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為正月初五,鴻臚寺內的官員突然找上鞍作真一,讓他感到萬分意外。
「壽王想邀在下前去壽王府作客?」他和壽王一點交情都沒有,甚至沒見過面,壽王又怎會知道他,甚至邀他到王府?
壽王李清,是李隆基諸多皇子之一,他正是武惠妃所生的三男,憑著母親得寵,他也是李隆基特別疼寵的孩子之一,擁有諸多特權。
「是的,王爺指名鞍作公子,希望您能應邀前去壽王府小坐片刻,而王爺派來的馬車,已在外頭等候。」官員有禮道。
「王爺可有說明邀在下前去所為何事?」
「這個在下也不清楚。」
鞍作真一雖然不懂壽王到底為何要見他,但既然身處在大唐國土上,一切以和為貴,若是因此交上一位王爺友人,也不會是件壞事,最後他決定走這麼一趟。
在向使節團的大使報備過後,鞍作真一就在鴻臚寺官員的引領下坐上馬車,往壽王府的方向駛去。
過沒多久,馬車便來到一處典雅莊重的大宅前,他一下車,馬上有位僕人上前,向他行禮問候,「歡迎鞍作公子到來。」
「不敢當。」鞍作真一同樣客氣回禮,「要勞煩你帶路。」
「請鞍作公子隨小的入府。」
他跟著僕人走入大門,一邊注意宅內的屋宇建物。雖然看起來並不華麗張揚,但在細節處的窗欞雕刻上,可是一點都不馬虎,繁複又細膩,果然非尋常人住得起的。
一進到花廳內,他就見到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坐在裡頭,那少年相貌堂堂,渾身散發出一股皇室中人的尊貴之氣,看來就是壽王本人。
果然,僕人在將他給引入花廳後,就向少年行禮,「王爺,鞍作公子已到。」
「在下鞍作真一,拜見壽王爺。」鞍作真一立刻向他行禮。
李清遣退僕人,特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氣的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越看眉頭蹙得越緊。
「還不就是人模人樣,眼睛鼻子嘴巴沒多也沒少,和咱們差不多,本王不懂哪裡特別了?」直接當著客人的面咕噥出聲。
「呃?」
「清弟,不得對鞍作公子無禮!」躲在花廳後的姑娘見弟弟無禮,馬上嬌聲輕斥。
鞍作真一瞧清楚從簾內急急跑出來的嬌小身影,訝異得眼睛一亮。
是她,除夕夜被他撞個滿懷的姑娘!
她今日身穿一套窄袖的齊胸襦裙,對襟上衣是白底繡金葉紋的樣式,長及胸口的裙子則是有著團花暗紋的大紅裙,配上一條粉色長披帛,既搶眼又明麗。
這一回她還特地化了妝,額心點上紅花鈿,高高綁起的圓髻上還插了一朵粉色牡丹絹花,看起來更嬌艷動人,就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花。
「鞍作公子,咱們可又見面了。」李綺兒難掩欣喜的來到他面前,笑容燦爛甜美。
鞍作真一真的沒想過,自己居然還能再和她見面,而且還是在壽王府這種地方。「姑娘你……」
「唷,『某人』一達到目的,就想將本王給踢開了是吧,無視本王就在這裡。」李清沒好氣的瞪著身旁的親姐姐,一見到心上人,眼裡除了對方,就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李綺兒笑睨了皇弟一眼,「你這是在吃味?」
「吃誰的味?你嗎?」李清忍不住翻白眼,「本王又不是吃飽沒事幹。」
或許是兩人的生長際遇很相似,所以在同父同母的弟妹裡,他與皇姐李綺兒的感情最是要好。
因為在他之前,母親已經夭折了兩個兒子,所以他剛出生時,生怕在宮中又養不活他,父皇乾脆將他交給兄長寧王李憲扶養,所以他是在寧王府長大的。
就是透過他,皇姐很快就知道近日有日本遣唐使入京,不費多少力氣就查到她那晚遇見的人是使節團內的譯語鞍作真一,便要求他從中引線,希望能和鞍作真一再見一面。
他之所以出面幫她這個忙,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好奇,到底是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竟讓皇姐只見過一面就牽腸掛肚,無論如何都想再和對方見面不可?
鞍作真一見他們倆無所顧忌的耍嘴皮子,想也知道兩人肯定關係匪淺,不禁困惑的問:「請問壽王爺,這位姑娘是您的……」
「我弟弟和他是好友,所以我也等於像是他姐姐一樣。」李綺兒趕緊替李清回答,免得兩人沒套好招,一人說一詞露餡了。
李清輕哼一聲,懶得戳破皇姐的謊言,也讓鞍作真一以為壽王是默認了她所說的話。
鞍作真一微蹙眉頭,心想她的家世背景肯定不會低到哪去,要不然她怎能對身為皇子的李清如此無禮?
「對了,直到現在,在下還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我叫綺兒,你直接喚我的名字就好。」李綺兒笑意盎然的回答。
直呼她的名?這可是非常不合禮節之事。「這麼稱呼似乎不妥……」
「是嗎?但我覺得沒什麼不妥的。」
應該是只有鞍作真一能有這個「殊榮」吧?李清再度翻白眼,對皇姐的率性妄為無可奈何。他就不信其它阿貓阿狗直呼她的名,她不會拿出公主的嬌氣,怒斥對方大膽!
鞍作真一是聽聞過大唐風氣開放,不少女子作風也挺大膽的,沒想到真讓他遇上了。「那在下就喚一聲綺兒姑娘。」
看得出來,鞍作真一是個沉穩謹慎彬彬有禮的男子。李綺兒多麼希望,在自己面前他不必如此拘謹,但她知道目前強求不來,只盼等彼此更熟悉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能慢慢縮短。
「王爺,你都將客人邀來了,還不快盡地主之誼?」她推推皇弟。
李清沒好氣的回瞪她一眼。他又不是自願請鞍作真一來的,但在皇姐的「淫威」之下,他也只能忍住不悅,請對方入坐,並且命丫鬟送上一整桌美食佳餚,好款待客人。
他們倆的「互動」頗耐人尋味,關係肯定不像表面所說的那樣簡單。
鞍作真一心中雖有疑惑卻沒有說出,繼續默不作聲的觀察。
李綺兒也在桌邊坐下,表現得比李清更像主人,「鞍作公子,咱們王爺聽聞你是從日本來的,對日本的風土民情好奇極了,才會請你過來,希望你能告知一些日本的事情,好讓咱們開開眼界。」
分明就是她自己想知道,硬拖他下水!李清已經懶得理會皇姐了,自顧自的喝起茶來,由著她去。
鞍作真一淡淡一笑,他怎會看不出來真正有興趣的是誰。
「不知綺兒姑娘想知道些什麼事?」
「什麼都可以呀,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想聽。」她太開心了,才沒注意到他不是問皇弟想知道什麼,而是直接問她。
旁觀者清的李清忍不住嘖了一聲,暗自腹誹:皇姐你都被人家摸透心思了啦。
李綺兒即刻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多喝茶,少出聲。
鞍作真一見狀不禁莞爾,只因他們的互動還真的挺像親姐弟,還是越吵感情越好的那種。「那麼在下就從日本的年節習俗開始說起好了……」
鞍作真一的嗓音並不低沉,給人一種悠揚舒緩的感覺,聽在她耳裡,像是琴音,一聽就入迷,真想一直聽下去。
或許是因為在她身邊所環繞的男子,不是像皇弟一樣,言行舉止間流露貴族子弟的傲氣,就是太過自大粗魯,所以她才會對文質彬彬的鞍作真一特別有好感,很喜歡他身上自然散發出的優雅舒服氣息。
另外,他身上總有一股似曾相識的莫名熟悉感,不斷的吸引自己到他身邊去,讓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聽他講到一半,李綺兒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能和他再見面的借口,「鞍作公子,正月十五咱們大唐有花燈會,那一晚會非常熱鬧,乾脆就由我和王爺做東道主,帶公子見識見識咱們如何過上元節吧。」
還來?李清眉一蹙,脫口說:「本王才……唔!」
他的「不」字都還來不及吐出口,桌下的腳就被某人給警告的狠踩一下,痛得他說不出話來。明明對鞍作真一有興趣的人就不是他,他為何一定得蹚這渾水?
「王爺,您怎麼了?」鞍作真一見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猙獰,納悶的問。
「沒、事。」他努力忍著,不懂這裡明明是壽王府,他為什麼得被自己的皇姐給壓得死死的?
「鞍作公子,王爺的好意邀請,你可千萬別推辭,要是錯過一年一度的上元燈會,是件很可惜的事。」李綺兒對皇弟的埋怨眼色視而不見,誰教他剛才差點壞了她的好事,是他自己找罪受。
沒想到堂堂一位王爺居然會對她敢怒不敢言,鞍作真一真不知該說壽王對她太過縱容,還是其實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落在她手上,才會由著她為所欲為?
「鞍作公子,你考慮得如何?」李綺兒雙眼發亮,很是期待。
「這事恐怕……」
李清嗅出皇姐的期待快要落空,沒好氣的突然插話,「鞍作公子,本王的『好意』邀請你若是拒絕,就太不給本王面子了。」
他氣歸氣,卻不願見皇姐失望,畢竟這是皇姐頭一次對人如此有心,雖然他始終搞不懂,鞍作真一到底哪一點吸引她?
鞍作真一訝異的一愣。壽王明明不怎麼甘願,沒想到到最後,就算再不願,還是選擇幫她。
暫時撇去心中的困惑,因為李清的那一句話,他只好轉而回答,「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好了。」李綺兒開心的漾著笑說,已經迫不及待十五那一日趕緊到來。
李清瞧了瞧難掩欣喜的皇姐,再看向依舊謹慎有禮的鞍作真一,明眼人一看便明白,根本是皇姐一頭熱,鞍作真一對她是否有好感還很難說。
不過他不想干預太多,這可能只是皇姐一時興起,對外來客感到好奇,等興致一過,也許就不會再對鞍作真一如此狂熱。
畢竟他是外國使者,沒多久就會離開,他相信皇姐沒這麼笨,只是貪圖一時新鮮,不會真的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