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
嫁人褚府月餘,可除了成婚的那一夜外,褚令霽都未再出現新房過,甚至就算同住一個府裡,練風也都未曾再見過他。
他似乎有意躲她,不管褚家夫婦如何的威脅利誘,他就是不肯來見她。
不過練風並沒忘記自己為人媳婦的本分,每日的請安問好,侍奉公婆無一不周到,讓褚氏夫婦倆直說是撿到了寶;別說她貌美如仙難得一見了,就是像她這種金枝玉葉,竟然這般的謙恭有禮,就屬難得了。
因此褚氏夫婦對這新媳婦更加疼人了心坎裡,尤其是渠玉娘,每每在面對這個媳婦時,都難免帶著一絲愧疚和不安。
「鳳兒,真是委屈你了。」渠玉娘好心疼她,只怪她教導無方,兒子是那麼的禁騖不馴。想留下他都很難了,她實在不敢再有其他動作,怕將他逼急了,他轉身就走,到時候不更是欲哭無淚。
「哪裡,娘,你千萬別這麼說。」練鳳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矜貴,她也很認命的。
她想應該是褚令霽一直無法忘情於秋桐吧!她也聽說了婆婆的故事,渠玉娘苦守了十多年才有機會被接回褚家,苦盡甘來地過著幸福的日子,而她也不過才一個多月罷了,根本不算什麼的。
「鳳兒,難道你心裡一點都不怨?」畢竟人家是千金女,和她身份懸殊,不能與自己相提並論。
「婆婆,別為我煩惱了,我很好啊。」她故意展開笑容道,「何況我有公婆的疼愛,府裡上上下下也都對我很好,實在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渠玉娘對她是更加不含了!
多玲瓏剔透的可人兒呀!自己受了委屈還要安慰她這個婆婆,實在太難得了。都怪兒子不好,這般冷落她實在太不應該了,就算存心要跟他爹作對,也不能辜負這樣情深的女子啊!
「好了,婆婆,夜深了,你跟小錦快回房去歇著吧,別為我煩心。」她喚來傳女道:「小錦,還不快扶夫人回房歇著。」
「是,夫人,咱們回房吧!」
「好……好吧!」自己留下來實在也無濟於事,渠玉娘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才肯離去。
「娘,慢走!」
直到看到她們主僕兩人離去,練風也支近了身邊的侍女離開後,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氣。
回到房裡,她提起筆寫下一首《訴衷情》。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她幽柔地喃念著。
明眸望著窗外天際處那株孤單的月影,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夫君——」
斂下眼眸,不經意地朝地上一掠,才發現不知何時地上竟多了一條影子,而那影子的主人……
「夫君?!」她聲音帶著便咽,還有更多驚喜地望著眼前的人。這麼久的企盼,她終究還是盼到了他。
褚令霽看來也沒好過,滿臉的狼狽與頹廢。
已經進駐了心的人,再想趕她走實在困難重重,這月餘來,他時常在三更半夜之際,悄悄地潛入新房裡,凝視著她熟睡的睡顏,看著她翻來覆去睡的不夠安穩時,不知多想將她擁人懷中。
但終究他還是忍住了,甚至控制自己想見她的意念,以為這樣他就可以忘記她、忽略她。
不過再見到她對明月長吁短歎後,才知道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將她忘記、將她忽略,她的一顰一笑都該死的牽動著他,讓他幾近發狂。
「鳳……鳳兒。」他低聲呼喚著。
練鳳想也沒多想地立刻投入他懷裡。
「夫君——夫君,我……我終於等到你了。」她眼淚邊流邊道,「你快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會改,我一定會改,只要你……你別再拋下我,我一定會改,一定——」
倏然那哺哺不停念著的紅唇被堵住了,他狂烈的吮吻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語,粗暴的唇舌侵人她口中,瘋狂地來回不停地摩挲,飢渴地強索她,像要將她整個吞噬下去那般。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連呼吸都忘了。
那狂熱的吮噬幾乎要將她淹沒,那狂囂的糾纏讓她全身虛軟,不得不緊緊攀附著他,迎著他的需索。
「鳳兒,想我嗎?」他蠱惑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問道。
直到他放開她,她才感覺到快要窒息地拚命嬌喘著,而一雙美麗的眸子彷彿注人嬌媚萬千,顯得誘人至極。
「想……想極了。」那狂烈的吻顯然沒將她嚇壞,她老實地回答,再也顧不得什麼矜持了,「夫君,那你……想我嗎?」她邊喘息邊問。
「不想,很想不想。」可是沒辦法,想她是多麼的迫不得已呀!
「夫君。」她忍不住又流淚了。他想她,他也是想她的,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夫君——」
夫君!那聲聲動人的呢哺,讓他連靈魂都迷醉了,不待她做出反應,褚令霽隨即將她攔腰抱起,往內室走。
練風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出閣前她身邊負責照顧她的奶娘可全跟她說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躺在床榻上,她仍不免緊張。
當他動手正想揭開她衣裳之際,她連忙羞澀地拉住他的手。
「夫君,讓……讓鳳兒來服侍你吧!」她的聲音蘊涵嬌羞、蘊涵驚恐,還有一絲期待。
褚令霽眸光更為深濃,他倒想看看這小妻子要怎麼服侍他。
「嗯!」他同意,可侵略性的目光灼灼,似要將她焚燒。
伸出顫抖的柔美,練鳳小心翼翼地慢慢掀開他衣衫上的鈕扣,像是在做什麼偉大的事,是那麼地專心致志。
這麼細慢的動作,對他而言無疑是種折磨,她悄臉越見嫣紅,越扣住了他的心,撩起他最原始的渴望,讓他全身強烈地為想要她而吶喊。
「還是我來吧!」等不及了,他粗嘎的嗓音充滿情慾。
狂烈的激情、銷魂的嬌吟、濁濃的低吼……交織成了最美、最動人的樂章。
最織結的深夜,最多情的纏綿——
褚令霽凝視著身旁的睡顏,大手有意無意地輕撫著懷裡緊纏的嬌軀。
沒想到她對他竟然有這麼大的吸引力,讓他無法去顧忌她初夜的不適,一而再不停地要她。
對她竟然有這般強烈的佔有慾,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不想再放開她了,感情的淪陷,是否意味著他即將成為她情緒上的奴隸,隨著她笑、陪著她化。
他還是害怕的,若人生無法自己主宰,擁有太多的弱點,實在不是件好事,堂堂一個大男人啊,為何會肯屈就於一個小小女子,受她左右?!
倏地,感覺懷中的玉人地輕輕一動,於是他趕緊閉上眼假寐。
眨了眨眼眸,在極度疲倦裡,練鳳還是非常努力地睜開了眼。
不是做夢,昨夜他們真的……
是的,這是無庸置疑的,腿間的酸軟足以證明一切。
他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讓她身上傷痕纍纍,但她喜歡,她好喜歡他為她狂亂的模樣。偷偷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這個男人是她願意傾盡一生癡心不悔,有了他,她這輩子才算完整。對了,奶娘教過,做妻子的一定要服侍丈夫,不管從前她在家裡地位有多嬌貴,嫁為人妻就不許再驕縱了。
「嗜!」輕輕地動了動身子,卻感覺有點無力。她趕緊摀住了自己的唇,避免驚擾了他的睡眠。
她睡在靠裡面的床,於是悄悄地攀過他的身子,準備吩咐下人準備東西讓他盥洗和食用。
不料在攀上他身體之際,腰間竟被扣住了。
「你在做什麼?」難道昨晚他還不夠努力,不足以讓她疲勞到沉睡至日上三竿?
「嗄!夫君。」她抬頭一望,靦腆地笑了笑,「對……對不住,是我太不小心,吵醒你了。」
「我是問你在做什麼?」
大手輕輕一拉,在她低呼下,瞬間她又躺回了原處——他懷裡。
「我……我是想吩咐下人準備東酉讓你盥洗還有食用。」
「不需要,難道你不累嗎?乖乖休息,讓我來。」非常自然地,話令罪拉開了棉被將她裹住,自己則下床找衣服穿,準備去做她想做的事。
「可是奶娘說那是我該做的事。」
「你只需聽我的話,別忘了你嫁的人是我。」他霸道地說。
「是,夫君。」練鳳好感動,她的夫君真是好體貼,能夠嫁給他,她真是太幸福了。
褚令霽的眸子也跟著發亮,沒錯,就是這樣,其實事情很簡單的不是嗎?他不必要聽她的話,反而可以對她要求。
夫是天,妻是地。
他以前的倉皇全都是自己嚇自己,其實他不但可以掌握自己的情緒,而且還可以掌握她的,對,就是這樣沒錯,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褚令霽一直緊鎖的眉宇總算鬆開了,心裡海闊天空。
「啊——」練鳳突然傳來的驚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怎麼了?」
「你……」她臉埋進棉被裡,手指著他光裸的身體。
雖然昨晚兩人纏纏綿綿的;也雖然他的身材充滿力與美,但他就這麼大大咧咧在她面前展露,讓她不免驚慌。
「哈哈哈……」褚令霽總算弄懂她的意思了,忍不住開懷笑出聲。
從沒聽過他笑,何況還笑得如此激烈狂肆,練鳳懷疑地抬起頭來看他。
可愛的小妻子呵!
褚令霽忽然將拿在手上的衣服拋下抱住了她,暫時他都還不想出門,只想這麼與她繼續纏綿和銷魂,其餘的都不再重要了——
「喲!親愛的少爺,看你滿臉春色……嘔!春風得意,真是讓人大羨慕了。」雲廷逃了好一陣子,若非知道褚令霽最近心情大好,哪敢來惹他。
褚令霽的笑容在看到他之後凝結:「很好,你再不出現,我還以為你死了。」
「少爺,你真這麼想我?真是讓屬下太感動了,沒齒難忘哩。」雲廷假意地提起袖子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沒齒?這倒是個不錯的懲罰。」如鷹般犀利陰沉的眸子緊瞅著他。
沒齒?懲罰?!不會吧,那……實在太狠了。想他雲廷是如此的英俊汾酒,要是少了牙齒?嗚!那能看嗎?
怪了,他怎麼還在生氣?雲延安在費解,不是聽說他最近感情順暢,偶爾還會露出難得的笑容嗎?!
「唉呀!突然想到少夫人吩咐我一定要請你回房。」他邊退後邊曖昧地眨眨眼。「所謂嬌妻嬌委,如膠似漆,看來少夫人片刻也離不開你呢,快回去吧。」別再找他的麻煩了。
「哼!我不介意先算我們的帳。」敢騙他,這傢伙非好好修理一頓不可。他開始扳手指頭。
「啊啊啊……別這樣,少爺,別衝動,你……你可要為你未出世的孩子積福啊!千萬別大衝動。」雲廷又連連退了好幾步,汗流涔涔。
褚令霽停止了動作,「什麼?你說什麼孩子?」
「呀!你不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孕嗎?」雲廷趕緊摀住嘴。「對喔,這消息剛剛才知道,說不定少夫人正等著給你個驚喜呢,想不到被我這大嘴巴給說破了,我該死,該死……該……死——」
不會吧,少爺的臉色怎麼變得更加陰騖?難道真要殺他滅口不成?
驚喜?!不,沒有驚喜,是驚訝,是震怒……
他怎麼會沒想到呢?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那麼地親密,練鳳懷孕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他竟然貪歡到忘了作防範,真是該死。
「少爺,你要走了?」雲廷狐疑地望著他的舉動。奇怪,他不找他算帳了?那麼他臉上那抹陰沉是為了誰?莫非是他看錯了,其實他很高興,嗯……開心得不得了?
「其實你也別這麼心急,小少爺少說也還要好幾個月才會出世。」呵呵,說真的,他家少爺高興的臉色可真是與眾不同啊。
「不,沒有孩子。」
「沒……沒有孩子?」雲廷更加不解了,「不!少爺,我沒說謊、那是劉大夫說的,而且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絕對不會有錯的。
雲廷就是見他雙喜臨門——娶了嬌妻還擁有寶貝孩子,才敢接近他的。
「我說沒有就沒有。」凌厲的眼眸直射,像要射穿雲廷的心扉。
話令並說完立刻住房裡走,徒留雲廷傻傻地站在原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夫君,你回來了?」
練鳳一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繡線,開開心心地迎上去,沒注意到他陰騖的臉色。
「鳳兒,這湯給你,喝了。」褚令霽用命令的語氣道。
那碗湯藥看來黑黑濃濃的,像是補品之類的東西。補品?!練鳳狐疑地瞅著他,奇了,她都還沒說,他怎麼會知道她懷孕的事?
「這……娘剛剛已經燉了好幾碗東西給我喝了,我想不……」她很不喜歡喝這些藥湯,實在怕極了那苦味。
「你非喝不可。」
練鳳輕笑地連連搖頭,真是的,端個補品給她喝也這麼霸氣,難道對她好,真這麼丟臉嗎?真是個大男人,愛面子。
「可是娘……」
「這和娘端的不同。」將碗遞給她,「這是打胎藥。」
打胎?!練鳳原本不想折損了他的好意,但一聽到打胎藥立刻停住了手。
「為……為什麼?」她不可思議地問。
「你不是懷孕了嗎?」
「是啊,可是打胎……」
「因為我不要那孩子,我不要孩子。」
練鳳整個人呆坐在椅子上,他不要孩子?他竟然不要孩子?難道他心裡依舊掛念著秋桐,認為她沒這資格為他生孩子嗎?
天真!她實在大天真了,這些日子以來過得太幸福,幸福到幾乎忘了那縷芳魂的存在,還以為他是真心的,但是現在……
「喝,快喝啊!」
「不,我不喝,你不要孩子,可是我要啊!」練鳳拚命搖頭,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不要傷害他,求你別傷害他。」
這是他們相愛的結晶,她絕不容許他消失。
「鳳兒,你說過什麼都聽我的,你忘了嗎?」他將藥遞到她唇上,「喝了吧,快喝了它,打掉那孩子。」
「不——」她連連退到角落,「夫君,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但這是……是我們的孩子呀,你怎麼忍心傷害他?怎麼忍心……」
孩子?不,從小他就是個孤兒,受盡一切的白眼辱罵,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也不懂得該如何去愛一個小生命,與其讓他在沒有父愛的情況下成長,他不如乾脆毀了他。只要不來這世上,就不會有痛苦,他自己所受過的苦,不希望孩子也會遭受。
他是疼愛那孩子的,他是為他好啊!
「喝下,快喝下,讓我只專心疼愛你一個,別再增添麻煩了。」
麻煩?孩子怎會是麻煩呢?孩子是父母心中的寶貝,就像她和弟弟一樣,在父母的全心呵護下快樂的成長。
「不,我不要,我不要……」練鳳仍擠命搖頭。
哪個母親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哪個母親會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就這樣逝去?
不,絕不,她可以答應他任何的要求,就是這點不能同意,她要保留這個孩子,她一定要保留這個孩子。
「不喝、不喝……打死我,我都不喝……」她再度往角落縮。
「怎麼?為了這未出世的孩子,你竟要反抗我?」褚令霽不滿地問:「你不是說過出嫁從夫的嗎?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誓言?」
她非常的溫柔婉約,而且聽話,他說什麼她都同意,都不會反抗,但為什麼?為什麼她竟要為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而反抗他?這值得嗎?
「我沒忘,但是夫君,孩子是無辜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他。」
「你想反抗我,為了這孩子想要惹得夫妻反目成仇嗎?」
夫妻反目成仇?!不,她好不容易才讓他接受她,他已經漸漸疼愛她了,當然不願意與他反目,但是孩子……孩子……
「乖,喝下它,我會更疼愛你的。」
端到唇邊的藥是那麼的噁心,像是把無情的刀,即將把她和孩子分離——
「不——」她用力地推開碗,那碗藥瞬間跌落在地。
「練鳳——」褚令霽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如願以償的,那孩子非死不可,非死不可……」他像是個惡魔,燒紅的眼睛發出鬼魅的魔光,是那麼地刺眼。
練鳳拚命拍打他掐住脖子的手,感覺自己即將要窒息。
不行的,她若真的這樣死了,她的孩子也必死無疑。強烈的母性讓她得以支持下去,想要喊醒他,「別……夫君,夫、君……」
他在做什麼?!她狂烈的嚷喊讓格令並停住了手,回過神來,他剛剛……竟差點掐死她!
「沒事吧?鳳兒,你沒事吧?」他也被自己嚇得魂飛魄散。
練鳳在角落處顫抖,這個人究竟是惡魔,還是她所愛的男人啊?她已經快分不清了。
「沒關係,藥倒了沒關係。你等著,我再去命人熬一碗,乖乖的待在這裡等我,知道嗎?」說完他立刻離開。
練鳳全身還是忍不住地強烈顫抖,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由香腮滾滾滑落,他不要孩子,他竟然還不死心,還想毒殺她的孩子?!
不!她輕輕憐愛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娘絕對不會放棄你的,縱使你爹不要你,娘還是會盡全力保護你。」
怎麼辦?他就要回來了,下一次,她不知道孩子是否還能這麼好運地逃過一劫,她該怎麼辦?
逃!
腦海裡突然跑出這個念頭來,接著她意識慌亂地連忙站起來往後門跑。
她要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他無法抓到她的地方,平安的將孩子生下。
對,平安!這是她僅有的冀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