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為什麼?」
「沒有人盯著,你不可能每天運動。」
「關你什麼事啊?」
壞傢伙,一天不運動會怎樣?連聖人都知道,人是有惰性的。
她又不當游泳健將,偷懶一天、兩天又怎樣?
她也明白持續的運動對她的身體有幫助,但被一個「陌生人」強迫的感覺很差耶!當然要抗議、抗議!曾耀人輕輕鬆鬆的從冰箱裡拿出一條香栗洋梨蛋糕,「特製的洋梨慕斯裡面填滿糖漬洋梨丁,這是今天的全勤獎,想不想吃?」
好想吃!可是不行,忍一時口欲以擺脫魔掌。
「我……可以自己買。」
「我不會告訴你在哪一家買的。」
啊……這人實在太壞了,利用自己的優勢買到她想吃也買不到的蛋糕。
「給你。」看見她眼裡的掙扎,真像小孩子一樣,他覺得真可愛,索性將蛋糕往她手心一放。
冬寧氣自己沒用的吃人嘴軟,只好忍耐他一天。
第二天他拿出剛出爐的法國長棍麵包誘惑她,她喜歡拿來當零食嚼的那一種;第三天是有金箔裝飾的夢幻巧克力;第四天是漂亮到讓人捨不得一口吃完的六種造型的杯子蛋糕;第五天端出法式焦糖蘋果派;第六天是香車千層派……
如此過了快一個月。
「舅舅——」冬寧對著視訊和美國的賴春田哇啦哇啦的抱怨,「你教我不高興就直接生氣,不想配合就直接唱反調,寧可氣死曾耀人也不要委屈自己,結果曾耀人還是沒有被嚇跑啊!」
「是嗎?」憑你那點功力怎麼可能嚇跑男人?舅舅只是不希望你太順從姓曾的。賴春田在肚子裡嘀咕兩句,但眼底閃爍著兩簇光芒,「聽你這麼說,曾耀人的耐心和修養比過去好多了,這樣吧!你繼續『隨心所欲』的日子,不必看姓曾的臉色,他拿美食誘惑你,你愛吃就吃,不愛吃就吐還給他。還有,像他那種人,應該沒吃過路邊攤或夜市美食。」
冬寧一挑眉。「哪個星球移民來的怪物,居然不吃路邊攤不逛夜市。」
賴春田在那一頭聳聳肩,「對了,我工作室有一台舊的手提電腦,我拿來練中文的,你有時間打開來看一下,密碼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日期。」告訴她一串數字,要她記下來。
「做什麼?」
「知道你失去大部分的記憶之後,尤其是與姓曾的那一家人有關的事,你遺忘得最徹底,我便試著幫你做記錄,將我所知道、所瞭解的曾家人做簡介,還有過去你告訴我的生活點滴、學校趣事,盡我所記得的做了記錄。」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你出車禍重傷,或許曾家人有做什麼,或許只是一場單純的意外,我不確定,所以我擔心你會再次受到傷害。」賴春田對著鏡頭露出溫暖的笑容。「冬寧,我的女兒,如果曾耀人不是如此地執著於你,我倒希望你永遠忘了那一家人,重新開始。」
「舅舅。」
「基本上,曾家的長輩都是好人,一直以來很善待你,即使是因為曾耀人的關係才對你好,也不容易了,畢竟那樣的人家十分講究門當戶對、學養相當、血統相配,你懂嗎?」
「有一點懂。」她咬住唇,心情有點忐忑。難道她已經不排斥曾耀人,甚至有點喜歡他的鍥而不捨,所以容易惴惴不安?
好人,不是什麼都好的人。
善待你,不等於接受你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冬寧,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高興你為了某某人而溫柔乖巧、委曲求全,那某某人必須更重視你的情緒,才有資格追求你。溫柔乖巧,可以是你的天性,但不能是為了別人高興為委屈自己不生氣、不任性,那可不行。」
從事創作的人講究天性自然、靈魂自由,最痛惡為了別人而扭曲自己的個性、束縛自己的思想。
賴春田曾經後悔當年被曾家的長輩說服,沒有堅持己見的帶著冬寧到美國展開生活。他試想過,假使冬寧在美國求學長大,成年之後與曾耀人相遇、戀愛,結果是不是完全不一樣?
他無法確定,但肯定冬寧反而個性將有所不同。
逝者已矣,他只能提醒冬寧不要再被曾耀人牽著鼻子走,只有混世魔王投胎的壞情人才會要求女人事事順從,即使是習慣使然,更糟。
愛情的預防針要提前施打!
「冬寧,答應舅舅,不管你日後會不會恢復記憶,都切記要做自己,不可以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那樣的生活不會真正快樂。」
「我才不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呢!」她本能反應的說。
「記得你答應舅舅了喔!」黑眸掠過一絲幽默,他加但書,「不論你喜歡曾耀人也好,或愛上另一個男人也罷,舅舅的條件只有一個,他必須接受你的一切優缺點,並且值得你愛。」
她心一動,若有所悟地恩了一聲。
「舅舅的條件其實很嚴苛呢!」她細聲細氣地說。
「聽起來嚴苛,其實所求的不過是一顆真心,我女兒值得的。」
「舅舅!」她甜甜地笑。
「對,就是這樣子笑,你是福星高照的賴冬寧,不是無父無母的小可憐,不需要曲意承歡去討好任何人,知道嗎?」
「知道了。」
賴春田又交代幾句生活瑣事,結束視訊通話。
整個空間又恢復一片寂靜。
冬寧平靜的眼底漾著一絲淡淡迷惘。舅舅的心裡藏著秘密,那個秘密與她有關,是她遺失的記憶。有關她曾在曾耀人家裡生活的那一段,舅舅從不提起,直到曾耀人又出現為止。
到底為什麼呢?舅舅不希望她記起來,可是又記錄在電腦裡,怕的是有一天她與曾耀人命運性的重逢,不知如何與曾家人應對嗎?
自從她在加護病房睜開眼睛,見到的唯一親人便是舅舅,她沒有忘記舅舅,一直很疼愛她的舅舅,她有了安心的感覺,開始接受治療。
那是一段很漫長、感覺度日如年的痛苦歲月,支撐她重新站起來的便是舅舅絕不放棄她的信念,所以她也不敢放棄自己,咬緊牙關的做復健。
一直以來,她相信這世上只有舅舅真心疼愛她,不會有別人。
難道曾經有人愛她的心不輸給舅舅嗎?
冬寧委實難以置信,可又忍不住好奇心,到舅舅當工作室的小房間一探究竟,手提電腦便擺在L型的工作桌上,她聽話的開機,然後輸入密碼……
從中午到太陽下山,她反反覆覆看了三遍,慢慢的消化吸收,體會其中的深意,感受到淡淡的哀愁,宛似讀完了一本別人的故事。
然而實際上,那是她過去的一部分。
關上電腦,心裡有些迷惘,但又能如何?日子一樣要過下去。
舅舅只是希望她心裡有個底,但失憶的情況並沒有改變。她是賴冬寧,但不是電腦裡描述的那位過去式的賴冬寧。
如果你的心裡沒有愛情的回憶,有人告訴你他過去多麼多麼愛你,你不會覺得感動,或許,有一點歉意,不好意思把他給忘記。
但是又奈何?
愛她,請重新開始。
休了一星期的生理假,不能下水游泳,冬寧故意將不算嚴重的生理痛誇大成鬧情緒的好理由,不能出門活動,理所當然的宅在家裡要頹廢,吃零食、看漫畫、打電玩,挑戰曾耀人的忍耐極限。
誰要當一個乖乖牌的女朋友?嘖!
誰想當模範淑女,溫良恭儉讓?嘿!
受不了的話快快打退堂鼓吧!
曾耀人知道她在鬧脾氣似的,讓附近的飯店照三餐問她需要送什麼餐點,一切隨她發洩,就當做青春期的叛逆性到現在才發作好了。
一星期過去,頹廢夠了,冬寧神清氣爽的想游泳,一打開家門,不意外見到曾耀人比她早一步的杵在門口,端著白乳酪藍莓巧克力蛋糕誘惑她。
對一位天之驕子而言,他的耐心值得讚美。
她大方的收下,俏臉蛋上掛著一抹笑。「我已經習慣早起了,所以你不必再拿甜點誘惑我。」這男人誠意十足,但創意不足,是不是很少追女朋友?
他淡笑,丰神俊朗的模樣十足令人女人恍神。「你喜歡的我都記得。」重逢至今,冬寧第一次很自然的以愉悅的表情對他笑。
她已接受他的存在了。
兩人一如往常的去游泳,她已經可以游得像美人魚一樣,不再將每天運動當成是一件苦差事,身體慢慢好轉。
「今天有什麼計劃?一樣睡回籠覺?」吃早餐時,他很自然的問。
「我現在不睏,可能會去做一件奇怪事。」冬寧捧著甜中帶鹹的蓮蓉蛋黃包,吃得很過癮。
「什麼奇怪的事?」
「不告訴你,告訴你就不好玩了。」
那八成就與他有關。他不會事事追問,冬寧不是小孩子了。
男人這種生物,如果女生事事溫柔順從,便習慣成自然;若是女方的態度硬起來了,除非他想分手,否則便會退讓一步,又一步,求取兩人之間的平衡。
「對了,我都沒再見到你堂妹,她不來找你玩?」
「上班加談戀愛,夠她忙。」
「說得也是,那種大美女不可能沒人追。」
「想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
「不想。應該是名門貴公子,我又不可能認識。」
曾耀人但笑不語,去上班了。
冬寧在自己的房間打扮一下,防曬很很重要,淡妝增添好氣色,搭配一襲長度及膝的洋裝,微鬈的髮絲別上水晶髮夾,以免自作主張的東翹西翹。
站在鏡子前看了又看,只可惜沒辦法穿上高跟鞋增加修長度,只能穿平底鞋或低跟鞋,有點美中不足。
「人果然是貪心的,去年只求能正常走路就好了,現在卻妄想穿高跟鞋。」
她嘲諷地向自己笑了笑,拿了皮包轉身走出房間,朝目的地出發。
朱醫師的新診所開幕,她還沒去道賀呢!
撐著小洋傘,散步去美容醫學診所,走路便可以抵達上班地點,朱星海和蘇以哲挺會打算的,因為這附近全是高級住宅區,生意應該不錯。
冬寧在診所門外打了朱星海的手機,朱星海很快出現在門口。
「冬寧!」他笑望她彎月般的眼睛。
「醫生,不好意思打擾你看診,可是不來向你道喜我心裡過意不去。」
「謝謝你。太陽很大,快進來坐一下。」
「方便嗎?」
「三天預約的人不多。」
朱星海拉著她的手走進去,冷氣正消暑。
「好久沒看到你穿白袍的樣子,感覺好像又回到醫院。」
「還怕醫院嗎?」
「比較沒有心理障礙了。」
「救命下……」
突然一個高高瘦瘦、一樣穿白袍的男子從診間衝出來,衝著他們直笑。接著,有好幾位穿著粉色護士服的美眉好奇的探頭探腦。
冬寧點頭致意。「不好意思,打擾了。」
高瘦的男子笑得白牙閃閃。「不會,不會,很高興見到你,貝蒂小姐。」
好討厭,這醫生怎麼也叫她貝蒂小姐?冬寧不解的看一眼朱星海。
「她不喜歡被人叫貝蒂小姐,她叫賴冬寧。」朱星海歉意一笑。「冬寧,這一位便是我的好友兼合夥人,蘇以哲醫師,他最擅長抽脂、疤痕整型。」
「我絕對不想在動刀了。」冬寧趕緊聲明。
「真可惜,賺不到你的錢。」朱星海開玩笑的說,逗得冬寧呵呵大笑。
蘇以哲阿沙力的說:「你們去咨詢室聊一下,我叫心悅送咖啡過去。」所謂的好朋友,須有成人之美。
他和朱星海一樣,絕對不想跟自己的患者談戀愛或結婚,但朱星海竟然破例,可見對賴冬寧的好感極深。今日一見,果然令人印象深刻。
咨詢室裡有一套小沙發,是溫暖的橘色系,一旁的綠色盆栽和清香的空氣具有舒緩心情的作用,讓患者原本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
「很多很來這裡討論要如何美化自己嗎?」她好奇的打量簡約典雅風格的小空間,給人心靈平和的感覺。
「比較特殊的患者才需要,大多時候拿來當會客室。」
「很像朱醫師的風格。」
「你還叫我醫生。」朱星海有點苦笑。「冬寧,你每天跟曾先生一起晨泳,沒改變嗎?」他下樓游泳時,他們已經練完要上樓,才知道他們改為晨泳。
「沒辦法,那個人說一不二,我向舅舅抗議舅舅說除非讓曾耀人死心、放棄,否則誰也拿他沒轍。所以我一直故意跟他唱反調,他說東我偏指西,以為他會氣得拍桌走人,結果他居然忍下來了。」冬寧沒發覺自己的笑容好甜。「舅舅說曾耀人若執意想吃回頭草,給他追求一下我也沒損失。」
「你不怕他了嗎?」朱星海臉色凝重。
她搖頭。「這一個月的相處,老實說我的態度不好。我看他明明是陌生人,他卻一副跟我很要好的樣子,我忍不住要生氣。」
「你們過去是一對戀人嗎?」朱星海擔心的是這一點。
「他說是,舅舅也不否認,可是我沒印象啊!除非他重新再追求我一次,或許能找回過去相戀的回憶。」冬寧笑了,但笑容裡有藏不住的迷惘。
「冬寧,我……」我也想追求你呀!朱星海來不及表白,有人敲門。
「請進。」他暫且忍耐一下。
門打開,飄來陣陣咖啡香。
「朱大哥,我送咖啡來了。」一位俏美麗人端著托盤進來,彎腰擺上桌時和賴冬寧一照眼,「是你,賴冬寧!」
「啊?」冬寧覺得很面熟。
「又不記得我?上次在麵包店你也你記得我,你是患有健忘症嗎?」