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一連串駭人聽聞的事件太多,被嚇習慣了,香浮這回表情平穩許多,那種瞠目結舌的呆樣已不復見。
她望著段秀雲,眸中浮現一抹憐憫,她的爹親竟然不顧女兒一生的幸福,想要將她嫁給自己的親哥哥。有這樣的家庭,和她比起來,自己也沒有卑微到哪裡去嘛!
香浮想到一件事,不禁苦笑,「我覺得你們算錯了一件事,捉我來想引來王爺……這,你們太看重我了。」
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妾,東方縱橫富可敵國,想要幾個姬妾還怕沒有嗎?犯不著為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千里尋人。
段秀雲忽然露出抹淺笑,「你真以為東方縱橫會放你不管嗎?」如果根據皇上跟她保證的那樣,顯然眼前的小女人有很嚴重的認知錯誤喔。
她歎息著回以慘淡的笑意,「我是不認為自己能成為足以要脅他的籌碼。」
「總之,你在他心中夠不夠份量,這幾日應該就會知道了。」
這時,門外響起丫鬟的聲音——「小姐,您吩咐的事都安排好了。」
「嗯。」段秀雲卻轉過頭來看著香浮。「走吧,給你見個人。」
「誰?」香浮摸不著頭緒。
「見了你就知道。」
段秀雲帶著她穿過兩三座園子,穿過幾處簷廊,來到一座位處偏僻的廂房。
她站定在院子拱門前,示意香浮和她同躲在一旁的大樹後,悄目往院子裡頭探去。
六角亭裡,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個五宮跟東方縱橫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數人大白天的就在飲酒作樂,浪笑調情聲不斷,一派委靡氣象。
乍見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臉龐,香浮的心頭不禁怦然,可隨即她便輕易地認出那不是他。
雖然有著最神似的樣貌,然而這人卻少了東方縱橫那眉眼之間無人可比的霸氣,更少了他渾身上下所昂揚的放肆狂妄。
看到這人,她完全信了段秀雲的話,心中更是不勝欷吁,對東方縱橫的同情與愛憐也多了許多。
「他,其實不像。」她淡淡說道。
「對柯!我也覺得很不像,可是我爹就是不肯死心。」段秀雲歎了口氣,她之前進京見皇上時,曾偷偷看過東方縱橫,以這個無名氏哥哥想要冒牌頂替真正的三王爺,皇上會被騙除非他眼睛瞎了。
「你爹他真的會那麼狠心嗎?畢竟……畢竟王爺也是他的親骨肉啊!」香浮看到了人,危機感大增,不由得有些發急。「該怎麼辦?該怎麼做才能阻止呢?」
「其實這事是有辦法解決的。」
「怎麼解決?」一聽有辦法,她連忙開口問。
段秀雲卻話鋒一轉,「咱們來個交易怎樣?」
「嗄?」什麼意思?都什麼時候了還做什麼交易!
「我跟你保證,我有辦法讓王爺沒事,而且可以證明他是愛你的,只是彆扭的說不出口,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不讓他取走我父親的性命。」
她不是想維護她爹,而是不想看到骨肉相殘的戲碼。
爹爹那邊她已勸說無效,如今只好從另一方下手。
聽到她的提議,香浮愕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她哪有這能耐?
先不說東方縱橫是不是真愛她,只是因為彆扭而開不了口,要她設法保住西南王的命……這她怎麼可能辦得到?
「不用擔心,我既然敢這麼說,就是相信你做得到。」一個男人只要深愛著一個女人,就會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皇上說了,段香浮是東方縱橫的弱點,他們這計,剛好各取所需。
人家都這麼說了,香浮也只能面帶難色的點了點頭。
段秀雲滿意的頷首,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要她服下。
她拿在手中,有些遲疑。「這是……」
「別問那麼多,吃下就對了。」
事到如今,能不照著人家的計劃走嗎?嘴一張,她將這不知名、不知用途的藥丸一口吞下。藥效立即發作,一陣強烈到讓她幾乎無法站穩的昏眩襲來。
下一刻,她整個人已經陷入黑甜鄉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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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這是東方縱橫第二次瞧見香浮這麼毫無生息的模樣。
上一次,她渾身是血,像個破布娃娃的倒在地上,這一回,她卻像冰雕的人像,毫無人的生息的躺在地上。
心驀地一緊,原本急奔的步伐也忽然頓住。
他使出輕功佐以快馬,就這麼奔馳了幾天幾夜,好不容易趕來西南,瞧見的竟是這樣的她。
怎能不教人發狂?
抬頭,雙目含著熊熊的怒火,要不是隨後趕來的房君山阻止他,他只怕早失了理智的大開殺戒了。
「為什麼?」他咬牙問道,對於他們擄人的行為,他已經氣得想殺人了。
誰知道,他們甚至還敢殺了她?!
她的存在究竟礙著了誰,為什麼每個人都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黥般地想要傷害她,姨母如此,西南王及他女兒也是如此。
「你就這麼同你未來的丈人這樣說話嗎?」
「丈人?哼!這輩子你是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了。」殺了他心愛的女人,還敢要他娶他女兒,他別肖想了!
「哼,你這個目中無人的小子,你知不知道……」看到東方縱橫自投羅網,自個大計眼看就要完成一半,西南王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了,不假思索的就想開口教訓這小子。
「爹!」冷冷的打斷父親的話,段秀雲冷酷的說道:「何必跟他說那麼多,殺了他,再將他的屍首往段香浮的身邊一擺,你的大業就成就了一半。」
西南王被女兒這一提醒也不想再逞口舌之快,的確,事情得快點進行才好,免得突生變故。
手一揮,大廳門外得了指示的士兵全衝了進來,將東方縱橫和房君山團團圍莊。
「你想殺了我?」
東方縱橫冷笑的看著眼前這番陣仗,雖然早就有風聲說西南王這個老賊對於皇朝有貳心,沒想到今天竟明目張膽到這種地步。
不過,這郡主剛剛說了,殺了他大業就完成一半,這是什麼意思?他在朝中向來不管事,殺了他又有什麼好處?
「你若殺了我,不怕皇上舉兵來剿嗎?」
「不怕。」胸有成竹地搖了搖頭,西南王咭咭狂笑起來。「因為皇上壓根不會知道你死了!」
癡人說夢!
就算他能將他死亡的消息封鎖住,可皇上平白無故少了一個弟弟,不會去追查原因嗎?
不想跟西南王再廢話下去,他壓根無視在場環伺的那些刀劍,逕自往香浮的方向邁去。
西南王知道打小習武的東方縱橫的厲害,不敢跟他硬碰硬,連忙使眼色要士兵們上。
幾名大膽點的舉刀來砍,卻三兩下就被東方縱橫擊飛出去。
眾人於是不敢輕舉妄動,靜觀其變的看著他來到他的小妾身邊。
沒有激動的狂怒,也沒有任何形之於色的悲傷,他伸手卻輕顫,咬牙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鼻端一探。
沒有……沒有任何的氣息!
東方縱橫不死心,再將自己的手放在香浮的胸前,當他確認沒有傳來任何的躍動之後,再抬眼,望著西南王的眸子中燃燒著熊熊狂怒。
他不會放過他!二話不說,他朝西南王飛掠而去。
敢傷害他心愛的女人,就該有必死的準備。
西南王一臉驚恐,想拔劍與他相抗,卻是不及。
但就在他的掌即將拍上西南王之際,左側樑柱後竟然閃出了一個人,乍見那人,東方縱橫微微愕然,猝不及防的反倒讓那人一掌拍向自個兒的心口。
血,像是一朵花兒似的從他口中噴出,他往後飛去,穩不住自己的身形連連退了好幾步。
要不是房君山眼明手快地上前攙住他,只怕他早已頹然地倒在地上了。
「他……」怎麼可能那麼像?
那活脫脫簡直就是另一個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又為何會出現在西南王的府邸?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他懂了!懂了為什麼西南王會這般的有恃無恐地誘他前來,布下了重兵等他。想來,他應該是想用這個長得與他一模一樣的人來取代他。
這個計謀他策劃了多久,十年、二十年?只怕就連當年自己會被人擄出皇宮,也與他脫不了關係吧!
「殺了你,我就等於坐上一半的龍椅了。」西南王見他受了傷,胸有成竹的大方承認自己的狼子野心。
「你擄她來,是為了想引我前來,好除掉我,但為什麼要殺了她?」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卻沒有辦法接受她的死去。
心好像被挖了一個大洞,空空洞洞的,即使受了傷,掙扎著來到心愛的小女人身旁,握住了她那無力的小手。
這一握,他再也不打算放手了。
她向來膽小,待在那陰暗的地府一定害怕,他一點兒也不介意陪著她走。
「她可不是我殺的。」剛剛女兒才告訴他段香浮死了,他詫異之餘都還來不及多問,東方縱橫就趕來了。
「我愛她,你無論如何就是不該動了我的女人。」聽到他的否認,東方縱橫的幽眸含恨,咬著牙說道。
方纔他被打的那一掌,傷了他的心脈,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在乎,悄然運勁,就在眾人以為他再無反抗之力之時,他忽地縱身而起——
飛身過去右掌拍上那與他相似之人的心口,左手直取西南王的咽喉!
該死,他不要命了嗎?
對於東方縱橫這種行為,不只西南王等人嚇了一跳,連房君山也大驚失色。
他們都少算了東方縱橫那決然的性子,這舉動無異在告訴眾人,他不介意王石俱焚。
霍地衝上前去,房君山大喊道:「段香浮其實沒死,她只不過是吃了龜息神丹,所以才會呈現假死狀態!」
這一切都是皇上和段秀雲商議好的計謀啊,目的是想逼出東方縱橫說愛,完全沒料到,他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想要了。
厚,他早就說不能這樣玩吧,現下真的要出事了。
聞言,東方縱橫果然一楞。她沒死,她只不過是吃了龜息神丹……
該死!中計了!掌勢一弱,他只想回過身去看看她,怎知這西南王竟趁機一掌拍向了他的心口……
血花再次四濺,東方縱橫這回吐出的鮮血更多,一張俊臉更加慘白了。
一聲驚呼直衝入他耳際,循聲一望,竟看到剛剛還了無氣息的香浮從地上坐了起來,細緻的臉上佈滿了驚惶。
身子重重的跌落地面,但他卻一點兒也不在乎。
一雙黝黑的眸子只是定定的看著那張容顏。管什麼西南王的狼子野心、篡國奪位,都隨他去,對他也丁點兒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還活著,只要活著就好!
他安心的閉上眼,完全不知道一群從京城來的衛兵已將西南王府團團圍住,更沒看到東方觀雲一臉憂慮和懊悔地走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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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是愛她的!
她很肯定。
在她將醒未醒之際,她感覺到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
她也聽到了他那心碎的低語,那聲音只怕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手輕輕地觸上他的俊容,不捨地撫著,她的心硬生生地被扯痛了。
幾十個的御醫聯手,個個使盡了看家絕活將他從閻王的手中搶了回來,各種珍奇丹藥也是毫不吝惜的用在他身上,總算保證他無大礙,但看他這模樣,她還是很捨不得。
但同時又暗自慶幸,若不是有此災劫,自己又怎麼會知道,她愛的男人也愛著她呢?!
香浮相信東方縱橫會沒事的,此刻她心中,只有滿滿的愛意。
這樣的男人,怎能不讓人動心呵!
他看起來壞,可是卻是真情至性,若是少了那狂、那傲,他就像是他那個兄弟一般,少了靈魂。
「咳……」一聲輕咳吸引了香浮的注意力,是東方觀雲。
「皇上萬歲。」她起身想請安,卻讓他制止,要她坐好。
東方觀雲看著熟睡的弟弟好一會,匆地歎了一口氣,沉沉的開口,「其實這件事兒,朕知道很久了。」
「既然皇上知道,為什麼不早些處理呢?」她聞言不免有些怨懟。
她不懂,既然皇上早就知道,那為什麼不盡早處理西南王那個禍害,害得她心愛的男人身受重傷,平白遭受皮肉之苦。
看向一臉不平的香浮,東方觀雲勾唇笑了,對她的無禮一點兒也不以為意,「因為聯想讓他知道,不管他的身世如何,他始終是我嫡親的兄弟,也想讓他知道,不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像咱們那個娘一樣,只顧著自個兒。」
「皇上……」這番為東方縱橫著想的話語聽在香浮的耳中,又豈只是感動兩字就能形容的。
見皇上慈愛的為東方縱橫掖了掖被子,她拭去浮上眸中的淚,心想縱橫不枉在外為這個哥哥流離顛沛那幾年了。
東方觀雲轉過身來,朝她點子點頭,「朕先回宮了。」
香浮匆地想起一事,連忙喚住他,「對了,皇上,那西南王、郡主和縱橫的那個無名兄弟呢?」
「朕答應過段秀雲,只要她能做到朕要她做的,就會放過他們,只可惜,西南王始終不願接受失敗的事實,瘋了,朕也不想趕盡殺絕,我讓段秀雲帶著他隱姓埋名重新過活。」
她點點頭,這樣,自己也不算辜負了段秀雲當時的請求了。
「至於縱橫那個無名雙生兄弟……」東方觀雲歎了一口氣,那人畢竟也是他的同母兄弟。「死了!在君山想要拿下他的時候,被西南王捉來當了擋箭牌,不小心中了一刀,傷及要害,回天乏術。西南王也真狠心,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捨得拿來犧牲,落了個發瘋的下場,還算是便宜他呢!」
「啊!」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驚呼了一聲。
不過,如此一來縱橫身世的醜聞,應該不會流傳出去了吧。
東方觀雲交代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不用告訴那小子了,就算他醒來後,要來翻了皇宮找我算帳,你也由著他,總之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一切。」
她點點頭,心中再次動容於這位君王對手足的愛。
將東方觀雲送出門,再回到東方縱橫的床榻前,香浮驚訝的發現,他已經醒了,睜著一雙深邃幽眸,表情若有所思。
她驚喜不已,「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怎麼樣?胸口還疼嗎?」
「我早就醒了。」
不好,那他聽到了多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原來西南王是他的親生父親?
見他薄抿的唇動了動,她滿心以為他會問皇上剛剛所說的事,她絞盡了腦汁想要找出個借口推搪過去,誰知他的問題竟是——
「你真的不愛我嗎?」
顯然,他對這個問題很介意,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介意。
「呃……」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問,香浮直覺的回答,「不,我愛你,很愛很愛愛你……啊!」她說什麼?這種羞人的話怎麼這麼不假思索的就說出來呢?好羞人呀!
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東方縱橫手兒一拉,扯下了她的身軀,完全不顧還受傷的身子,將她密密實實地抱了個滿懷。
不敢掙扎,也不想掙扎,香浮滿足地窩進了他寬闊的胸膛裡,感受著他強勁的、心跳。
他的眼一闔,又累得想睡了。
「王爺,你剛剛有聽到什麼嗎?」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她試探的問。
「聽到你說愛我。」他咕噥道,聲音低低的,好聽極了。
「呃……」小臉兒更加燒紅,「還有呢?」
「閉嘴,睡覺。」東方縱橫不耐的說,可不一會,他又溫溫的補了一句——
「我……愛你。」
那聲音更低沉、更小聲了,還帶著微微的彆扭,但卻異常清晰地竄進了香浮的耳中,讓她立時感動得熱淚盈眶,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這句話,也成功的讓他不再追究他聽到了什麼。
閉上眼睛,就陪他睡上一會吧。人家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好多好多好事,才能像現在這樣,和他依偎著,做對交頸鴛鴦。
她不知道,其實,他什麼都聽到了。
在沉入夢鄉前,東方縱橫模糊的想,等傷好後得找個時間入個宮,搶個官來做,畢竟有恩他得報恩,至於仇嘛……
他當然也不可能會忘了,呵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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