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記不住,是根本不想記。」
咦?
「她一定也沒說,當年她會受到催眠,並不是意外吧。」
羽昶歡皺眉,「你是說……她自己不想記得過去?」
鄔康磊歎息著起身,幽幽細說從頭,「這事說來話長,我和她是異母姐弟,相差四歲,從小感情就好……只是,我娘親出身不好,卻生了我這個長子,所以大娘一直不喜歡我們母子,連帶也有些怨恨姐姐是個女孩,對她很冷漠。」
羽昶歡心中一緊。他一直以為亦菲會上藏雲峰是因為對奇門遁甲之術的喜愛以及一部份天性--她原本性子就淡漠喜靜,會跟隨無塵子上山修行一點也不奇怪,他從未想過亦菲會是有家歸不得。
「所以她就跟隨了無塵子?」
鄔康磊目光沉凝地搖頭,「不,真正改變她的是那件事……」
隨著他的講述,羽昶歡的心也漸漸沉了下來。怪不得亦菲會選擇遺忘過去,怪不得她與父親的關係會如此僵硬,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
只是,她真的忘得掉嗎?
那個催眠,在十幾年後的今天,依然封鎖著她的童年嗎?
「不知不覺講了這麼多……」鄔康磊似乎也有些累了。
羽昶歡誠心地說:「謝謝你。」
鄔康磊笑得有些虛弱,「如果這些話能讓姐姐幸福,我便是說千遍萬遍又如妨?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放不下,家裡根本沒有人怪她,事情是大娘做的,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若聽到,會很開心的。」
鄔康磊歎息,「可她根本不願面對。」
羽昶歡自信的道:「放心,以後有我慢慢開導她,早晚把她的心結打開。」只是如今他也和他們一樣,不忍逼她。
鄔康磊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對了,羽公子,這是特意拿來招待你的新茶,你嘗嘗。」
「你不喝?」
鄔康磊苦笑,「我這副身子只能喝藥……」
羽昶歡心一軟,雖然奇怪鄔康磊突然的慇勤,但也只當是這少年因為說了太多心事而有些尷尬。於是當下不疑有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火鳳教教主?
鄔亦菲眼神像被吸附一般,瞬間也無法從那女子身上移開。
不料那女子卻朝她款款而來。走動間,身姿婀娜,面紗搖曳。
那女子在她身旁止步,逕自坐下,並同時不顧屬下的阻止撩起面紗。
「教主,不可!」
「退下!」女子的聲音不怒自威,隨即回頭面向鄔亦菲,「人家姐姐如此國色天香都沒遮遮掩掩,我這模樣有什麼不敢大方見人的?」最重要的是,戴著那東西,熱死了!
鄔亦菲一怔。這姑娘竟是在誇她美麗,而且似乎……並非諷刺。
「你……」
「我是卞如月!」很直爽的自我介紹。
卞如月?這個熟悉的名字令鄔亦菲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就是羽昶歡的……想著,忍不住抬頭多看了眼前的女子兩眼。
卞如月眸子晶亮靈動,五官端莊,自有一番韻味。
「這位姐姐可是傳說中的「翡翠飛仙」鄔亦菲?」
面色不改的否認,「不是。」
「果然是仙子一般的人物,羽昶歡那傢伙倒是難得的有眼光。」卞如月自動忽略了鄔亦菲的回答,說著更挨近她,言談舉止間竟頗有些……故意親近的感覺。
錯覺嗎?鄔亦菲眉心微蹙,「姑娘有事不妨直說。」既然否認無效,那不如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否則她剛一出府這些人就找來,未免也太巧了。
卞如月眼睛一亮,欣喜道:「姐姐果然是明白人,其實小妹就是來聯絡感情的,你我兩人今後就是姐妹了,自當站在同一立場,共同打擊那個混蛋才是。」
姐妹?
鄔亦菲越聽心頭火氣越大。
誰會跟她做姐妹?這女人是不是瘋了,哪有女人會高高興興地自己來找這種共享丈夫的「姐妹」的?而且哪個「正妻」會稱丈夫外面的女人叫「姐姐」的?就算苗疆與中原民情不同,這個卞如月的反應也太古怪了。
鄔亦菲當下放下茶杯,冷聲道:「姑娘想必弄錯了,我不認識你口中的羽昶歡,更跟他沒有一點關係,這個「姐妹」恕我擔不起。」
「嗄?」卞如月眨了眨眼。
不會吧,那傢伙手腳這麼慢,還沒有搞定啊?真是沒用……唉,既然如此,看在他們關係特殊的份上,她拉他一把好了。
「姐姐是不是和他吵架了?」沒等鄔亦菲回話,卞如月正經八百地揮了揮手,「不用說了,我知道一定是他不對。他這人就是這樣呆頭呆腦的,經常做一些惹人討厭的事,不過呆也有呆的好處啦,那傢伙對人絕對是一心一意,尤其對姐姐你,說是魂牽夢縈也不為過啊。」
誰料鄔亦菲臉色卻更加陰沉。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那傢伙雖然差勁,但對你是真心的,離開教中的時候,幾乎是逼著我用性命擔保你的安全,真的把你看得比我都重要!
「不過……是一家人我才說的,他從小到大也只有這麼一個優點,個性暴躁易怒,一點也沒有歷代大祭司身上的高貴氣質,而且為人尖酸刻薄陰險,如果不是因為他該死的是我卞如月的孿生哥哥,我擔任教主後第一個要除的就是他,這種人放在身邊,簡直太可怕了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說了我不認識……」突然,鄔亦菲一怔,「你說什麼?」剛才她耳邊似乎滑過一個詞。
見她臉色微僵,卞如月一怔,「太可怕了」?」
「前面的一句。」
「我擔任教主後第一個要除的就是他」?」卞如月很配合地連語氣都原汁原味。
「再前面的一句?」
「是……「哥哥」什麼的吧?」她的記憶力沒有好到精確到背起每一句話啦。
鄔亦菲瞪圓了一雙美眸,「羽昶歡是你兄長?」
「是、是啊,」卞如月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有什麼不對嗎?」
「可我聽說火鳳教歷屆的大祭司和教主都是夫妻……」她當然是聽師妹說的。
「沒錯呀!」卞如月坦然地道:「可很不幸,這一代的繼承人是雙生子,總不能兩個都當教主,所以便分了一個做祭司,反正差不多啦。」
火鳳教是苗疆最大的教派,由來容易發生教主與祭司爭權之事,於是不知道從幾代前以夫妻共治的方式避掉這種紛爭。然而到了這一代,兩位繼承人卻都對教主之位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說卞如月此生最大的怨恨就是小時候被兄長詐賭贏走祭司一職,導致大好青春時光她必須被拴在這個教主之位上。
看著鄔亦菲的眼神,卞如月突然有些瞭然,「你……你該不是誤會什麼了吧?」天啊,她打了個冷顫,是誰誤導了鄔亦菲這麼可怕的猜想,她光是想像都覺得生不如死。
「可是……你們不同姓!」鄔亦菲很想拒絕承認自己惹了大笑話,仍做微弱的掙扎。」
「因為我外公只有我母親一個女兒,所以他隨父姓,我隨母姓嘍。」這樣很公平啊。卞如月皺起眉頭,「我的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跟初見面的小姑我講這麼冷的笑話?」
聽說他們中原人論輩份不論歲數,鄔亦菲是她未來的嫂嫂,叫一聲「姐姐」也不為過。
「……蘇清妙。」
「我就知道是她!」
真是所托非人啊,早知道這個損友不可靠,捅了樓子只會落跑。
心底罵著某人,卞如月可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她指甲輕輕拂過杯沿,端起來道:「既然誤會已經說清楚了,想必亦菲姐姐你也渴了,來,小妹為你倒杯茶水。」
鄔亦菲這才回過神,態度較方纔的謹慎自是平和許多。她接過茶杯,卻在對方過於熱切的眼神中放了下來,「卞教主……」
「叫我如月,如月就好。」她笑瞇瞇地表示。
「你可否告訴我,羽昶歡到底是來中原做什麼?」就算他們是兄妹,可昶歡是火鳳教祭司這點還是讓她十分驚訝,怪不得當初他那般維護那個不知名的大祭司。
鄔亦菲不得不承認,向來淡然的她,很在意很在意。她想知道羽昶歡的事,不想再被蒙在鼓裡。
「那傢伙沒說?」卞如月一怔,隨即緩緩道來,「近幾年金翅鳥現世,教裡的一些長老想藉機鬧事,我想假借這個理由清理門戶,不過那傢伙不同意我立即動手,說是怕那群人的餘黨狗急跳牆,萬一因為金翅鳥的事傷到你就糟了,所以他堅持要親自來保護你。於是我們以三個月為限,這段時間由他來保護你,而我則重整教務,順便剷除那群有異心的長老。」
三個月啊……已經這麼久了?鄔亦菲回想起往日種種,還恍如昨日,記憶的畫面是罕有的清晰。
其實卞如月沒說的是,他們之間的約定可不只是這樣而已。
掩下得意的笑容,卞如月故作輕鬆地將那杯茶又向鄔亦菲推了一推,「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那個傢伙只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說了這麼多,來,喝茶吧。」
鄔亦菲有些古怪地看著她。「說了這麼多」的是她自己吧,都不會口渴的嗎?
「你……」
「亦菲!」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心中一動。
就是這樣,每次她走遠,那個人都是這樣焦急地尋找她,那聲音裡的不安總會讓她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然後無奈地回過身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
那個人,不是羽昶歡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