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木屋時,渠令霽輕易地察覺了這件事,不由得劍眉深鎖。
莫非是雲廷那不怕死的傢伙又來挑釁?看來上回的教訓還不夠,需要更震撼的招式,才能讓他記取教訓!
薄唇冷撇,他用力地踢開門——
「砰」的一聲,趴在屋裡惟—一張木床上的人兒揉揉惺忪的睡眼,水眸帶著一絲迷惘地看著來人。
「恩人,你吵醒我了!」她的語氣如嬌似嗔,軟綿綿的一點火氣也沒有。
又是她!
這小女子的面貌出眾,尤其不久前還當街攔住他,渠令霽當然沒那麼健忘。
不過她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趴在他的床上?!
狐疑的黑眸緊緊瞅著她,渠令霽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誰帶你來的?」
他可不相信像她這種柔弱的千金女會有本事獨自上山!
「雲廷大哥啊!他說他要喊你少爺的!」聽到他的聲音後,練鳳總算清醒了,她輕輕一笑回答道。
其實她在這裡等他好久了。後來覺得好睏,沒想到竟然會趴在他的床上睡著了,實在很丟臉。
「雲廷!」他咬牙切齒地道,果真又是那傢伙子的好事。
渠令霽冷眼一瞇,像要將人生吞活剝似地。
練鳳縮了縮脖子,就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他,為何他每次見到她都沒好臉色看。
「對不起,我……我等了好久,不小心睡著了,那!床還給你吧!你……你別生氣了。」她趕緊溜下床。
誰在跟她生氣床的事,莫名其妙!
「你哪裡來的,就往哪裡走!『』他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立刻!」
「我……」練鳳本還想說什麼,沒想到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哈嗽……對、對不起,哈嗽、哈嗽——」
糟糕!喉嚨有點痛,頭也有點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渠令霽瞪著她,這小白癡,連下了好幾日的雪,天氣十分酷寒,尤其山上氣溫更加冷冽,而她就這麼不多加思慮地趴在床榻上,連被子也沒蓋便睡著了,不患傷寒才怪!
「你該死的到這裡做什麼?」
「我……哈嗽,我來……哈——」
「閉嘴!再打噴嚏就將你踢出門。」渠令霽煩躁地警告道。
練鳳水眸凝上一層薄霧,委屈兮兮地努了努唇,打噴嚏又不是她自願的。
「哈啾……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宛如小媳婦那般可憐地道。
「不必多說。」渠令霽手指著外頭,「滾!」任何人他都不想見,就算她也不例外。
練鳳輕咬下後,他好凶喔!不過她可不是那種會半途而廢的人。
「不……不行,我非留在這裡不可。」她固執地道,「我……哈瞅,我已經答應過雲廷大哥,我要來報恩,絕不能就這麼走。」
「報恩?報什麼恩?」真是荒唐,像她這般病懨懨的模樣,能幫得了他什麼?狩獵嗎?別開玩笑了。
她表情卻十分認真,「我知道秋桐姐姐的事,也知道你很難過,所以來勸……哈啾!勸你的。」
秋桐!
一聽到這個名字,渠令霽淡漠的臉色更加冰冷,想不到雲廷那死傢伙居然會將秋桐的事告訴她!
「你知道些什麼?雲廷那小子究竟告訴了你些什麼?」他咄咄逼人地靠近她,將她逼至床邊。
「我……我全都知道,你為了秋桐姐姐的死而傷心地拋棄父母,遠走他鄉,自甘墮落於此,不是嗎?」
雲廷告訴她渠令霽本是庶出之子,在好不容易和父親相認,回到褚家後,卻因為喜歡上小丫環秋桐,而秋桐又意外身亡,才會過度傷心而離家出走,自甘成為一名獵戶,隱居山林。
練鳳怎麼也想不到,在渠令霽這麼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有那麼一顆火熱的心,他的這份深情令她十分感動。能得此一份熾情熱愛,相信秋桐在天之靈也會感到十分欣慰,縱使紅顏是那般薄命,這輩子也算沒有白活了。
也因此她答應了雲廷,一定要好好鼓勵他,讓他重新回到褚家去,別再繼續流浪。
「回去吧,哈啾……這裡好冷,你一個人住這裡實在不……哈啾。不妥!而且你父母見你如此也一定會很難過的。」
「難過?」他冷嗤一聲,「這是不可能的事。」
褚廣懷才不會難過,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什麼都是多餘的,包括他這個親生子!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他太憤世嫉俗了。
「不然我該怎麼說?你教教我,我要怎麼說才好?你說……說啊!」像被踩痛傷處的猛獸,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情緒失控地忿喊。
練鳳搖搖頭,原本頭已經夠昏了,讓他這一吼,更加頭痛得不得了。
「你……你別這麼大聲嘛!我頭好痛!」
渠令霽臉色陰鷙,一把將她抓起往外走:「滾,快滾出我的視線!」
門一打開,練風又連連打了數個噴嚏:「不……不行,哈啾,我……我一定要勸你,勸你……」
頭好痛也好冷,她顫抖地揪著他的衣服不放,甚至整個人撲進他懷裡,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好困喔!她想睡一下,只睡一下就好……
她慢慢地閉上眼,耳邊的吼叫聲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惡!她……她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不,不行,看她的樣子太不對勁了,尤其氣溫還如此酷寒,如果她就這麼昏睡下去,難保不會……
「喂……別睡,起來!別睡了……」
該死的,他可不希望這木屋裡出人命。
「起來,給我醒來聽到沒有?」
可惜怎麼吵也吵不醒她。
渠令霽剛毅的臉上慍滿惱火,再度咒罵姓雲的可惡傢伙一萬遍。
迫於無奈,只好趕緊進灶房熬了一大碗薑湯硬逼她喝下,而後用屋子裡所有的被子將她緊緊裹住,這才稍稍放下心。
忙完了,冰天雪地裡。他竟也汗流津津。
凝望著霸住他這整間木屋裡惟—一張床的嬌顏,他劍眉緊皺地咕噥著:你這算哪門子的報恩?是來報仇的吧?!
實在很不舒服,而且好冷!
練鳳動了動腰酸背痛的身子,她一向習慣床榻上鋪著一大堆軟綿綿的棉被而眠,就算夏天也一樣,那樣才舒服嘛!
但今天是怎麼了?到底是哪個丫環那麼不盡責,竟然將她鋪在床上的棉被給拿走,睡在這硬邦邦的床上,實在不舒服的緊啊!
「咳!」渠令霽知道她醒了,站在她床邊冷冷地乾咳一聲,提醒這霸住他惟一床榻、害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的小女子該醒醒,滾出他的視線了!
練鳳睜開迷濛的水眸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總算記起自己身在何處。
原來她竟然睡在這間木屋裡的木床上,也難怪會這麼不舒服。
「恩……」想張開嘴,喉嚨卻痛得不得了,而且聲音沙啞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怎麼了?」語氣中沒有絲毫關心,反而充滿冷酷嫌惡!她最好別告訴他真的病了。
練鳳凝著眉搖搖頭,指著自己的喉嚨。
可惡,果真是麻煩中的麻煩。雲廷那傢伙最好別再出現他面前,要不一定拆了他的骨頭當鼓棒敲。
「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他可沒義務照顧這病懨懨的大小姐。渠令霽放下手中剛剛獵來的那頭山豬,靠近她問。
剛剛沒多留意,練鳳現在才瞧見那頭被放在旁邊已死的山豬,看它的模樣實在可怕得緊,尤其一雙未合的眼珠子還像在瞪著她,不由地嚇得花容失色。
「它……它在瞪我。」練風立刻連滾帶爬地撲進渠令霽懷裡大叫。
哇!剛剛還死氣沉沉的喊不出聲音,想不到一頭死山豬就讓她「活力十足」啊!
「怕什麼?它死了。」真沒用!渠令霽連忙想擺脫她那八爪章魚似的纖指。
「可……可是……」
「你到底住哪裡?」他再度失去耐性地冷聲一吼。
練風嚇得跌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出聲,「我……我叫練風,你可以喊……喊我鳳兒。」說話時,她原本嬌然的聲音啞得讓人不忍聽聞。
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是問你住哪裡。」他才好送這燙手山芋離開啊!
「住……住練府啊!」真笨!她姓練,當然住在練府啦,總不會住在褚府吧!
渠令霽想就算脾氣再好、修養再佳的人,遇到她也不得不抓狂。
「很好,那我就送你回練府。」
管她住在哪座練府,反正遠離他的視線就行了。
「可是……」她任務都還沒完成,怎麼能回去呢?「不,我不走。」
「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想報什麼勞什子的恩吧?」
練風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是……是想,可是我頭好痛,喉嚨也很痛,實在……無法說太多話。」
她知道以他頑固的性子看來,她必須花很多時間才能說服他,但是沒辦法啦,她好像真的病了,實在沒辦法說太多話規勸他。
渠令霽無奈地朝屋頂一瞪,還想說什麼時,她居然搶先說了。
「我好餓!恩人,我……我可不可以吃點東西?」她可憐兮兮地哀求著,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未進一粒米,現在才發現肚子餓得受不了。
渠令霽才沒有那麼多的同情心,她以為她是誰啊,莫名其妙地出現,霸住他的床不說,還要他伺候她吃飯,天理何在?
「恩人……」
「閉嘴,我不是你的恩人。」他討厭這個稱呼。
「你是啊!」她固執地道,「恩人,我真的好餓。」
咕嚕——就在此時,練鳳肚子非常配合地傳來一陣令人臉紅的聲音。
渠令霽不悅地盯了她一眼,算了,別跟她計較,反正他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就再忍受她一次。
「好吧,吃完飯再送你走。」他傲慢的語氣像是施了多大的思惠。
如墨般黑亮的眼眸閃過一絲狡詭,隨即拖著山豬往屋子旁搭建的簡陋灶房走去。
練鳳本來很想告訴他,她不走的,只可惜他手腳太快,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
算了!肚子快餓扁了,還是等吃過東西有力氣後,再跟他談好了。
但是他煮東西怎麼那麼慢啊?等了好一會兒,不但等不到東西吃,甚至連人也看不見了。
唉!頭一直昏昏沉沉的,還是再瞇一下等他好了……
「起來了。」
迷迷糊糊中被搖醒,練鳳睡眼惺忪的眸子都還未來得及睜開,一股沁人口鼻、香噴噴的味道,讓她不自覺地貪婪深吸了好一會兒。
「哇!好香喔!」那甜美的笑靨像燦開的花朵,天真又無邪。
渠令霽也癡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間而已,隨即立刻想到這猶如天仙般嬌美的女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還是趁早驅離的好。
「吃吧,吃完了我送你下山。」他冷酷的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中稍稍放柔和了些。
練鳳總算完全清醒了,看著那碗香氣四溢的肉粥,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怎麼?我還不知道原來你只要看一看、聞一聞肉粥就會飽。」』渠令霽雙手環胸椰榆地看著她一副貪吃模樣,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莞爾。
「不……不是這樣的。」她嬌嫩的粉臉抬起,水汪汪的眼眸裡寫滿冀求地凝望著他。
渠令霽真希望自己根本看不懂她那表情的涵義,免得再度惱火。
「你不會想要我餵你吧?大小姐!」他冷眸瞇起,警告地道。
「恩人!我叫鳳兒。」練鳳糾正道。她水眸惹憐地眨了眨,自己這雙酸軟無力的手根本端不起那碗粥,怎麼吃啊?「我……我不舒服嘛!拜託你。」
外頭冰天雪地,但渠令霽卻怒火中燒,幾乎可以燎原了!
「好……很好!」他扯開一抹兇惡的笑,言不由衷地道。
算了,算他倒霉,吃飽沒事做那天才會出手救了她,為自己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很好,真是太、好、了,經過這次,恐怕下次他就算看到有人跌死在他面前,也能夠冷血地當作沒看見。
「吃吧,快點吃。」
渠令霽咬牙切齒又百般無奈地端起碗餵她,反正吃完了這碗飯,就能將這尊麻煩請走了。沒關係,他可以再忍她這一口!
練鳳晶亮的水眸凝望著他生氣的模樣,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生氣的他看來有人味多了,而不是死氣沉沉的一尊冰雕,咦!照這麼說來,她還居功不小呢!嘻!
「哇,好好吃喔!」比起他的怒火沖天,練鳳唇邊的笑容簡直甜美得過火了。
「哼!」渠令霧討厭她這如春花怒綻般的笑容。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難道笑他心腸不夠硬嗎?可惡!
「恩人,你對我好好喔!」
「誰對你好?」見鬼的!渠令霽低咒一聲。
似乎自從遇見她,他的脾氣就一直處於不穩定狀態,這要是讓雲廷那傢伙給瞧見了,怕不嚇掉下巴才怪!
練風沒將他的怒氣看在眼底,縱使現在身體不舒服得緊,她還是笑得很開心:「恩人,將來你若病了,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謝謝你的詛咒!」莫名其妙的女人,說起話來也莫名其妙。
「恩人…」
「閉嘴,你不是很餓嗎?」一張嘴邊吃東西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煩不煩啊?
「是……是很餓啊!」練鳳臉上突生一朵紅雲,「對不起,我吃太快了,讓你見笑了。」
渠令霽真是受夠了,瞧她那細嚼慢咽的模樣,吃了老半天還吃不到半碗,居然還說吃得太快?他真想掐死她算了!
好不容易終於將一碗粥給喂完,他感覺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場水深火熱的「劫難」,氣不過,他小心眼地想報復。
「好吃吧?」他皮笑向不笑地問。
「是啊,好好吃喔,恩人,那是你煮的嗎?」練鳳崇拜地問。
渠令霽眼神帶著抹詭異地頷首,「不是早告訴你,剛剛那頭山豬沒啥好怕了嗎?瞧你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什麼?剛……剛剛那頭山豬?」腦海裡晃過山豬瞪著她的眼神,練鳳笑容凝結在唇邊,腹中突地一股酸意攪動。
「對,肉質鮮美吧!」
呵呵!看她那驚惶的模樣,渠令霽總算心裡舒坦了些。
不過那只是一瞬間而已,在看到她張開了嘴時,他惡狠狠地警告道:「別吐,不許——吐!」
來不及了,剛剛她好不容易才嚥下的那碗粥,竟然如數地「奉獻」在他身上,渠令霽終於欲哭無淚地知道什麼叫作「惡有惡報」——而且還是現世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