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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第四章 作者:狐狸
    「他們看樣子有些急了,」事後不請自來的弗克爾斯向我匯報會議的內容,他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抱著一盤蜜餞細細品嚐,「可是還是不想放軍權給我,正在左右為難呢!」

    最後是幸災樂禍的低笑,他大概知道這個國家離不開他,此刻看著他們痛苦掙扎覺得是一種享受。我默不作聲地在桌邊看書,的確是相當好的圖書館,而王子的身份可以借到不少珍貴的好書。

    「對了,他們讓你過明天去見大賢者大人,由他正式認定你『救世主』的名稱哦!」

    我回頭看著他。他一雙綠色的眼睛逆著光,像中貓在黑暗中窺探它的獵物,發出神秘地光彩。我想把窗簾拉開可能會好一些,可是我不喜歡強烈的陽光,所以決定放棄。

    「人民需要一個正式名份,他們現在對你是『信仰』啊,凱洛斯殿下,您的神跡在民間越傳越神,現在迪庫爾攻打得緊,鬼屍骷髏的出現讓人民驚慌無助,你是最好的鎮定劑。」他目光熠熠,盯著我。我厭惡地皺起眉,我討厭這角色,想到自己在扮演什麼偉大的人物就讓我不適極了。

    更要命的是現在要我去見大賢者,讓他預言認定我的什麼救世主資格!

    簡直是可笑。

    為什麼會惹出這麼多麻煩來,我煩躁地想,我該怎麼瞞過那個光明魔法修為處於頂端的大魔法師?難道要我對一個白魔法師誠惶誠恐,做出一個優雅正義的王子狀,為萬民所膜拜。就算運氣好不被發現我也難以忍受把自己裝扮成那個樣子!

    可我也不能逃走,因為沒有成為比這個國家王子更為方便於解除詛咒的方法。他們在會議上決定讓我去,我可不覺得在我現在的情況有立場反抗。

    也就是說非去不可。

    心情糟糕至極,我心血來潮地想想我也許可以做一件我身為王子的身份絕對可以做的發洩脾氣的方式。我把桌上所有的書都掃下來,它們混亂地落了一地,我掃倒一邊裝飾架上的古董花瓶,聽到它發出清脆聲音,痛快地碎了一地。弗克爾斯嚇了一跳,看著我。我現在可以理解老師為什麼喜歡在發脾氣時摔面前所有可以摔的東西了,原來如此過癮。

    卡菲爾聽到聲音跑來,卻戰戰兢兢地不敢阻止,我覺得心情好了些,便決定不在這上面花費時間,冷靜地坐回桌前看書。弗克爾斯站在我旁邊看我一點一點把書收拾好放在桌上,曖昧不明地微笑。

    看來我還得抽點空想想明天和大賢者的會面該怎麼做。真是煩死人的事。

    ***

    第二天又正式著裝一翻帶著大隊的禁衛軍去大神殿,我自嘲地看著自己一身行頭,金髮藍色,英俊挺拔,簡直像個小丑一樣等待著鑒定。

    我從沒這麼近靠進過大神殿,因為那裡瀰漫的白魔法氣味會讓我不舒服,那裡的氣氛也會讓我覺得不愉快。我們不在一個世界,所以我一向敬爾遠之。可是現在多麼諷刺,我看到站成兩排迎接王子殿下的牧師學徒,莊嚴神聖的神殿,要這麼見證一個死靈法師的救世主資格

    我邁進神殿,四周充斥著光明魔法和淨化薰香的氣味,這討厭這種味道,可是我用最鎮定的表情,邁著莊嚴的步伐,走了進去。

    近衛軍在我走到第二殿時便不再跟從了,我穿著王子祭神時所穿的莊嚴合體的白袍走了進去,身後跟著弗克爾斯,他是做為王國的特使來的。

    周圍的氣氛靜謐而神聖,薰香有一種安定人心的作用,似乎可以從這裡的空氣中感覺到神的眷顧,很容易讓人心生感動。可是這並不是我所敬奉的神,我扯扯唇角,這鬼地方實在不是一般的不舒服。如果我不是一個九級法師又處在另一個年輕人的身體裡,恐怕早已頂不住了吧。心跳有些加快,真的感受到神殿的神聖,我知道這次的冒險贏數並不是太大。

    我們在第十二殿前停下一次腳步接受祝福,這裡是終點。我走得兩腳發酸,真是奢侈的國家,一個神殿建得這麼大。這裡空間依然飄浮著淡淡的香味,寧靜得氣氛讓人感覺得到神的神聖與空靈。我停下腳步,坐在正對面的老人,就是大賢者了吧。

    施了禮節,我細細觀察了他一下。他穿著一身大賢者特製的白色長袍,素雅合體,上面繡著細緻的牧師花紋。他的發和鬍子已經全白了,不過看起來氣色很好,並沒有遠遠看上去那麼老。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一雙深遂藍色的眼睛彷彿看不透的宇宙,充滿知識的淵博和深奧,高級魔法師的特徵。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有一點面熟,可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不過那個無所謂了,我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怎麼打發他。

    「你好,親愛的王子殿下,願您永得神的眷顧,請坐。」他柔聲說,聲音磁性低沉,非常舒服。

    「您好,親愛的賢者大人,梅莎柔斯神在上,願您永得神的眷顧。」我回答,無聊的問候。在一旁為我準備的白色椅子上坐下,弗克爾斯站在我身後。

    「殿下,聽說您打敗了鬼屍骷髏,您用得是什麼方法?」他問道,我沒想到他那麼直白,便接準備好的台詞道,

    「對不起,賢者大人,我答應別人不說出去。」

    他似笑非笑地眼睛看著我,我心跳一陣加快,強制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知道從現在開始是緊要關頭。我自然講不出我用什麼方法收回我的骷髏,只能不做回答,就看瞞不瞞得過了。

    「如果殿下不方便,那麼就算了,答應過的事便應該遵守。」他並沒有再做勉強,能坐到賢者這個位子一般都有這個氣度。

    「多謝賢者大人。」

    「宮裡最近還安好嗎?」

    「梅莎柔斯神保佑,一切安好。」我強忍住打呵欠的衝動,笑地得體有理。

    那個賢者彷彿看透我想什麼似的,笑道,「我知道殿下對於這樣的問答覺得很無聊,但是有些事情是必要的。」

    我一愣,這語氣……

    我低聲道,「羅西安?」

    他一怔,笑道,「殿下居然知道我學徒時期的名字,我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溫柔慈祥,睿智無比。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然後開始努力把詛咒壓制在肚子裡。

    我的老同學?黑暗之神在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巧的事!

    羅西安,我以前的同學,是的天生的老好人,慢條斯理,遲鈍無比。那個語氣實在太熟了,每當我在法師會議上無聊透頂時就他就會在我耳邊跟蚊子似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你覺得無聊,可是有些程序是必須的。」

    他和我同一屆,雖然比我大了不少,可做為賢者的形象來說,我覺得他把鬍子頭髮全部染白的作風還是像他以前試圖把一隻黑羊裝扮成魔鬼,以騙取圖書館的黑魔法防禦書的做法一樣搞笑。看來他在努力把自己裝扮得很老很成熟,可是在我看來那雙看起來深奧智慧的眼睛裡的沉穩和少年時的遲鈍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我承認我很意外,那時那個總是迷路,動不動就被女人甩的羅西安居然當上了聖凱提卡蘭的大賢者,當然他還是他,也只有他會想到在還不到五十歲的時候便把鬍子留到腰部剃光頂上的頭髮裝做成熟。

    「殿下,您怎麼了?」

    「沒有,」我擺擺手,「羅西安你……」

    我猛地剎住下面的話。

    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的事!並不全是顧忌本身的安危,我最不能忍受的是讓他知道的是我居然狼狽到被殺手所殺,寄生到一個年輕人的軀體,還被自己下的詛咒所迫害這樣丟臉的事。

    不是因為我的成績總是全A而他總是吊車尾,不是因為他的第一、三、七、八、十三個女朋友莫名其妙跑來找我告白的關係,也不是因為他以前如此的呆板與煩人,而我總是對他充滿不耐煩。也許是因為他當上了大賢者。穿著一身高貴的白袍坐在神殿裡,高貴萬千。

    與是我不自然地打住話頭,「沒有什麼,賢者大人。」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我,費邇卡,他的同期同學曾來過這裡的事。我會在找到解救的方法後回到隱居的地方終老,即使有一天他知道,也不是在我如此狼狽的時候。

    他笑了起來,「殿下的反應讓我想起我以前的一位同學呢。」

    我心裡一動,笑著答道,「真是榮幸。」

    他露出極為溫柔的笑容,「他是我所見過最出色的法師,即使他選擇了死靈法師的灰袍。」

    我感到身後的弗克爾斯氣息一緊,我不明白羅西安在這時候提起我——那個徹底背棄了光明的老同學幹什麼,也許那是賢者大人知道了聖凱提卡蘭違背光明的策略,一個未明善惡的提醒。雖然他的眼睛一慣的溫柔。

    他盯著我們,我第一次發現那雙眼睛裡也許不只是遲鈍,還真有那麼一點狡猾的味道。

    「真不幸。」我乾笑,心想快點從這個話題解脫出來。

    「不幸與否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決定,」羅西安淡淡地一說,突然話鋒一轉,「殿下,我知道你們著急知道最後的結果,可是很遺憾,對於這件事,神並沒有給予任何的神諭。」

    我和弗克爾斯同時一呆——弗克爾斯大概是覺得這意外的麻煩,而我則地在慶幸,雖然不知道梅莎柔斯為什麼放我一馬,還是她有什麼別的打算,但逃過了一劫倒是真的。

    「賢者大人,請恕我多言,」弗克爾斯恭敬卻不容置疑地開口,「現在迪庫爾攻勢正急,全國上下之所以沒有一片慌亂全仰仗賢者大人和我國的王子,凱洛斯·聖凱提卡蘭殿下。國民需要一個信仰,如果他們知道梅莎柔斯神沒有下任何關於殿下為救世主的神諭,很有可能會引起全國性的混亂……」

    羅西安瞇起眼睛,微笑著看著弗克爾斯,

    「你是說,要我偽造神諭?」

    「不敢,」弗克爾斯低頭,聲音仍是他一費的輕柔卻帶著不容違背的堅定意味,「可是望賢者大人以國民為重。」

    羅西安依然微笑看著他,神色不動,

    「弗克爾斯王國司令官,我只是梅莎柔斯神的一位僕人,負責向人們傳播她的福音,而不是偽照她的旨意啊。」

    「可是,」弗克爾斯猛地抬起頭,「聖凱提卡蘭千萬百姓的性命就可以置之不顧了嗎?」他堅聲道,一字一頓,「梅莎柔斯神的教義是善良、同情弱者,賢者大人見死不救的作風,難道不是違背了您一直旨行的梅莎柔斯神的教導嗎?」

    他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充滿一種張力和蠱惑力,讓人不由心生欽佩,不愧是王國軍的總司令,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難以反駁。

    羅西安沉默,一雙深藍色的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我在心裡不屑地冷哼,真是不長勁,連個年輕人都辯不過。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左右他的觀點,這一直是我看他最不順眼的地方。

    「為了拯救萬千的百姓,聽起來的確非如此不可,為了打敗邪惡的死靈法術,」羅西安沉吟,「所以,即使建立在一個另死靈法師的幫助上?」

    感到身後弗克爾斯氣息猛地一緊,果然,羅西安早就知道聖凱提卡蘭的策略了,剛才提到我的名字只是小小的提醒吧。想不到我們兩個還是不識趣地提出這樣讓他為難的要求……

    我可以感到身後人手指不斷的攥緊又鬆開,聖凱提卡蘭涉足死靈魔法,這可不是個好話題。

    「那麼,王子殿下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羅西安突然轉向我。他是想考我的回答吧,我猜測著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就算知道怎麼回答他會比較開心,我也沒有撒謊的意思。因為那對我並沒有半點好處。我可不想當那個勞什子的救世主。

    而且我完全不知道什麼樣的答案才是他想要的,對此我只能照著自己的意願回答,就算被拒絕甚至揭穿,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弗克爾斯開始在後面踢我的椅子,我不理他,開口道,

    「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

    「哦?」他揚揚眉。

    「只是一種方式而已,反正目的是救人,何必拘泥於具體方法呢,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可是,那是邪惡的法術!」他說,我覺得突然火大起來,這個話題我和他辯論了十幾年,直到我畢業擺脫那個鬼地方為止。

    「那麼用光明的方法殺人,和用黑暗的方法救人,你會選擇哪一個呢?」

    他一呆,我繼續接下去,

    「魔法本來就是一種職業,一種獲得力量的方式,硬把她分成正邪兩派,只會阻礙知識的發展!為什麼你們這幫石頭腦袋總是這麼不開竅!」

    「你是誰?」他疾聲問。

    我覺得那一瞬間我心臟差點停了。他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對不起,我想起了我一個朋友,這是他一貫的論調,甚至說話的語氣……」

    我覺得自己的心臟快速地跳動著,手心全是汗水,我承認我有點激動,被他發現了可不是好玩的事。他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盯著我,

    「殿下,你是什麼時候見到他的?」

    「賢者大人,您說的是誰?」我強笑著說,感覺手心濕濕的感覺。他露出老者面對撒謊的孩子一般和藹縱容的神色。

    「你知道我說誰,孩子,一個死靈法師。」

    「我沒有見過您說的人,」我努力壓下顫抖的聲調,「我沒有見過任何灰袍者。」

    「孩子,不要騙我,你見過費邇卡,我相信除了他沒有人能說出那番離經叛道的話,你們甚至連罵人的口氣都一模一樣。而且不久前你消滅了鬼屍骷髏,這更加深了我的肯定。你見過他,是他教會你那個方法,我也可以想像,是他不讓你說出事件的來龍去脈是嗎?」

    他笑著繼續道,「這我可以理解,和一個死靈法師相處有損你王子的名聲,不過以費邇卡的性格,難得他會和你友好相處。聽你剛才那番話,應該和他十分投緣他才教你那些遇到死靈法術時的防禦方法的吧,」他露出懷念地笑容,「他的性子倒好像柔和了一些,他以前總是敵視所有的人。告訴我,孩子,他還好嗎?」

    看來他完全想以另一個方向去了,這值得我慶幸。我看著他執著的藍色眼睛,他一向是個懷舊的人,我沒把握保持緘默的同時順利過關。事到如今已顧不得許多,只能過一關算一關了,我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眼睛,

    「他死了。」

    希望這可以讓他放棄追查,念在老同學的份上不要在為難凱洛斯,也就是現在的我。

    可是他反應之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抖了幾抖,差點摔倒。他見鬼一樣瞪著我,

    「你,你說……」

    我心一橫,點點頭道,

    「他被脅迫為迪庫爾做死靈血海,後來被他們的殺手所殺。我看到了他的首級,那時我在襲擊他那個傭兵團做事,被上面派去給他打下手,所以認識了他。」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暴露這位王子殿下以前幹的荒唐事了,不讓羅西安懷疑才是關鍵。我說得可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實,只是免去最重要最真實的段落。一邊的弗克爾斯神情自若,好像早知道凱洛斯幹過那樣的叛國行為。

    出乎我意料的是羅西安幾乎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死了……」

    羅西安張大嘴巴,似乎仍不可置信,我很意外他對我友情如此之深。

    「我以為,他是永遠不會死的……弗邇卡,他怎麼會死?」

    他悲傷地看向我,露出一絲難過極了的微笑,

    「告訴我,年輕人,你遇到的費邇卡是什麼樣的人?他現在……抱歉,我忘了說,我和他曾經是同期同學,他的法術比老師還要高明,但表情總像在諷刺什麼,他冷漠不合群,卻會在沒人知道的地方花功夫救一隻受了傷的兔子……他那樣的人……居然會死……死在刀劍下……」

    我靜默地看著他,從沒想到自己在他心裡是這樣的形象,而他知道我的死訊後竟會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真是難得啊,我這樣的人也會有人掛念。我自嘲地想。

    「他總是在不停地學習新的東西,彷彿那是他的空氣,沒有那他就會死亡一樣……魔法是他的生命。告訴我,孩子,你最後見到的他是什麼樣子?」

    我努力搜集著自己的詞彙,「他正在做一個研究,」我說,「就是每天呆在房間裡,沒有材料時便到沼地和墳墓裡找……」

    「他的身體呢?好一點了嗎?」

    「沒有,您知道……以他那種研究方法,還沒累死已經很奇怪了。」

    羅西安失笑,帶著無比苦澀的味道,

    「是啊,他總是那樣子……一點也不顧忌自己的身體……」

    我扯出一個極不自然地笑容,突然想到在學校時眼前這傢伙跟老母雞一樣每天看著我準時睡覺,熬夜時總是他把熱湯端到我面前,以前吃飯時監視我要我一定吃完。也許因為他年齡最大又是室長的關係,但我當時真是怕極了他的雞婆。

    「賢者大人,您的同學最終選擇了灰袍,沒想到您對他的感情這麼深。」

    我奇怪地說,有一點好奇。

    他輕輕笑笑,

    「我不知道你遇見的他是什麼樣子,他的學生時候,怎麼說呢,雖然十分冷漠孤僻,又總是有一些奇談怪論,總引的班上很多同學找他麻煩,但我知道,那是他高傲地不去注意任何人而引起的怨恨……真奇妙,那時的他只是一個人呆那裡看書,在實驗室裡不出來,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的領地,卻總是能吸引人的靠近,這大概也是我……咳咳……」

    我猜他大概是想說那是他的幾個女朋友跑來找我告白的原因,不過終於沒有說出來。

    我從沒想到會是他說那個樣子。我在學校沒少被欺負,特別是在我更小的時候,挨揍更是家常便飯。而在當他們不敢對我動手時,便總喜歡在我身邊到處找麻煩,我用盡一切方法把他們趕走,那時落了個嘴巴刻薄的名聲,一直也沒有改得了。

    感覺到話題跑得遠了,羅西安笑著向我道,「不好意思,我失態了。關於弗克爾斯司令總長所說的話,我也有所理解,可是我並不確定我是否該信任你,王子殿下,」他輕輕笑了一下,「但是見到了你以後,凱洛斯,我相信你可以帶領這個國家,這個大陸,走出黑暗,走出困境。」

    我一愣,他突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想承認我救世主的資格?可是……為什麼他突然這麼說?

    他慈祥地看著我,深藍色地眼中帶著笑意,「你是個值得托付的年輕人,這麼多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想告訴他,他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鑒定考試時他幾乎得了零分,還有他的那些女朋友沒有一個能打七十分以上的。可是我只能忍住,我莫名其妙躲過一劫,雖然成了真正的救世主很糟糕,但總比被發現強製出境或被消滅好一點吧。

    於是我微笑,輕施一禮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賢者大人。」

    ***

    一路上弗克爾斯一張臉上好像濃縮了整個春天的喜悅歡慶,我禁不住懷疑被認為是救世主的是他而不是我。「沒問題了,」他興奮地說,「你知道一個精神支柱在軍民的心裡是多麼重要嗎,有時簡直可以決定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有了賢者大人這句話,你就是正牌的救世主了,可以想像大家的反應有多激烈……唔,這一仗還真有點想頭!」

    我想他大概純粹是為了有仗好打興奮,思量一下自己,他言下之意我只要站在那裡做英雄狀揮揮手,發揮一下花瓶的作用就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羅西安選擇相信我……是因為費邇卡的原因嗎?他那樣相信他曾經的一個選擇了死靈法師灰袍的同學?真不可理解。

    做一個救世主……雖然感覺上很討厭,可是並不怎麼辛苦,為了自救,勉勉強強也只能這樣過了。

    本來以為就這樣過日子也不錯,雖然當什麼救世主實在不合我的性格,可是為了保命也管不了那麼多,反正沒事了以後我是準備不打招呼離開的。可是,事情顯然不想我打算的那樣順利,而且還要複雜的多。

    那天晚餐後弗克爾斯來拜訪我,平時他都是翻牆爬窗,這次卻難得正式送了名帖,不知想幹什麼,我可沒心情猜他又在搞什麼鬼,看了一下名帖隨手丟開,吩咐我不見客。他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像預料的那樣走掉並在幾分鐘後從牆外翻進來出現在我的臥室裡,而是讓僕人用很嚴重的措詞告訴我,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商量。我懶得告訴我對他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半點興趣都沒有,就算這個國家要亡國了又於我何干,於是我安靜看我的書不再玩這個遊戲,這次旅程是個惡夢,每一件事都在折磨著我的耐心。現在一想到要當救世主就算是個冒牌的我還是混身起雞皮疙瘩。我想僕人離去後想必支吾地告訴了他我的反應,因為他很快氣急敗壞地衝進來,我撇撇嘴,放下書看著他,這才是他一貫的反應。我也更為習慣。

    他瞪我看了幾秒,歎了口氣,做出無力的表情,「王子殿下,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說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是來騷擾你的!」

    我沒說話,做了個請他繼續說的手勢。我可不指望我表示不歡迎不感興趣之後他會識趣的離開。他是不是來騷擾我對我都沒關係,反正任何人出現對我都是一種打擾,如果說我只是為他那種不成熟的性騷擾對他避而不見,那麼未免太高估我對人類這種生物的耐心。

    「我要去出征,最近迪庫爾的攻勢太猛,恐怕撐不到那位法師的到來,那些老傢伙一致同意再不把兵權交還給我就不行了。」他停了一下看著我,觀察我的神色。也許他是想嚇一嚇我,可是他期望我有什麼反應?我不耐煩地想,每個國家的政治家都是這個樣子,有時總把權力和性命的重要性顛倒,可以想見戰爭已到了極之危機的時候,他們才捨得放手讓我們的司令官去做英雄力挽狂瀾,可是他們的愚蠢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偉大的司令官大人該不是想在臨走前和我依依話別,留下個什麼承諾,做生離死別浪漫狀吧。

    「你得陪我一起去!」他說。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不明白這個人哪根神經搭錯線了,他在說些什麼!

    「您得陪我一起去前線,尊敬的王子殿下,否則這仗沒法打,除非我們的救世主出現在前線!這對振奮軍心有很大的效果,也許我們可以反敗為勝!」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加了一句話堵住我未出口的反駁,「看在梅莎柔斯神的份兒上,看在聖凱提卡蘭國民的份兒上,看在全人類的份兒上,您必須去,已經決定了!」

    「……非去不可嗎?」

    遲疑了半晌,我終於無力地問出這句話,看到他肯定地點頭,我覺得沮喪極了,不管在別的領域我有多麼高的才能,在帶兵打仗上毫無疑問我一竅不通,所以我無從反駁。

    「我不想去。」我說,讓當個救世主的擺設我已經無比鬱悶了,現在居然還要有行動,我去幹什麼呢,穿上王子華麗的衣裝,帶上把寶劍,騎上威風地戰馬,讓我的金髮在軍中飄揚,成為民眾心中那個打敗邪惡把光明帶到人間的英雄的圖騰?不,這太可怕了!

    「你必須去,不然我幾乎完全沒有勝算,您知道,那個邪惡的法術所帶來的效果非常可怕,前線的軍民的神經都快被絕望折磨的崩潰了,只有您,偉大的救世主,才能平定他們心中的恐懼,重振軍威……」

    「可是我不是什麼救世主,你知道的。」我無力地說。

    「當然,」他聳聳肩,「我從不相信什麼救世主,可是軍隊和人民相信!你知道你的救世主之名將有多麼大的戰略價值,幾乎足以反敗為勝,所以你一定要去!」

    就是說要做個非常辛苦的花瓶。可是我不想騎馬,不想離開這裡,我要等那個死靈法師,我不喜歡戰爭的氣氛,也不喜歡拿著那鋒利的砍人用工具。

    「如果您不去,我們可能會堅持不到那個死靈法師來就亡國了哦。」他笑笑地看著我,「親愛的凱洛斯殿下,請相信,您的騎士會好好保護您的!」說完躬身為禮,動作瀟灑。

    我不是聽不出他輕薄之意,可是前面半句話已經足夠讓我改變主意。也許我去至少可以起到讓他們堅持到那個死靈法師到來的時候,而萬一他們提早亡國,我這些天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前路坎坷,我歎了口氣,看到他得意地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我得跟他去,從那件糟糕的事發生後我自救的路可謂辛苦,王宮的生活已足夠糟糕,現在還要我去打仗……

    我搖搖頭,有時不禁讓我覺得似乎離我本來的目的越來越遠,可我得繼續走下去。我並不想死。

    「凱洛斯殿下,您在想什麼?」他湊過來,我看他一眼,繼續拿起我的書,頭也不抬,「戰事緊急,弗克爾斯閣下想必還有很多事要準備,我不送了。」

    「該辦的事我都辦完了,」他繼續往我身邊湊,距離進的不正常,一個不提防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做出關切狀,「你看起來不開心,凱洛斯,是有什麼心事嗎?」

    「你能力不足,一定要我出戰所帶給我的麻煩已經夠了,」我嚴肅地說,「現在我還要為你的騷擾而煩心,你是否可以偶爾識趣一點離開呢。」

    「凱洛斯,你真是太可愛了,」他死皮賴臉地呆在那裡,彷彿沒聽見我諷剌的話,「可是輕易退縮是追不到喜歡的人的,我只不過是貫徹我的決心。」

    我看著自己的手,心裡默念著可以致人於死地的咒語,覺得這個人在挑戰我的個人修養。人類永遠是最難以相處的生物,你會不知道他們亂七八糟的腦袋在想些什麼。也許把他變成一個亡靈或死物是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可是我不得不考慮到他的價值,我可不希望看到聖凱提卡蘭過早地亡國,我命繫於此。

    「凱洛斯,」他挑起我的一綹金髮,湊進我的耳朵,輕聲道,「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我轉頭看他,耳朵被他弄得很癢,然後我看到他一雙深藍色的眼睛無限溫柔地看著我,我想如果他知道他透過這個美麗的軀體再看著的靈魂是誰,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雖然很知道,可我不敢冒這個險。

    他鬆開我,「凱洛斯,你是怎麼回事?」他掠了一下我過肩的髮絲,一雙眼睛卻一瞬不眨地看著我,「你的眼神如此陰冷……你心在哪裡?我知道它的存在,可是我看不到它,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凱洛斯!」

    我怔了一下,失笑。我承認我聽到他話時一瞬間的怔忡,可是「凱洛斯」這個稱呼讓我回神。你的心在哪裡,費邇卡?我在心裡重複一遍,問自己。至少不是在這裡。我是費邇卡,不是凱洛斯。

    我淡淡看著他,「弗克爾斯閣下,您真的已經打擾我很久了,而且我還有些私事要辦,如果大臣們看到大戰在即將軍閣下您還這麼閒的話就不好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抓住我的頭髮,把我拉進,一字一字道,「我會挖出你心,無論它藏在哪裡!」

    然後大步離去。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十分之有決心和魄力,甚至還有些殺氣,我聳聳肩,把注意力轉移回書本。剛才我還真被他的靠近嚇了一跳,我不喜歡進距離的接觸,特別是如此危險的人的接近。這是魔法師們的通病。

    我一點也不想跟他耗下去,希望可以快點解決問題離開這裡,再和那傢伙處下去感覺不太妙。我也討厭不安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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