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夢境裡那個人的五官不甚清皙,但那一雙銳利如鷹的眼,卻在他的腦海裡盤回不去。
這一個月來,他天天出現在自己的夢裡,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用那一雙眼深深的注視著自己,而自己就彷彿要在他的眼神下融化了般……
藉著繪畫的天分,他很仔細的將夢中的人描繪出來,確認過不下數十次,他不曾見過他,但他為何在自己的夢裡出現得如此頻繁?
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爹地、媽咪早。」唐珞昕在唐氏夫婦臉頰上各落下了個早安吻。
「小昕,快來吃早餐吧!你果然還是第一個起床的,不像你大哥、大姐,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唐珞昕不多作表示,伸手拿了杯牛奶,慢慢的喝了一口,心不在焉的撕著吐司片,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唐家二小姐像一陣風般掃了出來。
「爹地、媽咪早,小昕,吃早餐還發呆,在想什麼?想今天上台表演的事嗎?」唐湘芸快速的在唐珞昕稚嫩的臉上親了一記。
「二姐,你又取笑我了,明知我對今天的話劇沒有興趣的,你還故意提它。都是我班上的同學瞎起哄,一個大男生扮演茱麗葉像什麼樣子嘛!」唐珞昕嘟著嘴不悅的說。
他的話引起其它人的輕笑。
「誰說的,我們家小昕長得可比任何女生都漂亮,看看你臉上,不要說痘痘了,連一顆小小的粉刺都沒有,不像我的臉長了好多雀斑;而令人捉狂的是你連身上的皮膚也這麼好,真不曉得誰才是女生。媽咪,您真是不公平,您把好處都留給小弟了。」
這段說辭幾乎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大家也都習慣了。
但唐湘芸說的可一點都不誇張,唐珞昕的五官之精緻,一點都不比女孩子遜色,水靈如星子般的骨碌大眼、小而挺的鼻、粉紅色的唇,加上白皙柔嫩的皮膚,使得他從小到大常常被錯認為女生,他也常為此事生悶氣。
又不是他自己要長成這樣的。
五官長成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他自小就體弱多病,在他高一結束的那年,他的支氣管老毛病又發作,雙親只得將他送去瑞士治療了長達兩年的時間,上個月才回到台灣。
沒想到一回到學校,同班同學就推舉他在為迎接新生所舉辦的話劇中扮演女主角——茱麗葉,雖然氣得半死,但好說話的他,還是將此重任擔了下來。
既然自己答應演出,唐珞昕每天只要一有時間,就會乖乖的參加排練,以求能有最完美的表現。
「小昕,今天我和爹地、媽咪都會去看喔!你可要認真演出,我還會帶V8將你的表演拍下來。」
唐湘芸一直很疼愛這惟一的弟弟,因為他乖巧、可愛又懂事,且沒有時下青少年的不良惡習;甚至,有時她還會將他當成心情垃圾桶,將所有快樂、傷心、難過的事告訴他,所以姐弟倆的感情一直很好。
在唐珞昕前往瑞士的兩年間,她因放心不下小弟的病情,曾到瑞士不下數十回,且一住就是一、兩個月,陪伴唐珞昕度過大半年寂寞的異鄉歲月。
幸好回到台灣的唐珞昕身體已不似以前那般虛弱,個性也開朗許多,全家人都更疼愛這家中的小王子。
「今天宸希也會過去,對了,上星期他弟弟由法國讀完碩士回台灣,下個月將正式接掌靳氏企業,宸希想安排個時間介紹他給我們認識,順便為他弟弟洗塵,正確的時間我再通知大家。」
靳宸希是唐湘芸的男朋友,某個大型醫院的院長,年紀輕輕便修得雙醫學博士學位,畢業後即回國將所學貢獻國人。
為人幽默風趣的靳宸希,自從在某個餐會上對唐湘芸一見鍾情後,兩人便情投意合的交往至今,每次一提到他,唐湘芸就會出現很幸福的表情。
唐湘芸在工作上是唐皓軒的得力助手,有優秀的交際手腕,是人人稱羨的女強人,但在靳宸希的面前,她只是一個沉醉在愛河裡的單純小女人。
唐珞昕無法明白戀愛是什麼感覺,可以讓人有這麼多不同的面貌。他只是一個天真的高中生,從不知心動為何物,他也欣賞漂亮有氣質的女生,但卻不曾有過追求的念頭,倒是對夢中那個男人的雙眼感到莫名的心動。
這種情緒是他感到陌生、也感到害怕的,怕自己喜歡上那可能不存在於世間的虛幻人物,害怕自己會愛上同性。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是同性戀,但也沒有排斥的心理,在他單純的小小世界中,同性戀情也跟世間多數的男女相戀一樣美好,甚至比異性戀者更會去珍惜彼此這得來不易的感情。
***
今早一到學校,唐珞昕立刻被這次話劇中擔任化妝及服裝的同學拉去打扮,連開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劇中的衣服,全都是依照唐珞昕的身材訂做的,長及地的華麗禮服、飄逸的烏黑假髮,加上無懈可擊的完美五官,唐珞昕活脫脫是由畫中走出來的美人般,緊緊吸引眾人的視線。
那令人驚艷的模樣,也緊抓住了一個人的心。
***
靳宸潔先前便對剛回國的靳宸恩興奮的說:「真的,二哥,我不蓋你,那個剛由瑞士休養回來的珞學長,長得比我還要漂亮,而且氣質也一級棒喔!絲毫沒有那種娘娘腔的氣息,我們學校有一大堆人都是他的親衛隊呢!據說他每天都會收到情書,而且男女都有,厲害吧!」
靳宸潔雖和唐珞昕同班,但因他休學二年,年紀比靳宸潔多了二歲,故她都稱他為珞學長。
她敢保證,二哥看了唐珞昕後,一定也會被他迷住。
也許是受到境內同性雜誌、書籍的影響,他一直覺得漂亮的唐珞昕與外型俊帥的二哥是很相配的一對。
而靳宸恩當時卻不甚感興趣的聽她說著。
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男生,他一點都想像不出來。
天知道那會是什麼可怕的模樣。
「迎新那天,你一定要和大哥及爸媽一起來,反正你下個禮拜才正式上班,你一定要來喔!」
但拗不過妹妹的要求,靳宸恩今天還是出現在藍天校園裡。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話劇開演的時間即將到了。
根據手上簡易的路標圖標,走過這個長廊就可以看到廣大的學生大禮堂了。
在轉彎之際,突然有人由左手邊快速的撞上他,下意識地,他一把抱住來人,免得對方跌倒。
呼!好險。
唐珞昕慶幸自己沒被撞倒,也慶幸禮服沒有弄髒。
但下一刻,他就發覺自己全身緊靠在一個陌生人的懷裡,嚇得他連忙從對方的懷中離開。
對方在他站穩後,也站直了那比唐珞昕高出一個頭的身軀。
唐珞昕抬起頭想向對方道歉時,卻在看清他的容貌後,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就這麼直直的看著他。
這個人跟他夢中的人長得好像啊!那如刀刻劃出來的帥氣輪廓,簡直就像是同一個人。
他好想問他,為什麼每晚他都會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裡呢?
靳宸恩拍掉身上的灰塵,正想開口斥罵眼前這個糊塗傢伙走路為什麼不看前方時,卻被她出色的五官所懾住。
好漂亮的女孩,身上散發著一股清靈的氣質。
此刻,她的水靈大眼正盯著自己。
唐珞昕會這麼慌忙,是因為十分鐘後話劇即將開幕,方纔他一個人在休息室專心背台詞,因為太忘我了才會忘了時間。
看她一身的宮廷禮服,莫非她是話劇主角之一。
看眼前這個女孩仍是動也不動的看著自己,靳宸恩不禁出聲提醒:「你是參加話劇的吧?時間好像快到了,你是不是……」
當唐珞昕聽到靳宸恩的話時,他才猛然記起話劇一事,急忙提起裙襬向大禮堂跑去,連聲對不起都來不及說。
靳宸恩感到好笑的也向禮堂的方向走去。
走進偌大的空間,看了四周,就看見靳宸潔向他揮著手,以嘴形叫自己快一點過去。
他加快了腳步往靳宸潔找到的位置走去。
落座後的靳宸恩心不在焉的看著舞台上的表演。直到唐珞昕的出現,才拉回他的視線。
是她!那個美麗的女孩。
清脆的聲音與她漂亮的五官真是相得益彰。
但下一刻,靳宸潔的話卻粉碎了他的幻想。
「二哥,我沒說錯吧!飾演茱麗葉的珞學長,一點都不比真的女生遜色,彷彿他真的就是公主似的。」她的二哥看得眼晴都直了,呵呵,她就知道二哥一定會迷上珞學長的。
想當初她也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有著美麗外表,又兼具溫和個性的唐珞昕。
但此喜歡非彼喜歡,她並不想當他的情人,反而打從心底認為唐珞昕才是那個被捧在手心疼惜的角色;而另一半,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剛由法國回來的二哥靳宸恩。
「你說什麼?他是男的?」
「對啊!」靳宸潔肯定的點頭表示。
二哥的表情一點都不陌生,想當初她也以為唐珞昕是女扮男裝呢!
「怎麼可能?」
由靳宸恩吃驚的反應看來,他所受到的打擊不小。
靳宸恩雖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但還不至於眼花到把一個男的錯當成了女生,可事實就擺在眼前,他想不承認都不行。
看他那精緻的臉龐、纖細動人的身段,怎麼說都不像是一個男孩所會擁有的。
在得知他是男的後,他心中的綺思並沒有減少多少,反而更想知道與他有關的事。
好奇怪的想法。
他並沒有這方面的嗜好啊!
一直認為自己是正常人的靳宸恩,現在居然會被一個不大不小的高中生,而且還是個男的給擾亂心湖,這真的很怪異。
底下觀眾雖有千餘人,但在舞台上演出的唐珞昕,仍然可以一眼就看到坐在中段位置他撞到的那個男人。
看到他就坐在底下,唐珞昕竟無法集中精神演好茱麗葉這個角色,使他頻頻出錯,幸好一旁的演出人員極有技巧的替他掩飾過去。
他感激的看向幫忙的同學。
好不容易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壓軸話劇畫下句點。
唐珞昕在謝過幕後,全身虛脫似的在後台的休息室褪去一身的行頭,並稍作休息。
話劇落幕後,靳宸恩看似瀟灑,頭也不回的走出藍天學園。
但他的心情卻不似來時那般輕鬆。
只因那令人驚艷的容顏已深印他心。
***
回到家的唐珞昕,腦子裡滿滿的都是靳宸恩的身影。
一想到自己曾緊緊的靠在他懷裡,一張小臉就會不由自主的發燙,一顆心也會加速的跳動著。
發覺到小弟異於平常的安靜,唐湘芸向呆坐在沙發上的唐珞昕擺了擺手,開口詢問:
「回神!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
聽到老姐的問話,唐珞昕猶豫著不知怎麼回答。
「我……」
「碰上了什麼無法理解的事嗎?」
當了十九年的姐弟,唐湘芸很瞭解這個心思纖細的小弟,每當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必定是遇到什麼想不通的事情。
唐珞昕不喜歡把事情放在心底,從小到大他都喜跟家人分享自己不論是快樂或是傷心的情緒,那種貼心的感覺令他倍覺溫馨。
在二姐關心的眼神下,唐珞昕把困擾了自己一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事情說出後,心情頓感輕鬆不少。
唐湘芸在聽完後,並沒有馬上給唐珞昕意見,而是若有所思的托腮沉思。
小昕的情況會是戀愛了嗎?
如果對方是一個女孩,她會馬上舉雙手贊成,可是對方是一個男人,一個連姓名也不知道的男人。
唐珞昕那微帶煩惱的臉龐正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小昕,我想按照你所說的情況看來,你可能是喜歡上他了,當初我遇到宸希的情形也同你一般……」
唐湘芸沒將話說完的原因,是因她看到唐珞昕睜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怎麼會,他沒聽錯吧?
二姐說他喜歡上那個在現實生活中只見過一次面的不知名男子,這種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身體仍記得他懷中傳來的溫暖,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可是他跟自己一樣是男生啊!
難道他是同性戀?
那他為什麼對其他的男生沒有感覺,就連女孩子亦是?他仍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小昕,別再折磨你的腦袋瓜了,今天早點休息,我先出去了,晚安。」唐湘芸說完,在唐珞昕額上印下晚安吻。
「二姐晚安。」
今晚唐珞昕以為自己會再夢見那個男子,但奇怪的是他一夜無夢的一覺到天亮。
是因自己已經見到他的關係嗎?
沒有人可以給唐珞昕答案。
***
到了學校,同學的情緒彷彿還留在昨天的迎新活動上,開口討論的話題總離不開那場壓軸的話劇。
一見到唐珞昕走進教室,靳宸潔立刻走到他身旁。
「珞學長,你昨天的表演真精采,大家都對你讚不絕口呢!沒想到你不但功課罩得住,連演技也可以和做菜、畫畫媲美,真令人佩服。」
唐珞昕不僅人長得俊俏,他的功課更是在年級的排名中保持在前三名,一點都不受他休學兩年的影響;至於烹飪方面,因為媽咪及二姐喜歡料理,從小他就耳濡目染練就了一身的好廚藝;以及本身就有天分,再加上學習了十年的繪畫,讓他在學校身兼家政社與美術社的社長,生活過得多采多姿。
如果說要票選校園十大受歡迎人物,唐珞昕絕對是冠軍的不二人選。
個性溫和的他,一直都是師長眼中的好學生,同學心中的模範生,他不擺架子、具高度的親和力,使大家都樂於和他接近;不僅有女同學、學妹喜歡他,就連與他同性別、暗中喜歡他的也大有人在,只是怕會令他反感,所以始終不敢將事情搬上檯面。
可是,毫無自覺的唐珞昕,一點都不知道別人的企圖,只當大家都是好同學,都是可愛的學弟學妹。
直到不知是誰鼓起勇氣送出了第一封情書,從此,唐珞昕的櫃子每天都可收到為數不少的情書。
因對他沒有造成太大的困擾,所以他並沒有阻止大家的舉動,甚至還會細看信中的內容,再回信婉拒對方。
因為唐湘芸和靳宸潔的大哥靳宸希是男女朋友,所以他和唐湘芸自然走得比一般同班同學還近。
「我並沒有演得那麼好,甚至還說錯台詞,真是辜負了大家的期待,我真的感到很不好意思。」
昨天的表演會說錯台詞,都是受了那個不知名的男子影響,幸好台下的觀眾沒注意得那麼仔細,否則他真不知該怎麼演下去。
說到講錯台詞一事,由於靳宸潔是負責劇本部分,昨天她才得以坐在台下觀賞,因此對唐珞昕的舉手投足,甚至是視線方向,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沒忽略唐珞昕的視線頻頻落在她二哥的身上。
莫非唐珞昕對她二哥也有意思?如果真是這樣,那整件事就好玩了。
她愉快的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笑容,讓唐珞昕看了不禁有點毛骨悚然。
靳宸潔真的很期待二哥和唐珞昕的第二次碰面會擦出什麼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