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飛撐起傘,心思仍放在方纔所看的攝影展上,熱切地評論:「有些作品真的好,但也有些是濫竽充數。說實話,看到那些東西,讓我對自己更充滿了信心,有一天,我的作品將會在全世界最大、最具權威的美術館展出,讓全世界的人都為了我的作品而感動!」
他眼中那抹耀眼的神采,是葉夢荷從不曾見過的,如此真、如此執著,卻不是為她……看著她怔忡的臉,他略帶指責地數落她:「怎麼了?從剛剛你就心不在焉的!」
「我一點也不懂攝影。」
他瞭解地點頭,甚至帶點沾沾自喜的驕傲。「攝影是門相當高深的藝術,不是每個人都能懂的。」
葉夢荷老實地脫口而出:「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攝影。」
他絲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那又如何?」
「你難道不希望我們兩個有共同的興趣?你難道不希望我認同你最重要的夢想嗎?」
他無所謂地搖頭,譏笑她的傻氣。「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你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也是,這種事強求得來嗎?」
葉夢荷霍然明白了。祈飛是個天生孤獨的人,他酷愛著寂寞,因為如此,他便可以擺脫感情的束縛;而她呢?她只是個傳統得不能再傳統、渴求著愛與付出的女人。她所要的,祈飛永遠無法給她。
她停下腳步,專注地凝視著他,輕輕地問:「你曾說過攝影對你而言,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那包括我嗎?」
祈飛有些不耐地蹙起眉頭。「夢荷……」
「回答我,乾乾脆脆地回答我好嗎?」她執著地追問。
無奈之下,他只有點頭。「好,包括你。我絕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我的夢想。」
他給了她十年前同樣的答案,當時她曾為此而傷透心;但現在,她竟然只是平和地接受,一點也不意外,更不傷心。
她靜靜地問:「那你為何要為了我而回來?」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藉此機會告訴她:「夢荷,我回來兩個多月了,國外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我已經訂了回美國的機票,下星期就走。」
這情境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他獨自下決定,而她永遠是最後一個被告知的人。
「你要去多久?」她平靜地問。
「我不知道。」他再度給了她如同十年前一樣的答案。
「你從來不問我願不願意跟你走,你也從來不在乎我要甚麼嗎?」她的嗓音不慍不火、不疾不徐。
事實上,她並不真的想得到問題的答案,因為答案早己在她心中,而她也不再在乎了。
「夢荷,別讓我失望。你不是一個愛抱怨的女人,否則我現在絕不會在你身邊。」他性感的唇邊漾出一抹笑意,看似玩笑,但眼中卻明顯帶有一絲認真的警告。
葉夢荷知道,其實一切都沒有改變。無論祈飛究竟為甚麼趕回來阻止她嫁給浩唐,反正那絕無關乎「愛」。祈飛把所有的愛都給了自己,無力再愛任何人,包括她。
「祈飛,你想要的是一個不會抱怨,甚至無所求的傀儡娃娃,而我不是!」一反平日的溫柔,葉夢荷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堅決。「對於愛情,我渴求得很多很多,幾近貪心。」
「夢荷,別這樣——」
她搖頭打斷他的話,有些突兀地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識那天的情形?」
他悻悻地聳聳肩。「那麼久以前的事,你不會奢望我還記得吧?」
「我倒記得很清楚。」記憶像潮水般襲來,她幽幽地輕訴:「那也是個陰雨霏霏的午後,像現在一樣,我獨自站在雨中暗自垂淚,而你拿著傘走向我;從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你了。你給了我最渴求的溫暖,我以為……你會永遠為我遮風擋雨,我將再也不會孤獨了,結果呢……」
她的聲音漸漸隱逸而去,那曾是她最美麗的記憶,但也是為了它——祈飛偶爾為之、極為短暫的溫柔,她付出了十年歲月作為代價。此刻,她難道還要再多等一個十年,或二十年嗎?
不,她一刻也等不下去。她之可以一等十年,是因為她以為自己真的愛他,但此刻,她心中填滿了浩唐的身影,她再也無法為一個盲目崇拜多年的男人、一個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而多等任何一秒鐘。
「其實,我早已不再需要你為我遮風擋雨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一個願意與我朝夕與共、並肩對抗風雨的男人了。」她堅定地走出他的傘下,意謂著她已永遠走出他的生命中。
「夢荷,回來!」他沒有走近她,只是朝她伸出手,幾近命令地要求。
她毫不猶豫地搖頭,紛飛的雨淋濕了她,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寒冷,反而綻放出燦爛如朝陽般的笑靨。
「我不再愛你了,不,應該說我終於擺脫了對你盲目的崇拜。」澎湃的情潮在心頭翻攪,葉夢荷快樂地宣誓:「我真心愛的是浩唐!」
看著葉夢荷那愈來愈飄離的眼神,祈飛可以感覺到他已抓不住她;這種失敗的感覺令他痛恨,使他決心要挽回葉夢荷。
「你等了我十年,你不會永遠等下去的!當我完成了夢想、當我年紀漸漸大了,我會有渴求安定的一天,只要你肯等,早晚會等到完完全全的我,到那時,我會永遠守著你!」
他走近了一步,她立刻退了一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斬釘截鐵地對著他搖頭,再一次宣誓:「我愛浩唐!」
挫敗令他失控地低咒:「該死的!你不會傻得放棄我,而去選擇邱浩唐那個凡夫俗子吧?」
「對,浩唐他只是個凡夫俗子,正好適合我這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她臉上帶著幸福沉醉的笑靨,毫不遲疑地轉身離他而去。
「夢荷!」
他衝動地開口留住她,一股即將永遠失去她的落寞瞬間充斥在心頭。或許,他終究是有點在乎她的……「祈飛,謝謝你,因為你,我終於解開了心底的那一絲遺憾,並且知道自己有多愛浩唐,真的謝謝你!」葉夢荷凝視他的眼中,充滿了真摯的感激。
面對葉夢荷那柔柔的笑容,望進她那雙閃動著奇異光芒的雙眸,祈飛發現,他從沒見過如此炫目、耀眼的葉夢荷……在這奇異的一刻,怒氣和自私的情緒全消逝不見了,只剩下一絲內疚。
跟他在一起的夢荷,從不曾如此刻這般的美麗、快樂。對一個為他無怨無尤付出這麼許多的女人而言,今天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放她自由。
「夢荷——」他再次喚住她,對她綻開一個真心的微笑,溫柔地輕訴:「我祝福你永遠快樂!」
他的話、他誠摯的模樣,令葉夢荷感動得熱淚盈眶。他這最後的溫柔,正是葉夢荷衷心盼望的祝福。
「我會的,我一定會幸福的!」
含著淚、淋著雨,葉夢荷的心卻從不曾如此刻這般的溫熱,她堅定地向前走,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迷路了。
***
「艾苓!」祈軒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的她,真拿不定主意是該活活掐死她,還是緊緊將她擁進懷中。
「嗨!」祈軒的反應,令艾苓忍不住綻開甜美的笑顏;畢竟祈軒還是關心她的。
她還來不及說話,循聲而來的祈威和葉夢荷,立刻露出和祈軒一模一樣的反應,接下來,她那雙可憐的耳朵只得被迫忍受一連串帶有深深關切的炮轟和指責。尤其是祈威——程羽蝶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生氣的樣子,真像一隻噴火的恐龍。
「你還笑,你還有臉笑!」祈威咬牙切齒地對著她低嘶。
「哎喲!你們先冷靜下來聽我說!」艾苓忍無可忍地尖叫,總算換得了一點的平靜。
「我現在人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嗎?放心,我不是鬼魂,我沒被人砍死。」她笑吟吟的。「而且,我這次回來是因為麻煩已經擺平了,特地回來教你們放心的。」
他們三個面面相覬,一臉懷疑,顯然根本不相信她。
艾苓無奈地輕歎口氣。唉——她能怪誰呢?誰教她素行不良,信譽不佳,活t該沒人信任她。
「是真的!」她強調地加重了語氣。「事實上,這陣子我都住在羽蝶家——」
「羽蝶?」祈軒不敢相信地驚呼,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兩個女人那種水火不容的激戰場面。
「別那麼驚訝嘛!」想到她和程羽蝶之間的轉變,艾苓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跟她是不打不相識。羽蝶那張嘴實在壞得可以,但那顆心卻比任何人都好!我們倆現在可以說是情同姊妹,我已經忍不住把她當偶像一般的膜拜了。」
「艾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葉夢荷好奇地追問。「你快說啊!」
「好,我說。」她走向祈威,斂起笑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羽蝶真的好愛你!你想嘛,我跟她非親非故,她幹嘛幫我?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她不忍心讓你為了我的事,搞得自己焦頭爛額,負債纍纍,所以才會要我偷偷離開,住到她家去。」
她的話,讓祈威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的內心,激起了猶如狂風暴雨般的波濤;他的眼中,流露出既欣慰又後悔的複雜情緒。當然,還有愛!
羽蝶——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對待這個既讓人生氣,又教人無限愛憐的她。
艾苓很滿意看見祈威自然流露而出的真情,但……他還得再經過一個「小小」的考驗。這可是她今天回來最重要的任務。
她垂下視線,隱藏差點忍不住露出的笑意,故意幽怨地歎了口長長的氣。
「羽蝶拿出了一千萬,替我還了債務,但你知道嗎?那可是羽蝶的『賣身錢』——」
「你說甚麼?」祈威急急地打斷她,激動得捏住她的手臂。
忍住痛,她繼續說:「羽蝶的老爸可不像她那麼好心,怎麼可能拿錢出來幫助我這毫無關係的人嘛!最後羽蝶沒轍了,為了要她老爸拿出一千萬,只得任她老爸將她『賣』給大客戶的兒子。」
祈威緩緩放開她,活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心痛得已無法反應,那無力的模樣,就像個垂死之人,了無指望。
艾苓一鼓作氣地說:「那對羽蝶而言,真的是一樁買賣!她告訴我,拍賣台上的奴隸是無權選擇主人的。羽蝶每次提起未來將跟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就一副嗯心欲嘔的模樣,可是她還是倔強得決定履行婚約;她說……反正祈威誤會她、辜負她,嫁給任何男人都一樣——」
「我絕不會讓她這麼蹭蹋自己的!」祈威硬生生打斷她。他不再顯得無力或無助,臉上閃動著無堅不摧的強硬和決心,話一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好了!任務成功!」艾苓立刻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艾苓,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祈軒急急追問,總覺得艾苓在使心眼。
艾苓一副深受污辱的模樣。「你是在懷疑我說假話,還是懷疑羽蝶沒那麼好心?」
「我相信羽蝶可能這麼幫你,但是……」葉夢荷沉吟地推敲:「但我不相信羽蝶會逆來順受,就這麼出賣自己的婚姻。」
「我也是。」祈軒立刻附和,完全無法將活力十足的程羽蝶,幻想成是滿懷心碎的深閨怨婦。
「我剛剛跟祈威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是……」艾苓忍不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靨。「那些只是羽蝶計劃中的前半部,接下來的可就精采了,你們等著瞧吧!」·***
「艾苓!」祈軒幾個大步追上了她。
發現祈軒跟了出來,她內心有說不出的快樂,但又故作矜持,悻悻地問:「你幹嘛跟著我出來?這次我又不是不告而別。我不是說了嘛,我決定投靠我老媽去。」
「我送你?」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好啊!」艾苓大方地點頭,將手中的小行囊遞給她,輕鬆適意地與他並肩而行,愉悅地享受著他們之間難得的靜謐氣氛。
「艾苓,其實你不一定得走啊,尤其是在麻煩都解決了以後。」
她笑著搖頭。「我昨天打電話給我老媽,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聽她說話。其實她一直很關心我;她希望我搬去跟她住,而且她向我保證,我繼父人很不錯,他會接受我的。」
祈軒隱忍不住地問:「你是為了我才決定離開的嗎?」
艾苓愣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絕大部分是。要我跟一個我愛的,他卻不愛我的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那也太殘忍了吧!你說是不是?」
艾苓俏皮的笑臉,反而令他心如刀割。
「或許我多少有點愛你的!」他脫口而出,只是不想就這麼讓她走。
「你愛我?」艾苓雙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在艾苓專注的凝視下,他卻開始心虛地閃避她的眼神,改口說道:「至少,我是在乎你的,否則當時我就不會背著老哥招惹你,明知道他如果發現,我就死定了,但我還是做了,不是嗎?」
她悻悻地反駁:「人家說:『色瞻包天』,那只是慾望罷了!」
「不,不只是慾望。你也知道我在外面有許多女人,如果那只是出於生理需要,任何女人都行,不一定要是你,對不對?」
察覺這些話等於是在扯自己後腿,他不禁尷尬得低咒。但他知道那是事實,艾苓也知道。
深吸口氣,他再度開口,試著坦白以對:「艾苓,我已經放蕩慣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從現在開始,只忠於你一個人,但我保證,我會盡量試著做到。」
她很想相信他,或讓自己滿足於他只是「在乎」她,而非「愛」她的這項事實,給他一點時間……但她不能。他眼中神情無助得像個孩子,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能說服她?
她應該記取夢荷的教訓,別因男人一時的溫柔,而癡癡地傻等。等到最後,很可能只等到失望。
「試著做到?」她堅決地搖頭。「不,祈軒,我不要這種勉強得到的感情,這種感情不會長久的……」她以調皮的微笑,來掩飾心中的落寞。「最多……只能維持到另一個能讓你兩眼發亮的美女出現為止。」
「艾苓——」
「祈軒,別勸我了。」她輕柔地截斷他的話,再也忍不住流露出離別的愁緒。「我已經夠捨不得了,捨不得祈威、夢荷、羽蝶,還有你。你再勸我,搞不好我真的決定不走了,到那時候,你可就後悔莫及了唷!」
看見艾苓眼中閃著淚光,卻仍強顏歡笑的模樣,祈軒實在好不忍心。但他知道,艾苓要的不是虛言的保證,在他還沒有足夠的自信能給她所想要的之際,或許讓她走是最好的辦法。
「你會好好的,不會再蹺家了吧?」他親暱地摸摸她的頭髮,以從未有過的溫柔對她。
「絕不會!」收拾起別離的愁緒,艾苓綻開大大的笑容,眼中閃著奇異的光采,彷彿已預見光明的未來。「我會盡量做個好女孩,革除一切的惡習,而且我打算進補習班,明年參加大學聯考。我會努力求上進,充實自己,讓自己脫胎換骨,從一個小太妹蛻變成一個人見人愛、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
「真的?」看見艾苓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模樣,祈軒不禁綻開欣喜的笑容,溫柔地調侃她:「我真想看看醜小鴨是如何蛻變成天鵝的。」
「你會看到的,當時侯到了,我會回來,為了你。」這不僅是個允諾,更是個挑戰。「到那時,我會讓你情不自禁地愛上我,臣服於我的魅力之下,再也無法將眼光自我身上移開!」
看著艾苓那信誓旦旦的小臉,聽完她幾近「威脅」的誓言,奇異地,他竟感受不到絲毫的壓力和束縛,只有……滿心的期待。
「我等你回來!」i沒有任何虛言的保證,他以最真心的笑容,對她許下承諾。
愈接近機場大堂,邱浩唐一顆心跳得愈是飛快,連兩腿都不聽使喚地開始打顫。
他懦弱得想留在這,哪裡也不去,那麼就不會有失望,但同樣地……也不會有任何幸福可言。
夢荷會在機場大堂等著他嗎?如果不,他考慮立刻轉搭最快的一班飛機,無論到哪去都行,反正他不在乎。失去了夢荷,他寧願做個飄泊的天涯浪子,永遠不再踏上這讓他傷心的土地。
無論如何,他總要接受事實的。邱浩唐終於鼓起勇氣,踏入機場大堂,急切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搜尋著她的身影——上帝保佑!
他自內心深處發出喜悅的歡呼,感覺自己整個活了過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瞭解,離開夢荷的這些日子,他只是個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而葉夢荷也在同時銜接上他的視線。隔著人群,他們緊緊鎖住了彼此。
他心中充斥著無可言喻的興奮和歡愉,因為他己由葉夢荷那閃動著切切思念的瞳眸中得到了答案——他已擁有完完全全的她。
他們同時奔向對方,拋開所有矜持,完全無視於別人好奇的注視,忘情地投入彼此的懷抱。
他們緊緊擁抱著彼此,兩顆心緊密地契合,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像水波般柔柔地環繞著他們。
葉夢荷切切地凝視著他,激動得淌下淚珠。「浩唐,我——」
「不!」看出她眼底的歉意,邱浩唐輕柔卻堅決地打斷她。「甚麼都別說,重要的是——你選擇了我!」
葉夢荷淚光盈盈,卻綻開一抹幸福沉醉的微笑。「我只是想說,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了!」
邱浩唐滿懷感激地緊擁著她,知道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放開她:永遠不會!
***一祈威在安老院找到了蹺家的程羽蝶。
「你真教人擔心!」一見面,他第一句話就是數落。
程羽蝶火辣辣地瞪著他,真想狠狠甩他兩耳光以宣洩心中的憤怒。
她本來很期待見到他,以為在艾苓「賣命的演出」後,他會迫不及待地來找她;沒想到……祈威卻讓她空等了好幾天,多等一天,她的耐性就愈來愈薄弱,相對地,火氣也愈來愈大。
「你來幹嘛?」她沒好氣地低吼。
「來阻止你嫁給別人。」他毫不遲疑地回答。
程羽蝶的怒氣得到了緩和,但還不夠徹底。她酸溜溜地損他:「下這個決定很難吧?你可是考慮了好久才決心蹚這渾水哦?」
「不,一知道這件事,我就打算這麼做——」
「那你為甚麼讓我等那麼久?」不等他說完,程羽蝶已隱忍不住,怒氣騰騰地開口質問。
天啊!真不知她這幾天是怎麼過的,整天像個懷春的少女般患得患失,就深怕祈威不來找她。這下他來了,她可逮著機會,把對自己的怒氣全發洩在他身上了。
祈威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辯駁:「這幾天我忙著籌那一千萬啊,只要我還給你爸爸那筆錢,他就沒理由逼你出嫁了,不是嗎?」
「甚麼?」程羽蝶頓時像只洩了氣的皮球。
天啊!她真被祈威給打敗了!這男人根本沒有半點羅曼蒂克的基因,他的實際,也可以說愚蠢,破壞了她浪漫的夢想。
原以為在他從艾苓口中得知一切後,一定會立刻向她飛奔而來,為自己的愚蠢向她懺悔,甚至哭訴,結果呢?竟然沒有一樣是照著「劇本」來的。在那種時候,他竟還能按捺得住,他的「實際」實在讓她恨得牙癢癢的。
看見程羽蝶氣紅了臉,他開始擔心她會因腦充血而中風,趕緊安撫地將她按進椅子裡,而且盡量以輕柔的口吻跟她說話。
「我這樣做錯了嗎?」他一臉無辜。
程羽蝶的嗓晉已因嘶吼而沙啞:「我告訴你,你白費心機了!因為我從不打算履行對我老爸的承諾,我早打定主意一拿到錢以後,就離家出走、溜之大吉!」她突然瞪大了眼。「你該不會……」
他證實地點頭。「我把一千萬還給了他。」
「你說甚麼……」她已經吼不出來了。事實上,她是欲哭無淚。「天啊!你把錢還給他了?你怎麼那麼傻呢?那是我故意給他的教訓,氣他把我當商品一樣地買賣,你卻破壞了我全盤的計劃!」
他又忍不住數落起她來了:「羽蝶,你太任性了。怎麼可以這麼對待自己的爸爸呢?其實伯父很關心你的。當然,他剛見到我時很生氣,但後來似乎也諒解了。他要我勸你回家,他答應不會不頓你的意願逼你嫁人。」
程羽蝶一臉的懷疑。「是嗎?誰知道他是不是想藉此騙我回家?」她骨碌碌大眼睛一轉,改口說道:「要我回家也可以,只要他原封不動地把一千萬還給你,而且絕口不再提我跟那純褲子弟的婚事,我就相信他。」
祈威反對地搖頭。「他沒道理該把那一千萬還給我啊!」
「當然要!」程羽蝶執意不改。「那對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那可是你全部的身家財產呢!」
「傻瓜,我不在乎。因為那一千萬跟你比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
程羽蝶怔仲了,下一瞬間,她所有的不滿和怒氣都已煙消雲散,美麗的臉寵綻開如花般的笑靨。
「真的?」她快樂地凝視著他,像個得到讚美的孩子般興奮。
他強調地點頭。「我從不說謊的。」
程羽蝶厭倦了偽裝。這個木頭終於開了竅,她可不想白白浪費這麼美好的一刻。她主動偎進他懷中,像個慵懶、乖巧的貓咪般蜷在他身邊。
祈威悄悄舒了口氣。天知道馴服這隻小野貓,需要多大的精力!
她柔柔地埋怨:「認識你這麼久,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種甜言蜜語。」
「你喜歡?」看程羽蝶那麼滿足的模樣,他決定再「寵」她一下。「那好,只要你答應嫁給我,學習做一個馴服、溫柔的妻子,我就買一本《情書大全》當作結婚禮物。然後在你表現良好的時候,我就在你上來入睡前,念一小段動人的情詩給你聽。」
「溫柔、馴服?」程羽蝶俏皮地一笑。「那我想,你一輩子也沒機會念完那本《情書大全》。」
「我想也是!」祈威佯裝哀怨地歎了口長長的氣,其實心裡完全不在意;他不就愛那樣「生氣勃勃」的她嗎?
程羽蝶撒嬌地膩在他身邊追問:「那你會愛像我這樣既任性、又無禮,而且霸道、囉嗦——」
「會!」
祈威用熱情的擁吻,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心中暗自得意不已——哈!至少在這種時候,他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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