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令霽發現自己像只受困的野獸,意外地掉人陷阱裡而無法自拔。不!其實他可以掙脫的,畢竟對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女子,怎麼奈何得了他?
但他就是逃不開,練鳳那無比的熱情將他全然困死其中,讓他無處可逃。
很可笑不是嗎?一個小小女子而已,竟能讓他煩惱至此,他是不是太窩囊了?
「我親愛的少爺、令霽兄,你看來十分困擾,屬下不知是否有這榮幸可以為你分憂解勞?」雲廷端著無比謙恭的笑臉出現,手裡的鐵扇還不時地搖呀搖,顯示出他目前大好的心情。
「你——」渠令霽躁鬱的眼神轉為陰鷙,冷撇的薄唇帶著抹噬血的邪惡,「好傢伙!你終於出現了。」聲音平靜聽來無害,但箇中的波濤洶湧,當事人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雖隔著張桌子,但雲廷仍感覺心驚膽戰,故作瀟灑的笑容也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原來少爺如此想我,真是令屬下受寵若驚。」老天爺,他這少爺沒有狩獵生人的習慣吧?!嗚!好怕喔!
「呵、呵!」不錯,居然還有心思談笑。
冷笑過後,一把獵刀咻地一聲朝雲廷的脖子招呼。
那鋒利無比的刀鋒隨著渠令霽靈活的舞動,散灑出朵朵如雪紛飛似的劍花,招招不留於情。
雲廷臉一垮,也不敢怠慢,趕忙收拾起吊兒郎當的態度,全力地左閃右躲他家少爺連發性的致命攻擊。
「少……少爺,求你的獵刀千萬別對屬下如此『熱情』。」尤其是「吻」上他好看的俊臉。
「廢話少說。」
練鳳的出現全都因為他的唆使,全是因為這該死的傢伙多嘴,害他現在進退維谷,受困其中,今天必定要他付出代價。
「咻——」刀鋒險險劃過雲廷的臉皮,雖未真傷到,但那激盪的回流也足以讓他痛得哇哇叫。
「不玩了,不玩了……」雲廷邊躲邊舉白旗嚷著投降,「少爺,我認輸了,別再打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
「我會燒間草屋給你當陪葬。」刀光依舊閃閃,毫不停歇。
草屋?他這麼才華橫溢的人,死後才只落得一間草屋棲身?太惡劣了啦!
「少爺,就算真要屬下死,也要等我將話說完啊,小的是奉命前來傳話的,兩國交兵不殺來使,少爺,饒了我吧!」
想不到渠令霽的功力這麼厲害,一向附庸風雅的雲廷所使的花拳繡腿哪是他的對手,三兩下脖子就被獵刀架住,動彈不得了。
「少爺,聽我說,別動手,不要啊……」雲廷還不想英年早逝呢。
「哼!奉命,你除了奉褚老頭的命,還能奉誰的命?」渠令霽的眼光更為深沉激狂,「你以為我會想知道那老頭說了什麼嗎?啊?」
手一使力,雲廷脖子上立刻多一條血痕。
「少爺,手下留情啊!」他拚命搖頭,「雖然是老爺的意思,但,……啊!等等……先聽我說完,別衝動……啊,是關於夫人的事,是夫人啊!」
在渠令霽手腕再加力前,他總算說出了關鍵句。
「夫人?!』」
「是的,夫人……夫人病危,請少爺快回去吧!」
「想騙我?」他情緒不穩,手裡的刀也跟著晃動,嚇得雲廷雙腿發軟!
「不,我雲廷就算跟天借膽也不敢騙你。夫人真的是思子心切,才會病疾纏身的。」
渠令霽的眼神閃爍不定,當初是娘自己決定不跟他走,堅持要留在褚廣懷身邊的。而他也說過,只要出了褚家大門,以後再也不管褚家的事了。
但是娘……她病了,思子心切而病了?!
看他心思有些動搖了,雲廷趕緊乘勝追擊:「夫人好可憐,每天盼著你返家,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我……」不管,真的能不管嗎?那人是他娘,他親生的娘啊!
「少爺,回去吧,回去看她一下吧!」
「不……」壓住他脖子的獵刀掉下了地,「是她自己選擇了褚廣懷而不要我的,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她……」
「別再多說了。」他不想聽,也不想再知道關於褚家的任何事。
渠令霽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那不堪一擊的桌子應聲而倒,連帶練鳳送來的佳餚也散落一地,猶存的香味飄了滿室。
雲廷見狀,心生一計——
「少爺,莫非你是放不下練姑娘,所以堅決不肯回去?」
練鳳?!「不!當然不是。」他逃她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是放不下她?太荒唐了。
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雲廷親手佈局的,自然對事情的發展都再清楚不過了,抓准了這弱點,這一次就算用騙的,也非將他騙回家不可。
「如果真想逃避她,離開這裡是最好的方法,除非你真的不捨。」雲廷不急著逼他,「你好好考慮吧!」
離開!對啊,他怎麼沒想到這點,其實離開這裡以後,他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擺脫她的糾纏了,為什麼他從來沒想過呢?
沒想過嗎?是沒想過還是不願想?其實他對她……
不!他對她沒有絲毫感情的.就像他娘,從離開褚府後,她就再也無法左右他的思緒了。
離開,或許離開才是最好的方法啊,他得好好想想了——
「姐,章大哥邀請我們過府一敘,我們現在就去吧!」練龍硬將她從灶房拉出來道。
「章大哥?哪個章大哥?」
「將軍府的章大哥,你不是說他說話十分風趣?」
「你不也說過他是個粗野莽夫,要我別跟他在一起的嗎?」她懷疑地問,練龍不提,她都要忘了這號人物了呢。
「那……」就算是粗野莽夫也比渠令霽強啊!「要不然很久沒見到晏大哥了,我們約他和晏姐姐一起喝茶去?」
「你不也說過他太溫文,可能是個笑裡藏刀的惡人?」
「不!我是開玩笑的,晏大哥溫文爾雅,怎會是惡人呢?」練龍連忙解釋道。
就算太溫文,有可能……對,他說的是有可能,有可能他會是惡人,但不管怎麼比,尚書府的公子爺都比一個小小獵戶好。
練風搖搖頭,真不知道他玩什麼把戲。
「不好意思,小龍,我還有事忙著,如果你覺得悶,你就跟他們一塊兒去玩吧,不必顧忌我的。」
若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想理會那些人。
「姐,別再去看渠令霽了。」練龍乾脆挑明了說,「你知不知道你的行蹤已經引起多方關注了,求你別一錯再錯下去。」
「我錯?我到底哪裡錯了?」練鳳烏亮的美眸寫著疑惑。
她關心渠令霽有什麼錯?為什麼總是受到指責,不但是弟弟,連一向疼愛她的爹娘都有微詞。可她究竟是犯了哪項罪名?關心一個人不可以嗎?
最令她難過的是,連渠令霽都不領這份情。
向來她都是被捧在掌心上呵護的,可一瞬間,所有人都不再支持她了,連最親的弟弟也一樣,叫她如何不傷心?
「姐,你知道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從小的禮教規範,她怎麼會不瞭解個中道理?除非是她自願深陷其中。
沒錯,練家世代書香,練鳳怎會不瞭解,但瞭解和事實終究是有差距的,難道她就不能追尋自己所喜歡的?關心自己所想關心的嗎?
「相信你也知道了,上回你歷劫歸來,爹娘十分憂心,尤其深怕外頭的閒言閒語影響你的名節,因此早已經準備為你選擇良婿了。」雖然他認為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配得上他姐姐,但女大當嫁,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姐,不管你喜歡誰,我都可以幫你,除了……」當然除了渠令霽以外。「我希望你幸福的,爹娘那邊我會替你說。」
幸福呵!練風小臉嫣紅,她當然也聽過爹娘提起這件事,畢竟過了年,她就十八了,縱使父母捨不得,也早得替她安排婚事了。
婚事?成婚?和一個心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她的腦海裡只浮現一個人影——渠令霽。
「小龍,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喜歡誰,你跟我一樣清楚的。」
練龍非常不想承認,不管是將軍府的章如淵,還是尚書府的晏書昭……總之除了渠令霽外,他都可以勉強接受那人當姐夫,只是就算再否認也沒用,她的心事,他再瞭解不過了。
「別愣了,快!快跟我到山上去吧,好些天沒去了,這回我可是學了不少好菜,保證讓令霽哥吃得食指大動,連碗裡的殘渣都想吞進去。」
她笑靨如花,比百花還要嬌艷,這是渠令霽這個人所造成的奇跡,也只有他能讓姐姐哭、讓姐姐笑,但是……他們的未來卻是一片空白。
好擔心,真的很為她擔心,只是看她如此快樂,練龍也不忍再多說什麼了。
唉!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考慮的如何了?」
「好!我答應你,回褚府。」渠令霽毅然決然地下了這個決定。
他得承認不管他娘再怎麼狠心,他都無法放得下她;當然,最重要的是逃避她——練鳳。那樣不沾一點紅塵、靈美清雅的女子,並不是他擁有得起的。逃開!似乎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坐在黑駒上,渠令霽望著眼前的木屋出神。
在這裡住了好一段時間,可沒想到,臨走前他所有的回憶全都是她,剩餘的竟全是一片空白。
她不但毀了他個人清幽的生活,還連帶地進駐了他的心。
這裡的回憶……關於她的一切都不該發生的,他要毀了這一切,讓關於她的記憶等於零。
毫不留情地拋出火把子,雖然天氣寒冷,但那木建的房子還是禁不住火焰的侵襲,瞬間狂烈地燃燒——
「少爺——」毀了這裡的一切,是不是代表他願意回褚家長住?若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走吧!」
這裡的記憶他不要了,全部不要!
熊熊的火焰燃燒,直到將一切化為灰燼,就像他的決心。
練鳳怎麼也沒想到,當自己興沖沖地帶著得意的糕點上山來,竟會看到這一幕——
沒了,遍地除了些許尚未燃盡的火星外,什麼都沒有,那木屋就這樣平空消失,連帶地渠令霽也不見了。
「他走了!」練龍的聲音裡有著難掩的興奮。
渠令霽走了,他終於走了,這麼一來他姐姐總算可以過平靜的日子了,不會再一天到晚往灶房裡鑽,傷了那雙寶貝玉手;不會再為他三更半夜縫製新衣;更不會再三天兩頭的往山上跑。
一切都會回到原點的,她依舊是練府裡最嬌貴的千金小姐,除了和些達官貴族子弟喝茶吟詩外,不會再做出任何驚世駭俗的事來了。
「不——」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她的。
練鳳拚命搖頭,跌坐在地。面容上的慘白猶勝地上霜雪,整個人似乎在一瞬間被掏了個空,渾身只剩下軀殼。
練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到家的,外頭迎接新年震耳欲聾的鞭炮鑼鼓、舞龍舞獅聲是再也敲不進她封閉的心裡了,她彷彿失了魂,整日對著那條雪白圍巾出神,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走了,什麼都不留,甚至連木屋都狠心燒燬,可見他的決心有多強烈。
他一定很討厭她,要不然不會做得如此決裂。
手上的圍巾是他唯一留下來的,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他殘留的痕跡,就像平空消失,也像南柯一夢……
「姐,吃點東西吧,難道你肚子不餓嗎?」
練龍曾揣想過她會大吵大鬧;想過她會傷心欲絕,但沒有,她只像個沒有生命的玉娃娃,不動不說話,甚至有時連飯也忘了吃,再這麼下去怎麼得了?
「姐,求求你,吃一點東西吧!」
練鳳接過碗來,很乖巧的將碗裡的食物吞下,而後再度靜止不動。
她是很傷心的,但絕對不能讓家人為她擔心,所以她會照著他們的話去做,乖巧得像個聽話的娃娃,所有的傷心就讓她自己一個人承受,畢竟她為家人帶來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是嗎?
「姐——」練龍寧可她大吵大鬧,也不願意看她將所有的苦往自己心裡藏,這樣間久可是會生病的。「我帶你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好嗎?」
她還是不說話,就這麼任他牽著手走到園子裡。
練龍真是敗給她了,他投降可不可以,只要她別再這麼折磨著自己,他願意幫她做任何事的。
「姐,看看這園子,雖然天氣還冷,但你瞧,園子裡的花苗已經慢慢展露新芽了,你不是最愛這些花花草草的嗎?相信春天一到,這裡的花一定會開得很美,你說是嗎?」
他試著找她喜歡的話題與她聊,但久久都沒見到她反應,這才發現她人在這裡,心思卻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不禁又再度挫敗地呻吟。
「姐,求求你講句話吧,隨便說什麼都行,不要再這麼問不吭聲的好嗎?求求你。」他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練鳳縮了縮脖子,視線這才回到他身上。
「你要我說什麼?」
對!就是這樣,他一個口令,她才一個動作,練龍實在有種想哭的衝動。
「姐,不要這樣好不好?」他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你這樣叫我怎麼辦?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看見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求你清醒一點吧,清醒……」
她很清醒啊,不清醒的人是他吧?!小龍該不會病了。
「你病了?哪裡不舒服,我去找大夫。」她總算有不同的反應了。
練龍激動地拉住她的手,「如果我生病,你真會恢復正常嗎?姐,那我就生病好了,天天生病都不要緊。」
練鳳狐疑的眼神再度瞅著他,小手放到他額頭上。
「沒發燒啊?」可他怎會如此胡言亂語?
「有,有發燒,你摸摸看,我病的好嚴重,快死了。」他拉著她的小手放在額上不放,「你一定要很關心我,將所有的心力全放在我身上,只有你才能醫好我,拜託拜託……」
練鳳開始緊張了,這弟弟果真腦子有問題,是受了什麼刺激?!
在她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前,旁邊已經傳來哈哈大笑聲。
「哈……好笑,我……我真沒想到……沒想到你這酷小子竟然私底下是這副模樣,這麼愛撒嬌呀,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一個長得俊逸瀟灑、英氣逼人的男子抱著肚子,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出現在他們姐弟倆面前,還誇張的笑出淚來呢!
「你……你這傢伙,誰放你進來的?」練龍一看到他就像見到宿敵,氣急敗壞地質問。
「哈哈……」這句更好笑了,「本太子想到哪裡就到哪裡,誰敢阻攔?」
沒錯,他正是那讓練龍痛恨人骨的太子敬吳。
「哼!我就是不歡迎你,走開!」練龍狠狠瞪著他,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小龍,你怎能這麼無禮?」練鳳趕緊拉著弟弟上前福了福,「不知敬吳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敬吳哥莫怪。」
「哎呀,小鳳兒妹,你還是一樣客氣呵!」敬吳語氣有說不出來的失望。
外頭傳她罔顧身份,和一個獵戶糾纏不清,可他怎麼看都看不出來耶!從小到大都一樣,每次見到她總是這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實在難以想像她會做出這般離經叛道的事。嘖!還以為她會變得跟練龍那小子一樣好玩哩!
「離我姐遠一點,不許接近她。」臭痞子,別人怕他,他練龍可不怕,有他在,絕對不讓這傢伙親近他姐姐一步,怕壞了他姐姐靈幽的氣質。
果不其然的,那護姐心切的小子又開始噴火了。
「小龍,別這麼無禮。」練風細聲警告著。
「就是,龍老弟,你這句話就不對了,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閨女想往我面前送,盼望得我青睞,好飛上枝頭當鳳凰,怎麼你老是阻擋小鳳兒妹的機會?這樣不對我!」敬吳神氣兮兮,拽拽地道。
「省省吧!我姐姐如此滴仙之姿,焉是你能高攀的?我看像你這種凡人也只能配『鳳凰』罷了。」嘿嘿!鳳凰再高貴也只不過是隻鳥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敬吳就是喜歡他這張與眾不同的「毒嘴」,才會從小到大死纏著他不放。
「很好,天上滴仙是吧,我在宮裡看過的美女如雲,就是沒看過仙女。」敬吳一雙俊目寫滿邪惡地盯著練鳳看。
「你想做什麼?」練龍護衛地將姐姐拉到身後藏起。
「如果我記的沒錯,鳳兒妹妹尚未許人,是不是啊?」他刻意露出奸詭笑容。
「你……」
「哎!不錯、不錯,練家世代書香,鳳兒妹又知書達禮、美麗溫柔,相信父皇一定會很滿意這樁親事的。呵呵,小舅子。」敬吳親親熱熱地喊了聲。
「住口!誰是你的小舅子,我姐姐才不會嫁給你,她才不嫁人宮裡,跟你那群鶯鶯燕燕爭寵呢,你少妄想了。」練龍氣急敗壞地回吼道,沒想到敬吳會使出這麼下流的手段纏著他。
「哼!天下焉有我要不到的女人?親愛的小舅子,你等著吧。」總之他就是纏定練龍了。氣勢尊貴的敬吳拋下這句話後,大搖大擺地轉身就走。
「可惡……真可惡——」
「小龍,怎麼辦?」練風也傻了,怎麼會他倆鬥著鬥著,竟然鬥到她身上來?這會不會太離譜了?
「我……」練龍歉疚萬分地看著她,「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他……」
那傢伙本來就怪怪的,而且佔盡了所有優勢,他怎麼會笨到去跟他鬥呢?
「小龍,會不會……敬吳哥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開玩笑?」不會,那變態傢伙才不會放過整他的機會。「或許吧!」眼前也只能這樣安撫她了。
不過練龍十分堅決,他一定要阻止那傢伙這個瘋狂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