
夜深人靜,祈軒獨自站在後陽台上猛吸著煙。他看起來眉頭深鎖,一臉凝重,彷彿心裡有千頭萬緒,怎麼也理不清。
祈威偷偷在他身後注視了許久,在他再次伸手掏煙之際,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搶下了他手上的煙,低頭瞥了一眼地上快成堆的煙蒂。「你到底在這裡站了多久?抽了幾包煙?」
祈軒隨意聳了聳肩。天底下的男人都—樣,心愈煩,煙就抽得愈凶。
祈威親暱地拍拍弟弟寬闊的肩,以輕鬆地調侃來表達自己的關心。「你一向風流倜儻,這種『憂鬱小生』的形象不怎麼適合你喔!」
祈軒忍不住綻出一抹苦笑。可不是嗎?他一向瀟灑不羈,頗怡然自得,很少把煩惱往心裡藏,但一想到艾苓……他又怎麼輕鬆得起來?
「告訴老哥吧!為甚麼心煩?」祈威關切地看著他。
打死他也不會主動提艾苓,但他心裡倒是另有一件掛心的事,決定告訴祈威。
「老哥,你知道我這次帶團去夏威夷,碰到了誰嗎?一「誰?」
「祈飛。」
在祈威因驚訝而一時無法反應時,祈軒強調地點頭。
「他的樣子沒怎麼變,所以即使十年不見,我仍然一眼就認出他來。他還是帶著一身藝術家的孤傲氣質,但我想他至少對我還不錯,肯花了半個鐘頭陪我這親兄弟敘敘舊。」不自禁地,他話中帶著濃濃的譏諷。
要說他們兄弟不怪祈飛也太難了,就算不為自己,為了葉夢荷,他們也無法輕易諒解他。
祈威沒有說話,只是點上煙,想藉由尼古丁來壓抑此刻翻騰的心結。
「他說很高興看到我們都已經獨立了,我則很想告訴他,這都該歸功於與我們毫無血緣關係的夢荷。」祈軒露出一抹挖苦的短暫笑容,忍不住低咒:「老天!你知道嗎?除了暗暗生著悶氣,我竟然不知道該跟他說甚麼!他對我而言,只像個陌生人,一個我甚至不層在他面前表露真實情緒的陌生人!」深吸口氣,他乾澀地接著說:「我勉強按捺自己,淨聽他說他在攝影藝術上的斬獲和成就。他顯然相當以自己為榮,卻從來沒想他的自由,是夢荷潣費十年青春歲月所換來的……」
「他有提起夢荷嗎?」祈威再也沉不住氣地開口了;祈軒每多說一句,就令他心中怒火愈熾。
祈軒臉上的表情如同他一般的陰沉。「沒有。他身邊帶著一個亮麗動人的金髮美女,兩人看起來相當親密。」
「哼,我一點也不意外,我從來不以為他會為夢荷『守身如玉』。我倒是好奇,這十年來在世界各地,他到底『造就』出幾個像夢荷這樣的女人。」祈威的嘲諷像刀子一樣鋒利。
「最後反倒是我沉不住氣,主動提起了夢荷。你知道嗎?當他知道夢荷這麼許多年來始終在等待他時,他做出甚麼樣的反應嗎?」祈軒忍不住地低咒:「那該死的傢伙竟然只是輕描淡寫地聳聳肩,淡淡地反問我『是嗎?』,好像那只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足於掛齒!」
祈威握住鐵欄杆的手,緊得幾乎泛白,此刻的他真恨不得祈飛就站在他眼前,他手中握的不是欄杆,而是他的頸子。
「最後氣不過,我故意告訴他夢荷已有美滿的歸宿,就快結婚了,而他——」
祈滅搶著接口:「而他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對嗎?」他早已由祈軒那憤慨不已的聲音、表情中,猜到了答案。
祈軒重重地點頭,心中有著無限的感慨。「夢荷曾說過,祈飛就像一陣風,注定要飄泊終生,我很高興她終於看破一切,浩唐是個好男人。」
隔了好半晌,祈威才勉強從激動的情緒中平復了下來。和聲叮嚀:「祈軒,別跟夢荷提起這件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幸福,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了她待嫁的心情,甚至節外生枝,你懂嗎?」
祈軒很快地點頭。「我知道,我就當作根本不曾遇見他,反正,他早已自我們生命中消失了長久,我們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祈威安慰地輕拍他的肩,即使祈軒外表裝得很瀟灑,但神情中卻有一抹掩飾不住的失落和惆悵;不管再怎麼說,祈飛總是他們的親手足,這種血緣關係是永遠割捨不下的。
而祈威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種心情呢!
程羽蝶抱了一大箱葉夢荷訂婚時需要用到的物品,來撳祈家的門鈴。
這些東西原本是邱浩唐今晚要帶過來的,程羽蝶特地自告奮勇地扛下了這件工作;說實話,她這麼做還是有點私心的。一想到那天她當眾打翻醋罈子,現在如果主動回頭,面子上似乎有點掛不住;幸虧她聰明,靈機一轉,想到這個可以名正言順,再度大搖大擺走進祈家的好借口。
她幻想著祈威待會見著她時,臉上將會綻放出的釋然和驚喜。程羽蝶不禁甜甜地笑了。
門開了,在面對艾苓那敵視的眼光後,她甜蜜的笑靨立刻消逝了。想起了早先對自己所做的心理建設,她已經決定盡一切可能容忍艾苓,甚至試著跟她交朋友;這一切都為了祈威。一思及此,程羽蝶又特意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嗨,艾苓!」她抱起大大的箱子走進客廳,將它放在角落邊。
「你怎麼又來了?」艾苓擺出一副不耐煩到極點的嘴臉。
「我替夢荷送東西來,那些是她訂婚時需要用到的。」程羽蝶捺著性子,以友善的態度來響應她的無禮。
「好了,現在沒事了,你可以滾啦!」艾苓毫不客氣地下起逐客令,彷彿程羽蝶的存在,已經污染了這間屋子似的。
程羽蝶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掛不住。「祈威還沒下班嗎?」
艾苓以充滿嘲弄的眼光,上下斜睨著她。「你還敢來料纏祈威?他上次已經說得很明白,他要的是我,不是你,你為甚麼不識相點,找別的男人去吧!你搶不過我的。」
面對這樣的挑釁,程羽蝶忍不住皺起眉頭。事實上,她覺得自己能容忍艾苓到現在,已經偉大得幾乎和聖人一樣了。
從一默數到十,她才能勉強自己不對她咒罵,以壓抑的平靜語氣說話:「艾苓,一定非得這樣嗎?難道我們就無法平和地相處,畢竟我們都是祈威的朋」友。」
「朋友?」艾苓笑了,裝出一派天真,卻極具諷刺的笑容。「甚麼樣的朋友?可以一起上床做愛的朋友?」【她言語上的直接,令程羽蝶羞紅了臉。
艾苓很高興看到她有這樣的反應,得意地笑了。「原來你跟祈威還只停留在拉拉小手、上街拍拖的階段啊!那麼說來,我可贏你太多了,祈威……昨晚對我的熱情,可絕不只是把我當『朋友』看哦!」
彷彿被人硬生生在胸口上捶了一記,程羽蝶差點岔了氣,一張粉臉立刻漲得通紅。
「你騙人!」她火辣辣地駁斥;一想到祈威和艾苓在一起的畫面……她真恨不得立刻街上前去,活活把艾苓給掐死。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你很可能永遠也無法知道我是不是在說謊,因為就算祈威真做了,他也不會向你招供的,你說對嗎?」
程羽蝶一向很衝動,但卻不盲目,尤其是在愈重要的事情上,理智總會適時抬頭。她相信祈威,而且就算她信不過他,她也相信夢荷,就算連夢荷也信不過,至少,她絕對相信自己的眼光。
程羽蝶斬釘截鐵地反駁她:「我知道,我甚至不會去問祈威,因為我確信你在說謊!」
艾苓故意為她鼓掌,露出誇張且極為嘲譫的剌耳笑聲。「哇!真是一個曠世癡情女!完全的信任?我真差點被你對祈威的忠貞,感動得想掉眼淚呢!」
「我受夠你了!艾苓,本來,我還想試著跟你做朋友,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我程羽蝶絕不可能有像你這樣粗俗、卑劣的朋友!」程羽蝶忍不住開始回擊。艾苓這種輕佻、善諷的態度,是沒有幾個人能容忍的,更何況是她。
「你說我粗俗、卑劣?哈——就算你說我下流、嗯心、骯髒、齷齪都可以啊!反正你怎麼看我都沒關係,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只要祈威愛我就夠了。」經過這些日子在外邊的磨練,艾苓的臉皮早磨得跟城牆一樣厚。」
「祈威根本不愛你,因為我樣樣都比你強了何止千百倍,若真要論輸贏,我一定是勝的一方,而你則連邊都沾不上。」程羽蝶如女王般自信且威嚴的口吻,就宛如她說的話全是天意聖旨,不容任何人懷疑。
「少說大話了!現在住在這、待在他身邊的人可是我,真不曉得到底是誰連邊都沾不上!」艾苓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做人最好要有自知之明,你難道真的不曉得祈威只是同情你嗎?而身為他女朋友的我,當然不能阻止他做善事嘍!今天就算是被丟棄在路邊的野貓、野狗,他也會這麼做的。」被激怒的程羽蝶,也可以是這麼善諷、如此犀利的,她一向篤信「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同情?對,祈威確實是同情我。」艾苓出人意表地認同她的話,但神情中依然帶著滿滿的自信。「我想你應該知道夢荷和祈威大哥的事吧?」
程羽蝶點頭,接著反問:「那又如何?」
「我研究過祈威的心態,他很不恥他大哥的行為,也就是說,他絕不會遺棄任何需要他的人,讓自己像他大哥一樣。我這麼說你懂嗎?」
程羽蝶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思索著她的話。
艾苓慢條斯理地接著說:「我想你懂,所以說呢,我並不真的在意祈威對我的感情,是同情或愛,反正只要我願意,我就可以一直擁有他,以我自己的方式。」她勝券在握般的露出勝利的笑臉。
「你——」程羽蝶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瞪著她的眼神幾乎快著火。「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發誓!」
「這麼激烈?看來,你真的很在乎祈威哦!」艾苓斂起笑容,不懷好意的雙眸在程羽蝶身上達巡,刺探地接著說:「聽說你老子很有錢……喂!我記得你剛剛不是提到想跟我交朋友嗎?不是有句話說『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如果你表現出『誠意』,或許,我們真能成為好朋友,甚至好姊妹哦!」
「甚麼意思?」程羽蝶冷冷地瞪著她。
「只要你給我一點『代價』,我就願意跟你一起分享祈威——」
「住口!」程羽蝶忍不住尖叫,這女人的粗鄙已經快讓氣得她七竅生煙。「你到底把祈威當甚麼了?」
程羽蝶深深為祈威抱不平;他的熱心善良竟得到這樣的回報,她懷疑這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天理的存在?
「哎喲,少假正經!你想要祈威,我也想,這不是唯一兩全其美的辦法嗎?」艾苓愈說愈過分,而且亮晶晶的雙眸更明顯閃動著貪婪的光芒。「祈威算是個『寶』,這年頭已經找不到像他這樣的男人了,所以說,你付給我的『代價』也絕不能太少哦!怎麼樣,就這麼說定?放心啦!我保證一定物超所值——」
「夠了!」程羽蝶火爆地打斷她,揚言威脅:「你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
艾苓根本不把她的威脅當回事,露出一副樂不可支的笑臉。「告訴你,我連『時間表』都排好了;一、三、五祈威歸我,二、四、六嘛……我出租給你好了。星期天就讓他休息,你看怎麼樣?」
艾苓一臉訕笑,加上那一堆不堪入耳的話,令程羽蝶完全失控——她突然發出一聲嘶吼,宛如戰士上沙場殺敵時所發出的戰呼,而在此同時,她的人已像頭撲殺獵物的獅子般,撲向艾苓。
艾苓著實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已被硬生生撞倒在地,一口氣險些接不上。
就在艾苓失去平衡的瞬間,程羽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至她身上,跨騎著她,令她動彈不得,並且揚起手,狠狠地掌摑她——她這種瘋狂的行徑令艾苓除了以雙手緊抱著頭,以及發出刺耳的尖叫之外,根本甚麼也沒法做。
怒火,令程羽蝶完全失去理智。極致的憤怒合她全身血脈賁張,只有盲目地繼續這種暴力的行為,以宣洩心中的火氣。而艾苓那殺豬般的哀鳴聲,更加刺激了她。
就在這時候,祈威走進家門,一進門就聽到那剌耳的叫聲,他立刻快步走向客廳,一眼看見程羽蝶像頭發狂的野獸壓在艾苓身上,而艾苓只能像只無助的羔羊,任她肆虐。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刻跑向程羽蝶,並嘶聲大叫:「住手!你到底在做甚麼?」
祈威的吼叫終於教程羽蝶冷靜了下來,停下了手;但在她還來不及起身翻離艾苓時,他已粗魯地一把將她拽了下來,接著用力甩開她,力量之大,讓程羽蝶連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背抵住牆壁,才勉強站穩腳步。
他繼而伸手抱起艾苓。艾苓根本不需要作假,已疼得眼淚撲簌簌往下直流,她狼狽得披頭散髮,臉頰上留有程羽蝶凌亂的五指紅印。
她撲進祈威懷裡,哭得旰腸寸斷,彷彿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為甚麼要忍受這些?既然這裡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
見她作勢要走,祈威立刻擁緊她,斬釘截鐵地命令:「你哪裡也不准去!沒有人有資格趕你走!」他轉而瞪向程羽蝶,那眼光冷得像冰。「我以為你很有同情心的,艾苓已經夠可憐了,沒想到你這麼任性、這麼野蠻!」
「她活該!』程羽蝶不馴地回瞪著他,祈威的妄加指責,只有令她吞下解釋,甚麼話也不想說。既然他沒腦子弄清事實,她更懶得為自己辯解。
艾苓裝腔作勢,哭得更凶,而且滿嘴謊話:「她威脅我要我走,否則她絕不會讓我有一天日子好過。祈威,你就讓我走嘛!就算是在外面流淚,也好過這種沒尊嚴的生活!」
祈威安撫地保證:「艾苓,你安心留下來,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這麼對你。」
看著祈威那冷漠的眼神,程羽蝶的心宛如有千萬根針在刺。他竟然不分青紅皂白,把一切錯誤全歸咎於她?但她太驕傲得不肯解釋,而且她相信,就算她試圖說明,祈威也未必會信,畢竟……他眼見她最糟糕的一幕。
糟糕卻絕對地過癮!她忍不住暗暗在心中加了這麼一句。艾苓所受的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她無法感到絲毫的愧疚。
凝視著程羽蝶完全不知後悔,甚至還有一絲得意的臉色,祈威心中不禁盛滿失望和怒氣;他終於一臉陰鬱卻堅決地對她下最後通牒。
「如果你真容不下艾苓,我想,我們也暫時別再見面了。」
他的話,將她的心都給捏碎了。程羽蝶很傷心,但更生氣,怒氣令她武裝自己,護衛自己的自尊。
「很好,我也不想再理你這超級大白癡!總有一天你會被艾苓給賣了,而且還傻得替她數鈔票,到時候我也絕不會把半點同情心浪費在你身上!」
程羽蝶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驕傲地轉身離去。
***
祈威忐忑不安地朝程家豪華的大宅走去;這是他第一次上羽蝶家拜訪,而且是不請自來。
當然,這並非導致他不安的原因,而是一想起上回他和羽蝶,是在那麼不愉快的氣氛下分的手,恐怕待會他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已被她拒於大門之外了。
那天,當他一冷靜下來,便對自己在衝動之下對她的疾言厲色而後悔。再加上由浩唐那聽來的轉述,說明那天她為何會與艾苓發生爭執的原因後,他不禁更後悔自己當時沒有要她解釋,便一味地指責她。
他質問過艾苓,艾苓當然否認了一切,但由她的支吾其辭,以及閃爍的目光中,他至少能肯定一點,那絕非是羽蝶單方面的錯。
所以,他這會才會在這,一心想懺悔自己的錯誤,並求得羽蝶的諒解。而除了愧疚外,他還感到強烈的思念,思念羽蝶,思念在艾苓尚未突然出現時,他和羽蝶所共享的那段快樂的時光。
他決心挽回一切。
站在程家大門前,祈威正想抬手按門鈴,門卻突然開了。有個老先生手拿著花剪,顯然正打算修剪牆籬上的花籐。看他的衣著打扮,很可能是程家的傭人。
「對不起,請問程羽蝶小姐在嗎?」祈威有禮地詢問。
他上下打量了祈威一會,終於說道:「我們大小姐是在家,不過……」
見他面有難色,祈威開始有點不好意思了。「我來得太唐突,是不是她現在不方便見我?」
「也可以這麼說啦!」那老頭再次好奇地打量他,最後忍不住直接問道:「你是我們羽蝶小姐的追求者?」
見祈威沒有否認,他那雙小小的眼睛裡多了一抹不耐,似乎很看不起他,急著將他打發走。
「告訴你吧!你沒機會了!我們羽蝶小姐正在屋裡招待重要客人,他可是咱們老爺商場上大客戶的兒子,兩家財力相當、門當戶對。今兒個老爺特別安排他們相親,我想我也不用通報了,你還是走吧!」
祈威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看來,真正在乎這段情的只有他。他們也只不過睹了幾天氣,羽蝶轉身便將他忘得一乾二淨,迫不及待地相起親來了。
看來,他也不必在這裡自討沒趣、自取其辱了。二話不說,他便沉默地轉身而去——***
程羽蝶百無聊賴地凝視著窗外,暗自生著悶氣。
此刻,她被迫坐在二樓明亮、氣派的起居室,陪著老爸招待那一對腦滿腸肥的父子。尤其是他那討人厭的兒子,除了炫耀自己外,老是拿一對死魚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在她身上打量,看得她差點沒把午餐全給吐出來。
可惡的老爸!她不禁恨恨地低咒。他竟然背著她,連讓她反對的機會都不給,就私自替她安排了這場「交易」。
沒錯,她就是這麼想的。這種相親和交易有何兩樣?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拍賣會場上的一頭牛,等著人出高價來買。而對面那個該死傢伙看著她的那種專注眼神,就好像正在精打細算,生怕自己出的價錢太高,會賠錢似的。
她發誓,她會教老爸因這麼對她而付出慘痛的代價,總有一天。
她忍不住再次咒罵。男人就是男人,天下烏鴉一般黑!老爸出賣她,正坐在對面的傢伙令她作惡,而祈威更過分……他扼殺了她的心!
想到祈威,她就連生氣的力氣也消失了;試想,一個人連心都死了,哪有體力發威?
不顧老爸警告的眼神,程羽蝶已不知是第幾次不安地微動,宛如這張椅子會咬她似的。她再次將眼神轉向窗外,相信就是看老張在院裡剪花、剪草,也勝過看她對面那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咦!老張站在大門跟誰說話呢?她好像沒聽到門鈴聲嘛!
就在這時候,老張瘦瘦的身軀往旁邊挪了挪,程羽蝶終於得以看清站在大門口的人是誰了。
祈威?
程羽蝶不敢相信地彈跳而起,粗魯地把身後的椅子都給推倒了,轉身就要跑出去;但她老爸眼明手快地拉住她。
「羽蝶,李少爺在問你話呢!你這麼急著上哪去?」
老爸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她的眼神則充滿了警告;但此刻程羽蝶甚麼也不在乎,只在乎祈威。祈威來找她了!祈威來找她了……這比甚麼都重要!她感覺自己瀕臨死亡的心,又整個復活了!
「我……我內急,可以吧?」掙開老爸的手,她飛也似的奔下樓。
待她奔到大門口,老張已關上了大門,剪起他的花草來了,根本不見祈威的人影。
「他人呢?祈威人呢?」她急匆匆地質問老張,見老張被她的急切嚇得無法反應,她只得捺著性子解釋:「剛剛來找我的那個男人呢?」
「哦,你說那個啊!」老張終於有了反應,而且很得意。「小姐,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壞事的。我告訴他,他沒機會了,你正跟有錢人家少爺相親呢——」
「你說甚麼?」程羽蝶忍不住尖叫:「你告訴他了?哎喲!我會被你害死!」
她一跺腳,急急拉開大門,追了出去。
她終於在路口追上了他,但祈威發現她後,臉上的表情竟然是比花崗石還堅硬、比刺骨的北風更凍人。程羽蝶被他這麼一看,一顆溫熱的心頓時凍結成冰。
看來,她是太樂觀了。或許祈威今天不是來和解,而是不甘心那天她打了艾苓,今天特地來「報仇」的。
「你來幹嘛?」她學著他的樣子,「酷酷」地問。
祈威比她更「酷」,看她的眼神冶若冰霜。「那已經不重要了,不過我很後悔我來了。」話一說完,他轉身就走,毫不遲疑,彷彿怎麼也無法再多忍受她一秒鐘。
程羽蝶不甘心地追過去。她這個人心裡是擱不下任何事的,有事就得說清楚,就算……要分手,也得斷得清清楚楚、幹幹脆昅。
「喂!你別走!」程羽蝶一把拉住他,不畏身高、體型上的差距,一副想找他打架的樣子。「今天我們倆把話說清楚!」
「我們倆已經沒甚麼好說的了!」祈威居高臨下地對著她低吼。「我原先想來道歉,因為我在乎你,以為你也在乎我。結果呢?原來是我一廂情願,沒兩天,你程大小姐轉個身,就把有關我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開開心心地相起親來了!l程羽蝶急急申辯:「相親又不是我自願的,那是——一「那已經不干我的事了!」祈威冶冶截斷她的話,嫉妒的怒火在心中狂燒,燒得他已經無法冷靜下來,聽進任何解釋。「我祈威是沒甚麼錢,但我還有點骨氣,絕不會讓自己淪為你這千金小姐的玩物。程羽蝶,我們完了!」
她被甩了!
她現在的感覺,奸像祈威親手將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她的心窩上,刺得她鮮血淋漓。
她竟然被甩了!為了一件她沒做錯的事,而被自己唯一所愛過的男人甩了!
見她不說話,祈威又忍不住接著說:「我對愛情要求的是絕對的專一,而顯然你並不認同,所以,我們之間已沒有甚麼好說的了!」
她沒甚麼時間用來傷心,祈威的絕然已激起她驕傲的怒氣。程羽蝶硬生生眨去盈眶的淚水,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嗤。
「沒錯,我跟你是徹底完蛋了,但我告訴你,別把一切錯誤推給我!你剛剛談到專一是嗎?」她以噴火的雙眸瞪著他,激動地用手指戳他的胸。「真正用情不專的人是你!你讓艾苓橫在我們中間,製造問題,她以你的女友自居,那我又算甚麼?」
「我只是想幫她,自始至終,我在乎的是你!」,這原該是溫柔十足的愛情宣言,祈威卻是以嘶吼的方式說出,而且立刻決絕地加了一句:「不過那是從前,現在不了!」
「幫她?你幫她的方式就是棄我於不顧嗎?」不管路過的人好奇的眼光,程羽蝶以不輸他的音量吼叫:「就因為我有一個比艾苓正常的家、健全的心,所以我就比較不需要你嗎?所以只要艾苓在,你永遠選擇站在她那邊?是不是我也需要裝得像她一樣無助,學她做只只會依附在別人身上壓搾別人的寄生蟲,才能得到你全部的注意力?」
「我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是你一開始就容不下艾苓。」祈威不以為然地反駁,煩躁得直搖頭,反過來指責她:「我們今天之所以走到這個地步,全是你的嫉妒心在作祟!」
「是,我嫉妒。」程羽蝶冷硬地回敬:「不過那是從前,現在不了!」不給祈威回話的機會,她像連珠炮似的爆發。「我厭倦了艾苓老是擋在我們之間,我才是真正要求愛情專一的人,既然無法得到全部,還不如不要!」程羽蝶衝動地淨說些氣話:「我相親又有甚麼錯?那是你逼我的!」
「很好!」祈威一咬牙,黑眸中一片蕭瑟。「那麼你最好別再浪費時間跟我吵,快進屋去設法綁住那個金龜婿吧!」
「好主意!」
丟下話,他們不約而同地轉身離去,逐步走出對方的生命中。
除了怒氣,祈威感覺自己好空虛,空虛得彷彿失去了甚麼……他知道,他失落的是他的心。但,被傷透的心,強留又有甚麼用呢?
他不准自己回頭,木然地加快腳步向前走。
程羽蝶忍不住回頭了。看著祈威絕然離去的身影,她的淚宛如斷線珍珠般,灑滿雙頰。
程羽蝶氣憤地一把抹去淚水,告訴自己,祈威不值得她哭,但不爭氣的淚水卻依然灼痛了她雙眸;她告訴自己,祈威不值得她傷心,但卻依然心痛得幾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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