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娘親關懷的眼神,再想到剛才鞍作真一冷漠的態度,瞬間悲從中來,終於再也壓抑不了滿腔的失落和痛苦,痛哭出聲,「嗚……娘……」
他為何要如此傷害她、踐踏她的一顆真心?身為公主哪裡錯了,這完全不是她所能選擇的,她為什麼一定得承擔這樣的苦果?
她不甘心,不甘心呀……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武惠妃將女兒抱入懷中,但她只是一個勁的哭泣,絲毫不肯把受的半點委屈說出來。
她輕歎口氣,明白女兒性子強,就算逼她也逼不出話來,只好由著她哭夠,其它的以後再說吧。
從鞍作真一那裡回來後的隔日,李綺兒就病倒了,她氣虛體弱的倒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她已經多年不曾如此憔悴。
雖然她始終沒有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載李綺兒出門的馬伕透露,她去了皇城一趟,武惠妃大概就有個底,肯定是鞍作真一,才會令她如此傷心。
太醫趕緊過來看診,只道她是心中積鬱過深,又未抒發出來,才會突然病倒,只能開一些驅除心中鬱結之氣的藥,並吩咐她放寬心胸,想些開心的事,病才會好得快。
只可惜心病還需心藥醫,失去鞍作真一,李綺兒就開懷不了,病情也很難好轉。
她整日躺在床上,胸口悶得難受,就連睡也睡不安穩,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回想起當日鞍作真一所說的話,被他冷淡無情的話語刺得滿心都是傷口。
思考了幾日,她認為為了他,自己可以放下公主嬌貴的身段,可以卑躬屈膝,只當一個尋常百姓,只要他願意給她機會,她相信她可以做得到他所有的要求。
雖然她從小嬌生慣養,但她可以改,可以為他做任何改變,但他卻連機會都不願給她,直接將她排拒在外。
他怎能如此狠心?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纏綿病榻好幾日,她心中所想所念的還是他,越想越是難受,明知難受,她仍控制不了自己的持續想他。
「主子。」安兒進到房裡,表情有點奇怪,支支吾吾的道:「有人……來探主子的病。」
李綺兒原本了無生氣的表情突然一振,從床上撐坐起身,忍不住期待,「是誰來探病?」
是真一嗎?他聽到她病倒的消息,最終還是捨不下她,所以特地前來探她的病了嗎?
「是……楊洄。」安兒知道主子在等的人不是他,但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她也不得不報,「他現在就在綺宅外頭,等著想見主子一面。」
「他來做什麼?」她的心一暗,又倒回床上,神色憔悴,「不見,幫我將他打發走,要他別再出現惹我心煩。」
「是。」安兒即刻離房前去傳達主子的意思。
她疲累的閉上眼休息,剛才一時犯了糊塗,才會忍不住以為真一來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因他而病倒的事?若是不知,他不出現也是正常,但他若是知情,卻不肯出現,那多傷她的心?
楊洄知道並不意外,畢竟他是娘親替她挑選的駙馬人選,那真一呢?她的情況又有誰會告訴他?
她好想見他,只要他願意出現,她的病肯定馬上好一大半,甚至不必吃藥都能痊癒!
不必別人說,她也知道自己很傻,喜歡上一個男人,就用盡心力、毫不保留的愛他,就算再怨他、怪他,卻依舊希望能得到他的憐愛,盼他終究還是會來看她一眼,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都好。
但她沒派人告訴他自己病了的事,只因她還有傲氣,若是她主動派人告知,不就是乞求他來探病?而如果她都已做到這種程度,他還是不肯出現,她怕自己承受不住他的絕情。
所以她寧願當他不知自己病了,這麼做,她還好過一些……
又過了幾日,李綺兒的病況遲遲不見好轉,甚至一日比一日更加憔悴,武惠妃擔心她的身子,直接命一名太醫駐留在綺宅,時時照看她的情況。
而李清知道她病倒的事,也來綺宅探望她。
才多久沒見面,她竟已瘦下一大圈,他看在眼裡,真是又心驚又心疼,覺得她真是傻透了!
「皇姐,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李綺兒已虛弱得下不得床,只好坐在床上和皇弟見面。丫鬟幫他在床旁放了一張椅子,他坐在椅子上,不禁又氣又心急的念起她來。
在來綺宅之前,他先被惠妃娘娘叫進興慶宮念了一頓,因為皇姐和鞍作真一之所以會有往來,他也算是幫兇之一。
他真的沒想到,皇姐會放下真感情,為了鞍作真一如此死心塌地,甚至還因他而一病不起。
情愛傷人,他終於在皇姐身上血淋淋的見識到了。
李綺兒無奈的苦笑,「我也不想,但沒辦法……」
「怎會沒辦法?只要忘了他就好,他不值得你如此傷心、難過!」李清氣呼呼的說。
「要是能輕易忘去,不知該有多好……」李綺兒的神色黯淡下來,倏地振作要求,「清弟,幫我一個忙,可好?」
「什麼忙?」
「幫我帶句話給他。」
這幾日的苦苦煎熬,她受夠了,她不想再撐著高傲的自尊,被動的夜夜苦等他的消息。
她決定主動約他見面,要和他把話說明白。她願意為他放下身段,去學習如何當一個平凡的百姓,即使沒有錦衣玉食、沒有奴僕服侍,她仍會試著說服父皇及娘親,讓她跟他走,天涯海角永相隨。
躺在病榻的這幾日,她想了很多,也已有了覺悟,這一回她不再是衝動的說要與他在一起,而是決心和他一起解決未來即將遇到的所有難題。
她會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心誠意,且會堅定的繼續和他向前行。
雖然李綺兒並沒有說明「他」到底是誰,李清聽了也知道指的就是鞍作真一,忍不住氣結,「帶什麼話給他?他不是不打算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就因為如此,我才要你幫忙,親自替我帶話給他,以確保他真的收到消息。」
李清火大的脫口而出,「我才不想去見那個……」
「清弟,拜託你,就這麼一次。」她眼帶淚光,萬般憔悴的懇求著。
縱有諸多抱怨,在見到她的淚光後,他只能硬生生忍住,全都吞回肚子裡,只因不想再惹她傷心。
「清弟,拜託,我現在可以求的人,也只有你了。」
李清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最終還是答應下來,替她跑這一趟。
離開綺宅,他即刻前往皇城,進到鴻臚客館,沒有任何預警的直接找上鞍作真一,要他想避也來不及避開。
鞍作真一見他臉色不善的找上門來,心想肯定和李綺兒的事情脫不了關係,卻不動聲色,有禮的詢問:「不知壽王爺找在下所為何事?」
「我皇姐病倒了,你知道嗎?」
鞍作真一訝異的一愣。她怎會病倒?情況嚴重嗎?但他終究沒有將話問出口,只是努力壓下滿心焦慮,彷彿不關己事。
暗忖,她是公主,病了自然會有丫鬟照顧、會有大夫照看,不會有事的,他不必因此而心慌意亂。
「瞧你的反應,是已經知道本王所指的皇姐到底是誰了?」李清冷哼一聲,「既然知道,你也真是大膽,居然還敢如此傷害她,讓她為了你抑鬱寡歡,甚至還因此氣出病來。」
她是因他氣出病來的?鞍作真一的心頭再度遭受重重一擊,又痛又沉,卻依舊只能將滿心的掛慮擔憂給壓下,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公主生病,就該請大夫醫治,王爺此時跑來訓斥在下,對公主的病情是一點幫助也沒有。」他淡然回答。
「你怎麼還有辦法說出如此冷漠的話?」李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她是為了你而病倒的,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那又如何?」
「你……」
「王爺是想來勸在下去見公主一面嗎?」鞍作真一輕輕扯出一抹沒有感情的淡笑,「身為王爺的您又怎會不清楚,依在下的身份,不該去探公主的病,就算公主的病真的是因在下而起,那也是她自作多情,在卞可沒逼迫她。」
李清氣得咬牙切齒。真沒想到鞍作真一會是如此絕情之人,就算聽到皇姐病了,也沒有半點探病之意,甚至還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模樣,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令人心寒。
「而王爺也不該隨著公主起舞,若非王爺從旁幫助,在下又豈會與公主認識,甚至進展到糟糕的地步?」
李清臉色瞬間青白交加。這場錯誤,他是得負責任,所以在面對鞍作真一的質問時,他說不出任何反駁話語,只能一臉的憤怒與不甘。
但皇姐還盼著他帶話回去,他要是沒達成這件事,又該如何向滿懷期望的皇姐交代?
內心萬般掙扎,但掙扎到最後,李清還是咬牙選擇完成皇姐交付給他的任務,「本王此次過來,並非是來聽你數落本王的過錯。」
「是在下失言,還請王爺見諒。」他面不改色的道歉。
「本王是替皇姐帶一句話給你,明日午時,她邀你在兩人定情之處見面,她有些話想當面告訴你。」李清再度冷哼,「話本王已經帶到,你也聽得夠清楚了,你若是還有點良心,就自己看著辦。」
話一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不再多停留。
鞍作真一神色黯下,忍不住苦笑一聲。她這是何苦,無論她再見他多少次,他們倆之間的關係都不會改變,只是增添彼此的傷心罷了。
「定情之處呀……」他惆悵萬分的低喃。他永遠不會忘記,就是在曲江池畔,就是那風和日麗的一日,他和她,交付了彼此的心。
但現今局面,他卻注定當個負心人。
夫君……
是誰?是誰用著淒厲的嗓音在哭喊著?
她在睡夢中輾轉反側,表情痛苦不已,冷汗不自覺逼流滿身,但無論她如何掙扎,卻始終無法從無止境的黑暗中逃脫出來。
她什麼都見不到,只聽得到一個女子淒厲的哭喊聲,迴盪四周,一次又一次,不曾停歇。
夫君,我的夫君,你何罪之有,竟得遭受五馬分屍的酷刑,死不瞑目!
是誰遭受五馬分屍?她心驚膽寒,冷汗流得更多了,害怕再聽到那女子悲慘的叫聲,每一聲都割得她的心陣陣刺痛。
我要詛咒他們,詛咒他們同樣不得善終,家破人亡!
此時黑暗世界出現了變化,她見到一名背對著她的白衣女子跪在血泊中,一邊哭泣,一邊將某具四分五裂的屍身拼湊起來,雙手早已染滿鮮血。
那畫面太過可怕,她想閉上眼,卻身不由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前方的一片血腥,陣陣作嘔。
那女子的白衣早已大半都被血給染成鮮紅色,她趴伏在殘破的屍身上,痛哭失聲,嗓音早已哭啞。
夫君,你先走一步,我隨後也會跟上,咱們來世再做夫妻,無論相隔多麼遙遠,無論彼此的容貌如何改變,只要相見了,我肯定會認出夫君來的。
下輩子,咱們一定可以幸福美滿的過完一生,白頭到老,再也不必面對這痛苦的生離死別?
不,她不想再看下去了,讓她走,讓她走!
夫君、夫君……
別再叫了,她的心好痛,痛到快無法呼吸了,饒過她吧,這如此深沉的痛苦,她承受不了,快要瘋了!夠了,放過她,放過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