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合宜西裝的凌子厲來到唐家,送上一份名家小點給鄧佩筠。
「這是香港名店醉月齋的霜糖桂花糕,入口即化,家母很喜歡,所以這回我陪父親到香港出差時,特地買來讓唐伯母嘗嘗。」
「哎,送什麼禮呢?都這麼熟了還客氣。不過醉月齋的甜點我早有耳聞,一直想嘗嘗呢,真是謝謝你了。」
鄧佩筠滿臉笑容地收下甜點,凌子厲很會做人,早把她的心收得服服貼貼,當然就不會反對女兒與他交往。
事實上,女兒與他都交往一年多了,她早把他當成半子看待。
「你先進來坐,蔓霓這丫頭不知道還在房間裡磨蹭什麼,我去喊她下來。」
「麻煩唐伯母了。」凌子厲點頭道謝。
鄧佩筠笑嘻嘻地走了,只剩他獨自在客廳等候。
今晚是聖誕夜,凌子厲早已向唐母報備過,要帶唐蔓霓去參加朋友在飯店舉辦的聖誕舞會,同時順道享受他們浪漫的聖誕約會。
今晚他們得到特赦,蔓霓可以晚一點回家沒關係。
「咳咳!」有人輕咳著走下樓來,凌子厲定睛一看,那正是唐蔓霓的父親唐智徠。
「唐伯父。」他立刻起身,禮貌地打招呼。
「啊,子厲?是你呀!」唐智徠手裡拿著報紙,一屁股往沙發上坐下,笑笑地道:「別客氣,坐呀!」
「謝謝唐伯父。」凌子厲遵照命令立即入座,但卻正襟危坐,神情緊繃。
凌子厲的直覺比任何人都準確,他感覺得出來,唐智徠不喜歡他。
雖然見著他這個晚輩,唐智徠臉上還是掛著笑,但眼眸依然是冷淡的。
凌子厲不懂,他與自己的父親凌萬風不是多年好友嗎?
為什麼他不喜歡他這個打小喊他伯父的後生小輩呢?
「又要帶蔓霓出去呀?」唐智徠逕自打開報紙翻閱,語氣平淡地問。
女兒與他交往,唐智徠不是不知道,但他始終不表示任何意見,不反對,但也沒贊成過。
「是的,今晚有位朋友在麗湖飯店辦了場聖誕晚會,想帶蔓霓去看看熱鬧。」凌子厲畢恭畢敬地回答。
「早點送她回來,蔓霓畢竟是唐家千金,在外頭逗留到半夜,傳出去有損她的聲譽。」
唐智徠語氣輕緩,話中卻有著淡不可聞的指責,想必是上回中秋夜他帶蔓霓去看煙火,回家遲了,惹得唐父不滿吧!
「好的,今天我會特別留意,盡早送蔓霓回來。」
任何男人都會知道,絕對不能得罪未來的岳父,凌子厲自然也不會傻得和唐智徠正面衝突,反正來日方長,想要多爭取一點時間約會,也不必急在今晚。
為了蔓霓,忍受這一點小小的刁難,又算得了什麼?
她值得他付出一切,她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公主。
想起愈來愈嬌憨可愛的蔓霓,凌子厲忍不住露出笑容。
「子厲,蔓霓來了。」鄧佩筠牽著女兒的手笑著走下樓,凌子厲仰頭往樓梯望去,目光霎時一柔。
她好美!
正拉著裙擺,款款下樓的唐蔓霓,面頰滿是粉色紅暈,正羞怯地對他微笑。
她將以往直順的長髮,用卷子捲成大波浪,再將蓬鬆的鬈發紮成馬尾,顯得浪漫而嫵媚,並在前額夾上水鑽的小髮夾,增添幾分甜美。
一套粉藕色的小禮服微露香肩,只罩上一件軟絨的白色披肩,顯得成熟貴氣,活脫脫是個名門千金。
當唐蔓霓的腳離開最後一階台階,凌子厲立即上前伸手迎接,彷彿她真的是一位尊貴的公主。
唐蔓霓對他甜甜一笑,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心裡。
「哼!」唐智徠斜眼睨見這一幕,暗暗冷哼了下。
鄧佩筠下樓來,看見丈夫有點驚訝。「咦?智徠,你什麼時候下來的?」她以為他還在書房。
「剛下來不久。」唐智徠抖了抖報紙,佯裝若無其事地繼續看他的報。
「既然蔓霓已經準備好了,那麼唐伯父、唐伯母,我們先走了。」凌子厲牽著唐蔓霓的小手,禮貌地對她的雙親報告一聲。
「好,好,開心地去玩吧!」鄧佩筠慈藹地笑著道。
而唐智徠卻逕自看他的報,假裝沒聽見凌子厲的話。
「爸爸。」唐蔓霓不滿地嬌嗔。父親怎麼可以對子厲不理不睬呢?
「喔?好好,去吧去吧!」唐智徠假裝回過神,勉強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敷衍的笑容,隨即不耐地揮揮手要他們快點離去。
「那我們走了。」
凌子厲這才露出笑容,親匿地與唐蔓霓離開唐家。
他一走,唐智徠立刻不屑道:「哼,這小子。」
「你在說什麼?」鄧佩筠手插著腰,老早就想好好罵他一頓了。「你這老頭真是彆扭,像子厲這麼好的年輕人,你居然還不滿意,每回盡拿那張要笑不笑的臭臉對人家,這樣多不好意思?」
「你懂什麼?他跟蔓霓不適合。」
「哪裡不適合了?奇怪,以前你跟子厲的父親不是走得挺近,這幾年怎麼不太往來了?」鄧佩筠納悶地問。
「道不同,不相為謀。」唐智徠折起報紙扔在茶几上,隨即起身上樓,擺明不想再多談。
他怎麼那麼奇怪?
鄧佩筠搖搖頭,心中充滿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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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人喔!」
唐蔓霓被擠在人群中,驚歎地看著隨音樂扭腰擺臀的年輕男女,幸好凌子厲小心地將她護在懷中,否則她大概不知被人潮擠到哪裡去了。
「這些都是朔宇的朋友。」
這場聖誕派對的主辦人是凌子厲的朋友高朔宇,他人面廣,前來參加的來賓起碼兩三百人以上,將這層樓擠得水洩不通。
「嗨,子厲。」高朔宇挽著女伴過來跟他打招呼。
「朔宇,謝謝你的招待,今晚很熱鬧。」凌子厲笑著回答。
「呵呵,哪裡哪裡。女朋友?」高朔宇瞄了眼挽著凌子厲手臂的唐蔓霓。
「嗯!」凌子厲點了下頭,毫不猶豫地承認。
「很漂亮嘛!」高朔宇挑了挑眉稱讚道。
「謝謝……」
唐蔓霓不好意思地道謝,而高朔宇的女伴則略有不悅,因為自己的男友竟然當著她的面誇獎別的女孩。
「你這個傢伙總是六根清淨,好像對女孩子沒啥興趣,原來你是喜歡這一型的呀!」高朔宇眼神曖昧地推擠凌子厲的肩膀。
沒想到凌子厲喜歡的竟是這朵清純高雅的幽蘭,難怪那些庸脂俗粉他看不上眼。
「啥時能喝到你的喜酒?」高朔宇故意笑問,存心鬧他。
他們都才二十出頭,誰會想到婚姻大事?沒想到凌子厲的回答卻讓他大感意外。
「現在談論婚事還太早,蔓霓都還在念高中,不過等我和蔓霓都畢業了,一定請你喝喜酒。」凌子厲沉穩堅定地回答,聽起來就像是一種誓約,教唐蔓霓聽了又羞又喜。
原來他已經想到兩人的將來……
「哈哈。你連這個都想到了?真服了你。」高朔宇搖頭失笑。
他呀,是典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範例,要他保證明年此時身旁的女人是誰都很困難,更何況像凌子厲一樣,許下終身的保證,他真是想到就怕。
「好吧!你們好好玩,我先到那邊去了。」
高朔宇決定不打擾這對早已眼神交纏的熱戀情侶,識相地默默退場。
「朔宇,那你什麼時候要娶我?」
他身旁的女伴被凌子厲感動了,希望聽到同樣的誓言,但他怎麼可能應允?他才不會為了想喝牛奶,就去養一頭母牛呢!
女人,不過是他無聊時排遣寂寞的「玩具」。
他怎會知道?幾年後的自己,會為了一個女人,深深地愛過與恨過……
「朔——宇。」
「閉嘴,你吵死了……」
爭執聲逐漸遠去,身旁的紛擾與人潮彷彿全都消失不見了,凌子厲與唐蔓霓的世界中只剩下彼此,眼中也只看得到彼此。
唐蔓霓晶亮的大眼直直凝睇著他,眼眸中流轉著欣喜、驚訝,與許多不確定。
「你怎麼哭了?」她的眼眶裡突然冒出淚液,害他以為自己把她嚇哭了。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想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她甚至不好意思說出「結婚」兩個字。
「你幾時看過我說笑誆人?」他定定地挑眉詢問。
「我好高興……」對於他的真心,她感動不已,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嘩啦流個不停。
「傻瓜。」凌子厲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憐寵。「你以為我把和你之間的交往當成遊戲嗎?你怎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對你是百分之百真心的?雖然我明年才能畢業,但我保證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信守對你的承諾,你將會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子厲。」唐蔓霓喜悅地撲進他懷裡,盡情地磨蹭撒嬌。「我從沒告訴過你對不對?其實我也愛你,好愛好愛你,我想做你的妻子,我要做你的妻子。」
「蔓霓。」
凌子厲的情緒激動,又萬分感動,不顧在場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瞧,捧起她俏麗的小臉,印下炙熱的深吻。
遠處開始有人在放煙火,燦爛的火光照亮了天際,不知從何處傳來平安夜的鐘聲,像在為他們的深情做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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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許終生之後,他們的感情更加甜蜜,做事向來沉穩的凌子厲,也向唐家兩位長輩口頭報備過他的打算,唐母鄧佩筠自是欣喜贊同,但唐智徠卻以女兒尚年輕,還不能做決定為由,間接地婉拒了凌子厲。
不過凌子厲認為,唐伯父可能只是不捨得將獨生女托付給他吧!因此並不放在心上,與蔓霓的感情也絲毫未受影響,依然如膠似漆。
但,他們豈會知道?這一切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沒多久,唐智徠不顧妻女的反對,逕自做了一個決定……
「為什麼?爸爸,為什麼要我到舊金山讀書?」
昨天才剛出席參加自己的高中畢業典禮,唐蔓霓萬般震驚地看著父親。
她簡直不敢相信,父親竟自作主張,替她申請了美國西岸的大學就讀。
「是啊!智徠,台灣的大學也很不錯,而且蔓霓以資優生的資格申請到一流的大學,根本不需要到美國去唸書呀!」
丈夫這樣莫名其妙地突然安排女兒出國唸書,鄧佩筠自是不允,打小呵護在掌心的寶貝,她怎麼捨得讓女兒獨自到異鄉受苦?
「你懂什麼?台灣的大學再好,能和國外知名學府相比嗎?你心目中的好女婿不也是喝過洋墨?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反對的。」唐智徠一句話便將妻子的抗議堵了回去。
「可、可是……」
「哼!如果台灣的學校比較好,當初凌子厲又何必出去?再說,你看看咱們商界,誰家的兒女不是在國外拿學位?我想讓自己的女兒將來更有競爭力,不想讓她輸給別人,這也有錯嗎?」
「這……」丈夫說得理直氣壯,鄧佩筠霎時啞口無言。
「我不要。」唐蔓霓才不管父親說得多麼有道理,她根本就不想出國唸書,她只想和凌子厲在一起。
「由不得你不要。」唐智徠震怒地大吼。
「反正我就是不要嘛!我不要離開子厲……」唐蔓霓委屈地哭了起來。
「對啊!蔓霓一出國,她和子厲怎麼辦?」鄧佩筠幫著附和道。
雖說女兒的前途重要,但若是要拆散小倆口,也教人於心不忍呀!
「要是真的情堅意定,還怕將來不能在一起嗎?」唐智徠的回答仍非常冷漠。
「可是蔓霓不想去,又何必逼她呢?」
「寵寵寵,女兒就是這麼給你寵壞的。」唐智徠將怒氣轉向妻子。
「哎,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們只有一個寶貝女兒,我不寵她要寵誰呀?」鄧佩筠覺得丈夫簡直莫名其妙。
「反正,不管你們怎麼說,蔓霓去美國是去定了,誰來說都沒用。」
唐智徠認為,凌子厲必定會前來幫腔求情,但是那小子別期望他會改變心意。
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沒想到,凌子厲知道這件事之後,不但沒有反對,反而勸唐蔓霓聽父親的話,乖乖到美國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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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唐蔓霓錯愕地看著她最愛的男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竟然站在她爸爸那邊,要逼她出國?
「伯父也是為了你好,我沒有道理反對。」凌子厲不捨地撫摸女友花瓣般的芙頰,強忍心頭的不捨。
「如果這樣,我就必須和你分開,這樣你也不在乎嗎?」她好傷心,難道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只要我們的心緊緊相系,就算相隔千萬里,也不會有問題。」
「可是……可是我不想去國外唸書,我想留在台灣,想待在你身邊,我不想去美國。」唐蔓霓又忍不住掉下眼淚,看得他萬般心疼。
他難忍心中的憐惜,用力將她擁進懷中。
瞧見她落淚,他心裡也很難受,但他無法開口要她留下來,因為他明白,此刻絕不是和唐智徠反目的時候。
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拆散自己與蔓霓,但又能如何?他終究是蔓霓的父親呀!他與蔓霓的未來,需要唐父的祝福,他不希望將來蔓霓得面臨父女決裂、被迫出走的處境。
所以目前只能暫時先順從唐父的意思,未來幾年,他會努力使唐父改變對他的觀感,從心底認同他與蔓霓的感情。
歎了一口氣,他輕拍她不斷輕啜的背脊,柔聲安慰:「噓,乖些。聽唐伯父的話,乖乖去舊金山,別惹他生氣,那只會讓他更反對我們交往罷了。四年說長,其實一下子就過去了,美國再遠,也不過隔了一個太平洋而已。你可以經常回來,有空我也會去看你,只要你想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在你身邊。相信我,好嗎?」
「嗯!」唐蔓霓低著頭,思考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他說服了她,她也知道爸爸對他不是很滿意,她必須先當父親的乖女兒,爸爸才有可能接受子厲成為他的女婿。
雖然她很想留在子厲身邊,但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她得忍耐,努力忍過四年的寂寞與孤獨。
「子厲,我好難過,如果可以,我真不想離開你。」想到分離近在眼前,她又忍不住哭倒在他懷裡。
「我又何嘗願意與你分開?但是人生總有許多無奈,我們不是小孩子了,總得學著面對現實,反正我已經立誓,此生非你不娶,所以你安心去讀書,然後回來當我的新娘子。」凌子厲柔聲哄道。
「新娘子……」那幅畫面,讓唐蔓霓紅了小臉,神情羞澀起來。
「對!你是我今生的新娘,所以我會在台灣安分守己地等你回來,絕對不會亂采野花。」他鄭重地保證。
「哼!你要是敢偷瞄其他女生一眼,哪怕我人在舊金山,也會立刻飛回來找你算帳。」他提到別的女孩,讓唐蔓霓立刻亂吃飛醋。
「那我為了能經常看到你,只好不斷採花囉?」
「你敢?」她鼓起臉頰,快氣炸了。
「我當然不敢。」
凌子厲捧住她的臉,印下深情的一吻。
「相信我,我一定會等你,無論地老天荒,我都會等你回來。」
「嗯!」
唐蔓霓安心了,輕閉上眼,伸出纖纖玉手攬住他的脖子,回以更甜蜜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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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唐蔓霓飛往美國舊金山,展開她的求學生涯與新生活。
然而,那個說會耐心等候她、永遠不離不棄的男人,卻在她抵達舊金山的半年後,像縷輕煙,突然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以往每天互通的視訊,不再了。魚雁往返的郵件,沒有了。甚至連他的電話,全都不通了。
一開始她以為他變心了,所以傷心欲絕,後來才聽到母親從台灣傳來的消息,得知凌家發生劇變,凌氏企業遭人併吞,子厲的父親自殺身亡,凌家祖宅被拍賣,凌氏一家人不知去向,就像朝露,從台灣的商界蒸發了。
她焦急不已,食不下嚥,睡不安枕,甚至連書也念不下去。
不顧父親的反對,她立即飛回台灣,尋找他的下落。
可是,無論她如何尋找,就是找不到凌子厲,唐蔓霓只好悲傷地回到美國,繼續完成她的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